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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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青年在旁传音道。裴靖对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深怕自己会不小心触动了青年的逆鳞。
“问吧,只要不多。”青年的双眼闪烁着光华,似乎已经看透了人心。裴靖自嘲一笑,也是,凡人的心思在这些大神通者的面前算得了什么?
“你们是神仙吗?”裴靖问道,他对于荒城中人始终认定为是神仙一流,但是荒城中那一幕幕的奇特和那些仙神无尽的伤感让他有些不解,难道说传闻中断绝七情的仙神们的心神都是如此脆弱吗?
“神仙?哈哈哈。”那长久只是传音的青年为被裴靖的这一问而开了口,可是,他的笑声是如此的苍凉,就好似这荒城山的沧桑残月一般孤寂。“若真的成了神仙,是不是可以省却这一身烦恼呢?”
笑着笑着,青年的脸颊流下了两行清泪。“谢谢你,问了我这么一个好笑的问题,有多久没笑了呢?”青年人轻轻的说。但是裴靖的心中却是深深的叹息,即便是不能知晓青年的故事,他也是这世间上最能明白他背上的人。
“修者,上官轻鸿……没有兄弟的上官轻鸿。”当说到“没有兄弟”一言时,上官轻鸿的眼神突然变得极为黯淡。他有他的故事,一段关于兄弟间的故事,这才让他如梦呓般提及这个毫无相关的词语。
话音刚落,剑光闪耀,青年消失无踪,唯有天际一道流光。裴靖目送光华离去。“上官轻鸿么?如果有来世,我裴靖,会试着做你的兄弟……”
他转身过去想要敲响柴扉,手尚未触及,柴门便自动开启。裴靖不以为意,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他却没有贸然进去,对这些大神通的伤心人,他还是保留着一丝敬意,能在此生活了不知几何的岁月,他们都有着无比耐得住寂寞的心。
“哪位?”声音响起,院子里小屋的门也被打开,出来的是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他就如平常村夫般打扮,一身洗的发白的麻衣,脚上穿着结实的草鞋,挽起两袖,给人一种刚从田地里干活回来的感觉。裴靖这才注意到他的相貌,同大多数的荒城中人一样——男人的样貌英俊,却不知为何显得苍老,这才让他看起来足有四十。
裴靖说道:“我是来送信的。您是邵峰吗?”
“送信?”男人的眼中突然爆出一道精芒。“那儿?信呢?谁送的?快点拿出来!”男人瞬间出现在裴靖眼前,激动地抓住裴靖的肩膀,使劲摇晃着。
裴靖咳嗽了几声,感觉特别的难受,他的身子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男人发现了裴靖的异常,尴尬的将双手放下。“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实在是太激动了。没错,我就是邵峰。信呢?信呢?在哪儿?”
裴靖自胸口掏出了信封,这封信他精心保藏了数年,而今,终于要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邵峰颤抖着接过信封,似有千斤重负在手上。他痴迷地望着信封上的娟秀字迹。“对对对,没错。是她的字……十五年了,都十五年了……你终于肯原谅我了吗?”他那双如玉石般晶莹的双手反复摩挲着那几个字,脸上透着难以直视的幸福光芒。
就这样呆了很久很久,他终于拆开了那个信封。
“我未曾害怕寂寞挥霍了我的年华,却害怕,没人用年华来陪我挥霍寂寞……他生莫做痴情狂,人间无处著相思。不愿春光照只影,但求飞霜两人时。叶笛……”邵峰读着信,脸色渐渐变得黯淡,直至最后,他静默地可怕地抬起通红的双眼。“叶笛……绝笔。”
“叶笛死了……死了?”邵峰压抑着满怀的伤感,轻轻地问,却没又看向裴靖,而是望向北方。那里,葬着一个永远在遥望的女人。
“为何你直到死,都不愿意我陪着你?”
“家母去世三年了。她得了重病,家父几乎带她跑遍了整个中土,仍旧无人可以医治……”裴靖带着感伤,恭敬地回答。
“你还是那个傻女孩……来啊,找我来啊……不能让你长生,难道不能让你康复过来吗……你就这么不愿见到我吗?”邵峰似乎没了支撑身体的力气,呆呆地摔坐在了地上,一把甩开了前来搀扶的裴靖的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邵峰才低声问道:“你是叶笛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晚辈裴靖,字无修。”裴靖道。“无修,是你母亲取的吧?”裴靖点点头。邵峰只是叹息,“无修,无修者……”
“你的父亲是谁,他现在在哪儿?”

裴靖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家父是个普普通通的书生……”
“还有呢,继续说下去。”
裴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邵峰,确定他不会暴起,才继续说道:“父亲是十五年前的天朝状元,与母亲相遇成婚后放弃仕途,同母亲归隐山林。我看的出,母亲对父亲很客气,却没有多少恩爱。只是父亲对她用情极深。母亲死后,父亲在她的墓前绝食七日而死……按照他的临终遗愿,我将他与母亲合葬在了一起。至于他的姓名……”他顿了顿。“母亲说的很奇怪,去世前叫我来荒城时,她说为了父亲的安宁,叫我绝对不能告诉您……”
邵峰沉默了少许,喟然长叹:“傻丫头,当年我尊重你的选择,而今,又怎么会反悔呢?”
“想知道我和你母亲的故事吗?”邵峰将目光投回到裴靖身上。裴靖重重地点点头,母亲不知沉默了多少年的光阴,只是呆呆的南望,父亲不知在多少个夜中神伤,为了母亲的展颜一笑而苦恼。这一切一切在他的童年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十六年前,我孤身一人越过荒城,进入了你们所谓的中土,在哪儿偶然碰见了你的母亲。呵呵,当时她是一个多么天真的女孩啊,那颗纯洁的心无论是在凡人还是在修者中都无人可比。”邵峰沉浸在了回忆之中,那张略带苍老的脸散发着光辉,即便是在这样的黑夜之中也显得夺目。“修炼我这一系功法,体悟天地万物,自然包括人心,自然对你母亲青睐有佳。在不短的接触之中,我便深深爱上了善良的她,而她也同样接受了我。那是一段多么幸福的时光啊,无忧无虑的岁月……
“呵呵,相爱的人之间是不是不该有秘密?难道不对吗?”邵峰又开始自语。“我将我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包括我是个修者,我有久远的寿命。
“你猜猜我有多少岁了?”
裴靖一皱眉,自从知晓了他们又长久的生命之后,他已经不敢用外表来判断他们的年岁了。“至少您看着有近四十岁。”
“呵呵,四十岁。”他苦笑着。“当时我的外表是个仅有二十岁的青年,这些年来,我刻意保持着外表的岁月流逝,只求能够让心找到一丝满足。”他突然停了下来,思考了一下,最后摇头。“想来,我已经三百二十六岁了。”
“三百二十六岁?”裴靖不禁倒吸了口冷气,这是何等漫长的生命!三百多年前出生的人,多少人的尸骨已经湮没在了历史的滔滔长河之中了?
“叶笛能够接受我比她大上三百多岁的现实,我知道,她也爱我极深,不会介意这些。”邵峰说到这儿,突然苦涩地笑了。“可是她不能接受她年华老去归于尘土之时,她身旁的人不能陪他老去。她常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才是她一生的追求。”他轻轻抚摸着信封上那句“却害怕,没人用年华来陪我挥霍寂寞”,低低地说,“是我不好,是我的错,要是我能学你父亲一样为她放弃生命,她应该会原谅我的隐瞒的,一定会的……
“最终,她要求我离开中土,离开那片凡人的土地。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她的眼前。我取了巧,我告诉他,我会在荒城的最南方,在凡人世界与无尽苍茫的交界处等待她回心转意。只要她对着我送她的油纸伞说声我原谅你,我会放下一切去到她的身边。真的,一切……如今,哪怕是我的生命……”
说着说着,他的泪水不自觉地涌了出来。
裴靖在旁便沉默不言,低头看着他手中这原本应当是满含爱意的油纸伞。这是十分古老的桥段,在中土的神话传说中,时常有着关于凡人与仙人相恋的故事,在那些故事的结尾,往往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然而,事实是无奈的,甚至比想象的还要凄苦许多。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他身边。
“为什么不带我的母亲走?为什么不教我的母亲修行?为什么不让她同你一样长生?”裴靖问道,他很不解,如果可能,两者都有着悠久的生命不是很好吗?
邵峰长叹:“你以为我不想吗?怪,就只能怪这苍天,为何如此的造化弄人。”
他指了指北方,那无尽的水幕之外。
“知道吗?荒城以北的世界,是被苍天所遗弃的天地。而你们,只是一群永远无法修行的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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