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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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君是汉明帝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遗嫁匈奴而和番的,李益借此道出了他自己的成就,东莫尔汗娶了吐番公主以自壮,想把两邦势力连成一起,但李益敢杀了他,再以吉斯请婚于吐番的幼公主而底定西胡。一样是和亲的手段,他却能以胡安胡,以胡制胡,不损天朗上国之威,而收更大的效果。
昭君若生于今日,就不必啼哭抱琵琶而远遣异邦了。青冢置沙,王嫱若地下有知,应悲李益不生于汉时,没有李益这样一个才人来挽救她的命运。
但是李益却没有想到这两句诗会给他带来的后果,否则他一定会收敛得多的。
除了那一首长歌外,他还作了些小诗,如:边思:“腰悬锦带佩吴钩,走马曾防玉塞秋。莫笑关西将家子,只将诗思入凉州。”
从军北征:“天山雪后海风寒,横笛偏吹行路难。碛袒征人三十万,一时回首月中看。”
夜上受降城闻笛:“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这些小诗中的边思,也是自颂他的成就的,原来他是写的陇西李家子,后来觉得不妥,那似乎太明显了,才改为关西将家子,因为后一句已经足够表达了──只将诗思入凉州,他早些时是以诗名闻长安的,现在他却以赫赫的勋业入了凉州。
踌躇满志地回到了长安,关于筑城凌河是事,已经不重要了。他完全让方子逸去替他做了。
而且由于他在凉洲的表现,也使得那些事变得很方便,很好做,何况钱的问题又容易解决,他把部里拨下的公帑实报实销,那已经可以做得很好了,但是他刻意求工,以自己的影响力,设法另筹了财源,把事情办得更好。
因此施工的地方,百姓们对这位上差无不感激涕零,来时遮道跪迎,去时涌涕相送。
扑扑风尘地回到长安,那的确是很了不起的,歇在咸阳行馆时,卢方,王阁老,高晖都亲自来相迎。李益一一接见后,才跟高晖展开了密谈,解释了误会,同时也对高晖作了一番建议。
高晖一直很沉默地听了后,才很诚恳地道:“君虞!我很惭愧,在你临行前,没有告诉你详情,而且到了凉州,也没有给你及时适切的支持,整个的大局是你一力自己办下来的,奶的事业之隆,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李益笑道:“尚书公过誉了……”
高晖一叹道:“君虞!你后来所做的一切都无话说,可是你却做了一件最笨的事,奶不该杀了史仲义。”
李益一怔道:“尚书公,在当时的情形下,我不得不然,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了。”
高晖叹了口气:“君虞!事诚如此,但也是被你逼出来的,我不知道奶是用什么方法侦悉了他跟东莫尔汗连络的计划,那应该是个绝高的机密,绝不可能是由你打听出来,君虞!你必须要对我说实话,才能救得了你。”
李益不禁一怔道:“尚书公,这是从何说起?”
高晖道:“突厥为我外藩,屡次不贡,都要花了很多心血才能把他们平服,后来才想了个办法,就是在他们内部培养不安,使他们无法团结一致,这个办法很简单,就是在他们中间,培养两个实力相去不远的势力,以收制衡之效,西莫尔太强了,朝廷才设法培植起东莫尔。”
“这么说来,史仲义连结东莫尔是出于朝廷的指示了?”
“那倒不是,这只是史仲义的临时起意,但朝廷有过指示。要史仲义交好东莫尔却是有的。惟其如此,所以史仲义才能在即刻之间,说服了东莫尔汗,否则像这么重大的事,必定要经过详细的考虑研讨,岂能仓促立决的?”
他顿了一顿才道:“在另一方面,朝廷则又示意另外两处的边帅,交讙西莫尔以为对制。”
“这倒也是个办法。”
“西陲多年来幸得无事,就是天宝年间安史乱起,胡人响应者颇众,唯独突厥无所行动,也赖此策之成功。”
“这与我诛杀史仲义有何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因为史仲义与那两处的节帅互有默契,任何行动都在突厥的境内行之,而且还要相互知会,不侵犯到对方的主权。”
“那就不对了,史仲义如若与东莫尔汗联手行动成功。不但要并吞了西莫尔,而且也独揽霸权,甚至于还要进一步利用东莫尔汗也先的合作,迫使那两地低头,归其节制,也先如果一统突厥,是有这份力量的,而史仲义也不是个安分的人。他很可能也会这么做的。”
“不会吧,胡人入侵边境,就会构成了两国之战端。”
“如果史仲义向朝廷保证,他能控制东莫尔,目的只在迫使那两地安份守己,服从朝廷,叫朝廷相应不理,朝廷一定会听他的。”
“那当然,朝廷只要不用兵,谁有本事则谁都可以不管,相反的朝廷还可能暗中示意那两处的节帅向史仲义低头,间接受河西节制呢。”
“对我很不满意的是那两处的节度使吧!”
“是的,他们先前倒很高兴;以为奶制服了东莫尔汗后,他们的西莫尔霸权更为隐固,可是后来他们发现西莫尔汗的权限也受了剥夺,倒是一个不起眼的瓦剌部新汗吉斯爬了起来,一跃而登突厥的霸主,而且瓦刺部又娶了吐蕃的幼公主,扶植了也先的世子立汗东莫尔,那又是吐蕃狼主的外孙,使塞外胡人的势力连成了一片。”
李益得意地道:“不错!这是我一手促成的,瓦剌部新汗吉斯是王慕和的次子,而王慕和督帅河西,兼统了甘肃安西敦煌四郡,他本人绝无野心,瓦剌部也会对大唐衷心臣服,不是比原先计划更好了吗?”
“好倒是好,但是那两个人却不满意了,因为经此一来,西莫尔汗赫卜达怪他们不够交情,未作全力支持,害他失去了霸权,他们宁可让史仲义得手了。”
“这是什么话,史仲义得手,他们的日子更不好过。”
“问题在于他们平时跟史仲义交情还不错,不信史仲义会对付他们,他们还提出了史仲义给他们的私信,保证史仲义谋国之忠!”
“这两个混帐东西,史仲义的信能靠得住吗?我身边还带着也先遗孀康巴尔郡主的供词,指证了史仲义跟也先的密约中就有着对付他们的交换条件,双方签署的血书盟约还在,我录有副本在此,给他们看了他们才会死心。”
高晖一叹道:“君虞,真有那份东西吗?”
“自然是有的,尚书公可要过目?”
“不必了,即使我能相信,朝廷也不会相信的,你在塞外神通广大,那些人都受奶的指令行事,你要什么东西,他们都会照办的。”
“尚书公认为这是假的?”
“我知道不假,因为事先你并不知道有人会对你不利,不致于事先进了一份东西以备用,但是朝廷却认为奶有这个本事,能造出任何书面证据的。”
李益不禁默然,他知道一定是朝廷已知他曾冒了于善谦的笔迹,递呈辞表的事了,这事情有四个人知道,就是自已,高晖,王阁老与卢方,除了自己之外,只有王阁老不可能泄秘,因为这一来,他就等于自承欺君之罪,于善谦的辞章是王阁老代递的。
是高晖呢?还是卢方?李益在心中斟酌着。
高晖已经了解到他的心思,恳声道:“君虞,关于你能摩仿笔迹的事是令岳密奏朝廷的。”
“什么?会是他?”
李益心中很火,要是高晖泄漏了秘密,他还好过些,因为高晖职责在身,史仲义的事情,给他添了很多麻烦,在名义上,李益是兵部派出去的,又是作他的私人代表,却遽尔诛杀边帅,撤换了节度使,那会使他很困扰,尤其是别的节度使,对高晖更加采取不信任的态度了。
万想不到的居然是卢方出卖了他。
高晖道:“君虞,我说令岳泄漏此事绝非空**来风,而是太子告诉我的,你可以到太子那儿去查证。”
“不必了,我相信尚书公的话。”
“你也应该相信,老实说,你诛杀史仲义的事,对我确是有利有弊,但却是利多于弊,别人都把我们看成了心腹死党,认为奶的一切都是我在暗中支持的。君虞!现在我们是私室相见,不必拘于官礼,大家还是兄弟相称吧,何况你在河西的一切,我也真的替你担当了不少责任,刘学镛初次把消息传到长安,朝廷就面谕我调你回京。”
李益一怔道:“朝廷是什么意思?我是为朝廷出力。”
高晖笑道:“我知道我给了你多少支持,可以说极少极少,但是朝廷却不知道,我也不敢让朝廷知道,你要明白一件事,就是奶的作为,是朝廷之大忌,如果朝廷明白了是你赤手空拳,一个人打出来的天下,你将很危险。”
李益低头不语,高晖再度压低了声音道:“现在我再告诉你一个极端的私密,天宝安史乱起,哥舒翰兵败,那是朝廷有意促成的。”
李益震惊了,失声道:“是朝廷有意促成的?这是为什么?那不是拿自己的国祚开玩笑?”
“哥帅不愧为将材,当今一些名将,多半出其帐下,但是此人骄横不可一世,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廷旨到达时,他连官服都不穿,更别说什么摆香案跪接了,范阳初传兵变,他正在大营中敞服与姬人欢饮歌舞为戏,钦使到连时,他站都没站起来,伸手要了圣旨,就交给一名歌妓念给他听,听完后对钦使说一声:咱们知道了,告诉李三儿放心,安禄山那小子不成气候,只要他过来。咱们会把他打发的。”
“这……实在太过份了。”
“是的,他出身为胡人,礼教上向来很差,朝廷也不便过份讲究。但是这种口气与态度,已失人臣之道,所以朝廷除他之心,较之讨伐安禄山尤烈,但也不敢动他,因为他身拥重兵,当时的将领,多半为其部属,只有忍着,等安禄山兵临潼关,时杨国忠为相,增调给他的士卒都是些跟他不和睦的将领,或老弱不堪的赢卒,以军情惊险为由,把他的心腹部将一一升调他处……”
“难道哥舒翰自己不明白?”
“哥舒翰狂妄,以能战自许,什么样的兵他都不在乎,此其一,而且朝廷又暗遣谋士在他身边,向他进言说这些人平时不听调度,朝廷是想借他的虎威之镇,劝哥舒翰接了下来,就用这些人去跟安禄山拼战,双方对耗。等到把两边的人都拼得差不多时,再召来他的心腹部卒,一攻而克,不仅建下了不世的功业,而且天下兵马,尽归他的属下了。”
李益点头道:“这番话是很动人的,哥舒翰一定会听得进,而且以他的将才,也真能做得到。”
“不错,当时他将兵二十万,有五万是他的亲信,十五万是外调的军队,而安禄山的兵力不过才三十万人,他的亲信部属驻守附近的有三十多万,哥舒翰自己很放心,而且还真有两下子,数度接触奇兵迭出,安禄山折了将近五万人,他只损失了五千多,捷报频传,使他的气势更盛,又订下了一个出击计划。把外调的十多万人分两翼猛攻安军灵宝大营,然后他自己亲率五万亲兵,居中配合,这一战应可成功的,但是杨国忠跟那些将领说好了,出击时佯为力攻,等到他的中军临敌时,两翼忽退,连潼关都不守了,回军保长安,他的五万军却要独力撑拒安禄山二十多万的大军,自然不是敌手,共败之后,只有两三千人退回潼关,朝廷却派人去说他贻误军机,应加赐死。”
李益道:“他不是被擒而死于安禄山之手的吗?”
“那是朝廷的说法,为的是骗骗他的那些旧部而已,但是事机并没有保密,泄出后,那些人哗然而变,投了安禄山,才使得范阳兵变,终成巨祸。”
李益默默无言,高晖继续道:“朝中武将论功业之勋,彪炳之隆,无过于郭老令公汾阳王,其实汾阳王别无他长,懂得人臣之道而已,平生将兵,不下数十度,却从不恋栈,班师回朝,第一件事就是请释兵权,爵进王公,食邑汾阳,却在长安建府第,这才是朝廷心中的好臣子,所以汾阳王虽然鲠直敢言立朝,得罪了不知多少人,更不知有多少人上表章弹劾他,却仍然屹立不动,君虞,你要学学他的样子,才是晋身青云之阶。”
李益忽而笑道:“兄长,朝廷的意思究竟如何?”
高晖道:“有九处边镇,秘密上表,要求杀你。”
李益道:“这个小弟倒不担心,他们敢提出这个请求,朝廷却不敢接受的。”
高晖道:“朝廷犹疑难决,因为老一辈的廷臣中对你反感很深,只有太子一力支持你,说你功在臣家,才堪大用,为国宣劳,平缓边患,不用朝廷一兵一卒,以一介书生,力挽狂澜,惩顽将,诛桀国,镇凶胡,功业之隆,直追汉班定远侯而有过之,骂那些人嫉才,力主重用你。”
李益的脸上也没有现出感激之色,只是淡淡地道:“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高晖轻叹道:“大概也只得如此了,朝廷的立场很难,太子是未来的储君,说的话自然有相当见地与力量。但那些重臣的意见也不能不顾,他们所持的理由是你过份越权,以下渎上,愚兄只有替你顶上,说是一切都是由兵部决策,你只是受命行事而已,这个理由总算塞住了他们的口,不过有一件事,却使你很委屈。”
李益淡淡一笑道:“我知道;兄长既然把一切的责任都揽了去,那么我只是奉命行事,聊能称职而已,功勋两个字是谈不上了。”
高晖有点歉然道:“贤弟,不是愚兄有意揽去奶的功绩,因为有些内情,朝廷知道,却不能公开告诉大家,在臣序而言,奶是做得过份了,一个新进的从六品外员,居然能未经廷谕,遽诛节帅,左右钦使,尤其是那个刘学镛,他对你最为不满。”
“这个我知道,在凉州,我对他是太不恭敬,但是事出无奈,变象已生,如果没有非常的霹雳手段,势必要弄得一团糟,这位老先生又实在不行,不得已,我只好越权行事,那才算把事情隐了下来的。”
“我知道,不过他提出来的理由也很难驳倒,他说假如每个人都像奶,整个天下将陷于混乱,此风万不可长。”
李益笑道:“我想象得到的,所以我的安排并没有越权,诛杀史仲义固为从权,后来是以兵部兵符而行的,立王慕和也是假他之名而宣布的,甚至于以后每一件事,我都没有居名,只是居后参赞而已。”
高晖苦笑道:“幸亏你有这样的安排,我才能替你担待,否则谁也无法庇护你了。”
李益道:“结果究竟如何呢?”
高晖道:“结果自然不了了之,你在河西的功劳,虽是有目共睹,但是无据可考,只有略而不提了,只有你督促修城凌河之功是份内之职,成绩着然,部议升两级为从五品员外,着即销差赴原任,容后再改调。”

李益一笑道:“这已经是出于我的望外了。”
高晖道:“兄弟!希望你能谅解,这还是我跟太子力争才争到的,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要告诉你这件事,取得你的谅解,还有的就是河西的……”
李益道:“兄长不提,小弟也准备把一切都交出来的,只因为手续繁杂,而且又是层层相连相制一时难以理出个头绪来,俟小弟理出个头绪来……”
高晖连忙道:“不!你会错了我的意思了,不是我要,是刘学镛要,朝廷早先是着令先父策划了一部份密探的训练工作,可是练成后,就由兵部统筹指挥。现在这部份的人事全在他手里,我根本就不管了,贤弟在凉州把他的体系内的人员全部都撤换掉了,使他很恼火。”
李益倒是弄不清楚了道:“兄长,他说是这一部门全由兄长你负责的,因为小弟与兄长的交情莫逆。而且那些人的底细已泄,徒留无益,反足偾事,所以小弟才斗胆处置了,怎么又会是他在经管了的呢?”
高晖一叹道:“名义是归愚兄节制,但是实际负责的却是他,兄弟你撤换了不打紧,却给他找到了一个借口,一定要你把新建立的体系交出来……”
李益笑笑道:“这是他管辖的业务,倒是应该的。”
高晖放低了声音道:“不!万万不可,兄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绝对的机密,这是东宫殿下的意思,叫你不能把河西的人事权交出去,因为这是唯一能保全你的方法,否则就很难保全你了,你手中掌握着河西的控制,谁也不敢动你。”
李益根本就没有建立什么密探系统,他只是把利害关系,建立在相互的制衡调节上,而所有的关键,则由他一手贯穿,因此他只是口中大方,事实上就算是要交出去,也没有人能接得了。
起初,他以为高晖的意思是接过河西的控制,因此才故作输诚,等他把其中的关键解释清楚了,相信高晖也没有办法,因为他最重要的一着棋,下在瓦剌部新汗吉斯身上,而吉斯只认得一个李益,那是谁也无法替代的。
可是听了高晖的话,倒是大为吃惊,高晖轻轻地道:“千岁殿下跟我谈了很久,所谓的密探组织已经是一个累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是又无法撤换他们,因此才要愚兄转告,你就掌握住这条线好了,目前稍受委屈,可以不必理会,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把这套方法泄之于人,等殿下登极之后,再予借重,因此他要你不必进长安了,就在这儿把公事交接,径赴郑州去就任好了。”
“这是为什么呢?”李益是真正的吃惊了。
“刘学镛打算你到了长安,请求御赐召见,然后当着圣上的面,要你交出河西的部署。”
李益差一点没有笑出来,他想刘老儿如果打了这个主意,就会碰一鼻子灰了,自己的那一套完全不是他所想的,也不是他学得会的,就算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他也只有干瞪眼的份。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了,因为他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而且他也真正了解到一个人要想在朝廷的权争中立足,必不可少的条件有三,就是才华、实力与朋党。
卢方在节度使任上被挤了下来,仍然能在朝中尊居相职,主要是因为他有实力,他并不是一个笨人,可能也知道了朝廷派遣了史仲义到他麾下的用意,开始时虽然不清楚,但是等史仲义在河西逐渐得势。渐渐能掌握到他的一半部属时,他已经明白了大势。
于是他一面跟史仲义合作,一面却扩展另外四郡的实力,帮助他们扩充兵员,扩充防地而造成朋翼,他让出了河西,却能遥遥地控制着甘肃安西敦煌四郡,而且在凉洲的旧部中,他仍有一半的影响力。
所以史仲义才必须买他的帐,口口声声以恩相称之,而且大力支持卢方入朝,因为史仲义也是个有野心的人,取代了卢方之后,并不想老老实实地接受朝廷的节制,跟卢方保持友好的关系,对他只有好处。
所以史仲义对他李益才百般委屈求全,自己整垮了史仲义固为可喜,但是却没有把实力归向于卢方,不但如此,反而把甘肃等四郡也都抓了过去,使得卢方不但没有了靠山,而且也失去了朋翼,无怪卢方要恨透自己了。
高晖对自己是真心的结纳,他看重的是自己的才华,而且高晖对自己的状况也很清楚,他知道自已是没有实力的,全靠巧妙的纵横运用,将全盘置于掌上。
他是兵部尚书,统军管兵而不掌兵,他可说没有实力,也可说具有绝大的实力,可是,兵部以下的两个侍郎却各掌握一部份密探,间接地也就影响到他尚书权的执行,高晖想要排除这些人,但是力未能逮,所以才想借重自己,想利用自己的计谋,替他把那些障碍排除掉,所以他才极力地要保全自己。
想了一下,李益道:“兄长,小弟不进长安,难道兵部就无法追到郑州去向小弟逼取吗?”
高晖一笑道:“只要不当着圣上的面,他们就不敢那么做,因为行动必须要通过愚兄批准,愚兄手上就可以把他们批驳下去。”
“小弟到了郑州,只不过是府丞而已,上有刺史,兵部可以不经兄长而径行派员来向小弟提取一切的,只要通过刺史的手令,小弟就无法不从命。”
“这一点兄弟尽可放心,愚兄已经向东官殿下代兄弟请得兼署手令,到了郑州,你也不必去理州务,而且东宫会派一标卫护供你提调,不管有谁前来,都交给他们去挡驾就行了。”
李益心中一动,道:“兄长跟东宫很接近?”
高晖笑道:“圣上前已有逊禅之意,但忽又打消了念头,原因无他,只是受不了一些老臣的力恳而已。”
李益不禁迷惑了:“这是怎么个说法呢?”
高晖道:“那些人窥窃上意有逊禅之念,就百方钻营以求东宫的门路,可是殿下早有腹案,那里还容得人插进去,他们见所求不遂,唯一的办法就是拖下去,圣上也不得不将就他们一番,因为目前的一切政务,都还在他们的把持中,好在殿下也不急于接政,他也希望能够有一段时间把人与事作一番安排,等一切就绪了,他们想作怪也闹不出什么花样了。”
李益哦了一声道:“主上与东宫之间不会有误会吧?”
高晖笑道:“怎么会呢?上慈而下孝,父子之间的亲情是谁都离间不了的,只是有时候,在面子上不得不顾全那些老臣子一点,所以我劝你忍耐一下,东宫对吾弟长才亟为激赏,尤其是这次在凉州的种种表现,更为了然,特别在暗中授意愚兄,为你多担待一点,他也不希望你现在就立朝,怕你急功求利,落入那般人的笼络中……”
李益笑道:“那殿下也太小看我了。”
高晖叹道:“兄弟,殿下没有小看你,我更是推祟你的才华,只是你的傲气太重,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益道:“小弟自知生具傲骨,不肯轻易低头,因此常会招来许多没来由的烦恼,像以前为了口舌之快而批评了于老儿几句,引起了他的嫉恨,在小弟略有成就的时候;他才在暗中进谗,若非兄长高义中途援手,小弟可真可能会被他打下永劫不复之境,自此之后,小弟在言谈上已经十分注意,尽量不再攻讦人了,小弟自知这是劣根,倒没想到兄长会说成优点,倒是要请教一下。”
高晖道:“你的傲骨在你不得志的时候,可以促进你的斗志,使你全心全力地去构思筹划扳倒那些打击奶的人,以你的才华,做得也很成功,这是你的优点,但是你身登青紫,你的傲气会引来更多有力的人,明枪暗箭,置你于四面楚歌之境。”
“这个小弟倒不在乎。”
高晖诚恳地道:“兄弟,当你得罪于老儿之时,他高高在你之上,所以才没把你放在心上,等你有了点成就,他就开始不安而打击你了,结果他反而被你整倒了,这虽是你的成功,却也是值得你借镜,因为奶一旦跻身高位,你将要面对着许多你根本没想到的敌人,而这些人才是真正可怕的敌人,你若一定要求显求达,以殿下当今之地位,自可据理力争,为你立致,可是你也许面对着许多的敌视者,那些人打击你将不遗余力!”
李益暂时沉默着,高晖道:“你也许不怕,因为你有力反击,但是值得吗?最多再等个几年,殿下即位后,那些人自然会站不住脚而挂冠求退,你又何苦要跟他们去拚个头破血流呢!兄弟,殿下很爱惜你,我也很爱惜你,所以我们才劝你忍一忍,养精蓄锐,以备脱颖而出。”
李益肃然长揖道:“是,是,小弟受教,多谢兄长开导,多谢殿下关爱。”
他是真心的感激,因为他也了解到这是真正地爱惜他。
高晖欣慰地道:“兄弟,我知道你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必然会明白我们的苦心的,何况你在郑州并非闲置,殿下还有很多事情要借重你的。”
两个人由畅述进入密谈,更深夜阑,高晖才告辞而去,第二天一早,李益做得很机密,打发了卢安先回长安,他自己则跟小红两人,便服轻骑,跟着由东宫派来的那一标卫骑,绕道径赴郑州上任去了。
走得神不知鬼不觉,以至第二天,长安来了大批的人迎接他的时候,都扑了个空,只有方子逸在驿馆里等候着两部来员办理文书的交接,问起李益,方子逸受了嘱咐,什么都不提,只说李益有了要公,秘密公干去了。
卢家派来的人是李升,还得到了方子逸私下交代的几句话,受霍小玉恳托而来的崔允明却十分难过,挤在济济群冠中,他虽是李益的至亲,也没说上话。等他与工、兵二部派来的人办好了文书交接才谈到话。
方子逸才告诉他道:“十郎暂时还不会回到长安,你没有看见,高晖会同了工部尚书,赶在今天把他的交割手续办清了,就是不能要他到长安的意思。”
“他不到长安,那又到那儿去呢?他现在是朝廷命官,总不能弃职而不理吧。”
“他是在郑州主簿的任上被调的,现在自然是销差回到郑州的住所去呀!”
“啊!这么说他已经去了。”
“当然!不去还行吗?你又不是没见到那位刘员外的态度与用心,如果被他哄到长安去,恐怕就走不开了。”
“为什么?十郎没有犯法,而且还建了殊勋……”
方子逸叹了口气:“允明,君虞是了不起,他在凉州的事功,岂仅是殊勋而已,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可惜此中情由关系颇大,此刻不便告诉你……”
“不!子逸,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才好回去对几个人交待,否则我就脱不了身,而且对十郎也不好……”
“啊!是谁?谁又想算计君虞?”
“不是别人,你也知道的,是霍家娘子小玉。”
方子逸道:“这……她总不会去算计君虞吧?”
“她当然不会,可是她一心一意地等候着十郎回去,十郎却绕道而赴郑州上任去了,叫她怎么想呢?”
“你可以告诉她说事非得已。”
崔允明叹口气道:“霍小玉还好说,她对十郎用情极深,总会谅解的,但是另外有两个人,却必须有个明白的交代,十郎为什么不能回长安,公务再忙,为什么连去看视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如果不能使这两个人满意,十郎就会有麻烦了。”
方子逸诧然道:“还有人能够找上君虞麻烦?这个我倒是未之闻也。”
崔允明道:“这两个人可以。”
“倒要请教一下,如果真是必要,我去代君虞说明一下,允明。不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是知道那些事对你有害无益,因为奶的性情太过鲠直,无法参与君虞的那个圈子,你不参与其间而参闻其事,就有很多顾忌……”
崔允明忙道:“你能去解说一下最好,十郎在凉州所做的那些事,在长安传说纷纭,每个人都向我打听,我说不知道,他们还不相信,好在我是真的不知道,如果你告诉了我,我倒反而作了难,不说,会得罪人,说又不能说,所以我倒是真的不想知道。”
“是的,君虞也有此顾虑,他在行前特别关照我,他接到了霍娘子的近函,知道她的病体尚未康复,十分关心,他并没有忘记她,不能去看她,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崔允明道:“这是你要我转告的话?”
“是的,君虞想到了,霍娘子一定会找你来问讯,就要你把这几句话带回去,然后找一个方便的时候,我再去解说一下。”
“好!那你现在就去一趟吧,有两个人等在霍娘子的寓所听消息,她们的火都很大,因为她们到卢家去碰了一鼻子的灰,对十郎颇不谅解……”
方子逸急急道:“糟!君虞交待了另一句话,就是跟卢家保持疏远一点,他们说什么,都万不可信。”
崔允明道:“我也看得出来了,十郎跟他姨丈本来就没有处好,现在好象隔阂更深了,所以我也劝那两位说卢方对十郎的反感已形诸于词色,他的话不足以为凭,她们才等我的消息,子逸,那你就去一趟吧!”
方子逸道:“我先要知道是什么人,方可以斟酌,君虞交代得很清楚,霍娘子可以诉她一些,别的人还是以保密为佳,他此行是半夜决定,黎明时悄然上路,而且还是东宫府派了一队骁骑护送启程的,可知其严重性了。”
崔允明道:“那的确很严重了。”
“所以我必须要斟酌情形,看能把话说到什么程度。”
崔允明道:“那第一个人就是大麻烦,鲍十一娘。”
方子逸皱眉道:“怎么是这个女人,不行,允明,你必须把这个女人弄走,她知道了就会天下大乱……”
“好吧,事涉东宫,我也认为不宜让她知闻,我会设法暗告小玉把她遣走,但是另外一个人却撵不得,赶不走,而且还不能说假话去骗她。”
方子逸愕然道:“究竟是谁呢?你别卖关子了,快点说了吧,我的事还很多。”
“好,我说,她是十郎跟霍小玉的朋友,也是十郎惹不起的女克星,贾仙儿贾大姊,黄衫客的老婆,主上敕封为国夫人,却被她将诰封退了回去……”
方子逸肃然一惊:“原来是这位天尊,那的确是惹不起的人,她怎会恰好在长安呢?”
崔允明道:“她于归黄衫客,伉俪二人游侠四海,行踪无定,专管人间不平,如果有什么强梁恶霸,欺压善良,他们就仗义锄奸,如果不法官吏,鱼肉百姓,他们是先加惩戒,然后搜集那些贪官污吏的罪证,往官里一送,由朝廷去论罪,所以她经常来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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