第十一章 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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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行自修习功法以来,很少睡眠,运功勤时,往往一坐便是十天半月,他那吊床原就是自娱之设,无事或心怠时躺着卧着看着想着,尽显悠闲自在之态。谁知这日竟然大睡了一个昼夜。
易行睁眼,回想前日之事,嘴角泛出笑意。转头看时,那床上却不见伊人,易行起来四顾,只见床铺整洁,地上狼籍之物也已收拾得干干净净,周围清清静静,前日之事便如一场春梦,易行的心里无由升起一阵失落感。他走到床边,忽见卧铺中间端放着一本书,书上有个荷包,包上放着一粒药丸,那丸药易行熟得不能再熟了,正是世师遗赠之物,他心里一阵紧缩,颤着手在身上摸索,那贴身之物早不见了踪影。
丹药共有十二粒,易行服用过两粒,元心吃了五粒,剩下的五粒易行一直没动。在他心里,那药是可爱可恨之物,自己二人成功渡劫,功在药丸;元心之死,却罪在药丸,因这个缘故,他不愿服药。谁知此翻却被唐霜窃去四枚。易行的心绞痛起来,并非心疼失物,而是那种被欺骗后的伤心委屈和失望甚至有点绝望的感觉。
世师不止一次提醒易行人心险恶,从书中记载的历史变迁中他也能感受到人群的复杂与可怕,战争、掠夺,这似乎就是人类世界的主题,有时候这些知识让他有点害怕人类,可他毕竟是人,鸟兽不可与同群,孤独了这么多年,他渴望人群。然而他成年后接触到的第一个人类,一个美丽得让他心醉的女人,却给他上了第一课:欺骗。
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厄运总会轻易地把独立思考的人压垮。易行变得有点狂乱。一日的相处,打破了他的平静,他的世界与另一个世界相接,然后那个世界突然消失了,这种失重的感觉让易行的世界突然倾斜,甚至几乎要坍塌了,他陷入莫大的寂寞空虚之中,比之当初元心离开他时的孤独无助更有一翻纠心的苦楚。
易行呆呆地站着,脑子里不时闪现着唐霜的一颦一笑,那美丽的面容让他无法产生恨意,却难以忍受她的消失,他多么想再看见她,这念头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将他十多年天人合一的修行驱逐得无影无踪。易行自语道:“她带走了我的心,我要找到她,找回我的心!”
易行拿起床上的锦囊,锦囊里散发出淡淡的香气,里面装着昨晚用过的调料,再看那囊口写着三个小字:十日醉。易行不禁哑然,这就是快乐的代价,一餐美味,一场大醉,自己却是醒得早了。
这场痛苦持续了将近一个月,易行任那缠绵情绪盘旋撞击,不吃不喝也不练功打坐,只把那石碗石锅摆来弄去,他甚至又将“十日醉”在鼻上唇间涂沫,然后沉沉睡去,醒来却更感凄凉。
这日易行忽然有所感悟,便拿起自制的纸笔,端坐桌前,挥笔写下一段文字,名为“菩提非觉,混沌有情”,大意是说修道于静,灵台清明,然而至清则无物,至明则无察,一遇沾染,则清者浊,明者暗,如此脆弱,何清明可言?
此一翻言语,正表明易行静极而思动,其修为思想要向另一个境界迈进。
文章写完,易行的心似乎平静下来,因为此刻他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去寻找唐霜。
他以他的智慧和宽容把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做了一翻剖析,认为唐霜此举亦属不得已为之。她身负毁家之恨,又遭仇人追杀,为了生存,她需要力量保护自己;她违心盗药,自己心里也必不好受,尤其她还留了一丸给易行,那书也原样未动,那锦囊几乎就是她内心的忏悔,这一切的一切让易行几乎在瞬间驱散了对唐霜的怨恕,代之而起的是更强烈的思念和怜惜。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多了一项使命:寻找她,守护她!

人心的险恶激发了易行的爱意,也给了他动力。他看着自己放出的那团火焰,想道:这洞原来那般昏暗狭小,我给它带来了光明,那么,现在去人间,让我继续播撒光明吧。唉,人啊,你们到底是怎样的呢,我的光明会照亮你们吗?也许我也会变得一团漆黑吧!其实啊,我的光明,只想奉献给她呢。想到这里,易行有点惭愧。
唐霜以瞬移法术离洞,以易行现在的修为,根本无法测出她的行踪,因此他也难以确定向哪个方向追踪,唐霜得了神药,必会觅地服食,要待有成,也是一年之后。思来想去,竟然又做出一个决定:去大陆之东,唐霜的故乡。在那里打探清楚她的情况,知道谁是她的仇人,然后可以蹲点守候了。
主意已定,易行开始做准备工作。他入定七日,将一颗躁动的心加以收拢平复,又细细琢磨唐霜的心法,加以修改。他本身已是至阳火体,水火本不相容,然易行以天才的构想将一股阴柔之气环绕在阳丹之外,如此阴阳调合,易行的阳火逐渐收拢其暴戾跳脱之性,变得温润光泽,光芒内敛,几乎就要水火既济,达超凡入圣之体。
修行次第,讲究“入”、“住”、“出”三步,每一步又分四道:加行道、无间道、解脱道、胜进道,可谓步步为营,步步艰难。易行从世师书中所捡法门,称为“十地行”,顾名思义,有十个境界:极喜地、离垢地、发光地、焰慧地、极难地、现前地、远行地、不动地、善慧地以及最终进入金刚胜地。书中所叙实为简单,而易行又是不拘格套之人,自己乱加揣测,自创修法,竟然以无心合道,本已修炼到了焰慧地之出心,且已迈至胜进道,所谓百尺竿头,本难寸进,而且凶险加倍,谁知从唐霜那里偶得灵感,又受了一翻感情折磨,经这七日参研,竟然突破焰慧地,直达极难地之入心,霎时间感觉体内真元发生质变,各种神通纷现眼前,通体舒泰,妙不可言。
这极难地实际便是世俗心与道心的战场,易行正好此时决定入世,堪堪又是暗合天机。
且说七日已满,易行起坐,环顾四周,觉洞中情景粒粒在目,再无一遗漏,心知自己功法大进。一个瞬移,来至元心棺前,沉默半晌,言道:“元心,我去了,你保佑我在人间顺顺利利,也许我真得像世师说得那样,要背负好多使命呢。”说完,不禁流出了眼泪。
告别元心,易行放下牵挂,将书、药丸以及唐霜的锦囊揣好,易行默念口诀,布了一个水火阵,将整个洞府隐住。出得洞门,用搬移之法抓过几块巨石,将门封死,从外边再看不见这里别有洞天。
一切妥当,易行抬头望天,又看看远处的乌云,心道:赤焰赤焰,我来了!心中豪情骤起,双臂展开,真气运转,如飞向山下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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