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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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太守拱手道:“下官全仗栽培。”
李益笑道:“节帅辖区内,最高的牧官就是太守,在河西,对尊守的借重虽多。可报之处有限,但是只要能够顺顺利利地把这一次的变事弭平,大家都有功勋,等刘大人回朝述职时,尊守的辛苦总会有收获的。”
“公子言重,下官但求无过,怎敢言功!”
“尊守客气了,尊守星夜奔驰,能及时把刘大人请到凉州,主持大局,就是首功。”
杨太守背上才干的冷汗,顿时又有湿润的感觉,他发现这个年轻人岂止精明,简直是厉害了。
刘学镛是他去请来的,如果事情一个办不好,他就要负全责,虽然,一切都是李益在摆布,但名义上李益只是个部委的督工差员,以品衔而言,从六品的官儿比他这正五品的太守也小上一截,说他是听李益的调度而去,怎么样都交待不过去的,这个年轻人一手掀起了滔天的**,却不负一点实际的责任,这一手可把他们坑惨了。
而且,看王慕和的态度,似乎也跟李益早有默契,一切都听由李益调度,自己只有认了。
刘学镛可以怕事拔腿一走,或者是另外区处,但自己这个凉州太守却无法擅离职守也跟着走。
如果跑了刘学镛,朝令一时难至,而李益翻下脸来,可以叫玉慕和立时砍掉他的脑袋。
看来除了死心塌地跟李益合作,接受他的安排,简直没有第二条路好走,只有连连点头答应。
召集了衙役,把刘学镛恭恭敬敬地请出了客邸,他发现更为严重了,因为王慕和带了一标亲兵也封锁了客栈。
他们动身时,那一标亲兵分出了一半,执戈披甲,半为护送,半为监视,拥着他们去到了府署,然后就严密地戒备逻守着,更苦的是李益把小红跟方子逸也派了同行,名义上只是侍奉刘钦差以尽其子侄的礼数,实际上是监督着他们,使得刘学镛跟他说句私话都没办法。
杨太守知道王慕和与李益之间已有了成算,也不容许他作怪了,兢兢业业地等在府衙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刘学镛脸色苍白,一个劲儿地直叹气。
小红佩剑紧挨刘学镛背后,更把杨太守的四名姬人都叫了来,侑酒歌弹,更谈不成一句正经话。
这都是李益的安排,足足苦挨了两个时辰,天色已近深夜,李益跟王慕和之间却又完成了更多的安排。
他先叫徐康去到胡营,秘密地会晤了东莫尔也先转述了史仲义的指令。
徐康是跟史仲义一起去过东莫尔营地的,也先自然相信不疑,入夜,突厥的大公酋长会议如期在王慕和的回城中开始,四周唐军坚铤重铠,严密地守备着,一如往昔;各部酋长带来的亲随原是要经过王慕和的接待的,也如同往例进行如常。
可是也先带来的人多出了两倍,王慕和装作看不见,把例行的人数放进了回城,却把其余三分之二的人带进了一边的军帐,给他们换上了唐军的服装。
这是约好的,也先感到很高兴,还亲自去看了一下,更低声问王慕和道:“将军,史元帅怎么不见?”
“元帅不便在此现身,因为这是贵邦的大公会议,他自然要避嫌,不过元帅已经吩咐过末将,一切如约行事,大汗放心好了。”
“好!好!王将军,本王成事后,会好好的谢你的。”
“不敢,未将只希望大汗对拙荆那一部多加照顾,再者拙荆想在会议上提出早一点将汗位传继给世子,也希望大汗多加支持。”
“没问题!没问题!本王并了赫卜达之后,拨三个城给令郎,作为庆贺他就位的见面礼。”
他俨然以塞外的霸主自居了,王慕和也客气了一番,在大帐中的大公会议已经开始了。
脱欢儿女汗首先就提出了禅汗的事,请求大家承认,小王子才十六岁,照规定是还差两年,自然会引起一些人的反对,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西莫尔汗赫卜达首表赞同了,一向跟赫卜达唱反调的也先也同意了,而且更说小王子年轻有为,英明果决,少年老成。
这两个为头的汗主都赞同了,反对者也都没有了响应,就算通过了。当时发表了吉斯王子为瓦剌部的新汗,举行了仪式后,脱欢儿女汗告退,让她的儿子以新汗的身份参予会议。
东莫尔汗先声夺人,起立陈言,指责西莫尔汗赫卜达昏庸无能,沉湎酒色,不足以为其主,要求他让贤。
这是一篇惊人的演说,也先居然也有两三个支持者立表赞同,于是赫卜达愤而退出会议,带走了他的支持者。
刚才开始的大公会议就这么流产了,也先毫不在意,因为这是他跟史仲义约好的步骤。
预定在赫卜达的退走途中。由他带来乔装为唐军的亲兵加以狙杀的,所以也先高踞首位,朗声大笑,告诉那些留下的人,说他跟史仲义已有密约,合作狙杀赫卜达,叫大家静候佳音,今后的霸主将由他来接任。
留在席上的王公们有的是附和也先的,他们兴高采烈地发出了欢呼,他们已经举酒祝贺也先,祝贺他们的新盟主的成功。有些是属于中立的,他们保持缄默,因为他们必须等待事实的发展才决定他们的态度。
营外传来了厮杀声、呼喝声,似乎战斗进行很激烈,也先十分放心地道:“狙击开始了,我们等着欣赏赫卜达那狗贼的首级!”
战斗似乎结束得很快,没有多久就完全静止了下来,身为主人的瓦剌部新汗吉斯起了站来道:“我出去看看!”
也先道:“我们一起去。”
吉斯连忙道:“大汗万不可轻离,这次行动只是主帅与家父和几个人知道,在唐军中。还有几个人是跟西莫尔交好的,家父不敢让他们知闻,但现在他们一定知道了,在这里面,家父可以不让他们进来,但主帅如果离开了城堡,很难预料他们不会有其它的行动!”
也先微微一怔道:“史元帅难道还不能约束部属吗?”
吉斯笑笑道:“元帅自然有权约束,所以贵部在截杀赫卜达时,史帅方能坐镇号令,要大家不去干涉突厥的内争,否则史帅就自己动手了,所以还要贵部来参与行动。”
“那为什么要我带来的人换上唐装呢?”
也先还是很精明,听出其中有点不对劲的地方,吉斯笑道:“大汗,你带来的人比别族的多出几倍,如果不换衣服,又怎能埋伏在城外呢?史帅是指派他们出去巡逻,埋伏起来,等行动时,再脱去唐装。”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以后史帅又将如何支持我呢?”
“赫卜达伏诛,大汗去进剿他的所都时,事关边境的安靖,史帅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参与行动了。”
放低声音又道:“大唐朝廷怕的是轻举妄动,徒惹战端,真等事成之后,大汗的霸业已成定局,大唐朝廷为了修好突厥,对史帅支持大汗的事也只有赞同了。可是目前,大唐却不愿意明里得罪西莫尔部,因为他究竟是突厥最大的一部,这是大汗必须承认的。”
也先傲然道:“很快就不是了。”
吉斯笑道:“不错,但是这个计划知者无多,等赫卜达授首之后,有了事实的表现,自然也没人敢动他念了。”
这番话果然把也先说动了,吉斯又低声道:“目前即使赫卜达被诛,但西莫尔部未定,赫卜达尚有世子,大汗如果轻离此地,难保没有人会想借机立功,如果杀了大汗去讨好西莫尔人,未尝不可以建下殊功的……”
也先连连点点头道:“这话不错,毕竟是史元帅想得周到,那孤王就等在这儿了!麻烦新汗出去看看,孤王确实担心得很,战事已息,怎么不见人来回报?”
吉斯道:“大汗!贵部已经回复了本装,自然不能带着首级公然进入回城,因为外面还有别的卫军守着,小王由于家父的关系,出入可以无禁,所以只有小王可以出去,大汗在此等候佳音好了!”
他压低了声音又道:“还有一点,小王看席上的各位王公,有些还没有表明态度,很可能还会有赫卜达的人在,大汗不可不备,小王出去看到结果后,不立即进来告结果,如若贵部已经得手,小王就命一批人进来旨酒,暗示庆贺,如若赫卜达脱逃,小王就叫人进来上肴……”
“为什么要这么秘密呢?”
“赫卜达如死,大汗就应该立率贵部,会合小王的人,驰赴白亭海畔的营地,把他们的人杀光,再会师进迫西莫尔本部,如若赫卜达突围逃走,一定会急速回部整军备战。大汗就不必管那边,也急速回到本部领军与史帅共同追击,但无论如何,大汗得到暗示后,必须不动声色,随便找个理由,单身一人由侧门退出,切记万不可带一个从人。”
“为什么呢?”
“不动声色,争取时机,如果要会师追剿,当提防有人偷偷溜到西莫商报信。如果是为赫卜达突围而去,大汗悄悄出去,会合贵部再悄悄地带人进来,把那几个中立的王公扣押起来,带回东莫尔去胁令他们所部,配合我们联手作战。”
“办法是不错的,但为什么要孤王去呢……如果赫卜达得逃狗命,新汗就把孤王的儿郎带回来好了。”
吉斯摇头道:“大汗,这是个秘密行动,小王不便参加,大汗自己带了人来,家父可以对同僚说突厥内部的事,唐朝不便插手,压住其它的人。如果小王也参与了,他们可以说家父也参与活动,就压不住他们了。”
也先听他说得头头是道,点点头笑道:“新汗果然年轻有为,好兄弟,孤王十分欣赏你,如果大事有成,孤把西莫尔的十个城划给你,跟你拜为兄弟,这样以后就没有人再敢欺侮你了。”
分割十个城,加上瓦剌本部,在突厥可以踞第四大部了,瓦刺在突厥十六部中,列居末位,也先觉得这对瓦剌已经十分慷慨了。
可是吉斯不会动心的,因为李益许他是整个突厥的霸权,这虽是一项渺茫的许诺,但是吉斯的这番话,完全是李益的授意,居然把也先哄得相信了,使得吉斯对李益的信心倍增,所以他脸上装出十分感激的样子退了出去。
回到后帐,李益在等着,笑笑道:“新汗,情况如何?”
“也先已完全入壳,公子计无遗算,外面呢?”
“西莫尔汗赫卜达配合了贵部的人,已经把也先的人全部肃清,现在正兼程赶往青玉湖畔,歼杀其余。新汗,这里的事你只须照计办理,我要令尊到太守府去完成令尊掌节帅印的大典,受印后,利用兵符,立发大军,配合奶的行动,你可得沉住气!”
“也先已经上当,杀他绝无问题,可是另外那几个……”
李益道:“那几个人?”
“附合也先的四部王公,辖地与东莫尔接邻,恐怕不会屈服,小侄的威望也不足,至于那些中立的更难对付。”
李益想想道:“秘密处杀也先后,假借他的名义,迎合那四部附从者王公,当席击杀中立者,却把他们的部属放回去,等我与令尊回来,那四部附合也先的人就归于你了。”
“李公子,这小侄不懂了。我们应该交好中立者才对。”
“不,瓦剌部太弱,欲图振作必须行非常之计,让他们杀死了中立部族的王公,却又放逸从者,那些人回去后,一定记怨四部王公,他们有也先撑腰,自然不怕,可是也先死了,他们无所依靠,西莫尔汗更不会放过他们,他们两面受敌,就只有依附瓦刺部了。”
“李公子,他们那一部都此小侄所部强,怎么会臣服于小侄呢?”
“靠瓦刺部的力量是不足的,但是令尊带来了史仲义的首级与帅府兵符,你就是强者了,他们只有归附你,得四部之助,再并掉了东莫尔,奶的力量已足可与西莫尔一抗了,以后的事,我再为奶策划一下。”

吉斯十分倾服,李益的计划听起来很冒险;然而却绝对可行,使强于自己的敌人孤立,树下更强的敌人,他们只有往自己这边靠了,因为自己的力量虽小,但自己的父亲做了河西节度使,掌握了河西七万余大军,就是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因此他深深一揖,答谢李益道:“小侄如有所成,皆出公子所赐。”
李益口中谦虚了一阵,心中却更得意,因为这个计划如果完成,将是莫大的勋业不谈,最重要的是河西这一个地区,完全是他李益的天下了。
跟王慕和邀齐了六卫部将,一起到达太守署衙并不容易,因为史仲义已经跟那六个人略说了一些利害,使他们很犹豫,可是李益早有安排,他叫罗春霆以史怀义的名义把六部郎将诱到帅署议事的。
然后又把徐康所供的跟陈武来往的那些朝廷密探召齐,用刘学镛的名义要他们听命效力。
那居然有二十多人,而这二十多人中有四百名夫长统率所属,就有四百多人了,轻而易举地制住了六卫郎将,等于是硬押着他们去的。
到了太守署衙,李益先把突厥所生的变故一说,大家都吓白了脸,这一闹非同小可。
李益再宣布了史仲义的罪状,取出枭下的首级示众,对六衙郎将曲意抚慰,把他们私挪城砖,营建私宅的罪名都推在了史仲义的身上,然后再发表了王幕和的新职。
六卫郎将对王慕和并不见得服气,可是不得不宣誓效忠,因为只有这条路才能使他们保全目前的地位,而王慕和儿子接汗瓦刺部,交好西莫尔部汗赫卜达才是他们的致命伤,他们就是想把兵拉走投奔别府,也无法通过突厥人的辖地而借道了。
王慕和的权柄确定了,势成骑虎,刘学镛也不得不采用李益的计划,全力支持瓦刺部了。
得到六卫郎将的支持,他们重返王慕和的回城,七万大军齐集边境,先密密重重地包围了回城。
吉斯在城内也顺利地诱杀了也先,族动回部大公,击杀了五部中立的王公却放走了他们的部属,那是利用也先的名义做的,同时还警告了五部王公的随臣,要他们回去准备归降东莫尔,否则即予以歼减。
当这些人带着死去王公的遗体,心怀悲愤地离去后,王慕和才以河西督帅的身份,径持史仲义与也先的首级进人回营,陈说这两个人狼狈为奸,不仅图谋突厥的霸权,而且还意图勾结为乱中原,为天朝上差所悉,予以诛杀,说那四部王公都是帮凶,也要诛杀。
这一下可把四部王公吓坏了,身在对方的势力之下,自然不敢反抗。只有连声推诿,而且吉斯也为他们求情,说是他们乃受也先的蛊惑,联史仲义是争取突厥霸业,绝无反抗天朝之心,也不知道也先与史仲义有这个打算,说他自己也是受骗者,王慕和则装模做样,连吉斯也要杀。
他是王慕和的儿子,绝不敢欺骗王慕和的,李益这时才以天朝上使的身份出现,力陈吉斯的无辜而且说他之所以得到密报,也是吉斯得到了消息,偷听得史仲义与也先的谈话,因而得知的。
史仲义是大唐的边将,心谋不轨,故而诛杀;东莫尔汗也先,野心勃勃,勾结大唐守将,除予诛杀外,并饬令王慕和立率大军,加以征伐。
至于这四部大公,则因事先不知情,予以免究,着令加以释还,往后不得再生异志。
瓦刺部新汗吉斯,举发奸逆有功,可率所部,会同河西大军征伐东莫尔,俟平定该地后,将东莫尔部归入瓦刺部兼领,这一番措施可以说很宽大了。
四部大公死里逃生,先还额手称庆,可是仔细一想又着了慌,因为他们既为附合东莫尔汗也先,开罪了西莫尔汗赫卜达,又在不久前搏杀了五部中立派的大公,东莫尔汗被杀,他们没有靠山,而西莫尔汗不会放过他们,那五部中立的大公臣属也一定要找他们报仇,这四部人合起来也只是突厥的二分实力,无论如何是难以抵抗强大的西莫尔都与另外五部的,在无可奈何之下,只有向瓦刺部新汗求庇。瓦刺部虽不可恃,可是他父亲有河西的兵权,有大唐为靠山,方可以保障他们的安全。
一连串的分化离间,远交近攻之策,完全获了成功,东莫尔有骑兵四万人,也先带了一万人来,在青玉湖畔被西莫尔汗赫卜违会齐所部与附合者杀了一大半,他为了配合史仲义的计划,另外调来的一万五千人,则被瓦剌部新王配合了新归附的四部人马,在半途上迎住了。
他们还不知汗王已死,那四部王公跟他们是认识的,言谈之除自无戒心,甚至于王慕和所率大唐军马前来时他们也还是根据先前也先给他们的指示,以为是来配合作战的,接近会合后;猝然发难,全军皆墨。
等浩荡大军开到东莫尔部境仅剩下一万五千众,怎么能够抵御呢,只有投降了。
也先的新续弦妻子是吐蕃公主,只带了几百人逃回了吐蕃,瓦剌部正式吞并了东莫尔。
吐蕃狼主为了替女婿报仇,遣军进攻,因为地近西莫尔部,自然也先攻打西莫尔。
赫卜达早已作了备战部署,两军相遇,苦战不下,赫卜达向大唐求援,李益等他们双方消耗得差不多了,才以兵符调遣了甘州、肃州、安西、敦煌四郡的人,配合了河西大军,两边夹攻,吐蕃终告不敌而求和。
李益接受了和议,且还进一步为瓦剌部新汗吉斯乞婚吐蕃主幼女为后。许也先遗孀重返东莫尔,立也先的新生遗腹子为东莫尔部储汗,认吉斯为叔,未成年前由吉斯为监护人,归还东莫尔一半的地方。
这是非常宽大的措施,东莫尔旧部固然感激涕零,也先的遗孀因为跟吉斯成了亲戚,孤子有依,故夫旧业得平复,心中也着实感激。
于是李益奇迹般凭一介斯文,在塞外造成了真正的奇迹,把一个最弱的瓦剌都造成霸主的地位,也把一个甫成年的少年抬上了西方最大的汗主,连西莫尔汗也不得不对瓦剌部另眼相待了。
李益还做了一些工作,最成功的就是促成了易戍的决策,他以河西的军力,加上突厥与吐蕃的压力,迫使那四郡的节帅不得不乖乖地受命。
当然李益对那些人还有一番秘密的说词,保证了他们的权位,但也造成了他们之间相互利害的牵连,使得每一个人,都必须串通了李益的关系才足以自保。
在塞外整整一年,李益踌躇满志而作归计了。这一年中,朝廷数度遣人前来,想接替一部份工作的,但是都无功而退,因为他们发现,整条线都牵在李益的手中,谁也无法接手过去。
朝廷也因为李益的措施太专横了,特别派了他的好友──郭威前来,一面劝诫,一面观察。
郭威来了之后,却找不出一丝头绪,因为李益的线都是暗的,他跟每一个人都是暗中的接触,事情非他才办得通,而他自己本身却不掌一点权。
而他真正的身份,还是一名六品的外员,借调西部行走,说什么也安不上他一个专权的名目。他的整个布局,彷佛西蜀侯诸葛孔明所设的八阵图,取自然形势相生相应,相制相克,具惊天动地,神哭鬼泣之威而无须一兵一勇。
郭威回报朝廷的奏章中,只有一段话,李君虞天纵奇才,集纵横兵法三家之大成,前无古人,后亦难有来者。乱世可为庙堂之具,盛世则宜置之高阁,备其才而不用,为良才而非贤吏,能臣而不可为良相。
这是一段很公平的评语,而且也是很有力的一段观察,它决定了李益的一生,如果晚十年才展露他的才华,他可以入阁拜相而掌天下之权的,只可惜他表现得太早了,他的心计之工,使人对他害怕了。
李益却不知道,他相信他回去至少可以飞黄腾达了,纵不能立致尚书,至少该有个侍郎干干了。
在这段时间内,他的诗并没有放下,诗简中佳作很多,像他送刘学镛回京复命时,登夏州城,赋得长章:“文州胡儿少番话,十岁骑羊逐沙鼠,沙头牧马孤雁飞,汉军游骑貂锦衣。云中征戍三千里,今日征行何岁归,无定河畔数株柳,共送行人一杯酒,胡儿起作六番歌,齐唱呜呜尽垂手。心知旧国西州远,面向胡天望乡久,回头勿作异牙声,一声回尽征人首。”
“番音虏曲一难分,似说边情向塞云,故国关山无限路,风沙满眼堪断魂,不见天边青作冢,古来愁杀王昭君。”
诗抄就请刘学镛带回去给卢方赐教,其实那是客气话,他知道卢方的那点才华对他的诗不能易一字,岂止卢方不能,他相信满朝文武,甚至长安济济多士,谁也无法改得了他的话,因为没人比他更了解胡人,没人有他这份豪气与作为,胡儿起作六番歌,齐唱呜呜尽垂手……
能叫胡儿尽垂手,这是谁也做不到的事,而他李益以一介书生,手无寸铁,未将一兵一勇竟然做到了。
谁能有这份才华,他的诗里自然地流露出骄气,但也是一项警告,他能使六番胡人垂手,就也有本事使得胡儿举手持戈地乱上一乱,谁要找上他的麻烦,必须要考虑一下,因为他很清楚,这一次,他得罪的人很多。
尤其是斩了史仲义,给了高晖很大的难堪,史仲义跋扈是一个事实,却没有胆子敢造反,史仲义也许有意抗拒朝廷易戍之策,但是对高家还是相当友善的,由于史仲义的死,使得高晖放在别处的人也受到很大的影响。
他们对朝廷失去了信心,对高晖也失去了依恃,甚至于会影响到高晖在朝中的地位。暴露了高氏一族,为朝廷苦心经营密探的缺点,假如高晖也控制不了那些人,则这批派出去的少壮将领,无异又是一批新的悍将而已。
他知道高晖对这件事很不满意,史仲义跟高晖之间,多少还有点默契,不管他的行为多跋扈,对高晖还是十分支持的,高晖要史仲义接受易戍之策,目的在要史仲义对河西四郡加强控制。
只是高晖不明了一件事,就是史仲义对凉州本署的人也未能完全控制,高晖授权给李益,是希望李益以卢方的关系去压一压甘、肃、安西、敦煌四郡,把那边整顿定了,他再设法跟史仲义疏通处理的。
可是李益办得太急,第一个就找上了史仲义,而且李益用的方法太狠、太绝,逼得史仲义不得不自谋为计。
那是李益在整顿史仲义所留的文牍,看见了高晖与史仲义来往的私函。才知道两人的关系很深。
李益知道自己见到高晖后,可以为他献策,另外再作一番部署的,但是这件事一定要面谈才行,两地相去万里,又不能见诸文字,他不得不把高晖先稳住才行,而且若无这一番翻云覆雨的手段,高晖也不可能接受他的建议。
另一点,他很聪明,知道自己的作法太过火,使得很多人不安,因此,必须在诗中表露一下归思以表示自已在这边只是因势而制宜,无意在此久留,更没有意思在河西建立自已的势力,使得朝廷放心。
这一首长诗到了卢方手中,一定会遍诵长安,他也不能不用点心,使得卢闰英、霍小玉看到了诗后,也能读到他留在字里行间的思念之意。
但是他是个文人,而且还是个目空一切、自大已惯的文人,总免不了那股狂气,要自我标榜一下的。
“未见天边青作冢,古来愁杀王昭君。”这收尾的两句固然把他的狂态表卢无遗,也着实地舒道了他心中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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