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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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五个女人朝湖边,一直走在前边。到了湖边,看到水边有两块大石头,两个人分别跳了上去。
站到大石头上面后,就把背对着湖水。也就是说,这个时候,只要他们不转身,水湾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不可能看见。
两个人的手里手里都端着马枪。他们打算好了,这个时候,不管出现的是人还是野兽,他们都会毫不迟疑地扣动扳机。
真的是太痛快了。
女人是水做的,女人和水要多亲有多亲。扑到水里,一头扎进去,半天不肯从水里露出头来。憋得快要死了,才钻出来换口气。
水往自己身上撩还不行,还要往别人身上泼。泼来泼来去,就象调皮的孩子一样,打起了水仗。
打完了水仗,马上就和好了。后背上的一片地方自己的手够不到,大家就互相搓起了背。边搓边心疼地在拧一把,拧得对方大叫,自己却嘻嘻笑起来。
在这样的湖水里洗澡,洗掉的不光是身上的灰,洗掉的还有憋闷。不但身子一下子干净了,心里边也好象一下子敞亮了起来。
刚一下水,只顾痛快了,没有注意毛大栓和肖海。洗了一会,才看到了他们。
他们站在大石头上,每个人端了一支枪,直直的一动不动。不仔细看,还以为他们也变成了一块石头。
样子象石头,其实不是石头。石头没有耳朵,什么都听不到,他们可以听到,和坡上的男人一样,水里声音全听见了,因为离得近,会听得更清,更真。石头没有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他们有眼睛,只要想看,什么都可以看到。坡上的男人,想要看到,有些难。他样想看,只要一转头,就全看见了。
明明一转头,就可以看见,偏偏不看。是不想看,还是不敢看。不想看,不可能,只要是男人,没有不想看女人的。不管啥时候,都想看,女人洗澡时更想看。想看,不去看,只有一个原因,是不敢看。
不敢看,是怕。怕什么,怕看了,别人知道了,会骂他,骂他没出息,看女人洗澡。还怕干部知道了,批评他,说他思想不好,经不起考验,再有什么任务,就不会给他们安排,更不想再得到什么荣誉和奖励。
这些不敢的原因,冯雪她们并不太知道。对我们这个集体,可以说,她们还不太了解。她们做事,只能是凭自己的经验。凭经验,想不明白两个男人,在这个时候,怎么会让自己象一块石头一样。
不相信,这块石头,不会动一下。说草子和叶子,有本事,让他们转过脸。我们一人给你们一块银元。
站到了毛大栓后面,只有几步远。草子说,大叔,回头看一眼吧,好多年了吧,女人是啥样子,你都忘了吧。我们真的很好看,不看,你会后悔死的。
毛大栓整个人还是和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当然,也不会有一句回应。
叶子不但站到了肖海的后边,还撩起了一些水,让一些水花落到了他身上。叶子说,喂,小伙子,别看你一动不动,可你的心早就动了。心动了,头为啥不动了。没事的,转一下头,看一眼,你会长见识的。年轻人,要多长见识,这可是个好机会,千万不要错过啊。
年纪相差很大,可在这件事上,两个人完全一样,肖海也同样如一块不会说话的石头。
看到这种情况,冯雪说,算了吧,别瞎费劲了,快洗吧。草子说,他们好象有点傻。叶子说,不是好象,是真的傻。果子说,要是不傻,也是有毛病。只有枝子说,我看,还是你们自己没本事。
我们没本事,你有本事,把你的本事,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几个女人一齐说她。
枝子说,很快,我会让你们看到的。
一听枝子这么说,冯雪问枝子,你是不是有情况了?枝子说,我也只是说说,不过,我就不信,这么大群男人,一百多个,个个都是一个样。
冯雪说,枝子,我看她们全没戏,就看你的了。枝子说,那你呢?冯雪说,我也不行。枝子说,我们几个,你最行,你要是不行,谁还行。冯雪说,这回,你姐是真不行了,不知为什么,在这些男人跟前,咱们的本事用不上。枝子说,和一群男人呆这么几天,一点事都没有,真是太没面子了。冯雪说,看你的了。
洗完了,走出湖水,往坡上走。
走到坡上,看到坐在地上的一群男人,问毛大栓他们在干什么。毛大栓说,他们在学习。冯雪说,什么是学习?毛大栓说,把一些不明白的道理弄明白。冯雪说,这么大的人,还会有什么道理不明白。毛大栓说,革命的道理,你明白吗?冯雪一听,摇了摇头,说,不太知道。毛大栓说,哪你也得好好学习。
五个女人走到了坡上,正好也读完了《为人民服务》。王子康大喊了一声解散。
解散的人群,没有马上乱起来。只是全都把头转向一边。准确说是北边。因为五个女人正从北边走上草坡。刚才不让看,现在让看了。
看不到了洗澡时的她们,可以看到洗澡后的她们。
盘着的头发,松开了,还是湿的,散乱地披着肩上,象涂了油,泛着亮。衣服也换了,不是一种样式,也不是一个颜色,却一样是干干净净。不紧不松地包裹着弯弯曲曲的身子,身子是什么样的,看不见,但可以看见露在外边却紧连着身子的胳膊和脸,刚洗过的皮肤光滑得象煮熟的鸡蛋清。没有了一点灰尘的身子,散发出的气味随着风飘过来,象是雨后的青草。
发现那么多人在看,一下子来了精神,赶紧变换了走路的步子和样子。步子放慢了,放小了。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他们多看一会。把样子变了,也是想变得好看一些。比如说,把腰挺得直一些,脸上的表情也要多一些,稍稍带点笑,带点羞涩。让别人看起来,忍不住想多看一会,对她们来说一点儿也不难,尤其是在刚洗完澡以后。
别人只是变换了走路的步子和样子,枝子比别人多做了一点。那就是她把脸转了过去,迎向了一片射来的目光。在和这些目光相撞时,她没有躲开,反而从中寻找着一种熟悉的光热。好象很难找,一阵乱碰,什么都没有碰到。正有些失望,想把目光收回来时,她觉得自己被烫了一下。

顺着传来的热,枝子看到一个眼睛。和许多眼睛一样,这个眼睛也在看。但不同的是,这个眼睛有一股火。枝子朝这个眼睛,使劲眨了一下。这个眼睛马上就回应了,也使劲眨了一下。不过,没法知道是谁,一片男人,又穿着一样的军装,一眼看上去,全一个样。为了得到确定,她又朝着一大片男人挥了一下手。虽然没有看到有谁朝她回手,但她在知道这个男人,一定认下了她,记住了她。
几棵松树,枝叶连成了一片,搭起了一个天然的棚子。
打开行李铺开,就成了一个床。刚洗过澡,有些乏,躺下来就不想动了。别人躺下了,枝子却不躺,说要出去转一会。冯雪说,有什么可转的?枝子说,我有事。冯雪说,有什么事?枝子说,等会再告诉你。
枝子去转。不是走着转,是骑着马转。骑着马转,转起来,可多转一些地方。可以走得远一些,还可以不要那么累。
离吃晚饭还有一段时间,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干。大草滩上,三五成群的士兵们或躺或坐,或站或走,有的在聊天,有的在抽烟,有的在想心事,有的在磨刀,有的在擦枪,有的在喂马,有的什么也没有干,只是在那里走来走去。看到枝子骑着马走过来,大家只是看了看,该干什么,还会继续干什么,没有把她当回事。
走过一片灌木丛,闪出一个人,站在马头前。马不走了,停了下来。
枝子一点儿也不紧张,好象早就知道会有一个人在这个时候拦住她似的。
你是谁?
我是刘二狗。
我不认识你。
你朝我眨眼睛了。
原来是你啊。
吃饭时,枝子回来了。表情有点不一样,别人没看出来,冯雪看出来了,问枝子,说,到底干什么去了?枝子说,等月亮出来了,让你看一出戏。冯雪说,什么戏?枝子说,好戏。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还要过很长一阵子月亮才会升上来。
记起了王子康说的赵队长喜欢箫的声音,让她们每天都吹一段让士兵们听,冯雪拿出了竹箫。
一看冯雪拿出了竹箫,另外四个人也拿出了竹箫。
一支曲子,冯雪先吹了一段。接着,四个人才接着往下吹。
四个人吹起来后,冯雪不吹了,放下了竹箫,听了起来。
四个人吹完了,问冯雪,怎么不吹了?
冯雪说,我在想,不知赵队长听到了没有了?
果子说,他在帐篷里,很可能没有听到。
叶子说,就算听到了,也不会听得很清楚。
草子说,我们应该去帐篷里吹给赵队长听。
枝子说,如果赵队长不让我们进帐篷呢?
冯雪说,我们就在帐篷外吹给他听。
果子说,五个人一块去,赵队长肯定不让进。
叶子说,那就一个一个去。
草子说,每天去一个。
枝子说,谁先去?
冯雪说,我。
不等别人说什么,冯雪站起来,拿着竹箫往坡下走。好象她早就想去做这件事了,很怕别人抢了先。
帐篷外边着站着队长的通讯员,看到冯雪走过来,问冯雪有什么事。
冯雪说,我找赵队长。
通讯员说,你有什么事?
冯雪说,我来吹竹箫给赵队长听。
通讯员走进了帐篷,过了一会,通讯员走出来说,赵队长说,他正忙着呢,说以后再听你吹。
冯雪说,没事,他忙他的,我就帐篷外边吹。
说完,冯雪把竹箫捧起来,含到了唇边,让一个个音符象流水一样,流出了竹管。
吹了一段,刚要吹下一段,帐篷门开了,赵正堂走出来,说,你进来吧。
冯雪走了进来。
赵正堂说,继续吹吧。
冯雪接着吹了起来。
赵正堂坐在凳子上,闭着眼睛在听。
吹完了一支曲子,冯雪说放下了竹箫,看着赵正堂。
赵正堂还是闭着眼,从冯雪进来,他一直是这样没有睁开眼。
赵正堂说,谢谢了,你可以走了。
走出帐篷的冯雪,虽然没有听到赵正堂说什么,可她还是很高兴。不管怎么说,赵正堂让她走进了帐篷,听她用竹箫吹了一段完整的曲子。
往坡上走时,看到了月亮。不过月亮刚出来,只露出了半个脸。还要等一会,才能爬到半空中。想起枝子说的月亮出来会有好戏看,冯雪加快了脚步。
四个姐妹一看冯雪的样子,就知道赵队长听她吹竹箫了。都说冯雪了不起,还说看来赵队长是真的喜欢听箫。还争着要明天去给赵队长吹竹箫。
没有办法,冯雪说按年龄排谁大谁去。其实说大,也没有大多少,最多大一年,最少的只到几天。排了下来是果子大一点。定下来让果子去。
这时,枝子抬起了头,看着月亮说,对不起了,姐妹了,不能陪你们了,我得去和一个男人见面了。
一听枝子这么说,全看着枝子,说枝子,还没有睡觉呢,你怎么说梦话了。
枝子说,梦话是看不见的,我这个梦话,是可以看见的。
草子说,那你就让我们看看。
枝子说,你们不是说这些男人有些不一样吗,我就是想让你们看看,他们和别的男人没有什么不一样。
冯雪说,你可不要弄出什么事了啊。
枝子说,放心吧,按你说的,他想干啥,就让他干啥,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会让他受伤害,就算我代表你们,给这群男人一个回报。
跟着枝子,走出了一段,走进了树林。中间一块空地,只有草,没有树。
让冯雪她们躲到了树后面,枝子说,藏好,千万别出声,别把人家吓跑了。
枝子站到了空地上,很静,只能听到小虫子叫。过了一会,真的听到了脚步声。脚步声很少,比虫子叫还小。枝子的手拍了两下。一会儿,脚步声大起来,顺着脚步声看过去,真的看到了一个人走了过来。
准确说,是朝空地上的枝子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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