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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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终归是计划,要实施,要变为现实,还有一定的距离。我已不再是当年做猪儿生意那样的莽撞少年,我经过深思熟虑,多方考虑之后,决定向深圳特区靠拢。在海丰,每天都有深圳的消息传来,深圳特区的各种优惠政策,深圳的发展机会,深圳过一条小河就是香港……像一块强磁铁吸引着我,我决定向特区方向发展,到特区去闯荡,我甚至预感到,我将要去的地方,就是我的未来、我的前途!
我在海丰砖厂的两年,正值经济发展快的广东沿海修房造屋的旺盛时期,到处需要砖,机砖厂办得红红火火,效益十分可观。在海丰我又为黄老板创造了一大笔财富,我自己挣到的钱,虽然也算可观,但抵不上黄老板利润的零头。
重要的还不在我挣钱的多少,而是在那种环境中,当"白领",搞承包,已远远不能满足我了,我早就希望着"更上一层楼"。
有位外国名人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套用这句话说:不想当老板的打工仔不会是出色的打工仔。我在肚子吃得饱了,还清了欠债,丢掉了压在头上的大包袱,手上又有了一笔钱之后,在心中酝酿了很久的计划,一下就迸发出来,再也抑止不住了:当老板!
计划终归是计划,要实施,要变为现实,还有一定的距离。我已不再是当年做猪儿生意那样的莽撞少年,我经过深思熟虑,多方考虑之后,决定向深圳特区靠拢。在海丰,每天都有深圳的消息传来,深圳特区的各种优惠政策,深圳的发展机会,深圳过一条小河就是香港……像一块强磁铁吸引着我,我决定向特区方向发展,到特区去闯荡,我甚至预感到,我将要去的地方,就是我的未来、我的前途!但是,正像我原来对广东一无所知一样,我只知道从海丰沿海边向西,可以到达深圳特区,除此我再也不知道别的什么了。我这人定了的事就非干不可,哪怕刀山火海也不在乎。问题是,像香港电影中经常说的那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还要说服黄老板,虽然我是打工的,但我不能、也不愿不辞而别。
黄老板要挽留我,是意料中事,我可以说是他的"摇钱树",但没有想到他是那样的坚决,开始不让走,后来说至少再帮他干一年……没有办法,这一次我又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了。不过这一次可不像前两次,单脚利手,而是要带着老婆孩子,那时我老婆刚生了小孩,我们就抱着初生的儿子,连夜徒步西行,第一站的目的地,是惠阳县的淡水镇,那儿的情况还不很清楚,一切都要到了以后再做安排。
南方冬天的夜晚,仍然是寒冷的,因为平常习惯了气温高,一旦温度降低便感到很冷。我们一家三口,为着还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前程,披星戴月,冒着寒风,深一脚浅一脚,走在一条陌生的路上。夜深了,路上再也见不到行人,不免有些胆怯,可偏偏我们走进了一片坟场,一座座坟包在荒草中,使人感到阴森可怖,寒风吹得荒草窸窸窣窣地响,我早已是一身冷汗。叶四妹吓得大气不敢出,紧紧地拉着我,我为了给她壮胆,大声说着话,但我听到她已被吓得哭了。我虽然不相信鬼神,但还是担惊受怕,特别是我心里很难受:我已是初为人父了,还让妻子来到这几千里外的地方受这种惊吓,我是一个男子汉啊!
这件事,使我一下子猛然感到肩上的担子好重啊!一个人的一生,不就是成家立业吗?我已"成家",可是我的"业"呢?我必须奋斗,为早日立业而奋斗!

因为,我已经有个家……
穷不是理由。
为什么在同样的生存条件下,有的人穷,有的人不穷?
失学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失学后的消沉。
人,最大的障碍是自己。
我读过的课本中,有一篇高玉宝的《我要读书》,读这篇课文时,年纪还小,还不觉得什么。但是,从我失学起到现在,这么多年来,不仅没有忘记,反而觉得记得越来越清楚了,能整段整段地背出来。每次想到《我要读书》,就自然联想起自己的不幸遭遇:14岁因交不起学费、家庭经济困难失了学,过早地挑起了生活的重担。《我要读书》这一课我所以记得住,因为它讲的好像和我的情况差不多。我曾经想过,哪一天我也来写一篇《我要读书》,讲讲我心里的话,让那些过着幸福生活的孩子们,知道还有不少和他们同龄的小朋友,因为贫穷进不了学校。想不到,我真的写了这本讲自己的书,如果我的身世、我走的路,能给别人点什么启发,那我是会非常高兴的。
失学的痛苦,干活的劳累,生活的贫困,都没有使我低头,我这人就是有这股子倔犟劲儿,从小到大有泪也朝肚子里流。因为生活告诉我,苦呀,穷呀,累呀,都得忍受,都得靠自己去奋斗,没有别的路可走。
我们这些贫困山乡的孩子,几乎没有童年可言,与生俱来的是吃苦和劳累,这同我在乡村的露天电影里和书本上看到的孩子们的幸福童年是两样,在我幼小的心里产生了一连串问号,经常问父母亲、问老师、问熟悉的大人们,大家都说我是个爱发问、爱琢磨事儿的细娃儿。
我从电影里看到的小朋友,穿着花花绿绿的新衣服,坐在宽宽敞敞、亮亮堂堂的课堂上课,我就问老师:"咋个我们的教室是破庙?下雨天屋漏要戴斗笠上课?上学要自己带板凳?""班上的同学,特别是女同学为啥越来越少?"……后来我也成了"越来越少"中的一个──失学了。
直到近年,我的一位老师还同我谈起这些往事,说我"从小好问,比别的细娃儿想得多"。
我失学后就问过我父亲:"高玉宝不能读书,是因为受地主剥削,我们这儿早就没有地主了,咋个我还是读不起书呢?"
"这个……"父亲想了想说,"我们家里穷嘛!"
"穷!同样的条件,为啥有些人不穷,偏偏我们家穷呢?"我这样打破砂锅问到底,现在想起来真是太难为老实巴交的父亲了。
"你的命不好!哎,我的命不好……"父亲咋个说得清楚这些深奥的道理哟,他额头上的汗都急出来了。
我本来还想问:"为啥别人命好,我们的命不好?"我打住了,不忍心再折磨父亲。这些问题,我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但有一点我明白:问不问都一样,我不能再上学了,而且自己感到肩上有了一份责任--像所有的农民孩子,准备去挣工分,用劳动去换取粮食。
转眼间,我离开学校,开始独立生活,已经这么多年,但是,"为什么不能读书?为什么受穷?为什么我的命不好?"这些问题,我还时不时地想起。随着时间一年年过去,随着我的成长和成熟,随着我的经济地位的变化,对这些问题已经很容易得到回答,对我已经不再是问题,但对那一段经历和留在我孩童心上的痛苦记忆,却永远抹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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