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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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一个地方,说不走了,晚上就住在这里了。这个地方看上去,和以前住过的地方没有什么不同。都属于一条山谷,山的样子,水的样子,还有树和草的样子,都会差不多的。
走在路上,规定要离开五十米,住下后,也有规定,没说要离开多少米,可说了不能住在一片草地上。
士兵们住在河边的草地上。走路不乱走,要排成队。住下后,也不能乱住。一个排一个班,在什么位置,都是安排好的。同样,谁挨着谁,也是定好的。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突然发了生什么情况,应对起来不会乱。
坡上有几棵松树,松树下是一片草滩,看上去还算平。冯雪说,那个地方怎么样?大家一看,说,行。就牵了马走过去。
把马放开,让马去吃草。马懂事,骑上几天,就认识你了。不用拴起来,也不会跑远。要用它了,喊一声,就过来了。
野草不高,可很密。压倒了,软软的一片,躺上去一点儿也不硌。
天还没黑,还不到睡觉的时候,躺一下,又坐了起来。冯雪掏出一支烟,点着了,抽了一口。果子看见了,伸手拿过去,接着抽了一口。果子抽了口后,又给了叶子。就这样一人一口,一直传到了枝子和草子手上。草子抽了一口后,又回到了冯雪手上。她们抽烟,可不厉害,想抽了,一次可连着抽几根。不想抽了,几天也可以不抽一根。
坐在坡上往下看,可以看到士兵们在忙。一些士兵在在河边给马饮水,一些士兵在磨刀和擦枪,还有些士兵走来走去,不知在干什么。一样的衣服,颜色一样的,样式一样的,穿法也是一样的。离得有些远,看不清脸,看上去,看不出区别,好象是一个人,一下子变出了许多人,在那里活动着。
活动的士兵中间,有一个帐篷。那是队部,有一根天线从顶部伸出来。看不到里边的人和东西。不过,不用看,也会知道里边有一个赵正堂的男人和一部电台。这会儿,赵正堂正让报务员给上级发报,报告队伍行进到了什么位置和发生的情况,并准备接收新的命令。
报告位置在天山山谷。情况是什么都没有。不一会儿,也接到新命令。命令是新的,可内容和昨天的一样,继续朝前走。
都在往坡下看,别人怎么看,冯雪不知道。冯雪只知道,她的目光在那顶帐篷上多停留了一会。
果子说,坡下的这群男人,要是这时换成那帮,你们说会怎么样?
叶子说,早把我们请进那个帐篷里了。
枝子说,早把烧好的奶茶,煮好的羊肉,还有葡萄酒端到了面前。
草子说,还给我们发叮当响的银元。
冯雪说,可不是白给的,要吹竹箫,还要干别的事情。
果子说,那也比让别人不理不睬好。
叶子说,他们好象一点儿也不需要我们。
枝子说,好象还很讨厌我们。
草子说,好象我们很丑。
冯雪说,他们和别的男人就是不太一样。
果子说,我就不信男人会不一样。
枝子说,不是不一样,是没有机会。
叶子说,我们可以他们机会。
草子说,人家对咱们好,咱们也得对人家好。
冯雪说,这些男人是有些可怜。
果子说,他们是不是从来没有碰过女人。
枝子说,就算是碰过了,也会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叶子说,他们看上去是多么强壮啊。
草子说,不知他们有多难受。
果子说,可赵队长为什么要用马刀把雪姐赶出了帐篷?
枝子说,可能雪姐太猛了,把他吓住了。
草子说,那天晚上他肯定没有睡好。
叶子说,他现在一定后悔得不行。
冯雪说,我看赵队长根本就是你们说的那种人。
果子说,赵队长那么好,不管他需要什么,只要我们有,就该给他。
叶子说,让雪姐代表我们去。
冯雪说,我已经去过了。
枝子说,那次不算。
草子说,雪姐再去,一定能成。
冯雪说,谁想去,谁去,我可不去了。
象是在开玩笑,又不全是开玩笑。
嘴上说不去,心还是动了一下。
不是说喜欢上了,只是不甘心。一件事,真心去做,没有做成,好象自己很没有本事似的。
不是说要征服谁,只是想证明一下。他真的是因为害怕什么不敢接受,还是真的从心里厌恶她。
真的很想再试试。
不过,这样想了后,又突然发现自已很可笑。不是说,她不想去了,不敢去了。而是,她可能压根儿就没有这个机会。
她要干的一件事,不是随时随地都可以进行的,那是有条件,至少也得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除了她和他,不会再有第三个人。
她怎么可能会有机会单独和赵正堂在一起。
别说单独在一起了,就是想看见他,都不容易。就说这会儿,往坡下看,一下子能看到那么多人,但却看不见赵正堂。
赵正堂是队长,队长是很忙的,要见一次当然不容易。
男女间的事,看起来是两个人的事,但很多时候,事情的进程,还是由男人来决定的。也就是说,不管冯雪怎么想,怎么做,结果却还是要看赵正堂的态度。
看不见赵正堂,却能看见赵正堂派来的人。
一个炊事员送来了饭菜。
饭菜看上去很好吃,吃起来也很好吃。
真的饿了,一盆子菜十个大馒头,一会儿就掉了。
吃饱了。
不想再坐在草坡上,想到草坡下走走。草坡下,那么多的人,多是些青壮的汉子。可以听到他们大声在说话,大声在笑。听不出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但可以感觉出他们很开心。
一群男人在一起,一个人女人都没有,有什么可开心的,她们不明白,她们想过去看看。
离得并不远,要去容易。她们站了起来,要往山坡下去。冯雪却说不能去。
不是冯雪不想去,冯雪也想去。可冯雪保证了,没有经过同意,决不乱走。不乱走的意思,主要是指不要到士兵中去乱走。她们往山上走,往树林里走,或者别的什么地方走,只要她们不怕,他们不管。
问题是别的地方没有人,去了又有什么意思。
其实,她们不下去也行。如果这会儿,能有几个士兵看到了她们,走过来看看她们,和她们说说话,聊聊天,她们也会很高兴的。
她们想,过一会,肯定会有一个或几个男人,朝她们走过来。
等了一会,又等了一会,眼看天色由红变黄,直到变灰,还是不见一个人走过来。
有点等不及了,果子说,他们一定是没有看到我们。
冯雪说,有个办法可以让他们知道。
一齐问,什么办法。
冯雪把箫拿了出来。
很多时候,人去不了的地方,声音可以去到。
五支竹箫一齐吹了起来。
箫的声音并不大,也不响亮。可以说有些低沉,有些柔弱,可它有种穿透力,尤其是在宁静的山谷间,它的声音会被传得很远很远。
吹的一支曲子,是支民歌,准确说是支儿歌。可它已经流传不知多少年,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不会唱。
“小白菜呀叶儿黄呀,三岁两岁死了娘,跟着爹爹还好过呀,就怕爹爹娶后娘,爹爹娶了个后娘呀,生了个弟弟比我强呀,弟弟吃面我喝汤呀,端起碗来想起娘啊……”
箫声传到坡下,坡下的人全听见了,连在帐篷里的赵正堂也听见了。
正在大声说话的人不说话了,正在大声笑着的人也不笑了。好些会唱这首民歌的人,跟着箫声,低低地哼了起来。
赵正堂正俯在一张军用地图上,和王子康一块商定着明天的行军路线,听到传过来的箫声,他站直了身子,放下手中的铅笔,听了起来。
别说是孩子的歌,我们曾经也是孩子,别说我们已经长大,再大也是娘的孩子。娘是女人,没有娘,就没有我们。也就是说,没有女人,就没有我们。女人是那么了不起,可又总是那么苦命,那么可怜。
听到这支曲子,让我们没法不想到很多。
赵正堂对王子康说,真的是很好听。告诉她们,让她们每天吹一支,吹给我们的士兵听。
箫声渐渐停了下来后,从坡下传来叫好声和掌声。
他们听到了。
他们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了。
他们一定会走过来的。
他们真的来了,来到了我们身边,咱们该怎么办呀?
五个女人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当然,说说话,怎么说都说,要开个玩笑,怎么开都行。可如果他们不是只说说话,开开玩笑,他们还想干点别的事情,咱们该怎么应付呢。
应付什么呀。他们要干什么,就让他们干。他们是孩子,男人永远都是孩子,男人的孩子。这些年,他们一直东征西战,打打杀杀,不知受了多罪。说咱们可怜,其实他们更可怜。再说了,既然是孩子,就可能会调皮,会不懂事,会很任性。不管做什么,怎么做,都不要太在乎。
商量好了。他们如果来了,不管他们要干什么,都顺着他们,不说半个不字。还有,不能说不字,给什么东西,都不能要,包括银元。
当然不要能要银元,一个银元都不能用。好女人和男人不管干什么,都不会要东西,要银元。
只要是女人,不管落到什么地步,都想做个好女人,至少不再让别人骂,不要让别人看得起。
冯雪她们也一样。
躺在草地上,看着星星一点点地多起来,直到挤满了整个夜空。月亮也从山谷间走到了山顶上。可坡下的男人,却没有一个走到坡上面来。
尽管她们还不能完全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可她们总算是有一点同意冯雪的说法了。这群男人是有点不一样。至少和以往她们遇到的男人有点不一样。
不过,到了第二早上,收拾好了行李,把要带的东西放到马背上,等候出发的命令时,有三个男人走到了坡上面。
走在中间的,已经打过多次交道,都认识,是王子康。走在他两边的,一个年纪大,一个年纪小,都不认识。
看着三个人走过来,五个女人每个人都低声说了一句话。
果子说,机会来了。
叶子说,可惜只有三个。
草子说,那就看谁有本事了。
枝子说,我一个都没有看上。
冯雪说,听着,谁都不能惹出麻烦。
三个人走到了冯雪她们跟前,站住了。
王子康说,派这两个同志,负责你们的安全。
冯雪说,光是安全吗?
王子康说,有别的什么困难,也可以告诉他们。
枝子说,他们一个这么老,一个这么小,能保护我们吗?
不等王子康说什么,草子跳了出来,站到了毛大栓跟前,说怎么不可以,这位大叔,一看就心肠好。
看草子跑出来,叶子也跟着走过来,站到了肖海身边,说,还有这个小弟,多年轻,肯定可勇敢了,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怕。
说着,叶子挤了一下眼,几个女人又笑了。
王子康对冯雪说,你们的竹箫吹得很好,队长很喜欢听。他说,行军休息时间,你们可以吹给士兵听。
王子康说完,转身走了。
看到王子康走了,果子喊起来,王队长。
王子康站下了,转过身问,什么事?
果子走过去,说,王队长,你的衣服扣子快掉了。
王子康低头一看,中间一个扣子真的只有一根细线连着了,再不缝,马上就会掉了。
果子说,我这有针线,让我帮你缝一下。
王子康说,不用了,我也有针线,可以自已缝,没有别的事了吧。果子一时说不出别的事,只能看着王子康转身走了。不过,她并不扫兴,至少她没有看王子康有讨厌她的意思。
等王子康走了,才发现他忘了个事,没有介绍两个人姓什么叫什么。冯雪没直接问,让草子和叶子问。草子说,大叔,你叫什么。毛大栓说,我叫毛大栓。叶子问肖海,你叫什么?肖海说,我叫肖海。果子说,毛大叔,以后你听我的,别听她们的。毛大栓说,我只听队长的。叶子说,小海弟,有什么事,跟我说,别跟她们说,她们没正经,乱开玩笑。肖海说,我跟谁也不说,只跟队长说。
冯雪说,谢谢你们两位来帮助我们。

毛大栓说,不用谢,这是任务。
肖海也说,行军时,我们一块走。
说完,两个人走到一边,等出发的命令。
看了一眼毛大栓和肖海,又看了看草子和叶子。冯雪说,你们真打算要弄点事?草子和叶子说,还不想给咱们争个面子。冯雪说,这两个人,是老实人,你们就别瞎费功夫了。草子说,男人老实不老实,是看不出来的。叶子也说,可不是,男人的坏,是天生的,什么老实呀,都是装出来的。冯雪说,可别硬逼着人家干什么呀。草子和枝子说,你就放心吧,不会惹麻烦的。
果子在一边说,看来,我是没戏了,那个王队长有点牛,连个衣服扣子这么个机会都不给。
听果子这么说,大家笑了起来。枝子说,我看呀,你们都没戏。
冯雪说,听你的口气,只有你才行。
枝子说,行不行,不是说的,你们等着瞧吧。
出发吧。赵正堂小声说了一声,说给王子康听。王子康听到后,大声喊了起来,上马。山谷是空的,回声很大。一百多个人,一块踩到马鐙子上,翻身往马背上骑。响起一阵铁器的碰撞声,有点象雷滚过。
一百多个人,包括五个女人。一百多匹马,顺着山谷走。路是小路,不宽。只能拉成一条线走。五个女人,走在的队伍最后边。从后边看,看不到队伍的头。
不过,虽然走在最后,最后一个人,却是个男的。有时,这个男的是毛大栓,有时这个男的是肖海。在毛大栓和肖海之间是冯雪她们。
没有人说话。不是没有话说,是不能说。行军,也是军事行动。好多敌人,都是走着走着遇上的,也是走着走着,就打起来了。虽然知道全国已经解放了,可能不会再打仗了。但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改不了。骑在马上,刀枪都不离身,随时准备要拿出来战斗。
山谷里,看上去,那么多人在移动着。可听上去,却听不见人的声音,听到的只有马蹄敲打石头的声响。
不过,五个女人的情况有些不一样。
还是要相隔五十米。不过,这个事不用冯雪操心了,只要跟着毛大栓就行了。毛大栓和肖海做了分工。
一般来说,毛大栓走在前边,肖海走在后边,五个女人走在中间。
这实在是个很好的安排,她们不用再想会不会迷路了,也不会怕突然冒出几只狼来,更不用担心会遭到土匪袭击。
有人前后保护,就没有担心了。人只要一放松,就会想干点什么。比如说,抽一支烟,
哼一支歌或者说点什么。
冯雪拿出一支烟,没有自己抽,也没有给姐妹抽。
先给毛大栓抽。毛大栓说,我只抽莫合烟,不抽纸烟。
再给肖海抽,肖海说,还没有学会。
冯雪点着了,自己抽了一口,还是老样子,再让四个姐妹抽,一人吃一口。
草子抽了一口,不抽了。让马走快了一点,走到了毛大栓的旁边。
草子说,大叔,你怎么这么大年纪还当兵啊。
毛大栓说,家没有了,地没有了,只能去当兵啊。
草子说,大叔,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毛大栓说,家都没有了,哪来的亲人呀。
草子说,大叔,我一见你就觉得挺亲的,也没有亲人了,你就当我的亲人吧。
毛大栓说,我可没有这样的福气。
草子说,就让我当你的干女儿吧。
毛大栓说,这可使不得,哪得经过组织同意。
草子说,咱俩的事,用不着给别人说。
毛大栓说,我们什么事都要给组织说的。
草子心想,谁会把什么事都给别人说啊,看来冯雪说的对,这个人看起来经历过许多事,可好象一点心眼都没有,老实得不行。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什么时候都这么老实。
男人太老实了,女人就会有些同情。
草子让马走得快了一点,走到了毛大栓身边。叶子让马走得慢了一点,落到了后边,落到肖海身边。
叶子说,小伙子,你多大了。
肖海说,十九了。
叶子说,我比你大二岁,你该叫我姐的。
肖海说,我们都叫同志。
叶子说,为什么叫同志?
肖海说,因为我们都有同样的革命志向。
叶子说,你的志向是什么?
肖海说,推翻黑暗腐朽的社会,消灭一切不民主的制度。
叶子说,我听不懂。
肖海说,以后你们也要懂的。
叶子说,你懂的事,我不懂,我懂的事,你也不懂。
肖海说,你说什么事我不懂?
叶子说,女人的事,你懂吗。
肖海的脸红了,说,我不跟你说了。
说着,真的把脸转过去了,不再理叶子了。
叶子心想,真是个啥也不知道的小弟弟,不知道女人的男人是不可能长大的。
没有打仗的任务,行军就不那么急。一般走到半下午就不走了,就会找一个地方扎下营来。
扎营的地方,一般都要有水。可这次扎营地方的水,和以前不一样。以前的水,是河水。流得急,却很浅,还很浑浊。
这次的水,是一片湖水。一个山谷的凹地,把流下来的河水聚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很大的水湾。从远处看,它象一面大镜子,把天上的云彩全照了下来。走近了看,又清净得能看到水里游动的鱼,还有水底大大小小的鹅卵石。
士兵们先看到了这个湖,看到这么大一个湖,他们先是全愣住了。接着,他们就象疯了一样,朝着湖水扑去。
他们朝湖水扑过去,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洗一个澡。不知多久没有洗澡了,一打开仗,就顾不上洗澡了。再说了也没有地方洗澡。
要洗澡就得脱衣服,要想快点跳到水里去,就得快点脱衣服。许多人都是边往水边跑,边脱衣服。等跑到了水边,身上已经是一块布都没有了。
五个女人在后边走,不知道前边有一个湖,也不知道好多男人跳到了水里。不过,再往前走个几十米,转过那堵石壁,就可以看到了。
只是不等她们转过石壁,一个士兵骑着马迎面走过来,走到了毛大栓跟前,跟毛大栓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毛大栓回过身,对五个女人说,请你们等一会再走。
冯雪说,为什么?出什么事了?
毛大栓说,没出什么事,前边有一个湖,大家现在正在里边洗澡,你们要是过去,就看见了。
冯雪说,我还以为是什么事了,洗澡算什么事,没事,咱们继续走。
毛大栓说,不行,你们不知道,他们洗澡,全都是脱得光光的。
五个女人全笑了起来,说,洗澡当然要脱光了,走,快去看看,那么多男人在水里洗澡,看着不知会多有意思。
五个女人边说边往前走。
眼看要转过石壁了,肖海也赶了上来,和毛大栓一块拦住了她们。
毛大栓说,你们不能过去,这是赵队长的命令。
一听是赵队长的命令,女人不往前走了。
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过来了一个士兵,对毛大栓说,可以让她们走了。
转过石壁,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湖。
一看到那个湖,五个人同时尖叫了起来。是一种欢喜的惊叫。
叫完了,五个相互看了看,什么都没有说,全都明白接下来要干的是什么事了。
一扯马缰绳,让马转了个方向,朝着那个湖走去。
毛大栓说,走错了,路在这边。
朝毛大栓笑了笑,说没错,我们要去湖边。
毛大栓说,你们去湖边干什么?
冯雪说,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洗澡啊。
毛大栓说,不行,得赵队长不同意。
冯雪说,我去给赵队长说。
队长在队部。两个队长一都在,在商量着什么。
冯雪进去,只喊了一声赵队长,我找你有事。
一听找赵队长有事,王子康就说,我先出去一会。
赵正堂说,你不用走,她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果然是个不大的事,冯雪说,我们要洗个澡。
赵正堂说,让炊事班给你们烧一桶水,给你们搭个草棚,在里边洗。
冯雪说,那个大湖,是个大洗澡盆,我们去那里边洗。
赵正堂说,不行。
冯雪说,为什么不行?你们不是刚在里边洗过吗。
赵正堂说,我们是男人。
冯雪说,是不是湖里的水洗不掉女人身上的灰。
赵正堂说,那个湖位置低,在湖里洗澡,谁都可以看见。
冯雪说,给他们说,不要看。
赵正堂说,万一他们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怎么办?
冯雪说,真看就看了吧,我们不在乎。
赵正堂说,你们不在乎,我们在乎,偷看女人洗澡,是违犯纪律的。
冯雪说,求你了,让我们去湖里洗澡吧,你不知道,至少有半个月,我们都没有洗过澡了。
赵正堂说,不,我不同意。
一直站在一边的王子康说话了。王子康说,赵队长,我有个办法,你看行不行?
赵正堂说,什么办法?
王子康说,这个办法可以让她们洗澡时,又可以保证没有人可以偷看。
赵正堂说,还不快说。
王子康说了他的办法。
一听王子康的办法,赵正堂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你这个家伙,就是办法多。
十分钟后,响起了集合的号声。不到五分钟,一百个男人就从不同的方向赶到了一块开阔地上。先是一排排站着,随着一声口令,就又一齐坐在了地上。在他们的前边是很高的山,稍仰一下头,就能看到山顶上的雪。别的地方雪早化了,山顶海拔太高,气温低,一些雪就化不掉了。在他们的后边,是山谷。山谷里的湖水没有流动,但可以听到水声。是轻风吹过,水面荡起细浪的声音。只是可以听到,不能看到。当然想要看到也可以,那得站起来,把身子转向后面才行。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让他们坐下来后,王子康拿出了一本书。是本很薄的小册子。别看他薄,可分量很重。他是写的。是为了纪念一个叫张思德的烧炭的战士写的。名字叫《为人民服务》。其实这本书,已经学习过一次了,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拿出来再学习一次。
冯雪回来了,说赵队长同意了。毛大栓不相信,说赵队长不会同意的。想到了这一点,出门时,让赵队长写了个条子。
把纸条拿出来,让毛大栓看。毛大栓不认识,叫肖海过来看。肖海仔细看了,说,赵队长是同意了,还让我们做好保卫工作。
五个女人骑着马,朝湖水奔去。
到了湖边,跳下马,站在湖边,开始脱衣服。边脱边衣服,边朝四周看了看,真是奇怪,刚才还到处晃动着人影子,这会儿一个也看不见了。同时听到坡上面传来了一阵读书的声音。
不过,这时,什么人影子啊,读书声啊,她们全都顾不上了。只想快点跳到水中洗个痛快。
山谷间响起了王子康的诵读的声音:我们和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我们这个队伍完全是为着解放人民的,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
开始完全是王子康的诵读声,过了一会,这个声音里就有了别的声音。声音是从背后的湖里传来的,是水花四溅的声音和女人的说笑打闹声。能听到女人在说,这水太清了,这水一点儿也不凉,哎呀,舒服,舒服,真是太舒服了。
很多时候,当听到一种声音时,会很想去看的。看出了许多人有些想回头,王子康不念了,说了一句,认真听,不要乱动,各班排长注意。说完了,又接着往下念。
说不让回头,多数做到了不回头。只有极个别的没有做到。还是忍不住回了一下头。可是只是回了一下头,什么也没看见。因为,坐在那里,太低了。一片野草把目光挡住了,只有站起来,高过那片野草,才能看到正在水中说笑的女人。回头,已经是很大胆了。回过头,再起来看,谁都不敢了。
连刘二狗也不敢。他只是回了一下头。可排长早就注意到他了。知道别人回不回头,不能肯定。这个家伙肯定是要回头的。果然,刘二狗一回头,就被排长看见了。排长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说,老实点。
只能又坐好了,做出认真听的样子。可是心里边,那水声说笑声,早压过了书声,让他烦躁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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