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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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一进河南就呼呼地上人,过道上又挤满了人。这一点儿也不影响餐车的通过。只见那送餐人一边拉着高八度的长音,让人们挪动着让道,一边收钱送饭,那高超的车技是公交车司机比不了的。坐火车似乎只有三件事可做:吃喝、睡觉、寻乐子玩。又到吃饭时间了。刘思佳只吃自带的方便面,大学生小刘吃自带的面包、香肠、鸡爪。孟乾元要了两份盒饭:肉炒蒜台和鸡蛋西红柿,放在他和梦莹面前。一份饭菜就六块钱,思佳吃面的嘴停止嚼动,眼瞪得溜儿圆:这哪是吃饭,明明是吃钱嘛。六块钱才一小盒饭菜,这可是平日里她家五六天的生活费用。她那样就象嗑瓜子给瓜子皮卡住了嗓子。孟柳二人在她的目光下好象也无法下咽,孟乾元试探着说:“来,咱们一起共产了吧,你俩也尝尝?”两位小刘都摇摇头,大嚼自己的食物。吃了几口,孟乾元说:“其实,这车上的饭吃过的都知道特难吃,还死贵。但是没办法,我们要办事,不能像你们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两位刘很体谅地点着头。
永贞隔着座位晃着个大红苹果,示意刘思佳拿着,思佳不肯接,她生气地嚷道:“拿着,别这样好不好,我的苹果没毒。唉呀,吃我一个苹果,别人不会小瞧你的。快——点——,老这么见外,真让我不自在。”说着把苹果扔向思佳。思佳慌忙接住,被永贞说的,她脸上一阵儿热,即而浑身冒汗。天气突然升了温,此时才注意到别人都减了衣服。她也去厕所换下了毛衣毛裤,身上立刻轻巧了许多。车外,一马平川的土地上已泛起嫩绿的苗,一排排树上是黄绿的新枝条,阳光格外好,农民在田间劳作。
思佳和刘大学生换了一下位置。她饶有兴趣地望着飞驶而过的另一辆火车,望着老远处吃草的大黄牛……四五个农民映入眼帘,包着头,前面的男人挑着担子,后面的女人用一柄长长的带把勺子舀着担子上桶里的东西慢慢往地里的植物上浇着。离得太远,思佳猜不出他们在干什么,就问柳梦莹:“柳姐,你看他们往植物上倒什么呢?”三个人齐向车窗外望去,孟乾元笑起来,她觉得莫名其妙便问:“孟哥你笑什么?他们干吗呢?”乾元笑着反问:“真想知道啊?”她认真点点头。
“捂住嘴,做好思想准备。”他已经笑得不得了,思佳不解地望着他,柳梦莹也笑起来。
“他们把大粪倒进包心菜里……”
没等他说完,思佳已经险些恶心得把吃下肚的面吐出来。亏得面条是长长的一根,一头已种在胃里,要是米饭一准儿喷出来。思佳以为他又在戏弄自己,嘟着嘴说:“孟——哥,我真受够你了。”
这次柳梦莹边用纸巾擦着手,边维护孟乾元说:“我们也是听当地人说的,但是是真的。”刘大学生也附和。
这时车厢喇叭放出老狼的《同桌的你》,刘思佳扔下那卷心菜的话题,突然天马行空地问梦莹:“柳姐,你打算嫁给孟哥吗?”
梦莹猛然间给她一问瞪眼哑在那里,脸上象给红色水粉涂了两下,心里抱怨思佳嘴太快、人太直,她嗫嗫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思佳不知趣,继续说:“你就别装了,我们都看得出来,孟哥这一路上对你特好,无微不至地关照你。”刘大学生也帮腔说:“我早看出来了。”
孟乾元感激地看着这个傻丫头,这也是他一直想问又不敢开口的话题,他朝思佳挤挤眼,空气凝重起来,三双眼齐盯着柳梦莹,平时干练机敏的她,此时手足无措。孟乾元见她这样心里降了温,怜惜她的无助样子,又舍不得放弃这个绝好的机会,情不自禁握起梦莹的手,深情地说:“你看,小字辈们都明白我的心思,你就狠心不给我一次机会?”
思佳想起了那可怜的白瑞德船长,她觉得孟乾元就是现实中的白船长,柳梦莹、孟乾元多般配的一对璧人,她担心柳姐也学那郝思嘉小姐,于是来了傻劲儿说:“柳姐,你可别象那郝思嘉折磨人。”
可是,柳梦莹突然一反常态,委屈地冲孟乾元说:“开什么玩笑,你这不是脚踏两只船嘛。”孟乾元疑惑地看着她,等她说下去,:“你那外交官的千金女朋友怎么办?我爸才是个平凡的臭老九。你这高材生,连咱们教授都看好你,等你做他的乘龙快婿呢,怎么开玩笑开到我身上了!”
孟乾元一听,斩钉截铁地说:“错!错!错!从大二见了你,我心里根本就没别人。可怜我却一直没接到你一个媚眼,你呢只跟那两个志大才疏的‘大肚子蝈蝈’和‘玉米杆’相处。你是高傲的公主,我都没机会靠近你。”

柳梦莹更委屈了:“咱俩谁高傲,瞧你那时出的风头,又演讲又参加辩论赛,女生一窝蜂围着你转,又是外交官的千金,又是司令员的掌上明珠,我算哪根葱呀!”
至此,孟乾元心里有了底,有门儿。他故意说:“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又有两位小刘做证,我发誓,那些女的根本不入我眼,我只盼你垂青于我……”
柳梦莹不好意思,想抽回手,然而孟乾元那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她含情带羞地轻声说:“好啦,怪难为情的……”
刘思佳和刘大学生,见此情此景又欢喜又羡慕,同时知趣地一个捧起书,一个去看永贞他们打扑克。
这条“绿色铁虫子”可比白菜上的大青虫子跑得快。思佳又换了一次衣服,高领衬衣外直接穿着红外大衣。她感叹:在火车上,是把两天当一年过了。你看从老家的冬天到北京的早春,到河南的晚春,再往南走恐怕要过夏天了。车外的景物越来越好看,大片大片的黄色油菜花,大片大片的紫色豆花,还有一片片的桃花、杏花……真是田园情趣。思佳嫌热,车窗都开了,温暖清新的气息令她振奋。她从行包里翻出一件短外衣,又拿出一双表姐给的皮鞋换下了脚上的棉鞋,又把棉鞋放在袋里塞进行包。永贞和胜伟看在眼,胜伟想说什么,被永贞拉住了。
列车已过了长沙,孟柳二人就要在衡阳下车了。大家自是说着千古“相见是缘”的话题,互留着联系方法,思佳没地址又没电话,柳梦莹留了杂志社的地址和电话,然后意味深长地说:“思佳妹妹,你身世挺苦,初恋也失败了,但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不要在心里埋下自卑的阴影。出门在外要不卑不亢。你秉性直爽,遇事有点儿好意气用事,恐怕日后会吃亏。做事要量力而行,有些事是你一个人承担不了的,就不要勉强自己!南方人和北方人性情不一样,遇事要三思而后行。”
思佳感激地点点头。
柳梦莹换了轻松口吻说:“将来你要是出人头地了,别忘给我们打电话,我给你来个专访。”
孟乾元也笑着说:“小丫头,气了你一路,临别送你几句箴言。来,把《飘》给我,看你有点悟性,写点东西留给你慢慢琢磨吧。”说着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龙飞凤舞写道: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
他们又对刘大学生说些勉励的话。思佳读读那似懂非懂的字,不太明白含义。她抬头看着他们说:“孟哥,柳姐,要是我几年后,还是个熊样儿,你们会想见我吗?”
孟乾元认真看了她一眼说:“会的。出门在外平平安安才是最好的。”他调皮地挤挤眼小声对她又说:“你是我的半个红娘,我怎么能忘,怕是你不认我们吧!”他们起身从行李架上拿下皮箱、手提袋。柳姐身材苗条,个子也高。望着他俩的背影,她真有些依依不舍的感觉。他们下车经过开着的车窗,朝两位小刘挥手说再见,思佳探出头,笑着朝他俩喊:“孟哥,柳姐,下次见面要请我吃喜糖的哦!”车下的俩人对视着笑了。
还没等思佳把对面两个空位子上的气息全收藏起来,就又有两个陌生女人坐上去,截断了那气息,让思佳觉得不舒服,仿佛你正听一曲古琴弹奏入迷,曳然断了琴弦似的。对面的两位是粗人。思佳与他们没话说。
列车继续向南驶去。夜里车窗玻璃给灯照着象面镜子。思佳看着车窗上映出的自己的脸,好象有点儿陌生了。这一路上,自己似乎不是以前的自己,思想也似乎不是以前的想法,周围的环境自然不是以前的样了。这一路上,她经历了有生以来许多的“第一次”,然而这才是个开头呀。她的思绪最后划过孟柳二人,伸向了即将到达的广州。她有点儿等不及见到广州了,对于广州,她抱着极大的期望值!看看旁边过道那边,朱氏姐妹正睡得香,她也有些困倦了。好在,再有十二三个小时,就到广州了,就要熬出头了。睡一觉吧!象郝思嘉说的:“明天,我想一定有法子的……,无论如何,明天总已换了一天了。”火车载着许多象刘思佳这样的人和他们的梦想,轰隆隆地蜿蜒穿行在江南的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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