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败 走 胜 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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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早晨,赵铁拴想调戏左莲花,却被左莲花打败。当着众乡邻的面“现了眼”。回到家一头栽在炕上,气得呜呜大哭。他恨自己功夫不到家。他也恨师傅为嘛不教我真功呢?自从出师以来,自己只是一个窝里“横”。在外一出手,从来还没有胜过别人。刚出师不久,被薛家的打手拍了一掌,治疗及时,免除一难。这次让一个娘们踢了一脚。挨一脚不是大事,受众乡邻的奚落最难受。堂堂五尺汉子被一个老娘们打败,这是何等的耻辱?又是何等的晦气?他计算好了,等他积攒起钱来就去外拜师再学艺,他不信自己学不到好功夫。正在思考自己的深造之事,他的难兄难弟就跑进了房间。
一见几人到齐,赵铁栓说:“现在马上吃饭,饭后出发。注意事项就是,下午五点准时到胜芳。分开踩点。六点在胜芳镇十字路口集合,确定点后到旅店休息。后半夜三点动身干活,……听清了吗?就这么干!”
胜芳离天津卫有百里之遥,是直隶霸县的一个大集镇。这里家家开工厂,户户有商铺。有化铁炉翻砂厂、木器行、鞭炮厂、织布厂、金银首饰小作坊,……这里交通方便,水路、旱路四通八达。胜芳镇商贾云集,买卖兴隆,是百里之内的最富庶之地。
赵铁栓的天鹰会实际能活动的只有十几个铁杆会员,大部会员早退出了。围着赵铁栓转的就剩下几个痞子、铁哥们。这次去胜芳镇,就带五个痞子。因为这五个痞子能打善战,打架都是亡命之徒。再一个原因,一共买了六辆“富士自行车”,不可能再多一人。这天中午一点钟过后,六个痞子骑上一水的日本富士牌自行车大摇大摆的走出宜兴埠。
那时只有官道、小道。就是官道也不过是石渣沙道,自行车也走不快。赵铁栓算计得挺好,想得挺美,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只知胜芳镇的大概走向,并不知道路是弯曲的而且岔道多。所以走了不过二十里地就找不到路了。六人就下车东边问西边打听,又走了一程。一会儿骑车来到三岔路口,又不知道向何处走。只好下车再打听。打听好路的走向,六人骑车又走。走了不过三十里,就不能走了。这里刚下过了雷阵雨,道路泥泞,不能行走。现在是前行不能,后退不行。
赵铁栓一咬牙说:“操他妈妈地,扛起车,走!”
刚才是人骑车,现在是车骑人。这几人扛着车子,个个呲牙咧嘴,累得汗流浃背。一气走了十几里,这才走上平坦的官道。又走了一段路程,才走进胜芳镇的北门。
胜芳镇不是城,但为全镇的安全,在满清乾隆时期就由官、商出资挖出一圈护镇河。护镇河宽约三丈,水深六尺,水中可以行船,船可直通泺河。泺河上可到白洋淀,下可通大运河。所以,胜芳镇还是水运码头。陈河流水,鱼肥蟹鲜。每年秋天,白洋淀的渔民摇船来这里扑鱼捉蟹。护镇河上分东西南北四道桥,有紧急事情就可关闭桥头栅栏门。镇上还有一支百人保安队,一天到晚有人守护四道桥,一年四季有保安队巡岗放哨。所以,胜芳镇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君子国”。正因为这样,赵铁栓才瞄上了富甲一方的胜芳镇。他们以为这里是“聚宝盆”,他们可以唾手就可捞到金砖、宝贝。他们想得太天真了!
六人一进胜芳镇北桥头就引起值岗人员的注意。六人一身泥水,还骑着六辆一水的日本产的自行车,这在胜芳镇富庶之地还没有人骑一辆这样的自行车。值岗人员随后就把发现情况向队长报告。
进了胜芳镇,赵铁栓掏出怀表一看,已经下午六点半了。他想,现在人困马乏就不去踩点了。不如就近“齐升客店”住下。进了客店六人马上洗澡、吃饭。一挨床铺,个个累得象龟孙子,谁也不想再动窝了。
赵铁栓说:“咱们嘛也不说了,今天就早早休息吧!明天早早起!”五个人心里说,说嘛咱也不动弹了!
睡醒了觉,浑身有了劲,吃了早饭,赵铁拴就让五人分头去外踩点,中午十二点准时回来。为嘛定这么宽裕的时间?赵铁栓有自己的打算。这几天很累没闲心干那事。今天一夜睡舒服了,而且还作了一个美梦。梦中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向他招手,他就跑过去和她亲热,而且还动了真家伙!令他一夜兴奋。看几人走了,他要去找个婊子玩玩。梦归梦,梦是假的。拉来婊子才是真的。但凡卖春、婊子拉客,都在傍晚或夜间,早起拉客这样的现象很少。赵铁栓走出客店就去外找婊子。走到胜芳镇的十字大街,看了半天也看不见一个女人象婊子。他又不敢主动招呼人家,怕找错了挨揍,所以又蔫蔫地回到旅店。
上楼时却和女店主走个碰头,赵铁栓忙说客气话:“真对不起了大嫂!”
“不客气!”女店主很随和的说。这个女人可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社会油子,“这位兄弟,看你慌慌张张样子,是不是想“趴窝”没找到人?
“嘛趴窝?”赵铁栓不懂当地的行话,“大嫂,我不知您说的嘛?”
“说天津卫的话就是想找个‘暗门子’,‘钻狗洞’,……”
赵铁栓这才正眼看女店主。这个女人三十五六岁样子,高挑的个头,漆黑的头发向后梳一个牛粪鬈。脸色红润,唇红齿白,够姿色。上身穿一件斜襟浅红色副绸短褂。两座高高的乳峰顶着短褂,逗人起性。下身穿一条豆绿色真丝宽摆长裤,小裹脚穿一双绣花鞋。这小样子挺迷人。赵铁栓越看越爱看,越爱看越想向前凑,一下子把女店主看火了。
“喂喂,小伙子,你别把眼看邪了,老娘可不是给你看的。你说,是不是想那事?你说,老娘可给你找去!”赵铁栓越看越爱看这个女店主。
“大嫂,你你还找嘛?我看你就挺好的,是不是?”赵铁栓色眯眯地看着女店主,“是不是让我,……”
“小子,看清楚,我都和你妈差不多了,你还敢打老娘的主意?好,你小子憋着点,我去给你找个‘狗洞’让你钻!你等着!”别看店主是小脚,噔噔噔就下了楼。女店主去了半天,才转回来了。上了楼,两手一拍说:“得,两手攥空拳——没找来!”
“大嫂,我说你就可以,你非去外头找,”赵铁栓早就憋得脸红脖子粗,“要不我多给你钱,你就答应我?”
“小子,这可不能胡来!”赵铁栓按耐不住**一把拉住女店主的手,女店主一抖手说:“小子,你别惹老娘生气!老娘一生气就喊人来,准打得你有出气无进气。你小子别惹事!”
赵铁栓一听这话就象撒气的皮球——软了!
“小子,老娘没给你找到‘暗门子’,老娘补赏你。马上要犒劳你!你等着!”
一会儿,女店主端上几个拼盘,有头肉、猪肚、鸭蹼、松花、酥鱼,还拿上一瓶二锅头,摆了一小桌。嘿,这真够意思!赵铁栓见到桌上的酒菜,高兴得不知自己姓嘛了。这些酒菜都是自己最爱吃的,这个小娘们为嘛这样招待我?给我爱吃的菜、爱喝的酒?赵铁栓是个头脑聪明的家伙。在喝酒之前不由问起这个问题。
“喂,大嫂,我有个事情想不通,想请教!”
“说不上请教。只要你问。”女店主眉头一皱,已经猜到分。“请说!”
“您看,咱二人只是萍水相逢,哪里有店请客的道理?况且还是男女有别。不知大嫂作嘛解释?”
“这个好说,我这个人生来好客。凡是和我对上眉眼的人,我就有一种好感。这一点你大哥不定说过我多少次,说人心不古哇,外表难测呀!这种脾气容易上当啊,可我就改不了!这就叫生成的骨头长就的肉!难改难改!小子,还有啥可问吗?没啥问的嘴就别闲着,喝,喝他娘的酒!干,喝!”
那五个弟兄们踩点正午回来,一看赵铁栓像条死狗一样躺在炕上,急忙问店主:我大哥为嘛喝得酩酊大醉?
女店主说:“你们来问我,你们还不清楚吗?他闲得没事就想找个‘暗门子’,你们天津卫‘暗门子’多,我们这里乡村野洼哪里有那些破玩意儿?找不到‘暗门子’就喝酒浇愁!这不,还挺能喝的,不大工夫就喝了两瓶二锅头,你们说,他能不醉吗?能不睡觉吗?我看你们还是别打搅他……”
五人上午走遍胜芳镇的大街小巷,认真、仔细地踩好点,只等午饭后由赵铁栓最后敲定。今天他喝得昏天黑地如何是好?恐怕今天半夜也清醒不过来,一切算计都要泡汤。五人吃完午饭,休息一会儿就都出去玩了。只有赵铁栓醉得烂如泥。晚饭后还没有醒酒。这五人心急如焚,但也无法。到了半夜,他才慢悠悠清醒过来。

“现在嘛,时候了?啊!”赵铁栓头昏脑涨,还在做梦。“你们,为嘛不叫我?怎么啦?”
“老大,现在都夜里一点钟啦!你老醉得不省人事,就等你拿主意,可你那样,这不误了大事吗?”
赵铁栓一骨辘爬起来,说:“都起来!听我说!快快,快把你们的踩点说一下!”五个人不敢违命,忙穿衣服按顺序汇报踩点结果。大家分析后,都对东西大街北部的五洲金饰加工店感兴趣。这个金印店,是个夫妻店。男的手工作活精细、技术高超,来这里加工活的顾客多。女人除了当男人的助手,主要就是站柜台,卖首饰。只有一大间门市脸,一个上下两层的金饰柜满是金银首饰。今夜如果抢了这些首饰,比抢十个店铺还合适。赵铁栓想了想最后表示同意。他说:“事不迟疑,说干就干,立刻动身!”
此时已是夜半三更,客店早已关门闭户。想半夜出店得提前和店主打招呼。现在出店,店主不同意。赵铁栓就耐着性子说好话。夜里值班是一个老头子,他说:“不是不同意你们走,是因为开门的钥匙在女东家手里。她出去打麻将,一般是半夜回来,也许再晚点回来。要不你们再等一会儿?”
这几人也只好耐性子等店主人回来。赵铁栓心里就象塞一把草揣揣不安。好象有预感,即将发生不祥之兆。
“老先生,您快想想办法吧!我们家的老太太病重,我贪酒喝醉,误了大事!我们确确实实家有急事!”赵铁栓苦苦哀求。
老头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这把锁有两把钥匙,东家拿走一把,对,还应该有一把。可是那一把放在哪里?再让我想一想,……对,有了!”
老头跑进里屋翻腾半天终于拿出那把钥匙打开店门,赵铁栓六人急匆匆下楼,打开车锁,骑车离开“齐升客店”。是夜,胜芳镇万赖俱寂。只偶尔有几声犬吠。六人在黑暗中向五洲金饰加工店包抄。六人把自行车放在不远处,只等赵铁栓发布命令。赵铁栓小声把注意事项说完,五人便分头跳进院内,立刻扑进主人的卧室。他们用尖刀避着主人交出门市钥匙,然后两人看住主人,三人去门市取金饰品。很快,三人把柜台里的金银手饰包裹好,然后发出出走的暗号。五人跳出院落,就要奔到自行车这边,突然响起一阵锣声。接着一声呐喊,从四面八方冲出几十号人。他们举着火把,拿着电筒,人人手中有家伙,把五人团团包围。五个痞子要想逃跑那比蹬天还难。这时从人群中站出一个人来。他让大家安静,说:“小痞子,今天你们被困在胜芳镇,你们还有啥话可说?你们是小孩子玩——还嫩了点!现在你们是束手就擒哪还是要来秋后的蚂蚱——蹬几下腿?”
这五个小痞子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之徒,想让他们束手就擒,宁死也不答应。
五个痞子一齐说:“困兽还犹斗,我们决不束手就擒!有嘛能耐请你们使出来吧!”
只听那人说:“好,好样的!算你们是个爷们!有种!来人,张老蒯出来!拿出你的杀手锏,上阵!”
张老蒯年纪不大,进场耍了一趟猴拳。这边是按年更排序出场。第一个出场的小痞子今年十八岁,练大洪拳。二人一照面就打在一起。交手不过五个回合,就把张老蒯打趴在地。张老蒯嘻嘻大笑,来一个猴子爬走到场外。
小痞子旗开得胜,忘乎所以,大言不惭地说:“不怕死的上来!小爷陪你走几遭!”
话还没说完,那人就叫道:“好将不打头一阵,看这位。宋老年,上阵!”
宋老年年岁也不大。上来就踢了一个飞脚,拉开架势开打。二人都是大洪拳的着法。打了五个回合不分胜负,宋老年自动下场。
接替宋老年的那人年纪比较大,名叫徐家乐,他出手招法是太极云手。没出三个回合就把那小痞子推了个大跟头。正好摔倒在张老蒯的跟前。张老蒯说:“乖乖,不请自来,那就让老子把你捆起来吧!”这个十八岁的小痞子被人家逮去。
第二个出场的就轮到十九岁的小痞子了。徐家乐得胜下场。第三个小痞子上场不服气,说:“你们人多想用车轮战,我不怕!有本事咱对打打到底!”
那人听了说:“小痞子,这可是你说的?好,咱就不换人了,咱就一人打到底!”
这人往场中一站说:“就是我吧!”
借着灯火观看,此人有四十几岁的年纪,个头不高,不胖不瘦,说话瓮声瓮气底气足。余下这三个痞子心里发凉。第三个痞子只好硬着头皮站在场中。痞子学的是螳螂拳,和那人一交手连使了螳螂勾、螳螂抓、螳螂拐,三招都被那人破解。最后被那人一个地搪脚踢翻在地,被徐家乐摁住捆绑起来。
最后两个痞子要困兽犹斗,手拿短刀杀向人群,结果,被人家手中白蜡杆打倒在地,被生擒活拿。
那人一点人数,说:“本应六个,为何五人?清点自行车也是六辆,那人哪里去了?快给我搜!”
……赵铁拴一看自己的弟兄们被包围,一时吓得六神无主。想跑,自己跑了不行,五个弟兄怎么办?可是不跑,就会让人家一锅烩了!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那群人也不是以多胜少,而是以武取胜。但他知道,不论如何,那五人也难逃厄运,他绝无回天之术。趁此时他绕过桥头,悄悄游过护镇河。在茫茫夜色中摸索回家之路。他一边走一边想,胜芳镇可不是等闲之地。他这次翻了“大船”,可能坏就坏在那个女店主的身上。她可能发现了他们的身份和秘密。他去街上没找到婊子,她却主动去外寻找。一去半天,回来却没给找来,估计她趁机去镇上保安队报告我们的情况。为了表示歉意,故意给端来酒菜。让我喝的酩酊大醉就是不让我们的计谋得逞。然后又以钥匙不在为由,故意拖延时间,好让保安队安排、布网。看来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监控之中。如果这次不翻船,那才是天大的怪事呢!……可是,他又想不明白了,他们的身份和目的,那个女店主如何能知道呢?莫非有人出卖我?这不可能的!那又是哪个地方露出破绽?他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在芒芒的原野,黑漆漆的天地合一,路过那蒿草蓬生的坟圈子,吓得他后脊梁冒凉气。他跑了几步,就摔倒在坟圈子外边再也跑不动了。不管是泥是水,再也无力气跑了。他躺在泥水地上还在思考不解之谜。但他忘记了他带领小痞子在杨柳青抢劫米面作坊那件事了。可是有人对这件事刻骨铭心、永远记忆犹新。她就是“齐升客店”的女店主。
两年前的六月,她还是杨柳青镇梁家米面作坊的店主。那天夜里阴天,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暑期正盛,湿热难挨,她和丈夫刚刚入睡不久,忽听有人翘门响,接着门被推开,几个蒙面人拿着电筒四处乱照。当时吓得她浑身乱颤,说不出话来。丈夫被惊醒,起身就和他们对打起来。丈夫比她大十四岁,平时身体不好,哪里是抢匪的对手?几下子就被他们打得昏死过去。他们翻箱倒柜,翻出五百块大洋、一幅手镯子、两个金镏子,……都被他们统统拿走。他们胆大妄为还点上灯,一个蒙面人还把她的衣服撕烂,要和她强行交媾。她疯了,她大喊大叫,抄起擀面杖和他们撕打,还一把撤下那人的面罩,一眼看见他的本来面目。他是一个乳毛未干的小毛孩子。他们被她的疯狂和勇敢吓跑了。她从此记住他的面目,烧成灰都认识他!她的丈夫虽然当场没有死,头被打伤,最后还是因破伤风不治身亡。公婆和小叔子怕她占份家产,就硬逼她改嫁。于是她就带着一个女儿改嫁到胜芳镇。她想,那件刻骨铭心之事也许从此就永远忘记了。谁知,老天有眼,偏偏就让她遇见了仇人。当时,她真想用菜刀劈了他,但她忍住了。她把她见到的一切都向镇保安队报告了。
赵铁栓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历史留下的那句名言警句:恶有恶报,善有善报,终究会落到他们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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