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桝形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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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建于小山之颠的桝形城,四周都布置有了望橹,密切的监视四周。当野田甚左所带领的骑马队刚刚出现在地平线上,橹内的足轻便已察觉到其踪影。黝黑而沉重的城门,适时关闭,将野田甚左阻隔在外。
“我乃野田甚左卫门,快开城门”,野田甚左骑着马,煞有威严的冲着城内高声大喊。
一名足轻掂着脚尖,小心翼翼的从橹内探出脑袋,仔细辨认正在城门下大喊大叫的野田甚左。
“是的,是野田殿”,缩回脑袋,极快的跑向一旁足轻组头,恭恭敬敬的报禀实情。
“快开……”足轻组头向城门边站着的几个穿着邋遢,显的有些猥琐的下人吩咐。
“等等”,足轻组头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小跑着赶来的高尾左平太打断。
见到是足轻大将高尾殿的吩咐,足轻组头马上精神抖擞,一举一动都干净利落,表现的十分重视的样子,马上向城门处正在拉扯城门的下人喊叫:“高尾殿吩咐,先不要开门,快关回去。”
城门处的几人,傻楞楞的抬头站着,目光有些呆滞,全都瞧着探出头的足轻组头,几个人一时半会都还没反应过来,没想明白到底是开,还是关。
高尾左平太透过矢狭间(射击孔),仔细的观察城外的情况。野田甚左显的有些不耐烦,嘴里骂咧咧的,就连座下的战马也受其影响,不断的移动脚步,蹬踏地面。
高尾左平太心中隐约觉得不对劲,或是不舒服,但却又说不上来,因为城外的人马都是野田甚左卫门一部的,而的矢场,青山等人的部众却连一骑也未见到。
“野田大人,请容我问一句,为何只有你部回城,其他大人现在正在何处?”
“几位大人正在迫间与朝仓势激战,那来那么麻烦,还快开城门”,脾气火爆的野田甚左此是肯定是气急败坏的,但他还是压下火气,向城头上的高尾左平太解释。
“既然战事激烈,为何大人你却匆忙回城?”小心谨慎的高尾左平太注意到其中的细节。
“这……快开门,那来这么多鸟事,老子的事要你管吗?”野田甚左一时语塞,憋足了劲,却也蹦不出一个屁来,只好自顾自的发起脾气来。
“我家殿下受几位大人之托,回来参见大殿,你们还不快开城门,贻误了战机,你等担待的起吗。”在野田家中素有军师之称的水谷浅右卫门,虽将话说的婉转,却十分受用。
“就是,就是,我受之托才回城,你现在还挡老子的道,小心老子剥你的皮”,野田甚左抓着了救命稻草,当然要好好的发挥利用一番。
听到贻误战机几个字,高尾左平太着实犯难了。开城门放野田甚左进城,心里总是怪怪的,但如果就这样拖延,真的贻误战机,那样自己也……高尾左平太此时一个头有两个大。
一骑人马突现在野田阵后,飞快的朝城门奔来。人未至,却先闻其声:“野田反了,野田反了”。
听到此话,不仅城内的人吃惊万分,就连野田本部人马也惊讶不已。
一队骑兵在野田小平太的率领下,飞快的离开本部,迎上了单骑的小山又七。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一队骑兵,还未及反抗,小山又七便被野田小平太等人虐杀了。
这一小段的插曲,使城内的人坚信野田甚左已经反叛,也使的野田甚左有苦难诉。
野田小平太拎着首级,奔到野田甚左的身边,原本以为会得到肯定及夸奖,然而却是与愿违。
看着还在滴血的脑袋,野田甚左扬起手中的鞭子,疯狂的抽打在小平太的身上:“小畜生,你想陷我于不忠不义吗?给我滚,滚”。野田甚左说完后,最后的几鞭还加重了力量。
“叔父,都成这个样子了,何况别人不都认为你已经反了吗,我们还不如反了他娘的”,野田小平太一边逃离野田甚左的攻击范围,嘴里一边嘀咕。
听到这句话,恼羞成怒的野田甚左抽出腰间的长刀,挥舞着比画,想要大义灭亲。
见到如此恐怖的情景,野田小平太策马跑的远远的,站在后边的一个小丘上张望,一有紧急情况发生,极可能会溜之大吉。
野田甚左在左右部将的苦劝下,才放弃了要大义灭亲的打算。因为野田甚左当前最重要的事是表明自己心迹:自己并未反叛。
“左平太,我等并未反叛,背叛之言纯属捏造,我等只想为殿下清除身边的小人,保全本家而已,并没有反叛的意思,殿下在吗?我要当面和他澄清,殿下”,野田甚左伸长着脖子朝城上喊,此时的他还多了一个心眼,防止城上射下箭矢来。
“城下之事,都是我亲眼所见,无辜讨杀本家武士还不算反叛吗?多说无益,无非是想要赚开城门罢了……”
后面的话,野田甚左并未细听,他一想起刚才小平太讨杀小山又七的事,气就不打一处来。
怒气,虽然心中有怒气,但一想到是自己的过失,却怎么也发不了脾气,现在只要冀希望于殿下,希望殿下一如既往的相信自己,野田甚左向城内喊叫:“殿,你在吗?我有说要说。”
“甚左,有话等战事完了再说,前方战事胜败只在朝夕之间,还是回前线去吧”,矶部勘解由不知何时已上了了望橹,平静的劝说城下的野田甚左。
“殿,是你吗?殿,我没有反叛,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野田甚左说着说着,居然开始呜咽起来。
“好,我信你,你快回前方去吧,美作,新助等人还需你的一臂之力”。矶部勘解由并不太相信野田甚左会反叛,他的为人自己还是清楚的。
“殿,我一定会回去的,但是……”野田甚左自觉理亏似的,一时哽咽,不知怎么开口。
“但是什么,说吧,一个大男人,啥时这么别扭了”
“千兵卫,他小子得罪了明俊和尚,现在整个长岛一向宗已下令,要他的性命,殿,如果我们一味包庇的话,一向宗不但不会帮助我们,还可能……,殿,留他在身边将会是个祸害,还是……”,野田甚左不说则已,一说还真的就放开喉咙,滴滴答答的,城上城下所有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唰”的一声,所有人一致的将头望向矶部勘解由的方向,不管看见的,还是看不见的。
面无表情,呼吸平缓,看不出有任何的变化:“就因为清盛的几句话,就要赶尽杀绝吗?哈哈,我不会同意的。”矶部勘解由说的斩钉截铁,已将自己的想法挑明。
“殿,不能因为一个人,而……”野田甚左还是尝试说服。
“不要说了”矶部勘解由不容他说完,便匆匆打断。
“殿,你瞧”,顺着高尾左平太的指尖,向远处眺望。在地平线上,很多人无规则的蹒跚奔跑,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地便是本城。
几骑人马乱军中突出,快马加鞭的向城跑来,却远远的绕开了野田的军势。几人身背丸内下藤指物,表明几人配属于青山新助。
奔到城下,分出几人严密的警戒着野田的一举一动,只留一人朝城上喊话:“大殿,野田反叛,一向宗倒戈,三浦殿,的矢场殿还有青山殿都已战死,拓植殿下落不明,我军死伤大半,剩余的也四处逃散了”。
听到此话的人,都大惊失色,其中不乏痛哭失声者。矶部勘解由虽未哭出声,但是也已老泪纵横。
野田甚左刚听到别人诬陷自己反叛的时候,几乎就要奔上前去斩杀了几人,但接下来的话,却也让他泪流满面,马鞭也不自觉的脱手掉落。
“三浦,的矢场,青山,他们都战死了吗?不会的,不会的”野田甚左有些不能自己。
“一向宗原本就是你阴谋招来的,由此可见你密谋反叛已谋划许久了,野田老儿,我等今日便来向你讨命,以报各位大人在天之灵”,话还未说完,几人便已掉拨马头,望野田甚左而来。
野田的马回众也已经一窝蜂的围拢过来,几经撕杀,那小小的冲突便宣告结束。也就是这小小的冲突,无形的在城内与城外的人的心灵上画了一道分界线。
剑拔弩张,两边的人都在等待自己的最高统帅的命领,气氛凝结,仿佛四周的空气也冻结了,让人心中泛起丝丝的寒意。
马蹄声,原本僵持的人,都转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支呈四方阵形的骑马队向城砦而来,马上之人完全一致的身背结雁金指物,狂奔之时还不忘砍杀沿途的逃难足轻,所有的一切都表明朝仓势已尾随而至。
“叔父,朝仓势到了,朝仓势到了”,野田小平太显的欢欣鼓舞,差一点跑上前去迎接。
听在野田甚左的耳里,仿佛自己是个叛臣,早已归属于朝仓家一般。野田甚左此刻真的气火攻心,失去理志,手中挥着刀,一路追着野田小平太,一副不手刃此子不罢休的样子。
惊慌失措的野田小平太慌不择路的逃入野吕左亮京的马回队,而野田的左右部将慌忙的赶上野田甚左,不择手段的使其停下战马。双方阵形布置完善,隔着五十步,静静的对望。

“野田殿,良禽择木而息,良臣择主而仕,今时今日,矶部家破亡只在旦夕之间,不要再执迷不悟,空撒一腔热血。归附我家吧,我家殿下能给你的,必定多过你现在所得到的,想想吧,识时务者为俊杰”。野吕左亮京一边尝试说服,一便拖延时间。
“忠臣不仕二主,何况我只知死字,却不知反叛为何物,到不如你归于我家,我家殿下定可给你双倍的封地,你以为如何,哈哈……”,野田甚左还未等野吕左亮京回话,便已策马挥刀,领着部下冲杀向野吕左亮京的马回众。野田甚左此时在心中默念:美作,新助,瞧着吧,我定为你们报仇,你们也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吧,我马上就会来见你们的。
五十步,瞬间便可抵达。双方都是诛死博杀,甚为惨烈,一时间便已血流成河。
野田甚左在人群中几经穿梭,迎上敌酋野吕左亮京,刀光剑影,你来我往,两人开始了一骑讨。两人武艺不相上下,所用之刀亦皆是上品,刀刀拼砍撞击之下,绽放出点点火花。座下战马也在主人的战意驱使下,鼻喘粗气,互相推挤,不时还互蹬马腿。
相持一刻钟后,野吕左亮京显的有些力不从心,动作开始缓慢下来,毕竟年事已高。瞅准野吕左亮京喘气的空档,野田甚左斜刺里一刀,正中其肩,刀势破铠而入,直至肩颊。如不是刀刃已钝,极可能卸下整条手臂来。
野吕左亮京匆忙用刀背拨开野田甚左的刀,转头便跑,一招得势的野田甚左紧追其后。见到此种情景,野田甚左的马回众登时士气高涨,杀声震天,而野吕左亮京方的战力却每况愈下,败迹初显。
野吕左亮京突然逃进后方的骑马队,来人身背三盛木瓜指物。三盛木瓜乃是朝仓家的家纹,也就是说朝仓家家督朝仓下总守光丰已亲率大军赶来。
朝仓下总守看了一眼左肩受伤的野吕左亮京,摇摇头,右手向前一挥,除本队外的骑马武士都大喊大叫的冲杀过来,几人一队,不断的绞杀战场上的敌对武士。
战场形势急剧逆转,野田势几乎落入包围圈,随时有覆灭的可能。野田甚左的马回迅速的聚集在其周围,担负起护卫的工作。
“殿,快突围出去吧,要不然就晚了”,军师水谷浅右卫门建议,因为此时除了他,野田甚左更不会听别人的劝说。
“我要跟他们拼死一战,美作等人都已亡,我怎么能苟活于世呢”,说到美作守等人时,野田甚左心中满是伤痛,后悔自己听了野田小平太的话,相信一向宗,从而导致战事的失利,并间接造成美作等人的战死。
水谷浅右卫门终于明白了病症的所在:“殿,所有的事都是一向宗搞出来的,各位大人的死也都与一向宗的倒戈有直接关系,所以殿下你绝不能战死于此,如果殿下你也战死在此地,那么各位大人的仇还能靠谁去讨还,还有谁去向一向宗讨会公道呢,殿下,快走吧。”说到最后,居然是在哀求。
“但是……殿下,他怎么办……”野田甚左开始挂念城内的矶部勘解由的安危。
“只要留下性命,所有的仇迟早都还能讨回,如果就此战死沙场,谁来报仇啊”。水谷浅右卫门只能苦口婆心的说服。
“你们走吧,记得帮我们报仇”,野田甚左望着周围那些年轻人的脸,意味深长的吩咐。
“殿下,我等身份及武勋甚低,威望不足,不能服众,号召不了也组织不起有效的军势,所以非殿下不可”,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了足以说服的理由。
没有了主心骨,一切便无从谈起。野田甚左开始沉默了,因为他也觉得水谷浅右卫门的话很有道理,泪水不自禁的再次挂满脸颊。心里不停的祈求原谅:美作,新助,你们原谅我,我今日苟且偷生,是因为我要报仇,为所有人讨回公道。
“撤退”,野田甚左向所有人发出退却的命令。
一边是奋不顾惜的突围,另一边是竭尽全力的围堵,战事呈现拉锯状态,从而再次进入**。混战中,很多人顾此失彼,躲的了明枪,却躲不过暗箭,纷纷沦为刀下之魂。
在痛失多人的情况下,众人终于护卫着野田甚左突出了包围,尾随其后的八骑中,除了水谷浅右卫门贴身跟着外,其他七骑都掉转马头,一字排开组织起一道战线,阻击那些尾随而至的敌骑,好为野田与水谷多争取些逃生的时间。
零散的敌骑纷纷在战线前折翼,然而大队人马很快便呼啸而至,竟然带起一阵狂风。不要命的冲杀,总能造出几倍的伤害效果,在让对方付出双倍乃至更大的代价后,最后一个死撑着的人也终于坠马而亡。所有的牺牲及付出,终于为野田等人赢的了足够的时间,让他们摆脱追击,及时的逃离战场,迷失在地平面上。
矶部勘解由表情严肃的与我面对面的坐着,矶部家的女眷则诚惶诚恐的跪坐在我们身后。屋内气氛异常紧张,所有人都静静的听矶部勘解由的说教。
“清盛”,矶部勘解由看了看妻女,接着说:“还有你们,都该知道朝仓势已兵临城下,也该清楚的知道的矢场美作等人已战死,此时对我等来说只是困守孤城”,矶部勘解由顿了顿:“生死我都不怕,只是我担心我的小女,文姬”。
屋内一时无语,许久后,有女眷发出阵阵的呜咽声,转而引起连锁反应,其余的女眷都开始哽咽哭泣起来。
“别吵了,烦死人了”矶部勘解由加重语气怒斥,待压下哭泣声后,才平和的告戒道:“城西乃是悬崖,陡峭不可攀爬,所以那里是唯一的逃生通道,清盛,你带上小女一起逃生去吧”。
“父亲”,矶部文早已哭的泣不成声,趴伏在矶部勘解由的腿上。
抚摩着女儿的长发,一副慈祥的父亲模样。矶部勘解由温和的对女儿叮咛:“文姬,跟清盛走吧,他该会好好对你的,我不会看错的”。
接着以一种严肃的语气对我说:“清盛,现在我就把小女许配给你,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她,也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番好意。”
“殿下,我应允你,我今生绝不辜负文姬,至死不虞,上天请为我见证,如果我今后有违此言,甘受万箭穿心而死”
“好,有你这一句话,我也就可以放心了”,轻拍着女儿的肩,语重声长的说:“清盛,身处乱世便已身不由己,而一旦成为武士,那就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所以你们今后做个农夫也不错,最少能够安乐的渡过余生。”
“这……”,无语以对。
“快走吧,趁着野田与之激战的空档,你们快走吧”,矶部勘解由见我无语,只好下逐客令,并且向门外的侍从吩咐:“(春日)四郎,(工藤)新治郎,你们两个随清盛及文姬一起去吧。”
“嚯,我俩一定好生护送,绝不辜负殿下的期望”。
牵拉着文姬的手,尾随着工藤新治郎往城西悬崖走去。
屋敷的大门处,矶部勘解由用一只手撑着门栏,极力的让脸上挂着微笑,另一只手不断的向我们挥别。留在屋内的女眷,此时开始了她们的悲壮行经,两人一组,两人一组的互刺而亡。矶部勘解由目送四人,直至消失在转角,才回头望着满屋倒地而亡的妻妾,强忍住的泪水,此时才奔泄而出。
“笼城死守”矶部勘解由向城内的守兵发出了最终的命令。
腰捆长绳,在城兵的帮助下,一个一个的顺着峭壁下滑。可能是因为战事激烈,亦或对地形的不熟悉,所以朝仓势还未能在城砦四周布置军队,用以造成合围之势,也就是这个机会,让我们四人逃出生天。
专找草木茂盛,地形低洼的地方走,还要小心避过不时穿梭其间的侦骑。
“快看,城内着火了?”春日四郎指着桝形城,对其余三人叫喊,声音有些颤抖,表情有些吃惊及悲伤。
透过枝叶,从空隙间望着燃烧着的城砦,滚滚浓烟直冲上云霄,浓烟中不时串出火红色的火焰,隐约间还能听到喊杀声,其见还夹杂着木头烧焦后倒塌的声音。
“父亲……”
我紧拥文姬的细肩,将其揽进自己的怀中,自认为胸怀中可以给她多一些的安慰。
谁都没有迈步的意思,只是静静的守望着城砦。一刻钟的时间很快便飞逝而过,火焰在不断的吞噬四周,在此过程中变的越发猛烈,整座城池几乎完全侵没在火焰的洗礼之下,天空仿佛也被烤熟了一般。
流着泪水的工藤新治郎提醒众人:“走吧,这里离城较近,小心朝仓势战后乱捕,到时被人发现就麻烦了”。
“走吧”我细声细语的对怀中的文姬说,生怕吓到怀中的小兔子。
她只是点点头,除了呜咽,并未发出一声。
拉着一步三回头的文姬,开始了我们的艰辛旅途:逃难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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