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娅进屋就激动地说：“方圆这回栽了，马屁拍到了蹄子上。”说完她显得有些气愤，“晋书记也太不像话了，听不见忠言罢了，还跟着烟草局一些人无中生有地扩大事态。”颜仲江问是怎么回事，辛娅从江霞手中抱过女儿，解开衣服，边喂奶边将事情的头尾简略叙述了一遍。
年初县里下文由县直部门帮扶乡镇，其中统计局帮扶青龙乡，时间1年，方圆被任命为该乡党委挂职副书记。方圆心里清楚，统计局帮乡是要钱没有，要人不多，除了跟随乡里的同志上山下乡催粮追贷突击计划生育外，就只有给人家增添吃住的麻烦了，至于说指导科技兴农，实在是学生教老师——说了半天说不到点子上。要说他们什么作用都没有起，也不属实。比如撰写的青龙旱灾系列调查报告，用以点带面点面结合的方法，既反映或者说证实了乌江县的灾情，又反映了全县科技兴农所取得的成就，还间接反映了转移农村剩余劳动力所取得的成绩。这些文章在《锦江报》刊裁后，力书记在公开场合都说“这几篇文章不错”。
问题也出在方圆的写上。烤烟收购中途，他写了一篇《外县收购：奖励丰厚；内部收购：坑害烟农——青龙乡青龙坝村烤烟外流原因及建议》。
方圆在文中先是说该乡今年的烤烟生产，由于实行科技兴烟，超前搞好产前产中产后服务，在烤烟因灾减产的情况下，产量仍将比上年大幅度增长，但由于烤烟外流较多，致使收购进度缓慢。文章直截了当地说：“尽管乡干部在收购期间，通宵达旦睡在通往虎坪乡的要道上拦截，对抓获的烤烟外流者进行了罚款、教育，但收效不大。究其根本原因，是外县收购奖励丰厚，内部收购坑害烟农。”文章列举了虎坪乡合理定级定价的事例，黄烟斤烟斤米的奖励政策，对旱灾受灾户很有吸引力，同时还要奖励平价进口复合肥、菜油，补助煤炭费。反过来对虎坪乡烤烟外流者重罚，对检举揭发者奖励；财政和烟草部门，对超额完成收购任务的部分另行补贴，乡党委政府有权对烤烟收购人员进行罢免。虎坪乡到9月底，已经超额一倍完成收购任务。
方圆这篇文章问题出在第二部分：“内部收购，坑害烟农。”他列举本县制定的奖励政策如何如何不如人家。例如，只有高档黄烟才能奖励大米，其他黄烟只奖杂粮，且减半；年初说奖励杂粮是苞谷，后来变成了麦子。此外奖励的尿素、煤油，数量不多，价格与市价低不了多少。严重的是，青龙坝收购点压级压价，短斤少两，坑害烟农。文中一项一项列举了某寨某家，将烟装在柜子里不卖，乡干部连骗带吓迫使他将烟背到收购点，并与验级人员协商后同意打“中二”，乡干部一转身，验级员将其全部定为“中三”，每斤少了9角多钱。那人的妻子找到乡里的贾飞书记哭诉，后来才在票上改了5斤“中二”；某组某户，将同炕同类烤烟背到虎坪和本村交售，价格大为悬殊；某组某人，将不同意青龙坝收购点定级的烤烟背到青龙场，级数也高了一二级；还有某烟贩子，对同寨的一些烟农说，承包他们烤烟卖，条件是按青龙坝收购点的验级标准付钱。
烤烟验级是由人的眼光判断，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烟农难以忍受的，是明目张胆的短斤少两。用来装烤烟上秤那个篾篼篼，开始收购时是７斤，是生篾条，过去两个月了，还是按7斤剔除皮重……更难忍受的是，交售中烟农从秤砣的孔中，发现了一粒长方形的小石子；另一位烟农在家称为7斤的烟，到那里只有了5斤半，他们打开秤砣一看，又发现里面有一粒石子和5粒弹子，与收购人员发生了争执，便于凌晨1时冒雨来到乡里告状。
听完辛娅的介绍，看完辛娅带回的这篇文章，仲江说：“那里的老百姓不知道方圆有几斤几两，把他当包青天了，什么都向他诉说。”
辛娅说：“方圆还在文章中提了‘控制烤烟外流的几点建议’，有人讥讽他不知道天高地厚。”
方圆将这篇文章打印在《统计资料》印发后的第二天，县委副书记晋廷文找他谈话，指责他不能用这种方式反映问题，一方面暴露了我们县擅自制定的烤烟生产奖励政策，二是今年产销双方已经矛盾重重，这样更容易引发不稳定因素，要求他此事就此结束。
第三天，烟草公司以《对统计局反映我公司坑害烟农一文的说明》为题，印发了《情况反映》。方圆看完后，立即走访标准计量局等单位，就有关问题进行了解和核实，连夜起草了题为《断章取义扩大矛盾，牵强附会反映问题》的“几点说明”。指出《情况反映》中将点上问题扩大为全县问题，将点上矛盾上升为统计局与烟草公司及各级政府的矛盾，其意不善。针对以下问题，一项一项有理有据进行了反驳：统计局反映问题是法律赋予的监督职责，不是行政干预；否认外县奖励丰厚，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秤砣里放弹子，并非标准计量局所为或同意；用只有会计签名没有填报单位和相关人员签名的附表，证明青龙坝收购点收购数量增幅较大不可信；统计资料的印发败坏烟草公司的声誉使该公司烤烟无法外调，纯属无稽之谈；烟农将收购人员打伤住院，与统计局反映问题无关；等等。方圆将此文打印迅速送发给有关部门和领导。
晋廷文次日一早走进统计局办公室，进门就问“方圆在不在？”辛娅回答完方局长刚出去，他就责问：“你们懂不懂收烟？”
辛娅就从下、中、上部如何分辨颜片成色等说起来，听得不耐烦的晋廷文打断她的话：“那好，明年把你们统计局的拿去收烟。”
晋廷文话音刚落，急步走进来的方圆就问：“晋书记，找我有什么事？”
“我问你们懂不懂收烟？”
“我不懂。”方圆从他阴沉的脸上看出，他今天来绝不是讨论如何收烟的问题。
“既然你们不懂怎么要乱说乱写呢！”晋廷文此时的音量已与他魁梧的身材相符。
“我们简报上反映的都是那些群众说的，都有名有姓有地点。”
“捡到封皮就是信！听几个老百姓胡说就算数？”晋廷文咄咄逼人的话语中，透出一股冷气。
方圆一听，心想这县委领导怎么这么说话，心一横就回敬：“我们每天接触的就是这些人！”
室内的空气凝固了10来秒钟。晋廷文首先开了口，语气也软和了许多：“我喊你们不要搞了，你们还要搞。”
“晋书记，不是我们要搞，是他们不听你招呼。”方圆言外之意不是我们不听话，是他们没有听你的话，把球又踢给了晋廷文，当然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晋廷文亲自去青龙乡处理青龙坝烟农殴打验级员事件，要求烟农赔偿医药费、误工费、护理费等400多元。乡党委贾飞书记当场反对，理由是：一、是验级员先动手；二、并未将验级员打伤，他能步行20多里到青龙场坐车去双龙区医院就证明了这一点；三、那些发票是假的，我调查了，他在区里耍了几天，不相信马上到医院查帐。另外，打架与统计局无关，打架那天他们的《统计资料》还没有印发。那资料我看了，反映的问题完全属实，如果说没有签字的话我马上补签。
晋廷文避而不谈贾飞解释的问题，而是威胁说：“如果他不付医药费，就喊派出所来抓他去拘留！”他表面是要贾飞和在场的人带信，实际是给包括贾飞等在内的人一个下马威。
贾飞也强硬地回答：“你相不相信，你敢喊派出所的车子来，我就敢喊老百姓把他们的车子掀到沟里去！”
晋廷文听完丢下一句“你等着瞧”，坐上吉普车哐当一声关上车门一溜烟返回县城去了。留在后面的区长皮诗文与贾飞商量：为了顺口气，那烟农罚款40元，也不说罚款了，就当是给验级员买两斤白糖打水喝。贾飞从身上摸出20元拍在桌子上：“你去给他说，再多一分都没有了。”
在整个烤烟事件中，社会舆论站到了统计局和乡政府这边，大家都认为，统计局和乡政府没有错，错的是方圆和贾飞，他们没有打听清楚晋书记妻子与收购员是亲堂妻舅关系，惹火烧身将公事化成了私仇，使二人在后来的政治生涯中都体会了什么是“权力威力”。
(第13章 百姓利益 5、等待“进步”,周三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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