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爱 的 泪 水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甄玉竹想请行家来镩自行车,王宏泰认为请外人价码太高,就把手下的两个店员叫来镩三枪自行车。这两个店员骑过自行车,而且非常精明。二人很快根据简单图形就镩出一辆三枪自行车。虽然前后轮的辐条编织的“拢”,但可以骑车就走。又经过二人两天的琢磨、反复研究,轮圈可以拿拢,解决了技术难题。安装技术一天比一天成熟,组装的自行车一天比一天多。一辆辆崭新的“德国三枪”自行车马上吸引来有钱人们的注意。接着,就有人来购买。没出三天就把刚安装的自行车抢购一空。没有安装的自行车也被订购一空。三百辆德国三枪自行车不过五天就卖罄。每辆自行车售价不菲,一辆自行车的价格相当普通百姓一家全年的生活花费。这次刨去各项费用净赚一万一千块大洋。不但弥补了去年的亏欠还赚一笔结余。甄玉竹非常高兴,马上奖励王宏泰和范铜山各伍拾块大洋。按大家心中称量,这次应该重奖范铜山,甄玉竹为平衡就一碗水平端。结果,王宏泰却心中大为不满,自诩自己是头等功臣!甄玉竹得知后当然不满,因为如果自己不插手,王宏泰还不定栽多大跟头呢,现在反而争功邀赏。一怒之下就把王宏泰调回当采买。把二小姐薛乔调去顶王宏泰的角色。把老城厢店铺改为专门销售自行车的新亚车行。为了打通更多的进货渠道,甄玉竹带领范铜山跑遍青岛、烟台、大连、上海,打通了各个进货渠道,新亚不再经营布匹绸缎,改全部经销多国的自行车产品、配件。开始经营德国“三枪”、“炮台”,后来经销英国“凤凰”,再后来也经销日本“富士”、“僧帽”自行车。因为当时中国还没有生产自行车企业。这三个国家生产的自行车不论是选材、用料、还是生产工艺,自行车的质量最好。自行车结实耐用,骑着轻快,很快赢得中国市场。新亚车行的买卖越做越大,越做越火,成为当时天津卫自行车行第一家!
随着一年年的岁月增长,范铜山正式考虑自己的事情了。父母每次来信都关心儿子的婚事。每次他都回信说“不着急”。他不着急可父母着急。每次家里来信都让甄玉竹看,甄玉竹看完信嘻嘻一笑,就把信撕得纷纷碎,说:“给你家回信,就说不急,在天津正有人给说媒呢!”
这次来信措词严厉,说再不结婚为父就要找上门来问责。范铜山坐不住了。这天晚上,他找到甄玉竹。
“咱一次次糊弄我父母也不是长久事啦!”范铜山看着甄玉竹的脸说。“如果我爸找到这里怎么说?”
“嘛?小子,急啦?老娘我那点糊弄你父母啦?你爸就是找到这里,还是你小子如实说!”甄玉竹一脸的不高兴,嗓门高出八度。“我告诉你,嘛时时机成熟再说!我得先问你,你是想在家娶个村姑还是想在天津卫娶个大姑娘?”
“我?我怎么说?……”几年来的耳鬓厮磨,范铜山真心喜欢甄玉竹,已经到了离不开的地步。能不能结婚他不好意思问。这件事也无法和父母直说。“我说心里话吧,我不嫌你年岁大,大就大吧,大有大的好处!如你同意结婚,咱就结婚。只是不好向她们交待?是不是吗?”“她们”是指薛凌、薛乔、薛玫三个姑娘。
一句话捅到肺窝子上,甄玉竹无法说话。她十八岁娶进薛家,当年就抚养大哥的两岁孪生姊妹。孪生姊妹长到八岁,接着抚养两岁的薛玫。她对三个女儿如同己生,三个女儿认她就是生母!如今,两个大女儿早已做人妻,三姑娘开始上高师。面对三个女儿如何开口自己“婚嫁”?况且,她已近不惑之年,范铜山还没到而立之时,她和他的结合,她如何说得出口?而最担心的却是害怕遭到她们的坚决抵制!虽然现在已经听到一些风言风语,真要向三个女儿说出那句话,还得有怎样的勇气?想到此,甄玉竹伤心地哭了。
“我现在是老鼠钻风箱——两头难受!一边,我不能离开你;另一边,我又离不开那三个孩子。”
天很晚了,夜已深沉。纵有伤心事也不敢大声哭泣。
甄玉竹抽泣说:“我想好了,我不能太自私,光考虑自己不管别人。既然你不嫌弃我,那我就放心了。明天,对,明天我就和三个丫头把咱俩的事情挑明了。她们愿意认我这个妈妈我高兴,不认我这个妈妈就再会!我也想明白了,咱俩结了婚,我就不是薛家人了,我嘛也不要,咱俩找房外住,或者远走高飞!……不过,哎,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老爸老妈!他们年事已高,为我的婚事操心一辈子。如今咱们要离开天津卫,心里总有点不老好的!……”
范铜山一时没有了主意。他一边给甄玉竹擦眼泪一边劝说。
“要不,要不咱就这么过得了!反正再等几年也没事!我爸真要来找我,我有话对付他就是!”
“那不行!你不能再为我着想,而是我要为你着想!”甄玉竹坚定地说,“就这么办,明天我就和她们说明白!”
看着泪人似的甄玉竹,更觉俊美。范铜山不由自主地搂住她,脸对脸的摩擦,泪水分流到二人的脸上,那泪水夹着咸咸的苦涩,还带着甜甜的清香。一股挡不住的**不再让她哭泣!
第二天晚上,甄玉竹把三个女儿叫在一起,鼓了几次勇气才说出了心中话。三个女儿谁也没说话。甄玉竹看三个女儿的表情,后悔不该把心中话告诉她们,此时大脑一片空白,昏昏沉沉不知东南西北。三个女儿看见妈妈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都吓得哇哇大哭。大女儿薛凌抱住甄玉竹哭着说:“妈呀,为了我们,你受一辈子罪、为了这个家,你受了一辈子委屈,现在是民国时代了,婚姻有自由。妈妈应该有自主,只要妈妈高兴我绝不反对!坚决支持妈妈!妈呀,您别难受了!你要难过我们更难过呀!……”二女儿薛乔惊奇过后马上平静;看妈妈一时不说话,掐住妈妈的人中,哭着叫喊妈妈。只有三女儿薛玫张大嘴,边哭边大眼瞪着甄玉竹,说:“妈妈不要我了,今后妈妈就离开我们了!今后我该怎么办呀?呜,呜,呜——每天接送我的哥哥,明天就变成我的小爸爸;我怎么张口哇?我想不通、我想不通啊!”
甄玉竹清醒过来,看着三个姑娘,摇着头说:“孩子们,我走到这一步,也是我命中注定!我十八岁进了薛家门,人们看我像一个大家的阔太太,吃不愁、穿不愁。其实有谁知我心中的愁、苦?腹中的闷啊?我是一个女人么?不能生、不能育,我只是薛家的花瓶、摆设呀!你们说,我还是个女人么?……”甄玉竹的一番话感动了薛凌、薛乔二姊妹。因为她们已为人妻,深有体会做女人的酸甜苦辣,娘儿三个抱头痛哭。只有薛玫怔怔不知所为,只是不停的哭:“我离不开妈妈呀!妈妈?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就不管你干嘛!你,你不要管我今后叫他嘛!妈妈,行吗?”

甄玉竹一把抱住薛玫不撒手:“妈的好宝儿啊,妈永远不会离开你呀!妈妈答应你,随你的便!叫他嘛都可以,好吗?……”
范铜山一直在楼下自己的房间关灯听着二楼的一阵一阵的哭声。他的心随着哭声起伏跌宕。他可怜甄玉竹,心中的痛苦忍受了二十来年。本来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却过不上正常女人应该过的正常生活。被各种礼教紧紧的束缚,甘心做一个虚假的“薛太太”。现在面临亲人又该怎样说出不好启唇的心中话呢?是不是遭到亲人的不解和指责?范铜山心在淌血!他真想跑上二楼和他们解说和分辨,但害怕因他而引起更大的难堪。他在心中无比忐忑和不安中潜入梦中。第二天,范铜山早早起身,想知道甄玉竹昨晚和三个女儿谈判结果。刚上楼,一个店员走进店门说:“范师傅,有客找!”范铜山走出店门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父亲——范高晟。范铜山拉住父亲说:“爸,您咋来啦?坐这么早的车?咱先进店来歇息歇息!再去吃早点!”
范高晟一脸的怒气说:“不进店啦,也甭歇息啦,您跟我走!”
范铜山一时不知父亲为什么生气,就说:“您不愿说就别说,得让我和东家请个假吧?”
范高晟一听“东家”二字更加怒气冲天,他说:“还请啥假?咱们回家不干啦!”
范铜山这才听出话里味道,说:“就是不干了,我也得和东家说一声、和大家道声‘别’吧?”
“你敢?你就立马跟我走!”范高晟大声喊着,把甄玉竹和几个店员引出门外,他不看他们,死拉着范铜山不松手,说:“叫你马上跟我上火车站,你敢说半个不字,看我怎样打折你的腿!”
范铜山只好向大家点点头就跟父亲走了。
甄玉竹眼看着范铜山被他父亲生拉硬扯拽走,一切一切都清楚了。跑上二楼回到内室一头扎在床上呜呜地大哭起来。自己为嘛这么命苦?为嘛自己的命运不能由自己左右?自己想找回自己的一切难道错了吗?!昨天和三孩子刚说好,今天就演了这么一出,我摁下葫芦浮起瓢,老天爷呀,我该怎么办哪?……大家都闻出一点味道,如是其它事,大家就可劝解,此是儿女情长之事,男士无人敢去劝说。恰巧左莲花听到消息,放下饭堂的活计就闯进东家的内室。她一把拉起甄玉竹说:“东家,快别哭啦,这事就凭缘分。有缘分就成,没缘分就散。甭伤心,看他有没有良心!”
甄玉竹两眼哭得如葡萄红,问左莲花:“你嘛都知道啦?”
左莲花快言快语:“常言说,若非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这事?咳,王宏泰这小子早就看出来啦!他早就跟我说,咱东家看上小范啦!他还说,东家就是想“老牛啃嫩草!……这小子太损!你说,现在是民国啦,男女自由恋爱,大配小,嫩配老,这有啥事儿?就许你们男的娶小老婆?就不许大女人找个小女婿?他们也太看不起女人们了!”左莲花一通话如发出的天籁之声,说得甄玉竹心里宽敞,舒服。
她说:“莲花妹子,你这是真心话?”
左莲花说:“咱啥时说的是口是心非?”
甄玉竹一把抱住左莲花说:“好妹子,你能这么看我心里就最痛快!好,就冲你这几句话我也不该哭啦!那我就凭缘分!”
“对,东家,你就凭缘分!就看他小子有没有天地良心!”左莲花气鼓鼓地说,“王宏泰就是个没良心的东西,东家你对他多好?哪怕有针鼻点不满意,他就败坏你!这个没良心的,一开始对我甜哥哥蜜姐姐的说我这个好那个好;哼,没出一年就嫌弃我啦。说我是睁眼瞎子、傻丫头、一双大板脚丫子,……嘿,东家,我成天受他的气呀!这个没良心的玩够了我,不新鲜了就有了外心,这个没良心的负心贼!唉!东家,我说多了。还是那句话,他有良心,就不在家里娶老婆。无论家中父母如何阻拦,你有一定之规,他有腿,跑回来就成!东家你可是一个忠烈女子!”
甄玉竹还没听到过左莲花叨叨王宏泰的事。就说:“哎,谁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凑合着过吧!听你一席话,我也想开了,就凭和他的缘分吧!他有良心就行!”甄玉竹就去忙别的事情去。虽说是凭良心,说是不想他,可那是假话。一刻一秒也没停止思考。一听到脚步声,就以为是范铜山回来了。一扭头,却不是,更增添了无情的烦恼。
晚上,三女儿薛玫来陪伴甄玉竹。她看着妈妈欲笑不能、一张清秀的苦脸,说:“妈妈,我想明白啦,您的事,应该应该。我,我就怕没有了亲爱的妈妈。所以我不同意。现在,好啦!范,范大哥是个好人,他在咱家大人小孩、不论年老年少都说他人好,武功好,长得还是一表人才!妈妈,您是不是就凭这看上了范大哥?啊?说嘛!”甄玉竹被三丫头说的心情激荡、满脸涨红,不好意思地说:“喂喂,别拿老妈打锸!小孩子,你知道嘛?”三丫头嘿嘿就乐:“还小哇?我都十八啦,妈妈,您那时都出门子啦!我嘛不知道?……”甄玉竹一想,可不嘛,她不小啦,大姑娘啦!甄玉竹说:“得,跟妈睡就别说嘛啦,洗洗脚就睡吧!”三丫头问:“那您不睡啦?”此刻,甄玉竹正盼望奇迹出现,她幻想,范铜山马上出现在他的面前。三丫头学习一天,非常劳顿,眨眼工夫就睡入梦乡。甄玉竹毫无睡意,坐在写字桌前思想这一天的事情。坐了很久很久,听见墙上挂钟打响二点,同时听见楼下有开门声,她马上奔下楼,轻声叫道:“是小范吗?”她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盼来了希望。她一把搂住他,又难过又高兴地轻声哭诉起来。
“我就是凭缘分,凭我的执著和信念,我知道你不会抛弃我!……”
范铜山紧紧地搂着她,喘着粗气,怕她不小心从他手里跑掉。
“我们的事,都是王宏泰上次回家和我爸说的。我和他解释,他想不通。经过我反复和他解释,他说,儿大不由爷,女大不由娘。答应从此不再管我们的事!我把我爸送到唐山,我和我爸吃了一顿饭,安顿好住处,我怕你不放心就坐晚车赶回来!我不能做人没有良心、干没眼的事。你放心吧,今后天打雷殛咱俩也不分开了!……”二人高兴得亲个够,甄玉竹终于吃了定心丸。二人以为夜静更深,这些亲近举动不会有人看见,其实却叫三丫头薛玫看个真切。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