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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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辣辣的地瓜烧,肥美的煎蛇肉,新鲜的野生菌,香气扑鼻的牛肉末,还有不知打哪儿扯来的一把野葱,再加上在有意岔开沉重话题的调侃斗嘴,对两个长途跋涉了一整天的旅人来说,真是拿皇宫御膳也不换的。
不知不觉地,一个78式军用多功能水壶的净容水积是一公升,装上酒也差不多还是一公斤。两人在笑谈中合起来竟喝掉了一半,直到食物吃得连渣都不剩。
夜已深垂,按照先就已说定的,蒙炽才钻进睡袋就雷打也不醒了,不过是不是真的睡了过去,或者是不是在睡袋里干了点什么别的小动作,就只能问上帝他老人家,或者她自己了。
聂名扬不是上帝,而且估计问了也没个实话的,只得拎起狙击步枪离开了。首先去那个溪水积潭洗净了身上的酒味,再去进行重要的防御工作。
在离宿营地帐篷距离整一公里的林中,他整个地横向搜索了一条线,没有发现跟踪者的踪迹。如果是山林跟踪,一公里是极限,超过这个距离就很容易失去目标踪迹,而且聂名扬停下脚至少已经有三个小时,有心的跟踪者在这三小时内,无论如何也接近到一公里距离内潜伏下来了。
这也就是说:至少在今天已经过去的时间内,没有跟踪者。
聂名扬放下心,从灌木丛里站了起来,吐出口浊气也就不担心了,扯下身上挂满树枝草叶的藤蔓随手扔掉,想想要不要布下反步兵定向雷,还是算了。
而距离帐篷七百米处三个树冠的其中一个上,那个沙哑的巴伐利亚口音说道:“不明那个女人的身份,不要接触。完毕。”
聂名扬回到帐篷看看,蒙炽窝在里面,连睡袋一起都蜷成了只猫似的,早奔赴零食天堂去了。聂名扬淡淡笑道:“也不怕蚊子把你给抬跑咯。”打开个小型的电热驱虫器丢在帐篷里,摘下蒙炽耳边的耳机,连移动电话也一起带上,拎了片防潮雨布就走,一直来到那个溪水积潭上方的预伏阵地处。
背后是内凹的石壁,前左右三面直接对着开阔的视野,两边还有三处适合射击的预备阵地,实在不行,侧身两滚就钻山里去了,撤防兼备的理想地点。
将防潮雨布铺在身下,聂名扬在面前还扯了把杂草蓬松堆上,遮掩第一枪的枪口焰用,这才趴下原地,将狙击步枪抵肩贴腮,沿帐篷前方的林边搜索一次,轻轻说道:“睡个好觉,明天还有一天的远路要走。”
……
蒙炽再睁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天亮了,嫣然笑着打招呼:“早安,倒霉蛋。”
“早安,扫帚星。”聂名扬抱着枪蹲在帐篷口,一晚上没有合眼,看起来还是神采奕奕的,说话的语气是一贯的懒洋洋,倒不是因为疲倦。
蒙炽坐起上半身,伸了个舒服的懒腰:“今儿个咱奔哪儿去?”
“找第二句刻字。”
“跟寻宝探险似的,有前途!”蒙炽听见好玩事儿就能忘了别的,赶紧往睡袋外钻,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赶紧去洗洗,回来就有得吃了。噢,别用牙膏刷牙,抓点盐去。”聂名扬已经开始准备拆帐篷做早餐。
“得令。”昨天教得够多的了,蒙炽也懒得问是为什么,抓起牙具袋和毛巾就走。
聂名扬手快脚快地拆卸帐篷完毕,连睡袋一起塞进背包里,再打开两份野战口粮加热,才开始揉搓石灰附件袋,就猛听见一声长长的凄厉尖叫:“呀!—”
蒙炽!敌人!聂名扬就地矮身一滚,到了背包后面,再抬头看向反方向山林地区的同时,狙击步枪也已上肩,枪口随着眼睛同步移动。
一、二、三、四!
四秒时间,四个林间的可能敌潜伏点已观察完毕,无敌情。
聂名扬丢下过长而导致累赘的85式狙击步枪,抓起81-1式全自动步枪,跳起身转向背后的山脚溪水积潭方向冲去,跑动路线不规则,变化路线的时间也没规律。
不到半分钟就跑完了两百米的距离,前面一排树木背后就是溪水积潭。聂名扬没一头就扎进去,而是错开了方向,直接从昨晚就为应这种不测而瞅好的一丛矮灌木上空跃了过去,左肩着在草地上时就地一滚,再停止时是半跪射姿,弹指间搜索完毕,无敌情。他立刻跳起,冲向了下一个迂回接近点。
心上再怎么心挂蒙炽的安危也不能胡来,即使敌人挟持了蒙炽以后故意用疼痛使得她惨叫,这一头扎进埋伏圈里去的后果不用想也知道,两个人都得玩儿完。那不叫讲义气,叫犯傻气。
聂名扬绝对不是傻子,所以花了整整两分钟的时间绕了老大一圈搜索接近。待一系列比标准更实用的战术动作做完,再窝在一堆乱石中看见蒙炽时,聂名扬开始纳闷了:从背影看来,受伤是没有的,好像是半跪在溪水积潭前那块条石上的姿势—看着自己的水中倒影一动不动地发愣?

欧洲局那帮家伙在水面能倒影的山腰上!聂名扬全自动步枪的枪口猛地指向山腰上刚才已经搜索过的危险地点,但还是没有发现敌情。
聂名扬以为是自己的心理原因,或者是刚才急速冲刺而导致血压上升的原因,继而导致观测力下降。反正蒙炽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事,于是他尽力放缓呼吸,平息静气地在掩体里四处搜索,结果还是没有发现敌情。
总不会是一大清早就撞见淹死鬼在到处找替死鬼吧,不至于衰到这份儿上啊?聂名扬第一次发觉自己实在是想象力有限,无奈之下,只得轻声叫道:“敌人在哪儿?”
蒙炽肯定是听见了,肩膀动了下,但没别的反应。
“喂,你看见什么了?”
蒙炽好像是在哭似的,哼道:“水里……水里……”
哦?还真是淹死鬼而不是人啊,是鬼那就不可怕了,捶不死他个丫的!聂名扬这才放了心,还正奇怪自己在这儿趴了一晚上没见着鬼,蒙炽的运气还当真不错,一大早的才过来就能见鬼,还果真是个小扫帚星。
为防是个敌人穿了潜水衣在水中用水下步枪或鱼枪指着蒙炽的脑袋,聂名扬枪指着水面,小心翼翼地走到蒙炽肩后,冲水里一瞧,放下枪说道:“什么也没有啊?”
蒙炽抬头,哭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指着自己说道:“我脸上……”
聂名扬仔细瞧了瞧:“没什么啊?还是那么难看。”
“什么眼神啊你!”蒙炽指着眉角两个几乎是细不可见的小小红斑点,“我长了两个小痘痘,毁容了,呜……呜……”
聂名扬的下巴掉脚背上了,同时全自动步枪也从手里掉地上了。
蒙炽哭得更厉害了,道:“看你这反应,那就是真的了,肯定是昨晚被什么毒虫给咬了,呜……”
聂名扬脸上开始有了表情变化,杨白劳看见了黄世仁的那种。
蒙炽也不是傻子,见势不妙也就不敢哭了:“这个……你想干吗?”
聂名扬阴森森地咬牙说道:“想开枪打人。”
“不会是想打我吧?”
“两个选择能解决问题:一、我冲自个儿脑袋上来一枪。二、我冲你脑袋上来一枪。猜猜,我会选哪样?”
“呃……这个……你瞧吧,咱俩都是文明人,特有范儿的,能不能用和平点的方式解决咱俩之间的这点小分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至始也。我自然是不想当不孝女的了,但你要实在是想当不孝子的话,那咱哥们儿得受个累劝您一句……”
“别,别,您甭劝,甭累着您了。”聂名扬虚弱地摆手制止,趔趄着走到溪水积潭边,“扑通”就双膝跪下了,然后,上身“啪啦”一声平拍进了水里,水花扑溅,脑袋埋水里就不起来了。
蒙炽没敢吱声,估计也是知道现在最好别惹这主儿,万一急眼了来个持枪行凶,那可真是糟之糕乎。
聂名扬潜水时间足在一分钟以上,“哗啦”抬起脑袋甩了漫天的水花,极力保持温和地侧头笑道:“还真劳您费心了,甭惦记了,我还是改天再干自杀这勾当吧。”
“必须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
“得得得,打住,打住,知道您是中文系的高才生,我知道您的意思了。”聂名扬抹了几把脑袋上的水,“如果您洗漱完毕了,不知道方便不方便回去用早膳了,蒙大小姐?”
蒙炽极给面子地虚抬右手:“那,小聂子啊,这就起銮驾吧。”
聂名扬赶紧走前一步凑上左胳膊:“是嘞,老佛爷。”
趁现在脾气好没事,蒙炽赶紧趁热打铁:“那,小聂子啊,哀家这脸上,不碍凤仪吧?”
聂名扬想操枪托捣人,好赖算是忍住了,恭声道:“这是您啊,昨儿个大热天的走道走乏了,内分泌与平日里不同,多少有点热毒;晚上又用了顿山野小民的粗膳,那哪是您这万金玉体用的呀;末了儿吧,昨儿晚上那行宫和凤榻又是新修缮打造起的,还没见甚人气,多少有点味儿;再说这山林间空气潮湿,加上点水土不适,您这儿啊,就起了点小恙,不过是点小毛病,见天黑的就消了。您这就把心搁稳着点吧,老佛爷。”
蒙炽笑逐颜开:“江山之幸事儿呀。”
聂名扬偷骂:“爷之霉事儿。”
“说什么呢?”
“噢,美事儿,美事儿。”
“早膳还是按一百零八道规格来的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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