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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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来了那么多女人,冯雪和草子不那么显眼了。不显眼了,却没有一点不高兴。
男人太多,女人太少,就像太阳和水。男人是太阳,一群男人是一个大太阳。女人是水,一个女人是一滴水。一滴水两滴水经不住太阳晒,只有许多滴水聚到了一块,成了湖成了河,就不会被蒸发了,就可以浇灌土地了。太强烈,水会经不住烘烤,弄不好就会被蒸发了。
荒野上了有了一片女人湖,有了一条女人河,荒野看上去真的不那么荒了。这样的风景,荒野上的人,谁看了都会快活的。
好像说不通,女人多了,风景好看了。可看自己的人,难免就少了。不管什么样的女人,都想被更多男人看,被更多男人抢。冯雪和草子又怎么可能不一样。
一般情况下,可能是这样的。但对冯雪来说,情况有些不一样。没啥别的原因,主要是她们不想再被看了,再被抢了。因为,心里边,已经有一个男人了。
一个女人心里边只要有了一个男人,那么四周的男人不管有多少,她都不会去在意了。并且还可能嫌男人太多,给她带来麻烦。并不奇怪,再多男人,能一块过日子的,只能是一个。
一块出来的五个姐妹,这会儿,在这片荒野上,只有两个了。这两个不能不比以前更好了。
女人好,好的样子,就是什么话都说,一点儿也不藏着掖着。
草子说,老金说,要娶我。
冯雪说,行,那个男人行,聪明能干,会算帐。
草子说,可只说娶,没说什么时候娶。
冯雪说,你说呀,再不说,不让他碰你。
草子说,我知道了。
草子说了自己的事,冯雪不能不说。
可要全都说出来,有点难。
再难也得说,也想说。一些事,不能藏在心里,会把心憋坏。再说了,草子也不是外人,让她知道了,不会有什么不好。
看冯雪没说,等不及了,直接问冯雪,和赵队长怎么样了。
冯雪说,你看出来了。
草子说,傻子也能看出来,你不知有多喜欢他。
冯雪说,还看出啥了。
草子说,只看出你喜欢他,别的没看出啥。
冯雪说,其实,我和他已经结婚了。
草子睁大了眼睛,看着冯雪。
冯雪说,不过,是在梦里。
草子说,吓我一跳,梦不算,说明不了啥。
冯雪说,这个梦,和一般的梦不一样。
草子说,我听不明白。
冯雪说,我一说,你就明白了。
草子听完了,说,光我明白不行,你得让赵队长明白。
也想让赵队长明白,可又怕赵队长明白了,连个梦都没有了。一个人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只要能在一起,真的不会在乎是一种什么方式了。
可真想在一起,能天天在一起,月月在一起,年年在一起,并不是任何方式都可以做到的。也正是这个原因,男人和女人一好,就不由得会往结婚两个字上想。
冯雪也一样,也在想,并且是越来越想。这几天,看到许多女兵来了,就想得更厉害了。
不是怕这些女兵来了,会把她比下去。
要说年纪,和她比,她们会小一点。可要说脸盘,要说身段,说气质,她却不会被比下去。那些女兵,全是农村出来的。没见过世面,啥也不懂,土里土气。当然,刚上火车时,往新疆走,也有一些模样好的,看着喜欢人的。但到了新疆,一路走下来,从司令部到师部再到团部,一级级挑选下来,等走到了开荒队,能剩下的,是什么样子的,不用多说,也可以想像得出来。
如果用苹果形容,那些女兵,还是青苹果,还是涩的,酸的。而冯雪和草子,就是红苹果,已经熟透,不管是看,还是去吃,都让人喜欢。
也不是怕说出来,会被赵正堂拒绝。虽然在天山的大峡谷里,被赵正堂拒绝过。可那是不一样的。这些日子,知道了赵正堂是什么人。你如果说,我陪你睡一觉,他一定会说不,可你要说,娶我吧,我要和你过一辈子。他一定不会说不。就算他不愿意,他也会说出一个不会让你太没面子的理由。
这也不怕,那也不怕,冯雪还等什么,她完全可以跟赵正堂直接说啊。可她为什么不说呢。是不是她还是有什么东西让她怕呢。
确实,冯雪是有一个怕。不是怕赵正堂说不,倒是怕赵正堂说行。
因为,和那些青苹果比,不管看起来,有多少方面都不会比下去,但有一个东西去比,那冯雪和草子,是不能去比的。
这个东西,看不见,却会让人不知该怎么办。
这个看不见的东西,让冯雪不知怎么办,不等于让别人不知怎么办。那个老金想到了那个东西后,就决定不再和草子好了。
草子还不知道,看到老金来了,还很高兴。
还想着,等一会,就把结婚的日子定下来。
等一会,是想让老金也高兴了,再说那高兴的事。
知道该怎么样让老金高兴,不等老金把手伸进她的衣襟里,自己就搂住了他的腰,把软乎乎的身子绵绵地贴了上去。
可老金没有像往常一样,急得像狗见了骨头一样,急忙把草子摁倒在了小卖部的木箱子上。
老金把草子的身子推开,很坚决地说,我想了好几天了,咱们不合适,以后不要再来往了。
草子问有什么不合适的。
老金没有把那个东西说出来,只是说,你就不要问那么多了,这个事就这样了。
不想草子再问那么多,老金说出了他想说的话后,转身就离开了。
知道牟首长爱听萧,会听萧,没有事了,就会去院子里的那个亭子去吹。
不是每一次去吹,都能见到牟首长,可五次里,至少会遇到牟首长三次。
不是光吹竹萧,光听竹萧,有时也会说几句话。
看牟首长散步时总是一个人,觉得怪,看牟首长这个年纪,散步时身边是该有一个人陪着的。
忍不住问,首长,怎么不见你的爱人和你一块散步啊。
牟首长说,她已经牺牲了,好几年了。
心咚地一跳,马上说,对不起,首长,我不知道……
牟首长说,没什么,解放新中国,许多人都失去了亲人。
也不光是果子问,牟首长也会问。
问果子多大了,怎么会吹竹萧,又怎么参加了革命。
早知道这些话,迟早会被问到,早就有了准备。回答起来,就很流利。
又问工作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困难。
果子说,谢谢首长关心,工作很好,没有困难。
过了好几天,没有见到牟首长,再见到牟首长,问牟首长去了什么地方。
牟首长说,去了下野地,那里发生了一件事。
果子问什么事。
牟首长说,一个女兵,自杀了。
果子说,为什么?
牟首长说,一个老兵死了,怀疑是她害的,为了证明清白,她就死了。
果子说,太可惜了。
牟首长说,对了,她和你一样,也会吹竹萧,吹得也很好听。
果子心咚地一跳,赶紧问,她叫什么?
牟首长说,好像叫什么木子。
果子的脸一下子白了。

牟首长说,你怎么了?
果子说,没什么,只是为这个木子难过。
这天夜里,果子没有睡好,一个劲地流泪。拿起笔,打算给冯雪写信。可是信纸湿透了,还是没有写上一个字。
把信纸揉成一团,心里边说,木子,走好,冯雪,多保重。对不起,我没有给你们写信。原凉我吧,好姐妹。不是我不写,不是不想你们,是我没有办法,因为,我已经不是果子了,我有了一个新名字,我叫吴果。
看到草子脸色不好,问草子发生了什么事。
草子说,老金说话不算数。
冯雪说,他说不娶你了。
草子说,是的。
冯雪说,走,咱们去找他。
去了老金的房子。他在,但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女人,是新来的女兵。
冯雪说让那个女兵走了,说有事和老金谈。
不用问,就知道冯雪要来谈的是什么事。老金说,该说的,我都给草子说了,再没有什么可说的。
冯雪说,你是没有什么可说的,可我们还有要说的。
老金说,谈对象这个事,没有说一谈就会成的,谈不成也是正常的。
冯雪说,谈是正常的,可你不光是谈,你还干了别的事。
老金说,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和草子只是谈对象,没有干别的。
冯雪说,干没有干,你心里清楚。这个事,你要这么干,我们就去找赵队长说理。他要说,你可以这么干,我们就啥都不说了,你爱干啥就干啥去。
老金说,去就去,有什么,我说没有,你们说有,不能乱说,得有证据。
没想到老金会耍赖,冯雪看到屋子角落里有一个盆子,盆子扔了一条刚换下来,还没有来得及洗的短裤。
冯雪走过去,一把抓过来,塞到草子手上。说,这就是证据,走,去找赵队长,看赵队长信你的话,还是信我们的话。
看到冯雪和草子就要走出门来,老金害怕了。他知道这两个女人,可不是一般的女人,什么事都经历过,他还知道真的到了赵队长那里,几句话一说他就会露出马脚。要是赵队长知道他已经把草子睡了,又不要草子,不知会怎么惩罚他的。
这么一想,他的腿软了。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跪在了地上,带着哭腔求冯雪和草子放过他。他错了,他不该骗草子。不该把草子睡了,又不要草子了。冯雪说,知道怎么改了吗。老金说,只要不去给赵队长说,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冯雪说,还有什么可说的,赶紧把草子娶了。
没有想到老金说,实话告诉你,刚才出去的那个姑娘,和我已经好了,求你们成全我吧,我一辈子会记住你们的大恩大德的。
冯雪说,什么,你把人家也睡了。
老金说,我也没有办法,她说很喜欢我,非要嫁给我。
冯雪问草子,草子,你说,咋办。
草子倒没有很生气的样子,看着老金,像是看一个东西,而不是一个人。
没有说咋办,只是把手中那个短裤,扔到了老金的头上。只说了一个字,走。
草子走出门,冯雪跟着出去。问草子,怎么,就这么放过他了。
草子说,这样的男人,不嫁反而好。真过到一起,不知还会做出什么事,让我恶心。
冯雪说,就是,就当让猪咬了一口。
草子说,男人,好像都是猪。
冯雪说,别这么说,好男人,还是很多的。
确实好男人是很多的,比如说,在冯雪心里边,赵正堂就是一个。
卫生室挨着队部,要见到赵正堂,和赵正常说点什么事,看起来容易,实际上并不容易。不是不想见,不是没什么可说的。是赵正堂实在太忙了。原来就很忙,把王康撤职了以后,工作都压在了他一个人肩上,他就更忙了。
见过忙的人,没有见过他这么忙的。天还没有亮,就起了床。把队伍集合起来,布置一天的工作。一百多个人,对了,那是以前的数字,现在可不是这么多人了。来了许多女兵不说,还有别的地方的一些热血青年,怀着保卫边疆建设边疆的志向也来了。现在开荒队的人已经有二百多了。二百多人每天要干什么,怎么干,要全由赵正堂一个人安排。安排好了,男男女女分头到了各自的岗位上,他还是不能轻松下来,歇口气,他要去荒野上走来走去,从一个干活的地点走到另一个干活的地点,看活干得怎么样,是不是按照要求干的。不管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都会有个别人偷奸耍滑,不好好干活。这样的人,只要让他看见了,他是一定不会客气的。太不像话的,他不但会一顿臭骂,有时还会上去朝着踢上一脚。当然,这种事很少会有。不管是谁,都要面子。当着那么多人被骂,被踢,谁都不愿意。所以,只要远远地看到了他,干活的动作会马上不一样了。其实,谁干得怎么样,他并不会往心里去。他要考虑的是大事,大片的庄稼是不是该浇水,该锄草了,该上肥了。今年的收成会怎么样,会不会取得大丰收。这些事,别人不用管那么多,他却不能不去操这个心。
出工时,也和大家站在一起,听赵正堂安排工作。晚上开会时,也和大家坐在一起听赵正堂传达上级的文件指示,讲开荒生产的重要意义。不过,这个时候赵正堂讲的什么,冯雪往往听不到。只是看着他那风吹日晒黑红的脸膛,心里边涌起一阵阵水波一样的心疼。
别人下地干活了,卫生室里没有什么人。冯雪就会去做一件事。走进赵正堂的房子,帮他把脏了的衣服被褥洗干净,把房子的地面扫一遍,把桌子上的杂物归置整齐。当然,还有挂在墙上的那把马刀。她会慢慢地从墙上取下来,用布擦去上面的灰尘,让它重新变得明亮。
这个事,没有让她去做,可她去做了,也没有人说什么。她是卫生员,负责开荒队的卫生。每个人的卫生她都该管,包括赵正堂队长。也就是说,给赵正堂打扫房间,洗衣被,是她的工作。
不过,这个事,别人看来是工作,她却没当工作。因为,只要一进入赵正堂的房子,就会闻到一种气味,这个气味,在别的地方闻不到,只能在这间屋子里闻到。它让冯雪的身体变轻了,轻得好像能飘起来,能飞起来。让她那说不清的愿望得到满足。
不过,同样进出一间房子,时间不同,做的事情也会不同,别人看见了,想法也会不同。
知道别人会怎么想,就不想让别人看见。
不想让别人看见,不等于别人看不见。许多次都看不见,可能有一次就会有人看见,许多人没有看见,可能就会一个人或几个人看见。
有一个人,夜里值班浇水,半夜走过营地时,看到了一个黑影走进了一间房子。他知道这间房子里住的是什么人,他担心会发生事。就站在房子不远处站住了,站了很长时间,没有发生什么事,那个人又走了出来。借着月光他认出走出来的人是谁。这个人正好和王康一个排,是他的部下,他就把这个事给王康说了。
王康知道了这个事,当然就不会当一件平常的事来对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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