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近若天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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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凝眸微微邹眉,横下心去,调转马头,忽而数百枝羽箭从天上射落下来,遮天闭月
柳凝眸大骇,挥剑舞成一面剑盾,拨开两人头上的羽箭。那马儿体大,霎时之间便中了十多箭,悲嘶数声,摔倒在地。柳凝眸拉着谷小满跃下马来,躲在墙边。为首追来的官兵大声喝道:“小姐在此,快撤箭!”顿时之间,羽箭全无,兵刃之声又作。
从那巷中奔出几人,谷小满看的真切,当先的便是婉儿,与她一起之人却是公孙小刀。公孙小刀已经中箭。后面三人正是好文杨振与心苑。五人身穿夜行衣,且战且退,转眼便已和柳谷而人相遇。
谷小满见到婉儿,心中一热,刚欲开口叫她,却是婉儿见了前面的官兵,回头道:“前面也有埋伏!”
其实这些伏兵都是柳少华调来围截柳谷二人的,偏巧婉儿他们也在这晚准备来救谷小满,不想落入埋伏,这才与前面的伏兵打了起来。公孙小刀捂着伤口,道:“婉儿,快放开我,不然大家谁也走不了!”婉儿摇头道:“不,你为我挡箭,我又岂能丢下你,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块!”
婉儿的话虽不响亮,却也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打在谷小满的心头,登时让他想起先前她护着自己时的情形,不由地惊羞难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满是疤痕的脸,又朝公孙小刀望去,见他虽然受伤,脸上英气却是不减,端的是个美男子,不由地自惭形愧起来。心想自己如若应声,必然又是众人的累赘,便自转过身来,与柳凝眸并肩而立。
柳凝眸在与那为首的官兵相互凝视中,并未发觉谷小满的异样,只是握着他的手越来越紧,白骨可见,显是接下来的这一战胜算十分渺茫。
好文三人依旧凝神而战,这官兵中却也不乏好手,虽是一对一,一时间竟也不落下风。好文手中铁雪狂挥,一招“追星赶月”旋劈过去,那人后退一步,俯身拔下一支羽箭掷出。好文挥刀砍断,手下更不留情,提刀上削。
那人知道铁雪刀的厉害,不敢硬接,忙又退开一步,却偏巧无箭可拔。好文勾出一脚,那官兵站立不稳,朝后摔倒。好文见是时机,侧身翻滚,左足朝后一蹬,人已跃在半空,横刀一招“斩断流星”斩在那官兵小腹,登时了账。好文更不停留,就地一滚,提刀一招“月下风寒”直刺与母亲心苑相斗的那官兵胸口。心苑见是空隙,便抽身过去与丈夫相助。
与杨振相斗的那人见自己这边两名高手均已被杀,余下之人俱是些无用之辈,转眼间已有数十人死在好文铁雪刀下,心中一怯,便自不敢恋战,更何况他们的目的本不在好文一行人呢。余下的众官兵见好文神勇不可与敌,却是虽怯不惧,一层一层地涌来。
追来的那官兵喝道:“上!”这边的官兵听令,持刀涌来。柳凝眸拉住谷小满,挥刀夺路。那些官兵并不欲伤她,只图围截活捉。婉儿这边却不一样,非但要保护公孙小刀,还要持剑拼杀。心苑见她渐渐不支,持剑来助,众官兵登时被杀退片刻。婉儿还不及松一口气,众官兵便又冲杀过来。
柳谷二人与婉儿他们被官兵隔了开来,不可相顾,谷小满遥遥看见婉儿持剑一面拼杀一面护住公孙小刀,又再想起那日在杨家庄突围时婉儿护着自己时的情形,看着看着,公孙小刀竟然变成了自己。
又过片刻,婉儿他们渐感吃力,官兵却是越来越多,好在他们不敢伤到柳凝眸,这才没有放箭,否则怕是更难对付。
公孙小刀受伤多处,胸口兀自流血,渐渐支撑不住,沉沉欲睡,糊糊地看见一个官兵捅过来一刀,婉儿却不及闪避,不由地心中一惊,也不知道从哪儿忽然来的力气,怒吼一声,抱住婉儿挡在了她身前。
只听闷闷一声血肉模糊的声响,军刀直出小腹,鲜血狂流。
婉儿“啊——”地一声,花容失色,急忙将他抱住。公孙小刀朝婉儿笑了笑,趁势凑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狂吼声中,回手拔出军刀,用尽所有的力气朝四周横削过去,周围站在最前面的官兵顿时倒地一命呜呼,而他自己身上则又增了几刀,鲜血染色。婉儿满面泪花,撕下衣服来捂住他的伤口,哭着道:“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啊!”
谷小满看见公孙小刀摔倒在地,只觉得山崩地裂般的声响向自己压来,瞬间便被淹没其中,不禁流下眼泪来,大喊道:“小刀——”
只是众人都自凝神应战,除了柳凝眸之外,谁也没在意也没听清他在喊什么。
好文三人将婉儿与公孙小刀护在中间,周围的尸体越来越多,倒也为三人阻了官兵的进攻。
柳凝眸顺着谷小满的眼光望去,见婉儿满手是血地为公孙小刀包上诸多伤口,血却是怎么也止不住,直将她哭成了泪人儿,心中一酸,也不知道是妒还是羡,眼泪险些夺眶而出,心想“罢了罢了,且留我一个人伤心罢了”,狠狠地砍出一刀,拉了谷小满朝那边挪去。

正激斗之时,忽从房顶窜下两条黑影,其中一人须发翁白,落在心苑与好文中间,忽忽拍出数十掌,前面之人无不吐血倒地,将后面的人也压倒了好一大片。另一人同是白发苍苍,却是个老妇,落在婉儿身旁,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枚丹药喂入公孙小刀口中。
婉儿等人见了他二人,本是倦怠的脸上登时现出喜色。杨振问道:“可找到谷夫人没有?”那老者乃是杨家庄的何满愁,堪堪几掌拍出,又毙几人,这才道:“我们把整个大牢给翻了个遍,也没见到谷夫人的影子,问那些王八蛋的看门狗,也都他奶奶地说没有。”好文道:“可告示上明明说有的呀。”
杨振道:“这或许是个骗局,恩公十几年前便已销声匿迹,告示上如此说,定然是要骗公子自投罗网。”心苑刺出一剑,急道:“此地不宜久留,先撤回去再说!”
那白发老妇是何满愁的夫人,她为公孙小刀输了些真气,见他气息略有好转,当下放下心来,听见心苑的话,一手将公孙小刀揽起,一手提了婉儿,轻喝一声“起”,三人已经轻巧巧地落在房顶。
何满愁轻笑一声,展开步法,双掌在众官兵中穿梭而过,摧枯拉朽,宛如秋风扫落叶般开出一条路来,双手拉住柳谷二人,跃上房顶。
为首的那名官兵见何满愁掳了柳凝眸上去,怕有闪失,急忙喝令道:“不得放箭!”好文三人没了分心之事,随即跃上,没在夜幕之中。
谷小满被何满愁提在腋下,只觉得耳旁风声呼呼,不知所往,回想着何满愁与杨振的话,暗自思量道:“难道娘亲不在狱中?哪又会在哪里呢?也不知道娘亲现在怎么样了,可还在杨家庄附近呢?”但觉杨振他们为救自己母子而来,又是陷入此境,险些丧命,感激之余,亦复自责。
他心事重重,不经意间见看到柳凝眸正幽幽地望着自己,两人眼神相交,不由地都是心中一羞,慌乱不已,急忙避开。好在月光昏暗,两人脸上又抹了好些炭灰,才不见得脸红。
谷小满暗暗地问自己道:“她为什么要救我呢?这些官兵好像很害怕伤到她,难道她竟是府里的人?日间丫鬟说府里的小姐不见了,难道竟会是她吗?是啦,她不但姓柳,更知道书房的秘密,一定是那位老爷的千金不错的。但是,就算如此,她也没有救我的理由呀。奇怪!”他越想越是不解,不由地朝她望去,希望能得到些什么提示。
只见她神色迷离,不知在沉思什么,长长的秀发被风吹散,纷然而舞,可惜容貌却是看不清楚,但又有些熟悉,不禁凝思道:”却又在哪里见过呢?”
柳凝眸觉察到谷小满正望着自己,想到离别将至,鼻中一酸,泪珠儿便即晃在眼眶里。谷小满见她眼中晶莹,不知所以,刚要开口说话,却是被何满愁携在腋下,身子下倾,一口气提不上来,登时为之气塞。
何满愁察觉谷小满有异,慢慢停下来将二人松开。谷小满站立不稳,柳凝眸怕他摔倒,刚要伸手拉住他,却才发现两个人的手竟是一直紧紧握着,不由地脸上一红,低下头来,两只手却也并未就此松开。
何满愁转身笑道:“我说你们这俩小情人呀,要私奔也不挑个时候,可把我这老骨头累坏了。”柳凝眸见他把自己与谷小满说成了是私奔的小情人,脸上一红,不由地心若怀兔,羞涩涩地转过头去,眼中却满是欣喜之情。
谷小满不想被婉儿等认出,也不辩解,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之恩。”何满愁哈哈一笑,凑到柳凝眸耳畔道:“小姑娘,当年我和清柔刚刚逃出来被人说破的时候,清柔也是和你一样,表面上扭扭捏捏的,可心理面呀,早乐开成一朵花了。”
柳凝眸闻言,奇道:“你们逃出来的时候?难道……”何满愁道:“当然也是和你们一样私奔呀,难不成我们去游山玩水啊!不过清柔是赵员外的宝贝千金,我只不过是个在赵府里打杂的杂役,老爷当然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啦,那就只好私奔呗。所以说啊,纵然是千军万马,我也要救你们出来。哎呀,看到你们,就像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什么什么一样,呵呵。哎,我说你们两个,满头满脑灰鼻子黑脸的,让我看了就大倒胃口,来来来,给你水,快洗干净了再说话。”
柳凝眸望向谷小满,月光之下,两人的手缓缓地松开,冰冷的月光登时穿梭而过,银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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