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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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立恒从噩梦中惊醒,看见自己的母亲斜偎在床边的躺椅上睡着了,躺椅是找医院租的,白天放在病房,晚上就在走廊里打开了供陪护休息。
何立恒没看见父亲,看看表,是下午五点,估计父亲是回家做饭去了,父亲说医院的饭菜没有味道,就执意回家做了送来。何立恒知道父亲是嫌医院的伙食太贵,就冒了酷暑每天来回六次,行程将近四十公里。
何立恒是在输液时睡着的,两天的血液透析已让何立恒身心疲惫了,那难言的苦痛折磨,仿佛抽干了何立恒的所有生机。睡梦中的何立恒发现自己死了,何立恒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轻轻地挣脱了病痛的躯体,轻盈地,欢跃地漂浮在空气里,没有了冷热,没有了疼痛,可以尽情地舒展自己的思感。死亡的感觉原来如此轻松,何立恒想。
但很快的,何立恒发现了自己的父母的身影,他们年老体弱,他们孤苦无依,他们悲痛欲绝的情形刺激得何立恒的灵魂一阵阵悸动,轻灵变得沉重,欢跃变得伤痛,想要逃避,却有种枷锁般的桎梏,让自己无法挣脱。是伤心吗?但何立恒听不见心跳的声音,找不到心的位置。想哭泣吗?但何立恒无法凝聚悲伤的泪水,拼命汇聚的,只是越来越化不开的情绪。何立恒奋力地想要冲上去,却被一阵风吹过来,迅速地飘散,迅速地远去。我不能这样,何立恒大声呼喊,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请别离开,何立恒想要抓住,却找不到自己的四肢……
何立恒从噩梦中醒来,发觉自己的枕头一片冰凉,何立恒不知道那是汗水还是泪水,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那种酸麻的疼痛依然明确存在着,何立恒的心中又忍不住一阵窃喜。
何立恒发现手背上的点滴已经去掉了,估计母亲叫来护士拔针后见自己没醒,就坐那儿想休息一会,结果就睡着了。母亲这三天来确实太累了,沉重的打击加上连日的奔波,是本来就有病的母亲无法承受的,看着满头凌乱白发的母亲,想想还在烈日下蹬着三轮车匆匆赶来的父亲,回忆刚才的梦中情景,何立恒突然发现自己虽然是不幸的,却又是幸福的。何立恒就下定决心,一定要配合治疗,尽快养好身体,自己的路还很长,责任还很重大,自己不能、也没有权力轻言放弃。
也许是求生的**激发了生命的韧力,也许是何立恒的孝心感动了某位路过的神灵,何立恒感觉下身突然传来一阵冲动,是有尿了,两天来虽然按医嘱频繁如厕,但这么明显的尿意却是第一次。
何立恒忍着激动的心情下床去厕所,却因为一阵头晕,又一**坐在床上,这个小小的动作立即惊醒了母亲,赶紧跑过来扶了儿子,一个劲地道歉说真该死,竟然睡着了。何立恒就告诉了母亲自己的状况,正好父亲也推门进来,两个人都非常高兴。
母亲找医生汇报去,何立恒就由父亲扶了去厕所,普通病房没有单独的卫生间,需要经过长长的走廊,何立恒说自己可以走,但父亲执意要扶着。父亲的身上一股浓浓的汗臭,熏得过道的其他人都侧身避过,何立恒却在那并不强壮的臂膀下,找到了儿时的感觉。

也许正常的人们都无法了解,何立恒这一尿是多么的酣畅淋漓,何立恒闭着眼站在那里,享受了好久那种上下通畅的快感才肯离开,却忘了取走盛尿的纸杯。父亲却没忘记,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捧着,仿佛是希望,仿佛是生命,惹得路人更是避让不已。
许多年后,无论和父亲之间发生多大的摩擦,只要一想起当年的这幅情景,何立恒就心平气和了,他知道,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缺少的,只有沟通。
回到病房,医生已经过来了,问了何立恒的感受,又看了看尿的颜色,让拿去化验了。医生说还得观察,不能因为一次的表现就判断出什么,但可以肯定透析是有作用的,再坚持几次,如果好转的快,就不需要住院治疗了。
听说可以出院,何立恒全家就更加兴奋了。自从确诊尿毒症后,就再也没人提到医疗费的事,大家都刻意回避此类话题,但何立恒从父亲每日被叫去签单,或父母偶尔在门外的窃窃私语中已经看出了苗头,自己这两天的治疗,已经让贫穷的家庭捉襟见肘了。
一家人正在高兴,王钧的到来又带来了更令他们振奋的消息。
王钧和冯文音带来了当天全校老师的捐款,总共是三万一千六百块元整。何立恒的父亲接了装钱的信封激动不已,这些钱虽远不够何立恒治病,却能解决眼前之急,起码是住院和近期的透析是够用的。
冯文音代表校方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后,王钧就跟何立恒通报了这两天学校发生的事情,包括捐款和毕业设计,王钧让何立恒安心养病,毕业设计他和修平会搞定,学校的捐款明天还会继续,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况作为同学,他和修平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王钧说完这话就拿出个小包,里面是一万块钱,就是父亲临走时留下的那一万,虽然买礼物花掉了不少,但在LC时肖倩给了些,是让王钧买夏天衣服的,王钧一直没买,就取了出来补充了进去。王钧昨天就决定把这钱交给何立恒了,可是当时没带卡,到这份上了,救命要紧,王钧也就懒得再去活动处分的事了。
在何立恒印象中王钧虽比自己家境好些,但也非常节省,没想到竟然这么有钱,就坚决推辞不要,弄的王钧有些火了,发狠说要扔到楼下的募捐箱,何立恒才终于同意收下。
给完了钱王钧又陪何立恒说了会话。王钧对何立恒的好转也非常兴奋,两个人就又天南地北扯了通闲话。告辞时已是七点来钟,阵阵江风消减了些许暑气,解放路华灯初上,展现了夜江城的魅力。
“么样回去?”看着一辆辆奔驰而过的富康出租,王钧问。
“真凉快,陪我逛街吧。”冯文音兴奋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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