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奥妮用她的自由换得了我的自由……”莱曼低声说完最后一句话，双眼通红地躺在床上，看着坐在一边的攸达拉。(读啦网网友发布)
老魔导师也是一脸惨淡。尽管他也曾经有过家破人亡的经历，但是这丝毫没有让他对此获得任何的免疫能力，听着莱曼的诉说，攸达拉的脸色渐渐地沉下去，越来越难看。而萨曼莎早就已经捂着嘴走出了房间。
“孩子……”攸达拉有些艰难地开口说道，“你的痛苦，我能够理解。家破人亡啊……我也经历过一次……既然你已经回不去了，那以后就住在这里吧。”
“老师，帮我。”莱曼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
“唔？帮你什么？”
“老师，帮我，我要杀了雷诺！”莱曼艰难地抬起右手，擦了擦眼睛，脸上的表情已经由悲伤转成了决绝。
攸达拉轻轻地抚了抚胡子，叹道：“莱曼啊……难道你忘了为师曾经和你说过的话了吗……仇恨终究不是维系一个生命存在的基础啊。”
“老师，不能就这么算了！我的家族明明就是无辜的！奥妮也是无辜的！难道我就该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家伙亵渎我父亲的尸体，污蔑我的家族吗？”莱曼叫道。
“孩子，”攸达拉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我的故事。你还记得那对可怜的夫妻吗？如果你真的杀了雷诺，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人这一生，不怕生命短暂，怕的是没有目标，活得像个行尸走肉一般。你如果真的杀了雷诺，那么之后你还打算干什么？斯威特兰帝国虽大，却不会有你的落脚点的。”
“我还要杀！杀了雷诺还有卡尔，卡尔杀掉之后还有那个隆奈！我要把他们全杀光！”莱曼叫着叫着又哭了起来。
“老师，我知道您不想再回大陆。”莱曼说道，“没关系，您将您对奥术的全部理解教给我，剩下的事我来做……”
“混帐！”攸达拉猛然打断莱曼说的话，喝斥道。
莱曼一愣。
“奥术不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奥术是整个世界的真理，不容亵渎！如果你修炼奥术是用来杀人的话，那我就不再是你的老师，这里也不会再欢迎你。如果你还是一意孤行，待到你伤好了，就离开这里吧。”攸达拉双眼圆瞪，气势逼人。他须发皆张，抚着胡子的手也停住了，整个人看起来相当愤怒。
莱曼还是第一次见到老魔导师动怒，一时间被吓住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眼睛上蒙着黑色布条的萨曼莎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已经调配好的药膏，走到了床前。
“父亲，药膏已经调配好了，您给莱曼敷上吧。”萨曼莎的出现适时地缓解了房间中的尴尬。
攸达拉咳嗽一声，对萨曼莎说道：“唔，我来吧，你再去端一盆热水上来。”
萨曼莎顺从地走出房间，带上了房门。
“莱曼。”攸达拉摆弄着杯子里的药膏，沉吟道，“你别怪老师这么绝情。老师在这里一呆就是三十年，对于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都认真地反思过。你应该相信老师，复仇，绝对不是你应该有的想法。”
“老师……”莱曼说道，“我不甘心啊！为什么那些真正的叛国者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坐在皇宫的宝座上，而我无辜的家族却要被加上叛国者的标签遗臭万年？为什么他们可以任意地耍弄阴谋而不需要付出代价，而我的未婚妻却只能用她的自由来换取我的自由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说道最后，莱曼已经吼了起来。
吼完的莱曼虽然心中轻松了不少，但是全身的伤口却更加地疼了起来。他无力地呻吟了一声，头脑顿时昏沉了不少。
攸达拉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调匀药膏，任由莱曼大吼大叫。他知道，只有让他发泄出来，心中才会好过一些。如果这些郁结始终存在心里，他的性格会慢慢趋向于阴暗，这可不是攸达拉想要看到的结果。他只有这么一个弟子，以后奥术的传承和守护只能靠他了。
“孩子，”攸达拉起身，掀开莱曼身上的兽皮被子，挖出药膏，慢慢地涂抹在他的伤口上。
“孩子，你的老师不是神，你的老师也有七情六欲。你现在想复仇，老师很理解你，但是不会支持你。复仇，为什么想要复仇？这个结论难道不是因为你一时的愤怒而做出的吗？人永远不能被情绪左右，尤其是拥有强大力量的魔法师，更是需要时刻保持冷静的头脑。”
“我们来分析一下你通过复仇能得到什么吧。你把所有陷害你家族的人全部杀了，除了在杀死他们的一瞬间你得到了一种成功的快感，你还得到了什么？你的家族依旧是叛国者，你的父亲也无法复生，你的未婚妻依然是光明教会的圣女，除了快感你什么都没有得到。而你这样的杀戮，只会让更多的人憎恨你和你的家族。你看，你的一时冲动所得到的东西就是这些。这还没有算上你为了寻找复仇机会而进行等待的日子，以及在复仇成功后失去目标而空虚浪费的时间。”
“孩子，你仔细想一想，为了一时冲动而不计后果地去做这件事，值得吗？难道你以后就真的打算活在复仇中吗？”
攸达拉轻轻地将最后一处伤口涂上药膏。冰凉的药膏在让莱曼感觉到一阵舒适的同时也冷却了他发热的大脑。
“老师……”莱曼低声说道，“我得承认，您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攸达拉微微一笑，可是莱曼下面说的话却马上让他的微笑瞬间凝固。
“但是我还是要复仇。”莱曼看着老人的眼睛说道。
“刚才我已经和你说过了，对于复仇……”
“老师，”莱曼打断了攸达拉的话，很坚定地说道。
“老师，我知道您要说什么。但是有道理并不一定就得这么做，人活世上，完全可以像动物一样无忧无虑地度过。但是您看有多少人选择走这条路，一个人都没有！我们活在世界上，做的多少和动物们不同的事，这些事的结果难道不都是为了得到一种获得成就的快感？如果我们没有去做这些事，并且根本不把这些事放在眼里，那么我们和动物还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现在的我，除了复仇一无所有。”莱曼说道，“老师，您也不用担心我以后的路。我已经想好了，等我把雷诺他们杀了，我就回来，呆在这里再也不出去。好不好？”
他用一种乞求的眼光看着攸达拉，老魔导师第一次感觉到莫大的压力。
莱曼话粗理不粗，人如果不为享受精神快感而活，那确实和动物没有两样。就连动物在吃饱了之后都会趴在地上舔舔爪子打打呵欠，如果一味地为了追求理性的结果而忽略了人内心深处某些需求，说起来虽然有道理但是却有些不合理。
第一次，善于思考形而上命题的攸达拉被莱曼问得张口结舌。
老人涂抹药膏的手停在半空中，过了好一阵子才缓缓收回。伴随着收回的手，又是一阵长叹。
“我老了……”攸达拉兴意萧索地叹道，“现在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我已经老了……”
“老师，我知道您不想再回大陆是因为怕勾起伤心事，那么您就把这些统统交给我吧，您不想去做的，我帮您去做！反正我注定要杀人，杀一人也是杀，杀千万人也是杀！”
“够了。”攸达拉叫道，“你已经说得够多了，我的事早就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老死在这里……帮我复仇的话，就别再提了……”
他将手中剩下的药膏放在床头，无力地一坐进椅子里。
就在这时候，萨曼莎刚好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她总是能够恰倒好处地出现。
“父亲，这是热水。”萨曼莎将热水放在床头的矮几上。
“谢谢你了，萨曼莎。”攸达拉回头冲着莱曼说道，“小伙子，起来洗把脸吧，你应该有十几天都没洗脸了吧。”
攸达拉不愧是号称“一贴灵”，涂抹全身的药膏很快便将疼痛给压制了下去，莱曼总算能挣扎着坐起身。
“咦？这是怎么回事。”攸达拉指着莱曼手指上的伤口问道。
突然他浑身一战：“莱曼，告诉我，他们是不是对你用了汲魔针？”
莱曼点点头。
攸达拉的脸在一瞬间变得煞白。
“孩子，我不得不提醒你。”攸达拉用变了调的声音说道，“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魔法工会恐怕也有参与。”
他一挥手，床头柜的一个抽屉啪地打开，一个小巧的盒子飞进了攸达拉的手中。他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两根汲魔针！
“是不是这个？”攸达拉问道。
“是的老师，就是这个东西。”莱曼叫道，“可是您怎么会有？”
攸达拉苦笑一声。
“这是当年我在罗蒙老友的法师塔里遭到偷袭时的纪念。”他缓缓说道，“当时那群老顽固们每人都带着这个，这东西对魔法师来说简直就是最可怕的暗器，刺中后体内的魔力就会飞快地通过汲魔针的针鼻流失到空气中，没有载体的魔力无法单独存在，所以流出的魔力就会自行燃烧，如果一次被刺中多支……”
攸达拉没有再说下去，但是莱曼已经知道结果是什么了。大量不可控制的魔力最后自然是将魔法师自己点燃，变成一支魔法火炬！
“光明教会不允许信徒之间的战争使用十字弩，那是因为再高贵的骑士也可以被一个卑微的士兵用十字弩轻易杀死。如果说十字弩是光明教会的禁器，那么汲魔针就是魔法师对战的禁器了。汲魔针制作不易，刻在针上的魔法阵要求极高的炼金技艺，所以这种东西一般不会流传到外界。所以这件事背后必然有魔法工会的影子。”攸达拉说道。
最了解魔法师的人自然是魔法师，莱曼对于这一点很清楚，只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那两个看上去和魔法工会毫无瓜葛的佣兵竟然能够拥有魔法工会的禁器汲魔针。
“我们干的可是会被魔法工会通缉的活。”他又想起了阿蒙的话。
“老师。”莱曼说道，“可能这不像您想的那么复杂。”
“唔？”攸达拉抬起头，正对上了莱曼眼睛。
帝都，光明大教堂。
圣女的降临仪式已经结束，奥蕾莉娅的高贵和脱俗打动了所有教堂里的信徒，即使是她已经离开很久，教堂里的众人依旧没有散去。他们聚集在一起，低声谈论着这位圣女的一切，并且相互询问这位圣女的来历。时不时，教堂中的某个角落还会有一个家伙用咏叹的语气吟出一首赞美圣女的诗歌，光明大教堂第一次如此地像一个嘈杂的菜市场。
教堂后的祈祷间里，教皇庇护一世正安静地捧着一本教典坐在椅子上。面色有些苍白的奥蕾莉娅缓缓地行到他的面前，屈膝行了一礼。
教皇伸出一只手，遥遥一托，示意奥蕾莉娅站起。他又一挥手，奥蕾莉娅身后的所有人都弯腰倒退出了祈祷间，并且将门关上。
“索利米安小姐。”教皇雄浑的声音在整个祈祷间里响起，“对于您父亲的遭遇，我只能表示遗憾，我没有想到雷诺居然下手这么快，这是我的失误。不过幸好我们救出了另外一个人，这应该能够让您稍稍满意一些吧。”
奥蕾莉娅低头不语。
“您不说话我就当成您默认了。”庇护一世摆了摆手，“从今往后，您需要做的事很简单：认真地感受圣光的力量，体会其中的奥妙。尽管您和我签定了灵魂契约，但是我不会过分地约束您，魔法师一向不喜欢约束，是不是？”
奥蕾莉娅依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好吧，我再次当您是默认了。”庇护一世站起身，走到奥蕾莉娅跟前。虽然庇护一世已经垂垂老矣，但是腰不弯、背不驼，站在奥蕾莉娅面前竟然比她还要高出一个头。
庇护一世看着奥蕾莉娅，眼中精光四射。
“不止是我不会给您约束，所有教会中的教条，我都不会勉强您做到。您是一位很有天赋的魔法师，教会中的教条对您而言就是一条条枷锁。您肩上的担子很重，所以我不会再要求您做这些表面文章。”
顿了一顿，庇护一世又说道：“你只遵守一诫：保持纯洁！”
奥蕾莉娅抬起头，看着教皇。
“如果知道他的下落，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教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有在你对圣光的理解有了质的飞跃之后才有这种可能。”
身着长裙的奥蕾莉娅再次屈膝，向教皇行了一礼。合身的长裙衬托出她完美的身段，这一礼行得又如此优雅，此刻的奥蕾莉娅美得如同一位真正的女神一般，就连教皇也不禁点了点头。
“好了，索利米安小姐，您还是下去休息吧，我知道刚刚签订灵魂契约时您疼得很厉害。”庇护一世摇了摇铃，让人送圣女殿下下去休息。
奥蕾莉娅顺从地弯腰倒退了下去。
祈祷室中又重新恢复了安静，庇护一世站在房间中央，抚摸着手中的教典若有所思。
再过几个月就是新年了，又是一年即将过去了，自己坐上教皇宝座也将有三十一年了……
还能再有几个三十一年啊！
但是自己已经再也回不去了，走到现在，放弃就意味着失败，意味着永世不得翻身！
那么，就继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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