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宅风云(十)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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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像是已经大白,前厅吵吵嚷嚷,一片闹腾。这时,原已大受刺激的惠蕾再度跑到周忘杨跟前,歇斯底里问:「若林呢,怎么不见若林?是不是他们把他也杀了?」
一张斯文的脸浮现周忘杨眼前,他心道:是时候救他出来了,也不知道这一个晚上过去,他的情况如何了。
侧过身,周忘杨叫住正要离开的彭管家:「管家慢走,我这里有两样东西要物归原主。」
彭管家脚步一滞,弯着腰回头问:「周郎请明示。」
省了与他兜圈子的时间,周忘杨取出一枚扳指和一只红鞋,递去说:「这扳指上刻有‘彭’字,必定是管家你的,而这只红鞋,劳烦你转交给何喜儿。」
「什么,喜儿还活着?」惠蕾听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拽着周忘杨追问。
看着彭管家将那扳指戴上左手的拇指,周忘杨终于确信,他第二次在井口左侧发现的的那个缺口,是因彭管家撑在井上拉重物,借力摁压所致。
惠若林曾提起夜半听见笑声、脚步声,这所有怪事结合起来,周忘杨相信那全是何喜儿作的祟。
「何夫人。」周忘杨道,「我想令弟现在应与令千金在一起。你出于对若林的思念,从何喜儿小时候起,就告诉她舅舅的存在,描述时必定把他说得尽善尽美。加上那幅画相,其实何喜儿从很小时就对舅舅有了很深的印象,她的心里也一直喜欢着若林。我猜测,林七被害当日,是在准备出何府大门时被拦下的,惊慌之下,他掉落了身上的铜铃。而那串铜铃则被偷跑出来的玩的何喜儿捡到,她带在了身上。何福松杀人被何喜儿撞见,重击她后没能把她杀死,何喜儿逃入庭院,躲过一劫,被彭管家收留。为避免何福松杀人灭口,彭管家干脆把小姐藏去了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只在深夜才放她出来走动,这也就是何府仆役总在夜晚听到亡魂摇铃的原因。」
施笙在边上插嘴:「原来那晚袭击我的是何喜儿,因为我穿了若林的衣服,所以她认错了人。」
周忘杨纠正他的话:「不是袭击,这么些年来,若林一直刻在何喜儿心中,见了真人,她只是想和他待在一起。」
「管家,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惠蕾眼中含泪,低声问道。
苍老的身躯微微一颤,彭管家叹道:「我自年轻时就在何家做工,看着老爷发家致富,何府对我有恩,所以我不能揭发他,可小姐实在可怜,追杀之中,她被李培林和老爷毁了容貌,躲在一棵树下。我发现她时,她几乎奄奄一息。我想让老爷害怕忏悔,收留小姐后,只在半夜放她出来,在水井里扔些头发,做些危言耸听之事……」
女儿悲惨的经历听得惠蕾心肺剧痛,她无法再听下去,打断问:「喜儿……喜儿她现在在哪里?」
彭管家不答,只是默默往外走。
五年了,实在是太委屈这孩子了,让她躲在那暗无天日整整五年。
昏暗的房间,没有窗,四周显得极其潮湿。惠若林醒了,他睁开眼,入目一盏老旧的烛灯。
潮湿,无尽的潮湿。
惠若林觉得很不舒服,就连他身上盖的棉被也是湿乎乎的。他翻了个身,但很快便紧张起来,他记起自己是在喜儿的西厢内,被人拖走的。
那他现在在哪里?是谁拖走了他?
惠若林猛地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阴暗房间内,房里又脏又乱,没有阳光,满是异味。他皱眉,看见房间一角,蹲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
难道她也是被人绑来这里的?
小姑娘背对着他,使得惠若林看不清她的脸,他张开龟裂的嘴,问:「姑娘,这里是哪里?」
那女孩不回话,惠若林很是口渴,下了床,走到她身后拍了拍,又问:「姑娘,这里有水吗?」
蹲在地下的女孩慢慢回过头,一瞬间,惠若林像被烫到般抽回手。

这哪里是一张花龄少女的脸?只见那女孩的半边脸已爬满疤痕,一条一条,聚在一起,像一块腐肉一般。
「你……是你把我绑来这里的?」
眼前那张可怕的脸重叠了晕前的记忆,惠若林记起了被人袭击的一幕,连连向后倒退。
女孩站了起来,惠若林得以看清她的整张脸,奇怪她的另半边脸竟十分漂亮,乍一看竟还有些眼熟。女孩望着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来。
「你说什么?」惠若林听不清,又问。
「舅……」
「什么?」
「舅,舅……」
心,猛然间一沉,惠若林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女孩,惊讶问:「你叫我什么?」
女孩低头,捂住自己半边丑陋的脸,突然哭了起来:「舅舅,画上的舅舅……」
仔细盯着那半张漂亮的脸,惠若林惊讶发现,刚才见她的那种眼熟是因为她与惠蕾的神似,他满是震惊地问:「你是……喜儿?」
女孩不说话,从怀里拿出一幅画卷,那是惠蕾凭自己的猜想,请人画的若林。指了指画像,又指了指若林,女孩的眼里突然噙满泪水,清晰地发出两个音节:「舅舅!」
惠若的林的视线也有些模糊了,他没有想到喜儿还活着,并且是这般悲惨地活着,所有的恐惧一消而散,他上前拉住喜儿的手,说:「这是哪里?舅舅带你出去。」
「井。」何喜儿道。
「井?」惠若林大惊,再问喜儿时,却发现她咿咿吖吖,竟组织不起一句完整的句子。
难道……这孩子的头在五年前受到了重创,她的智力只停留在十岁时?
如此一想,惠若林更加辛酸,轻轻摸摸了喜儿满是污迹的脸。接着,他重新打量所处的房间,简易得像个山洞。
山洞?
惠若林灵机一动,他看见土黄色的墙上有一个小洞,可供人爬行而出,他探头进去,果然听到轻微的水声。
他和喜儿应该是处在水井内,只是未及水面,是在井壁一侧开凿的一个暗室,他们就待在了这里。想要出去,必须先爬出小洞,等井上的人扔上水桶,再拉着绳子上去。
「喜儿,你跟着舅舅,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绳子晚上才放下来的。」
何喜儿一语让若林的心又是一抽,可怜她过着这般非人的生活。他安慰道:「没关系,舅舅会叫人来,让他们放绳子下来救我们出去。」
小洞很窄,惠若林让何喜儿爬在他身后,当他先爬至小洞尽头,抬头可见井口时,眼前忽然一黑,又听「咕咚」一声,已有人将水桶扔到了井里。
紧接着,就听到有人沿着绳子向下爬的声音。那人降到小洞口时,猛地一见惠若林就在其中,吓了一跳,险些撞个脸碰脸。
「好了,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了。彭管家在上面拉着绳子,你与何喜儿快上来。」周忘杨没有多余的话,见人安全,立刻拽绳向上。
想他头脑聪明,身子也十分敏捷,一下功夫就上到了井口。轮到了惠若林时,他费了好半天才爬上来。
井外站在彭管家、冰龙、惠蕾、玉珠、小童与施笙,等到惠若林也上来后,众人皆是屏住了呼吸,下一个上来的就是那久未谋面的何喜儿了。
而当何喜儿露出头的那一刻,她飞快地用手遮住眼睛,太久的黑暗生活让她惧怕阳光。这一切,看在惠蕾眼里就如同在她心头割肉,她飞扑去,一把抱住那个脏兮兮的孩子,一时语塞,痛哭流涕。
「是娘……」肮脏的小手勾在了惠蕾的肩上,何喜儿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轻轻吐出了那两个字。
天空又开始响雷,雨花迷朦了众人的眼。
人说六月飞雪必是有奇冤未了,那在这寒冬腊月里,下起这雷雨,势必告示着沉冤已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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