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杜先生寿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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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这杜先生由于常年操心买卖上的事情,积劳成疾,得了一种无名之症,浑身发热,咳嗽不止,遍请名医,也不见轻,到了最后,竟然倒在床上起不来了。
眼见得不是一种好征兆,这下可忙坏了杜好礼,他一天到晚不离父亲的床前,喂饭喂药,端屎端尿,希望父亲有朝一日能够好起来,但父亲的病却一天重似一天,到了最后竟然走上了绝路。
弥留之际,这杜先生对杜好礼说道:“我就要不行了,我不放心的就是你们兄弟两个,我这一辈子也没有看到你们成了家。我去后你们哥俩要好自为之,不求生意上有多大的进展,只要在学问上有所发展就算了却了我的心愿。常言到,富不过三代,咱们家从你老爷爷那辈算起到你们这一辈上已经是第四代了,你们可不要把咱们的家业毁在你们的手上。”
杜好礼含着热泪答应了父亲的请求。
杜先生接着说道:“想那一般的人家,之所以不会长久,大多是由于那些个弟子们,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就肆意胡为,才断送了家庭的前程。那都不读书之过啊。要记住勤劳家长久,读书继世长,我这辈子由于忙于生意读书不多,你们可不要学我,要多多地读书,书中自有人世间的道理,一个读书人家是几辈子也垮不掉的。”
正在这时,一个仆人送来了一封信,是大儿子从省城保定邮寄过来的。这杜好礼急忙拆开信封取出那信交给父亲。这杜先生就躺在床上读起来。那信上说,大儿子在学校以满分的成绩毕了业,马上就要被学校派到日本去留学了,在临走之前,他要回家里看一看,不日就要到家了。
这杜先生马上来了精神,他原想自己在死去之前是见不到儿子,不想大儿子马上就要到家了,还给他带来了这么好的消息,可见这也是天意,让我临死之前再见上大喏子一面。杜好礼也十分高兴,同哥哥分手后已有五六年不曾见面了,他平时就是在做梦了也梦见哥哥,他这次一走,不知哪年哪月才又能见上一面。
一家人都等着杜好卿的回来。果然不出两天,那杜好卿就进了家门。一家人高兴的无所不可。那杜好卿临去保定时,父亲是那样的健壮,如今回到家里见父亲病成这个样子,不由得掉下了几滴眼泪,他整日陪在父亲身边,一刻也不离开,悉心地照看父亲,但父亲的病已是绝症,就是神仙也医不好他。
那杜先生对两个儿子说道:“我马上就要不行了,我死之后你们都不要太悲伤,丧事要办得简单些,不要因为家里有钱就大操大办,弄得尽人皆知,那样我在那边也心中不安,我一辈子就是一个不爱热闹的人,就让我安安静静的走就行了。”两个儿子含着热泪答应了他的要求。
这杜先生不久就咽了气,两个儿子按照他的遗愿把他葬在自家的祖坟上,没有兴师动众大操大办。
过了七数,这杜好卿就要启程去日本留学,那弟弟杜好礼很有些舍不得哥哥离去。
头一天晚上,哥俩说了一晚上的话。哥哥说:“弟弟,哥哥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回来,家里的一切全靠你了,凡事都要多操心,不能把咱家的产业给弄坏了。”
弟弟说:“哥哥就放心地去吧,我现在已不是小孩子了,知道什么事情应该怎么去做。你就安心做你的事,等你回来了,咱哥俩再一起把咱们家的产业做得更大些。”
哥哥说:“这我就放心了,现在时局不稳,凡事要多长个心眼,宁可吃些小亏,也不要和人斗气。”
杜好礼轻轻地点点头。这杜好礼就转身取出了一个包裹,说:“这是为哥哥准备的盘缠,有一千两银子,哥哥出门在外,没有钱是不行的。”
哥哥说:“弟弟在家殷勤操劳,我怎么好意思拿弟弟的钱呢。”
弟弟说:“哥哥这是说哪里的话,这家还有哥哥的一半呢,现在我只是为你看管着,等你回来了,我就交给你。”
接着,杜好礼又取出了一只皮箱,把他打开说道:“这是爷爷当年留下的字画,哥哥也带几幅吧,想家的时候就打开看看,就当是又回到了家里。”说完就挑了几幅最好的送给了哥哥。
第二天,这杜好礼就安排了一桌子丰盛的酒宴为哥哥送行,喝过酒之后,又陪哥哥到祖坟上磕了几个头,用布包了一把家乡的泥土,就用车子送哥哥到了县城,然后哥俩挥泪而别。那杜好卿就坐上县里为他准备好的车子离去了,这杜好礼就一直站在那里,直到车子都看不见了还不忍离去。

哥哥去后,这家里的担子就落在了他一个人的肩上,他牢记父兄的教诲,谨慎地去做每一件事情。在他的努力下,家里的所有事情都做得井井有条,生意和家庭事务被安排的头头是道。忙里偷闲,他仍不忘读书,诸子百家和历代通史都是他爱读的功课。
闲来无事的时候,他就到自己家的果园里去转转,那时正是春天季节,满园的花儿开得正艳丽,他就坐在一棵高大的杏树下,一边观赏着杏花的粉红,一面回味着古代诗歌所表达的意境。这时他仿佛就随着时光的隧道回到了遥远的时代,同时也把繁杂的事务忘得一干二净了。
有时杜好礼就骑上一匹马来到漳河岸边,他把马儿拴在岸边的一棵柳树上,自己就走下河堤来到漳河的河床深处。此刻的漳河正是枯水季节,河床到处都是细软的沙子,只是在河心地带才有一泓细细的溪流,在那里静静地落淌。
杜好礼就会坐在溪边的一块鹅卵石上,放眼那条一眼望不到边的小溪,那一望无际的茫茫流沙,还有河岸上那看也看不到头的垂柳。整个大河里就他一个人,他觉得自己和大自然浑然而成为一体了。
这杜好礼会整天整天地坐在那里,一直到太阳就要落下的时候,夕阳把四周染成一片殷红。他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离去。这时,他忽然就有了一种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豪迈气概。他信步走到河岸上,解开那匹已经吃饱了的马,骑上它踏着月色回家。
此时的杜好礼已经是二十四五的年纪了,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父亲在世时,就有不少人给他提亲,都是本地名门望族家里的女孩,父亲也愿意早早给他完了婚,了却自己的一件心事。可那杜好礼是个心性很高的人,他虽然生在一个封建家庭,但是由于读了很多书,他就有了自己的思想,就是自己的父亲也左右不了他的。他就对父亲说,现在家里事情这么忙,哪顾得上这些事情,再说哥哥还没有成亲呢,弟弟怎么能走在哥哥的前头。父亲想了一想,见儿子说得也不无道理,也就不再催他了,心想象他这样的人家,还用发愁儿子找不到媳妇吗。
其实,这杜好礼自有自己的想法,他是读过诗经的人,最羡慕的是关关,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样的境界。人生在世,除了父母,就是爱人,在情爱的问题上是最马虎不得的。他这一辈子即使不能象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似的风流,陆游与唐琬似的烂漫,至少也要与众不同,充满温馨与**。他虽然表面看上去温文尔雅,不声不响,但内心深处却燃烧着炽热的火焰,他一直都在苦苦寻觅着自己的知音,如果找不到他的最爱,他这一辈子宁可做一个单身贵族。
这杜好礼自从父亲去世又送走哥哥之后,一直闭门不出,安心于自己的家务,闲暇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去钻心于他的诗经。诗经也读腻了的时候,就找那崔小妹下一会儿围棋,已打发那无聊的时光。
可是,那些个俗人却不肯放过他,一来是他本来就是望族之后,他本人又为人高雅,二来是他的哥哥又留了洋,这在本县还是破天荒的事情,人家回到国内,不在部里供职,也能在省里当个大官。于是那些个官宦子弟和富家后代就都乐于和他交往。于是一时间,家里是高朋满座,门口是车水马龙,这杜好礼不好事也得好事了。
有来无往非礼也,人家来了,你就不能不去,于是这杜好礼也只得乘上轿子去回访,他又为人豪爽,出手大方,于是一时间这杜好礼就在县里名声远扬。那些个富家见杜好礼家境殷实,为人儒雅,就要把自己家的女儿嫁给他,被杜好礼婉言谢绝。
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杜好礼终于在某一天找到了自己的知音。那天在李富贵家里,当他第一眼看到他家女儿时,就被她迷上了,那容颜,那身段,那气质,那优雅的举止,那好听的话音,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分钟,就叫他永生难忘,令他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慨。这样的女孩,为什么我直到今天才见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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