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仲江朝纪委的方向踽踽而行，他反复思忖，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工作上，应该说勤勤恳恳尽心尽力了。生活作风上，没有单独与辛娅以外的异性在办公室以外的房间相处，连谈话，都有意虚掩着门，虽然喜欢开玩笑,那玩笑也是可以上书的；更没有去过不剪发的发廊，灯光幽暗的舞厅。业余爱好中，除了偶尔打打篮球，走走围棋、象棋，没有其他爱好，更没有在娱乐活动中参与赌博。低头前行的他，忽然听到有人喊：“颜老师，又在构思小说呀？”仲江抬头一看，眼前站着一位体魄强健的年轻人，头发稍显零乱，感觉他的胡须应该剃刮了。
“你是？……你看我这记性。”仲江伸出右手握住对方伸来的双手想，此人既然喊颜老师而不是颜校长，应该是以前的熟人了，却怎么也想不起他姓甚名谁。
“颜老师，你忘了？我叫关兴明，以前在双龙中学教体育。”
仲江哦哦答应着，迅速在记忆中搜索，突然想起双龙中学那件**未遂案的主人公，估计是检察院牛国禄所说的后来重新处理，从轻发落，提前释放了。仲江扫视了一眼他有些破旧的的卡衣服，衣裤上残留着一些水泥浆的痕迹。问：“你现在做什么？”
“做泥水工。到中心街喊两个小工，准备搭板。”
“哦，关老师现在是包工头了？”
“颜老师见笑了，在郊区帮人家修房子，这叫花子活路，混碗饭吃。”关兴明与仲江在人行道上并排慢慢走着，滔滔不绝地说起他的往事。“我先是在我们楚家寨教民办，那学生不多，学杂费还经常赊欠。比如阮云琴家女儿楚娟，至今都还该我10多块钱的学杂费呢。”
“不是说阮云琴那男的报为烈士啦，怎么连读书那点钱都付不起？”仲江停下了脚步。
关兴明侧过身子面对仲江回答：“烈士？他一个做小工的，哪有那么好批哟，上面没有批下来。她男的死后，起先那两年有供销社辜主任照顾，日子还过得去，后来她和辜主任在床上被他老婆抓了，”关兴明的眼中露出了暧昧的微笑，“他老婆不冷静，当场嚷嚷，辜主任的职务就被撤销了。阮云琴不久改嫁到离家30多里的外村去了，带走了儿子。楚娟和她祖母一起过，她祖母身体又不好，经常吃药，能送她读书，算是不错了。
“你看，我说跑题了。教民办没有多大意思，到了四年级他们都去村办学校上课，那里远是远点，学杂费却比读民办少一些。再说，数学那科有些思考题我做着也吃力，就到双龙场跟他们学做泥水工。在双龙碰到我初中时的同学，她结婚不久，丈夫在一次车祸中死了，没有小孩，她又回了双龙娘家，去年我们结婚后，经亲友介绍，进城做点小活路，找点生活费。说来不怕你颜老师笑话，我们租那房子，狭窄，光线暗，又潮湿，吃饭睡觉都在那间屋里。给私人修房子，算得太净，平常和灰浆、递砖块这些副工，都是我家属给我做；搭板忙不过来，只好请人。”
关心明滔滔不绝地讲，仲江已是心不在焉地听，哦哦地应答。他同情阮云琴特别是她女儿楚娟遭遇的同时，大脑也闪过想将楚娟的学费付给关兴明的念头，随即又打消了，这样做太唐突了。他又想，关兴明是有心还是无意？怎么突然在自己面前提起玩云琴的事呢？看来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了，当初自己追求阮云琴的事，可能关兴明已耳闻一二。仲江看了一眼手表，不觉耽误近半小时，急忙伸手向关兴明握了一下，说：“我还有点急事，改天再耍。”他此时确实没有更多的时间和心思关心关注他人。
“颜老师，你屋里要打灶头安磁砖的话，讲声，我来帮你做。”
仲江“啊啊好好”地回头应付了一声，快步向前走去了。
颜仲江敲响严朝鲜办公室的木门，在一声请进中推门进去，坐在木制三抽屉办公桌前的严朝鲜正从木椅上站起来，和颜悦色地与仲江寒喧着，招呼仲江在一对木制单人沙发的一边坐下来，用搪瓷杯给仲江泡了一杯茶，放在中间的茶几上，从办公桌上取过笔记本，在另一只沙发上坐下来，微笑渐渐被一脸严肃代替：“颜校长，有人反映你一些问题，我们也侧面作了一些调查，今天请你来，是想请你解释一下。”
“是谁？”仲江迫不及待地问。
“你先不管他是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严朝鲜说。“电厂有人反映你不按规定交费，还不准人家的小孩读书，有没有这事？”
“严书记，是这样的。我现在住那栋教师宿舍，也就是外面说的‘中知楼’，竣工时前任领导与电厂领导达成协议，接电不收那千多块钱的搭火费，据实缴纳电费就行了，条件是他们电厂职工的子弟读书免交学杂费。从上个学期起，我取消了这一规定，原因是电厂职工的子弟越来越多，学校免收的学杂费已经超过搭火费了。这个学期刚开学，电厂有两个职工到学校声称要‘下火’，说我们这栋楼没有上户，并做出要爬电杆的样子。我一气之下指着他们说：‘你们相不相信！你们今天是爬得上去下不下来，我将全校师生喊来让你们门都出不去。还有，只要你们‘下火’,你们电厂的学生全部到别的学校去读书，我们一中老师的水平低了，教不下来！”
严朝鲜卟哧一声笑了起来：“颜校长，你不觉得你这是痞子行为吗？”他又严肃地问，“结果呢？”
“结果嘛，外甥打灯笼——照舅（旧）。”仲江笑着说，“严书记，我这是遇到秀才讲礼，遇到兵就动武。”
“第二件事。你打着学校的招牌，假借建设学校，四处骗钱揣进自己的腰包，属不属实？”
“我是打着学校的招牌，利用学生家长和我一些亲友同学的关系，四处‘化缘’，得了1万多元钱，修了两个篮球场，维修了学生食堂和教学楼。具体收支帐目都有财务人员经手，你们去查就是了。”
“肯定是要查的。如果你说的属实，我们会还你一个清白，给教师们一个明白。”严朝鲜盯着仲江的眼睛问：“第三件事，你将学校地盘无偿送给粮食局和烟草局又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我们学校临街是一条破烂的围墙，围墙外是臭水沟，有百多米长，几十年来就这样摆着。我们和粮食局达成协议，由他们出资，修三层房子，下面的8间门市部由他们无偿经营10年，以后由我们随行就市出租，同等条件下，优先他们；上面两层建成教师宿舍，今年秋天竣工后，可以解决8户教师的住宿问题。安居才能乐业，现在许多老师都是在外租房住。设计的是6层，以后学校可以在上面加层。另一栋房子由烟草局投资修建，底层9通间长期由烟草局使用，直到此房拆除；上面五层全部建成学生宿舍，明年开春竣工后，全部住校生都可以搬到新宿舍。
“财政不投入一分钱，你们又不准向学生乱收费，老师和学生都是住在两层长长的老宿舍里。你也知道，那瓦房全部是木柱木板，还是解放前修的，楼上住老师楼下睡学生，每到风雨交加的夜晚，嘎嘎作响的声音，真是让人坐卧难安，我真怕有一天，面对一片瓦砾和血淋淋的尸体，面对能将人淹死的哭声和眼泪。协议之外，两栋房子的中间，烟草局主动出资为我们修建了学校大门。中途我提两条红塔山烟去感谢烟草局林局长，他无论如何都不收，还开玩笑说：以后小孩到一中读书给我管紧点就行了。我不抽烟，就把那赊的烟拿去退了。我还在想呢，今年教师节，县委政府表彰时，怎么也得把他推荐为‘尊师重教先进个人’。
“严书记，我看报上报道，深圳把土地卖给外国人定期使用都合法，我这租借的还是**的单位，不会错到哪里去吧？”仲江说得理直气壮，底气十足。“至于这其中有什么猫腻，你们同样可以调查。”
“关于用人为亲——也就是重用你的同学甚至你的学生这个问题怎么解释？”严朝鲜翻了一下笔记本，提出了第三个问题。
(第14章 丹心校园 2、问心无愧，28日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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