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拂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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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光。明亮得使双眼无法睁开。不能确定是太阳的光线,还是室内的灯光。徳嘉残存的记忆回到了三年前,那次动手术,在全身麻醉中,药力缓解时,也有这样刺眼的光亮,刺得双眼生疼。在这样一无遮拦的通亮里,充斥着强烈的不安全感。
“柯正!”她在心里唤道。她感到自己在哭,但并不确定。这很有趣!似是而非的模糊状态消减了光亮的刺眼。想翻个身,但身体不受支配。似乎还在三年前,还在那家省城的医院,住院大楼的十一层,有一个病房里的一张床位是属于她的。那里有一个护士,每次到病房为病人更换吊瓶后,都要在椅子上坐下来,讲她的小儿子的趣事。在病房的窄小阳台上,可以清晰看到毗邻的基督教堂。
“柯正!”她知道不会有回答,但还是抑制不住地呼唤。她觉得渴极了,想喝水的念头似虫蚁,啃噬得她周身难受。“柯正!”她又在心里唤道。
一股温热的水流涌入了她的喉口,被啃噬的感觉顿时消失了。她想弄清楚身处何处。眼前出现了一道黑色的铁门,黑冷得令人发抖,她坐靠在门边,惊慌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身体依然不受支配。
光亮消退了,眼前一片漆黑。完全的黑暗比光线的刺眼更促人交迫。她怀念起那片光亮来,在意识里横冲直撞地企图将它们重新寻找回来。
“徳嘉!”
有个声音在叫她,也许是真实,也许只是幻觉。疑虑没有减弱她的激动,她使出浑身的力气,试图从梦魇的混沌中突围。在那个声音完全消失之前,她要抓住它。
眼睛终于能睁开了,真实的世界在眼前铺展开来。卧室的天花板,简单的枝型吊灯,熟悉的淡黄色的主色调。
“徳嘉!”
先前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清清楚楚,不是幻觉。她眼波缓缓流转,落到床边向她弯下腰来的一个身影上。
那是柯正。但她闭上发疼的眼睛时,轻轻道:“健维……”
她相信那是健维,只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错。
没有回音。额头上压着的湿毛巾被拿走了,片刻又搁回了原处。她再次吃力地睁开眼睛,那个身影在她的床头忙碌着,她轻轻叫他:“健维……”
“还想喝水吗?”那个身影问。
语气虚弱地回答。
一只手掌伸到了她的脑后,托住了她的脑勺。借着力,徳嘉支起身,大口地喝了几口水。再躺下时,意识已更为清醒。
她朝那人影仔细看了一眼,还是没有改变,她的眼中是柯正,不是健维。她吃惊地盯着他。
柯正转过脸来,碰到了她注视的目光,问:“想不想吃点什么?”
她只是困惑地望着他。
“我给你热点粥。”他说着,走了出去。
室内很亮,徳嘉想知道光亮的来源,但她不想侧头去寻找,虚弱还没完全过去。
柯正在这儿干什么?
昨晚的记忆一股脑地涌现出来,她意识到自己被拒绝的事实,全身一阵发僵,她闭上眼睛,紧缩住眉头,抗击着沉重的失落感。
但是,柯正现在却在这儿!
昏沉沉间,听到柯正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便立即把眼睛睁开了。他端来了粥,“碗太烫了,需要一个毛巾垫一下,有吗?”他问。
“浴室有条浅绿的,是备用的。”
柯正进了浴室,“有两条浅绿的,”他的声音传来,“都行吗?”
一股异样温柔的暖流传遍徳嘉的身心:这情景仿佛是一对夫妇在对话!但几乎在产生此种感觉的同时,她的情绪又一落千丈。
“绣了蝴蝶的那条。”她回道。
柯正从浴室里出来,将包了毛巾的瓷碗小心地递到她手里。
“今天你还不能去上班,”他道,“请个假吧,桌上的药按说明服用。我得走了。”
他说走就走,没有迟疑。徳嘉捧着在她手掌里散发着热量的瓷碗,望着空落落的卧室门口,这才觉得身处的形势与昨晚的遭遇色彩一致。
她在无边的安静中,一勺一勺地喝着粥,喉口却哽得厉害。她又爱上了一个不爱她的人,似受了诅咒的命运一般,命运在玄妙地轮回,四年前她曾用眼泪表达了情绪,以找到一个平衡的出口,四年之后,她似乎又得使用这一方式,好让自己还能有意愿去呼吸明天的空气。
终于该结束了!她原先以为告白之后获得积极回应的可能性极大,甚至她都没有理会过那受挫的可能性。然而事实,将她的信念从万丈高空打回了荒疏的地面。
虽然被无声地回绝,但她对他的感情还在,份量如昔,只是,她再也没有机会加重这一份量:柯正已封堵了她向前迈步的通道。
桌上摆着的药盒空了一小部分,那自然是被自己服用了,也自然是柯正喂她服用的,这个耐心来照料生了病的她的人,却正是那个对她的感情不领情的人!不被欣赏不被爱的感觉若冰锥,冷酷地戳刺在她的心上,将除疼痛之外的其它感觉全部驱散。不能思考,但还是极力忍住了眼泪:现在她只有自己可以依靠,她不能依靠只顾哭哭啼啼的自己。
以后还是做邻居吧。要用多久感情才可以减轻倒退回去,她不知道,但依从他的意愿,是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也许放弃那些迷幻的奢想,保持清淡的关系,生活就会容易多了。
健维对徳嘉外表的变化吃了一惊。他发现她沉静了许多,间或有发呆的迹象,对他的玩笑话也反应平淡,而以前总是笑容满面的脸,现在多半时候黯淡着,偶有欢容,也只是强颜欢笑。
“怎么了?”他盯着她的脸,直截了当地问。
徳嘉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明显遭受了什么打击,发生了什么事?”健维以半开玩笑的语气问。
徳嘉承认自己有时提不起兴致,但一直没有意识到有那么大的变化以致健维发出这样的疑问。她摇摇头。
“是生我的气?不至于吧,你打电话可只是在三天前啊!”
徳嘉没有留意到他在说什么,垂着头,心事重重。
“喂!”健维用力摇晃她的肩膀。
她勉力露出一个笑容。
“和柯正闹别扭了?”他问。
徳嘉吃惊地望着他。
“还真是!”健维叫道,又轻声低语地道:“没什么,总会有磕绊,过一段时间就没问题了,别想象得那么严重……”
“健维!”她打断他,想把实际情况告诉他,但话到嘴边,又觉得难以出口。
“现在就去找柯正,聊聊就会没事的。”他向门口推她。
在门槛边,徳嘉执拗地站住了,“结束了,健维!”她冲他叫道。
健维松开了她,“什么?”
“都结束了!”她耳语似地道。
健维惊愕地看着她,意识到事情比想象的严重。
“到底怎么回事?”
徳嘉抬头正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已经被拒绝了,被拒绝了!”
“你说了?”
“是!”
健维良久无语。
“他不爱我。”徳嘉的情绪平稳下来,坐回到沙发上。
“他这么说?”
徳嘉摇头。
“那怎么知道被拒绝了?”
“就是知道!”徳嘉的眼中闪出泪花,“那比用语言表达出来还清晰!就是知道……”
健维坐到她身边,沉默了片刻,然后道,“是不是很难受?”
“还好。”
他继续默默地陪她坐着,用手臂轻轻搭着她的肩膀。
“给你做顿好吃的吧!”他道。
徳嘉答应了,健维于是开始动手。家里做菜的材料实在少,他不禁怀疑这几天她都吃了什么,要想做出一顿丰盛的饭菜,必须到菜市场去作采购。
但现在让徳嘉一个人待着显然不是明智的做法。他问她一起去菜市场怎么样。
徳嘉没有反对,披上了外衣。
健维猜测她现在没有心情走楼梯,便站在电梯前等待。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而后柯正出现在了楼梯口。
健维愣了愣。徳嘉低下了头。
柯正的目光先落在徳嘉身上,很快发现站在一旁的是健维,“回来了?”他打招呼道。
“啊……是!”健维回答。
柯正经过两人,走进了自己的屋子。徳嘉的头还低垂着,身体内的血液似乎已完全僵硬,她呼吸得如此沉重,以致在侧的健维听得一清二楚。
电梯来了,徳嘉仍旧一语不发,跟在健维身后默默地走了进去。
一起做晚饭的时候,健维突然道:“你确定柯正是完全拒绝了你?”
徳嘉释放压力似地吐了口气,“是的。”
“可是,”他停下手里的活,道,“先前在楼梯口,我注意到,柯正看你的眼神很不一般。”
徳嘉的眼中露出了疑惑。
“我相信,他如果对你完全没有感觉,是不会用那种眼神看你的。”
徳嘉却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产生喜悦,她摇摇头,“也许觉得我可怜,或者觉得那样直接就拒绝了我有失礼貌。”
“没那么简单吧……”
“他如果爱我,又为什么要拒绝呢?”
“也许有苦衷。”
“苦衷?”
“说不定。”
徳嘉并不信服这样的说法,她认为这只是一个自我安慰的牵强借口。
“为什么不和他聊一聊?”健维道。
“聊什么?”
“聊你们的关系,到底可以作怎样的定义。”
“跑过去问他爱不爱我?”
“有什么不可以!”
徳嘉仍旧摇头。在她看来,这种方式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
开饭后,在餐桌上,健维沉吟了很久,才道:“知道吗,在我眼里,你的道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多障碍,你是个异性恋者,没有任何事和任何人,或者压力,可以反对你的情感,为什么不放下一切包袱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呢?被拒绝又怎么样,只要对方没有表现出厌倦,你就可以再试一次。而我,”他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一个同性恋者,害怕被人发现,害怕意中人喜欢的是女人,还害怕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染上疾病——这就是我的生活。”
四下一片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的“嘀嗒”声在空间里回转。徳嘉绕过桌子,用双臂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肩膀。
“所以,你要勇敢!”健维道。
“我知道,我知道!”她忍着泪道。
按照健维的原计划,是准备一回城就开始寻找新的工作,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决定延后两个星期再考虑工作的事,这段时间将用来陪伴徳嘉,顺便照料剧团的事务。
徳嘉的状态确实不佳。她虽然因为知道健维担心而努力表现开朗,但这反而让他甚不放心——显然,在勉强微笑的脸颊后,心里的阴郁还没有去除。爱情的“病”,不是友情能完全治愈的,健维只有耐心等待她慢慢恢复元气。

徳嘉的日子还是照常,但无论是在工作的地方,还是在家里,都一副沉默不语的模样,深陷在自我的世界里,但又明显没有在思考什么,只是呆滞着,隔离在环境之外。
偶尔和柯正碰面,若健维在侧,则低头听着他和柯正打招呼,若是只身一人,则会紧闭嘴唇,弯起嘴角向他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她竭力表现得轻松愉快,不愿被他的眼睛捕捉到一丝哀怨怯懦。柯正则是回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想过搬家,但一想到从此可能与柯正再不会谋面,便立即放弃了这个念头——虽然不被接受,但她还是爱他,不能停止地爱他,这既让自己宽慰,又让自己气恼。重重的压力压在她的心头,即使不断地安慰自己说“没关系”,心情依然乌云层层。压力过大时,便躲在浴室间里哭。她知道这不是时间末日,但这与世界末日太想象了!
日子就这样以它表面的风平浪静行走着,徳嘉在内心的孤寂和消沉中,被动地看着它的流逝。
英语培训班的课已经跷了两次,徳嘉隐瞒着没有让健维知道。但她的低落模样却是隐瞒不了的,健维对她的担心还是一目了然。
“我想,”一天晚上他对她道,“你得有所改变。”
“改变?”徳嘉望向他。
“给你介绍个男朋友怎么样?”
“你们剧团的?”
“不是。”
“帅吗?”
“所谓各花入各眼嘛。”
徳嘉的眼睛盯着电视,久久没有应声。
“怎么样?”健维问。
“什么怎么样?”
“安排个时间见一见?”
徳嘉睨着他,“说什么呀!”她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责备意思,“根本不可能!”
“你想一想……”
“我不会这么做!”她斩钉截铁地打断他道,“我永远也不会去吃这种感情的快餐。”
“不过……”
“健维你这是在害我!”
“好吧好吧!”他作投降状,“但是你得振作起来,总是这样可不行。”
“我知道。”徳嘉低头盯着手中水杯里的茶水。
“这个周末有个活动,”一会儿健维道,“是剧团的简单聚会,一起去吧。”
徳嘉故意露出警惕的目光,“想诳我去?”
“跟刚才的话题可一点关系也没有!”健维忙申诉。
“只想待在家里。”
“就晚上一会儿,在KTV唱会歌,吃个自助餐什么的。”
“你们有钱了?”
剧团的经费一直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偶尔奢侈一下。”
徳嘉摇摇头。
健维大叹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冷啊,以前的火焰变成了现在的冰山,可恶的柯正。”
徳嘉的脸一阵火烧,“乱扯。”
“去不去啊?”他又问。
“你说过不强人所难的。”
“难什么难……”
健维说着,拿上外套,走出门去。
徳嘉的目光又落回到了电视上,脑中柯正的模样渐渐清晰。是美梦,还是噩梦?日子浸淫在似有希望却又了无希望中,前路如何,谁能知晓?
周六的晚上,健维穿戴整齐,准备出发。他来鼓动徳嘉。她的情绪较上次向她提起此事时要好些,听着健维的邀请,犹豫不决。
“确定与‘介绍个男朋友’没有关系?”她不放心。
“我知道你爱的是那个愣头愣脑的家伙。”
“谁愣头愣脑啊!”徳嘉的双颊浮上红晕。
“你可以坐在一边吃些东西,自助啊,你的最爱。”健维不遗余力地游说。
“可是……”
“可是你想在家饿肚子是吗?”
“我去会打扰你们的。”
“拜托,姐姐,这种聚会人越多越好。”
“他们没有料想我会去吧?”
“老实说,让叫上你,一开始还是他们的主意。”
“不是已经知道我不是你女朋友了嘛……”
“所以那几个家伙都不再妒嫉我了。”
徳嘉莞尔,答应前往。
等他们到达预定的包厢,剧团的其他成员已经坐成一圈,在抢唱歌的先后次序。
“好久不见啊,才女姐姐。”大家向徳嘉打招呼。
“为什么这么叫我啊?”在一角坐下后,徳嘉问健维。
“我跟他们说你在朋友圈里一直有‘才女’的美名。”
“哪里有……”
“本来就是嘛。”
“才不对!”
虽然矢口否认,但徳嘉被这么称赞,心里确是甜滋滋的,情绪也放松下来。
这时路明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眼扫到健维和徳嘉,便主动打了招呼。徳嘉原以为他会挨着健维落座,但出乎意料,路明却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英语还在学吗?”在喧闹的说话声和音乐声中,他问。
嘉应道,有些紧张。
“真不简单啊!”他友好地微笑。
徳嘉笑着耸了耸肩。
“二楼的自助已经开始了,想吃点什么吗?”
“啊!”徳嘉有点反应不及,“自助……”
“一起去看看去?”
做出判断之前,她发觉自己已经做了肯定回答。
徳嘉向健维说明去意,健维看见是他们两人结伴前去,眼中一派欣喜的神色,压着音乐声大声道:“多带些吃的回来。”
两个人来到二楼,各自拿了盘子拣选食物。这时路明忽然低声对徳嘉道:“我一直很歉疚,请你原谅我!”
徳嘉抬去头,吃惊地看向他。
“我很抱歉,也不知道怎么向你道歉。”
徳嘉不知所措地收回目光。
“希望你能原谅我,改变对我的看法,健维……”
这时一个同伴走了进来,路明不得不中断了说话。
重又回到包厢后,路明和他的伙伴坐到了一起,徳嘉依然挨着健维。
“我们去另一个包厢吧!”健维转回头来对她道。
“什么?”徳嘉没有听清楚。
“我说我们去另外一个包厢,这儿太吵了!”
他拉着还未反应过来的徳嘉出了房间。
“还有另外一个包厢?”在走廊上,徳嘉问。
“我私人订的,他们都不知道。”健维狡黠一笑,指了指走廊尽头。
他们来到一个小的隔间,健维一进去就躺到沙发上,“这下可清净多了。”
“你瞒着他们?”徳嘉依然不敢置信。
“当然要瞒着,不然这里也得被他们侵占。”他“嘿嘿”地笑,“怎么样,兴奋吧!”
“是啊,可就是不明白……”
“不用明白,唱歌,唱歌!”
他们开始选歌,这时门上响起了敲门声,两人都没注意到,于是门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徳嘉先转头去看,立即呆住了。因为进来的是柯正。
“终于来了!”健维也看到了柯正,从沙发上跳起来。
徳嘉没有心情去质询健维,她紧张得握着麦克的手都有些发抖。
“你们先选歌,我去拿些喝的来。”健维说着往外走。
“健维!”徳嘉不得不叫他。
“马上就回来。”健维郑重承诺了一句就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柯正和徳嘉,气氛瞬间变得更凝重。柯正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站在茶几边也是沉默不语。
徳嘉屏息等着健维回转,但分分秒秒都极其难捱。她注意到柯正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依然不发一语。
“他一定觉得倒霉透了!”她晦气地想。对健维的刻意安排感到一阵恼火。
健维回来了,徳嘉对他说想先回家。
“你不会是当真的吧?”健维愕然道。
“我想休息!”
“别呀!”这下健维有些急了。
“真的想走!”
“我送她回去吧!”柯正站起身道。
其他两人都吃惊地看向他。
“好吧,”健维立即改变了态度,“你们先回去,我得晚一些。”
徳嘉重重地睨了他一眼,也不好推辞,便拿了背包,走出包厢。柯正在她身后跟了出来。
她内心忐忑又疑惑,一路都不敢看柯正一眼。从那天晚上以来,她一直认为他无意和她有任何关联,尽可能地保持距离一定是他内心的意愿,可今天,却主动提出送她回家,虽然是顺道,但这样的表示令她不能不有所触动。
“别乱想了,没有你想得那么深刻!”她给自己浇冷水。自我的否定起到了一定功效,心绪多少获得了一些平静。
没有对视,没有对话,虽然周围是喧闹的环境,但在二人之间只有无声的寂静。一直到家门口,徳嘉从背包里取出钥匙之后,才抬眼瞄了柯正一眼,不带感彩地道了声谢。
柯正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回应。
徳嘉独自回到屋里,内心的紧张不安稍稍得到了缓解,因为这一路她的目光都朝向别处,所以柯正是怎样一副模样,她的记忆里没有存档,只是临近门前他的沉默令她感到气闷。
“想这些干什么呀!”她评判自己,“难道你没有更重要的事吗?”
她突然想做点什么,便去书架上拿了一本书。
在自我强迫中读了半小时书,搁下书本时,已经过了九点半。健维看来还没有回来,徳嘉决定不等他,开始简单地做整理,准备洗漱休息。
洗好了脸,拍好了保湿的乳液,想起厨房的垃圾没有处理。又去收拾收拾,计划把它先搁在门口,明天早上再带到楼下去。
一打开门,却愣住了——柯正还站在门外!虽然走廊的灯暗着,但屋里的灯光照射出去,门外一片亮堂。他的模样一清二楚。
柯正看到她,脸上罕见地露出羞涩的神色,他默默地笑了笑,转身向自己的家走去。
如果不是背对灯光,徳嘉的慌乱会更加不可控制。柯正已经离开很久,她的双脚还是不能挪移。楼梯上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惊醒了恍在梦里的她,将垃圾搁在门边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然而,这短短的十几分钟时间,整个境遇都仿佛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换,出现在徳嘉眼中的事物,每一样都与以前不同,衍生出新的感觉来。
“他一直在门外干什么?”她一再问自己。但似乎知道答案,不敢轻易去触碰的答案。“他在门外干什么?”她还是这样问,问到自己的双颊烧得滚烫。她跪倒在沙发边,将脸埋在双手里,“天呐,天呐!”她在心里叫道,“他在那儿干什么?”心情的土壤上开出簇簇怒放的娇艳玫瑰。
“他在那儿干什么?”她还在问。窗外虽然是深浓夜色,但此时此刻,却仿佛有拂晓的阳光在广阔大地的地平线上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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