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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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民国初年,直隶南部漳河一带,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某村庄有个女人生下一个男孩儿。那孩子刚刚生下来,就会说话,他张口说道:今年淹,明年旱,后年天下要大乱。爹娘若是不相信,秤我刚好七斤半。那孩子的父母很是奇怪,用秤秤了秤这孩子,不多不少,正好是七斤八两。孩子的父母更加诧异,他们问:淹会淹成什么样。那小孩说:树不漏头,房不漏顶。他们又问,旱会旱成什么样子?那孩子唱道:大苗旱死,小苗旱干,树头着火,井里冒烟。他们又问,天下大乱又是怎样个乱法?那孩子说:出个土匪本姓张,害得百姓好凄凉。说完这些,那孩子就死掉了。孩子的父母悲伤一回,把他埋掉。不提。这事很快就在漳河一带流传开来,不过人们只把它当成一个笑话,并没有当真。
谁知到了这年的六月,老天爷忽然变了脾气,一场东风过后,瞬间乌云密布,风雨大作,一口气下了三七二十一天大雨。那洪水就象脱僵的野马一样泛滥起来,大水所到之处,溃堤决岸,房倒屋歪,庄稼淹没,人畜毙命。举目四望,但见波涛汹涌,水天相连,好不凄惨。
第二年,天大旱,一年滴雨未下,艳阳高照,好似下火,庄稼枯死,颗粒无收,遂饥民遍地,而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当属魏州地面。
连年的灾荒早把人饿急了眼,人们先是吃草根吃树皮,之后就吃老鼠吃蛇,最后简直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于是,茫茫荒野,饥孚遍地,雄关漫道,乞丐成群,携妻带子举家逃荒者不计其数.然而,再苦的地方也有殷实富贵人家,由于多年积累,虽然连年灾害,但这等人家依然仓有余粮,库有余银,照样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同灾前没什么两样.生活没有着落的都是那些安分守己老实巴交的穷人。
中国自古就不患寡而患不均,在大伙都吃不饱之时,你还吃香的喝辣的,大伙就不干了。这时,你家的就是大家的,你家的粮仓就是天下粮仓,你家的钱库就是天下银行,这时你的东西就不再属于你的了。.
大灾过后,人们纷纷外出逃荒,但那帮游手好闲之徒却不肯离开家乡,他们自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把目光盯上了富贵人家,他们明白富人家有着他们的衣食住行。
在这帮不务正业的人中,有一个河口村的小伙子名叫张得贵,人送外号“张得过”。此人最惯偷鸡摸狗,寻花问柳,吃喝嫖赌五毒俱全。串个寡妇门,挖个绝户坟,是他的拿手好戏。又善打架斗殴,寻衅滋事,平白无故还要同人家找个气儿生,何况如今自己连口饭都吃不上的时侯呢。这张得过思忖到,老子平日里吃香喝辣,穿绸挂缎,还隔三差五的找个女人玩玩。我张得过是何等人物,数了玉皇大帝就数老子,老子跺跺脚,地皮也得颤三颤。在这方圆几十里,那一个听到我张得过的大名不吓得哆哆嗦嗦,本地再有本事的人家哪个敢与我张大爷较真。他妈的如今真是世道变了,老子今天连碗粥都喝不上了,那些个财主们也不请老子喝几盅,就算给老子送半袋子白面,我张爷爷也不会如此生气了。这些个财主们也真他妈不识抬举,把俺老张不放在眼里,等到老子生气的时侯,就会有好戏瞧了。张得过忿忿地骂道,妈妈的,儿子不给,老子就抢。
却说这张得过本是个泼皮无懒,十里八乡的百姓都惧怕他,就是那些富人也都让他三分,他所看上的东西总会想方设法弄到手。现在,他居然混到连口饭都吃不到嘴里,叫他如何肯善罢甘休。他就召集十里八乡的他那帮狐朋狗友过来商量。
他开言道:“我等弟兄往日里何等风光,今日里却落得这般狼狈,与其做个饿死鬼,还不如做个好汉,我一连想了好几日,若如此这般在家等死,只会让人笑话没本事,白白辱没了往日的名声,还不如做个绿林好汉,风光一世,快活一生。”
张得过的话还没说完,他那帮弟兄早就炸了营,纷纷说他们早有这种想法,只是苦于无人挑头,现在既然哥哥有这种想法,他们还什么说的。哥哥指向那里他们就奔向那里,哥哥说打那家他们就把那家砸烂,保管叫他片瓦不留。哥哥若是看上了谁家的女孩,他们就不会去抢个太太来孝敬哥哥,就只等哥哥发个话了。
一席话说得张得过心花怒放,笑逐颜开,他抓耳挠腮地哈哈笑道:“众位弟兄的话说到了我心坎上,我二十大几的人了,何尝不想找个女人陪伴,只是眼下还不是时侯。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务之急,是先弄到钱财到手。俗话说得好,世间只有两样好东西,一个是金钱,一样是女人。现在,这两样东西我们都缺少,但得有个先来后到,有一句话没听说过吗,叫贫困生盗富贵生淫,我们哥几个现在正缺钱花,所以,现在就抢就砸,等将来有钱了,每人地娶几房老婆,咱们也都尝尝三房六妾是个什么滋味。”
这魔头的话把这帮狐朋狗友激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哇哇乱叫。见此情景,张得过忙说;“众位弟兄先莫着急,我们大伙既然要做一件大事,那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咱们就好比一奶同胞,一爹所造,一娘所生。我琢磨着咱们在举大事以前得举行个仪式,对天盟誓,八拜为交,不求同生,但求同死,谁若背叛,天诛地灭。”
张得过就叫人去找一张英雄的画像来,把他拜为祖师,以便张挂在屋墙上供他们烧香供奉,这样就能得到他老人家的庇护。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小的出去找了,那去的人四处寻找,最后只在一本旧画书上找到一幅林冲的画像,回来禀报张得过看行也不行。
张得过接过在手,观看一番后感慨道:“林冲是逼上梁山的,我们这样做也是被逼无奈啊。”说完,就把那画像恭恭敬敬地贴在墙上,又点上一把大香插到香炉里,一时间小屋里烟雾缭绕,众人纷纷跪下身子,又是磕头,又是发誓,就这样,一个土匪队伍就象模象样地诞生了。
张得过看到自己的队伍已经建立,心中有着说不出的高兴,他对众位弟兄发话道:“今天是个大喜日子,我作东请大家吃顿饭。”他说这话时,院子里传来一阵鸟叫声,他就和大伙一块到院子里看个究竟。只见院中央的大树上落着十几只老鸦在那里呱呱乱叫,张得过就指指树上对大家说:“这就是我们今天的伙食,看那个有本事的把它们够下来。”
他话音未落,早有十几个弟兄跑了出去,不一会儿都拿着弹弓回来了。十几个人拉好架式,齐喊一声“着”,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嗖地一响,随着几声惨叫,那十几只老鸦就纷纷坠地,扑楞几下翅膀就动弹不得了,十几只鸟儿竟无一只逃脱。这帮人就拾柴的拾柴,拽毛的拽毛,开剥的开剥。不一会儿,十几只红红嫩嫩的老鸦肉放进了锅里,旺火一架,片刻间就变成了美餐。一帮人狼吞虎咽,你争我夺,连那汤都喝得一干二净,快快活活的过了一天。
大伙散后,张得过只留下了三个人。一个叫刘二孬,外号平地虎,此人力大无比,勇猛无边,在七里八乡,除了张得过无人可比,他和人打赌的时候,双手举起过四百斤的大石头。第二个人叫赵三坏,人送外号草上飞,此人身轻如燕,最善飞檐走壁,爬树登高,从两丈高的房顶上跳到地上,连一点声音都没有。第三个人叫王四保,人称外号一把揪,此人骨瘦如柴,鼠目獐脑,身无缚鸡之力,却有一肚子坏水。这王四保念过几年私塾,读过《三国演义》和《水浒传》,鬼点子不少,别人想不到的办法他总能想出来。张得过见只剩下这三个心腹,便说道,俗语说,一不做,二不休,到了这种份上,咱们不干也得干了,我留下几位就是想商议一下,咱们举事先从那家下手。
刘二孬首先说:“要打就先打李富贵家,那年我向他家借辆车用用,他家明明有车却不肯借给俺,这不是欺负俺老刘没有本事吗,只有打了他家才能解俺的心头之恨。”
赵三坏也不甘弱,他不等平地虎说完,就抢着说;“要打就打城西村的杜好礼家,前年他老子过二十年大祭,在他们村口唱大戏,我老赵也去看戏了,中午请客的时侯,他们家的亲戚朋友都坐席了,却独独不请俺老赵。这不是看不起俺河口村的人吗,以我看要打就先打他杜好礼,也让他也长长记性,以后再不敢小瞧咱河口村的人。”
张得过微微笑道;“二位说得也不无道理,但我还要听听王四弟的高见,毕竟他是读过几年书肚子里有墨水的人。”王四保洋洋得意地说;“二哥三哥说得也不无道理,但未免目光短浅,有门户之见。大凡干我们这行的不能只从自身利益出发,而应代表大伙的利益,这样大伙才会跟随你。虽然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但我觉得咱们还得先从窝边草吃起。”
其他三人忙问其中奥妙,王四保就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咱们大伙刚刚出道,对这一行当还不熟悉,所以这第一次举动务必做到万无一失。那李富贵和杜好礼这两家均有钱有势,家中人丁兴旺,听说家中还都备有枪枝弹药,咱们贸然去打这种人家,只怕未必就能取胜。以不才的意思是要找一家人丁不多但家境富足的人家。”
三人问他看上了那家,王三保爽快的说,就打本村的姚禄祥。听得其他三人都瞪大了眼睛。
王三保分析道:“姚禄祥是村里的单门独户,他只有两个儿子,家中人众缺少,打起来不用花废多大力气,此为打他的第一个原因。第二,和前两家比起来,姚家虽不是太富有,但也属殷实人家,家中粮食足够我们这帮弟兄吃上几年。第三是姚禄祥这老东西是个要财不要人的混账,他家有余粮,却不肯周济穷人,为富不仁,只知赚取钱财,在村中百姓里没有什么威信,我们打他没有人会提出反对。有此三样理由,我们不打他家打谁家。”
张得过等三人听了王三保的高论,都说他讲得有理,遂决定就打姚禄祥家。议定明晚以三声火炮为信,到张得过院中集合,其他三人负责通知其余弟兄。
却说这姚禄祥本是河口村的一个土财主,此人生性吝啬,爱财如命,每个铜子都在肋骨上穿着。家里虽然吃穿不愁,却舍不得吃也舍不得穿,就是过年也不舍得扯上几尺布做一件新衣裳,割上几斤肉改善生活.让这样的人去拿出点儿东西周济穷人,那简直是要他的命.因此,尽管姚禄祥勤俭持家,不以财傲人,但他在村里的名声并不是太好。
姚禄祥从来不和村里的百姓交往,他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带着自己的儿子,赶着自家的黄牛在自己的田地里劳做。春天耕地播种,夏天锄草灌溉,秋天忙着收获,就是在大冬天也闲不住,不是平整土地,就是整修农具。象这样的人家那有不节余的道理,所以几年下来,他们家的房子里到处都盛满了粮食,每年夏天光晒粮就得雇上十来个人,花上十天半月。
对于姚禄祥来讲,人生最大的快乐莫过于早晨起来到自己的田地里去转上两圈,看看苗儿出得齐不齐,长得壮不壮,土地墒情好不好,该不该浇水。或者就掐上一枚快用长熟的麦穗,放在掌心儿里搓一搓,然后,放眼他那一望无际的麦田,估计一下今年能获得多少收成。闲来无事,他就打开仓库的门锁,一头钻进存放粮食的屋子里,揭开粮囤的盖子,看那圆滚滚的麦粒,金灿灿的玉米,簧澄澄的谷子,这时他的心里就感到无比的塌实,日子过得就充实而有韵味了。
他经常对儿子们讲,要夜夜防盗,年年防馑,不要光想着风调雨顺,也要想着大旱大涝,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一旦出现灾荒年,你就是手中握着金子,也换不到粮食,那时你吃金子不成。
对于老姚的做法,两个儿子都看不上眼。一是父亲从来不和别人交往,也不让他们和别人交往,久而久之,别人都忘记了姚家的存在。二是劳动强度过于强大,家中种有**十亩地,老姚却从不肯找人帮忙,总是让两个儿子象牛马一样在地里忙活。只是到了收获季节,家里实在忙不过来,大雨将至,庄稼眼看就要淋在地里的时候,才找个帮手帮几天忙。由于体力消耗过大,一天下来,他们的身子骨就跟散了架一般。三是饭食质量跟不上,一年四季都是粗茶淡饭,萝卜咸菜,轻易不弄个炒菜吃吃,就算发狠炒个菜,也舍不得放油,吃起来没什么滋味。因此,他们兄弟二人虽然也算得上富家子弟,但那日子过得同穷人家没什么两样。他们明白,总有一天他们会和父亲发生矛盾,甚至产生决裂。
这天,父子三人坐在一起吃晚饭,餐桌上摆着三碗玉米粥,几个窝窝头,一碗老咸菜。看着这天天如一的饭食,老二皱皱眉头说:“家中放着这么多粮食,却天天吃这样的饭食。”姚禄祥一听就冲他骂道:“你这不知好歹的下贱东西,还挑起饭食来了。现在,别人家连锅都揭不开,你能混饱肚子已经算是在天堂上了。”
老二说道:“爹,反正咱家的粮食也吃不完,现在又是灾荒年,咱高价把粮食卖了不是更划算吗。”
老姚就冲二儿子骂道:“你他妈知道什么,你把粮食卖了,万一明年又是一个荒年,到时你喝西北风去。”
老大也说:“爹,我看老二讲得有道理,咱不趁着荒年把粮食卖了,等到了好年景,再找这样的好价钱就不可能了。”
弟兄二人的一席话说得老姚也有点儿心动,他琢磨了半晌才说;“你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也知道现在卖粮食划算,但我是经过灾荒年的人,我受饿受怕了,所以才舍不得卖粮食。现在既然你们都同意卖,那咱们就卖它一部分。但咱有言在先,卖粮换的钱只能买房子买地,别的一概不能用。”三人商议已定,决定派老大到城里粮行去问问价钱,把家里多余的粮食全卖出去。

这天爷卅一直商量到半夜。之后爷卅就分头睡觉去了,这时已到了午时三刻。
却说这张得过刚过午时,就已经纠集好了他那一帮子弟兄。午时一到,几十号人已齐刷刷地到了他的院中,乌呀呀一片,黑呼呼一群,为首的就是那刘二孬,赵三坏和王四保。张得过见大伙都已到齐,就声如洪钟地发话道:“今天我们要办一件大事,从今以后,我们弟兄就要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了。我没有别的要求,只盼着弟兄们舍生忘死,勇往直前,谁是英雄,谁是狗熊,这时侯便要见分晓了。从今已后,我们都是亲兄弟了,但在举事之前我得立个规矩,英勇者,奖;狗熊者,杀。亲爹弟兄,绝不留情。谁若当逃兵,就地处斩,格杀勿论。现在我就委派王四保做军师,统领大伙去做大事,各路人等都要听从他的指挥,谁若不听他的调谴,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
姚禄祥父子三人商量好家事后就分头去睡觉了,他们刚刚合眼入睡,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炮响,紧接着又传来了两声,那声音沉闷而又响亮,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老姚被炮震醒过来,他心想,这深更半夜的,谁家点炮做什么,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道理,他干脆就不管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炮声会和他们家联系在一起。他想自己家有高墙大院,别人想进也进不来,再说就算眼下是荒年,可这一带从来就没闹过土匪啊,这么想着他又迷迷乎乎地睡着了。
大约又过了一时半刻,正在梦中的老姚忽然被一种不知是什么声音惊醒了,他刚刚睁开眼睛,他所住的屋门就“嘭”地一声打开了,接着就看到几个大汉冲了进来。他们手持火把,头带面具,进得屋来不由分说就把他摁在炕上,他还没有来得及呼唤,就被人用布勒住了嘴。接着他又被人反绑起来,赤条条地扔在冰凉的土地上。
透过展开着的屋门,他看到院子里一片火光,在那跳跃的光影中,他看到几十个黑影在院子里晃来晃去,进进出出。他们背的背,抬的抬,扛的扛,拖的拖。他这才明白,他家遭土匪了。
他想叫唤,可是嘴被箍得严严实实,他想同他们拼命,身子却无法动弹。儿子们呢,都干什么去了,快起来同土匪拼命啊。
屋里的土匪也没闲着,他们开始翻箱倒柜,成匹的布被抱走,藏在箱底的几十块现大洋被拿去,就连放在柜子最底部的一串祖传下来绿翡翠也未能逃过他们的手心。所有这一切老姚都看在眼里,所有这一切就发生在他身边,可是他毫无办法,他只有气愤和恼怒,他们家积几世的积攒就这样一夜间化为乌有。
这明火执仗的强盗行径大约进行了半个时辰就宣告结束,随后一切便归于宁静。最后只留下老姚一个人**裸地躺在冰凉的土地上,他已冻得快要死过去了。想想正是九月半天气,他又是上了年纪的人,叫他如何受得了,要不是一个信念在支持着他,说不定他早就冻死过去了。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土匪们不要心太很,不要把他家的东西全抢光,给他家剩一点东西,好让他们家能度过这灾荒年,他老姚就谢天谢地了。现在的老姚最盼着天快点亮,天亮了,人们就会发现他们家出了事,就会来解救他们,那时他就会知道家中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了。
直到天已大亮,村里的人在街上走动,才发现姚家大门敞开,但又不见有人进出,有好心人走进他家一看,见各个屋门都大开着,院子里一片狼藉,急忙跑到各屋里一看,这才发现爷卅被捂了嘴绳捆索绑的撩在地上,都已冻得淹淹一息了。这好心人赶紧出去叫了几个人,进来把爷卅的绳子解开,又去掉捂嘴的布,急忙把他们抬到炕上,又是用被子捂,又是灌热水,有人还抱来柴草在当屋烤起了火。这样子折腾了好一阵子,三个人才算苏醒过来。老姚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硬撑着让两个儿子搀着他到家中各处去看一看。他们先到了仓库,见满屋粮食已是颗粒不留;又到牲口棚,那里五头牛已经不见了踪影,连那两辆大车也不知去向。老姚登时就身子僵硬,栽倒在地,一命呜呼,气绝身亡。好端端的家眨眼间就大难临头,人财两空。
却说这张得过委任王四保为军师,为他出谋划策,半夜抢劫姚家,可谓旗开得胜,那行动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顺利得多。他那帮弟兄的表现真可谓是勇猛异常,神勇无比,人人如苍鹰击兔,个个似猛虎下山,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干净利索地结束战斗。一帮人就带上他们的战利品离开村庄,来到村外。
到了村外,张得过问王四保:“下一步该如何行事,是不是应该把弄到手的东西弄到县城卖掉。”王四保说:“卖是肯定要卖掉的,但不能在本县县城卖,那样太显眼,容易犯事,咱们必须连夜赶到别的县城。另外,咱们队伍太大,行动不便,我的意思是咱们把人分成两拨,大哥带一帮人马压着东西悄无声响地趁着夜色往别处进发。我带着另一拨人大张旗鼓地在四周转悠,以掩护哥哥向别处转移,哥哥看这样好不好。”张得过说此计甚妙,于是就按着王四保的计策分头行动。
那王四保就带上一帮个子矮小力气不大的弟兄,朝着同张得过相反的方向沿着大道慢慢腾腾地走去,他还让弟兄们点上火把,又是大声嚷嚷,又是哼着小调,每过村庄就叫放几个二踢脚,故意闹得风风火火,声声张张。估计走了有三十里路,离县城有七八里路时,看看天色将明,就叫这帮人四处分散,不许两个人走在一起,天黑以前不准回村。
这张得过则带着那一帮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的弟兄,向着邻县进发,他让刘二孬探路,赵三坏打头,自己亲自压阵,一帮人火速前行。临行前约法三章,任何人不准出半点声音,任何人不准偷懒,谁若违令,就地打死,投入井中。事成之后,论功行赏,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还可以到窑子里找女人。
有了这许多好处在后面,这帮人那个敢违犯命令,那个不拼命向前,都争先恐后地要在张得过面前表现一番。于是乎大伙纷纷上前,赶牛的赶牛,推车的推车,遇坡齐拽,遇沟齐抬,一个个累得气喘嘘嘘,汗流浃背,恨不得自己能多长出两条腿,背上能长出翅膀。
有这么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伙助力,何愁路走不快。近百里的路程,只用了五六个小时就到达目的地,这时天才刚刚快要发亮。眼前一座大城正静静地卧在那里,还没有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张得过叫把车赶到城边的一片矮树丛中,在那里不准出声,原地休息。他则同刘二孬赵三坏商议等城门打开后,就进城里找粮行把粮食出手换取大洋。
太阳刚刚露出地平线,四边城门就依次打开。张得过和刘赵二人换上从姚家抢来的衣裳,打扮成商人的模样,大摇大摆地来到城中。四处打听找到粮行,见到老板同他讨价还价。那粮行老板手中正缺粮食,见到这么多粮食送到他的门下,正是奇货可居大赚一把的时侯,也就不问粮食的来路,以不菲的价钱统统买进。当场点给张得过一千块大洋,张得过用布包好后离开粮行。他又让刘赵二人把布卖到布行,把五头牛和两辆大车弄到牲口市卖掉,总共又到手五六百大洋。之后,就带上他的一帮弟兄到旅馆住下,准备好好消受一番。
这里,姚家弟兄草草掩埋了父亲后,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就决定访探土匪的下落。他们多方打听,知道土匪是向着县城方向去了,就火速赶到县城去打探消息。可是他们访遍所有的粮行,也没有得到土匪的下落,无奈之下,他们就到县衙去告发,说他们家遭了土匪,望父母官一定为他们做主。
那时的年代正是军阀混战之时,南方的革命浪潮风起云涌,北方的政权正摇摇欲坠,各地豪强并起,地方政府形同虚设,地方官象走马灯似的换来换去,时刻担心自己的地位不保,那还有心思去为百姓做事。而魏州的县官更是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专以巴结上司愚弄百姓为事,暗地里还和土匪有来往,投靠到这种人,那跟不告发没什么两样。这地方官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表示一定要严加查办,坚决把土匪绳之以法,等到姚家弟兄一走,他就丢到脑后了,随后就忙着去收刮民脂民膏去了。
与此同时,张得过正和他的一帮弟兄在旅馆里快乐地享受。他吩咐店老板有好酒好菜尽管往上端,他们不会少他一个铜板。那旅馆老板见发财的机会来了,何不大大地赚他一把,就把最好的酒最好的菜全拿了出来。于是一伙人开怀畅饮,大吃大嚼,猜拳行令,大呼小叫,几乎把一个旅馆给吵个底朝天。这帮人平时都是饿惯了的,几天还吃不上一顿正经饭,如今见到这美酒佳肴,哪一个不可着劲地吃可着劲地喝,只怪爹娘没给他们生下一个大肚皮。从中午一直闹到半夜,一个个吃得肚子象快要生产的孕妇,喝得酩酊大醉。
酒醉之后的张得过忽然淫心大发,他叫跑堂的找来老板,问这里有没有妓女。老板娘一听是这事,就高兴得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了,他对张得过说道:“大哥,我们这里不但有,而且这里的姑娘还是本城最漂亮的,老兄看上了谁只管要就行了。”张得过说;“给我们的弟兄每人发一个。”那老板娘就急急忙忙安排去了。张得过自己找了三个女人作陪,轮流着寻欢作乐,一夜里也不曾消停,直到累得筋疲力尽,动弹不得。第二天,张得过让弟兄们先回家去,他自己则又在那里住了三天,直到觉得吃喝玩乐得有点腻了,才雇顶轿子回到河口村来。
现在的张得过可谓今非昔比了,他不但有钱,而且手下还有一帮弟兄。他想他必须做出一副模样来,让别人知道他张得过也不是等闲之辈,他也理应受到别人的尊重。走到村外时,他从轿子里下来了,他走在前面,让轿子在后面跟着。走在河口村的大街上,那张得过昂首挺胸,大摇大摆,那种盛气凌人的样子,似乎整个村子已经装不下他了。他之所以这样显摆,就是要叫村里百姓看看,今天的老张已不再是昨天的老张了。从今以后,在四村八舍,他老张也是个名人了,他要与那些富贵人家,名人绅士平起平坐,分庭抗礼。谁若不服,就给他个颜色瞧瞧。这时的张得过心中多少还有一点后悔,早知这条路可以使他一夜暴富,他早该下手了,也不至于以前受那么多的罪,还让人瞧不起。
张得过回村的第二天,王四保闻信赶到他家,张得过拿出二十块大洋奖赏他,还置了几个菜让他喝酒。在酒席上,张得过踌躇满志,得意洋洋,俨然一个黑老大的架式。这王四保先是恭维他一番,然后就给他浇了一瓢冷水,他说:“大哥的英雄气概的确叫人佩服,但现在哥哥的名气还没有那么大,力量还没有那么强。若要让世人皆知哥哥的大名,还得再做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那时哥哥就是不张扬,哥哥的名声也会如雷贯耳。到那时那些个富贵人家,乡绅名士那一个不对哥哥必恭必敬,唯唯诺诺,那时咱们的日子过得才叫风光呢。”
张得过哈哈一笑说;“知我者,四弟也。不瞒你说,我这人就是这性格,要么就不做,要做就做大,做得轰轰烈烈,惊天动地,让别人刮目相看。哥哥的志向有多大,以后你就会知道了。但哥哥我是个粗人,有勇无谋,不善于动脑子,凡事还得四弟为我出谋划策,运筹帷幄。”
王四保受宠若惊地说:“承蒙哥哥如此看重我,实在是我王四保的荣幸,我王四保就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敢问哥哥近期可有什么打算。”张得过说:“过几天我准备攻打李家庄的李富贵家,拿下了他家,我们的财力就会壮大不少。”王四保说:“这也是我的意思。但李家不同于姚家,李家人多士众,在村里有很大影响,听说家里还放有几条枪,这是一。其二,李家高墙大院,五门相照,地理复杂,我们贸然去打,由于地形不熟,未必就能取胜。其三,李家住在大街中央,万一他唤起村民,把大街两头堵死,我们就无法走脱。”
张得过说:“以你的意思该如何去干。”王四保媚态十足地说:“我已准备好一个计策在此,哥哥只消依计而行就可。后天是李富贵他爹的八十大寿,到时十里八乡的乡绅都要去为他祝寿,哥哥也带上一份厚礼前往。一来看他如何对待哥哥,二来可以查看他家的地形,等回来后咱们这做商议,哥哥看这样可好不好。”张得过沉思半晌后感叹到:“四弟还是比我想得周到啊。”
王四保又进言道:“现在虽然是乱世,但干咱们这一行毕竟不是光明正大的勾当。自古道官匪一家,咱们一边这么干着,一边还得想办法与官场取得联系。现在的当官的,有几个不爱钱的,只要肯往他身上使钱,他就会护着你,等有一天你出了事,他就会出来为你打圆场。”张得过说:“这倒是一个好主意,但那些当官的是那么好结识的吗。”王四保说:“这个不难。我有一个亲戚在县里做事,通过他可以和父母官取得联系,只要这一关节大打通了,以后咱们什么都不怕他了。”张得过说:“那就有劳贤弟了。明天去时多带些银子,只要能打通路子,我不在乎银子。”
这王四保忽然又神神密密地对张得过说道:“哥哥,你可能不知道,咱打李富贵家还有一个大大的好处。”
张得过说:“你小子别给我卖关子,快告诉我还有什么好处。”
王四保说:“他家有一个女儿长得那可是百里挑一啊,那模样真可以说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你以后就把她娶过来做老婆,那该有多好。”
张得哥哥哈哈笑道:“原来是这么个好处啊。大哥我现在顾不上这个,等以后再说吧。”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各自分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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