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路见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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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大人……”土居清贞策马奔向对手的左侧,轻而易举的将对手斩落马下。原本应该高亢呼喊一番,却因为瞧见前方不远处的父亲被人砍翻落马,而变的阴沉,没落,只有万般焦急的失声大喊。
在混乱的战场,**落马往往注定着死神的降临。土居清贞一刀拍打在马臀,催促其向父亲土居清宗处靠拢。如果是在平时,土居清贞对座下战马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珍惜之情犹胜家宝,然而此时却事态紧急,完全是身不由己。
战马臀部受伤,却没有一丝的惊慌,似乎与主人有着心灵交流,完全明白主人焦急的心情一般,大步迈开四蹄,疯狂的冲开人墙,奔向目的地。
等待土居清贞的是一具无头死尸,从具足可以明确的知晓其身份。土居清贞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尸体,整个人开始疯狂,绝望的大喊大叫:“啊……”
双眼充满血色,在土居清贞的眼中,整个世界都渐渐泛红,逐渐成为血色的地狱。土居清贞嘴角带着邪恶的笑,手中的刀在空中划过一个美丽的弧线后,再次切在马臀。一人一马如入无人之境,疯狂的冲向抱き杏葉(大友家家纹)的海洋,……
妙荣倚着门栏,苦苦的支撑着已经被抽干能量的躯体,无神而显的呆滞的眼睛一直望着城头上的军旗。没有清风吹拂的旗帜,耸拉着身体,旗上的一枚枫家纹显的如此虚弱与无力。
当丈夫以及儿子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之时,妙荣耳边响起了晴天霹雳,几近将她震翻倒地,还好在趔趄倒退的时候将背顶在了门栏,要不然……
“祖母,请不要太过悲伤”
土居清良,土居清贞的养子,土居清宗的孙子,此时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微红的眼睛被泪水团团包围,用手抹去顺流而下的泪水,整顿神情,显露出刚毅的一面。
一抹阳光照在旗帜上,清风也随之而来,原本无力耸拉的旗帜,突然迎风飘扬,在阳光下刚健有力。妙荣回过头,看着面前的土居清良,一丝淡淡的,不易被发现的笑容闪现在她那悲伤的脸上。因为她知道面前的土居清良便是那一阵使旗帜重新飘扬的清风,也就是土居家唯一的希望。
“土居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实在令人伤心,你快去土佐的一条家吧,你是我们土居家再兴的唯一希望”。
“祖母,那么你呢?”
妙荣望着迎风招展的旗帜,如释重负的说道:“我将留在这,留在土居家的土地上,等着你回来,等着你打败大友家,夺回自己的故乡”。
“祖母……”
土居清良完全明白祖母的意思,也知道她话语之外的隐晦含义。在意识到要失去最后一个亲人之时,土居清良显的手足无措。
“还不快走,哭哭啼啼那是武士的样子”,妙荣即使心怀万般柔情,此时表现出来的却是严厉的苛责:“记住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你的祖父,父亲都在看着你……”。
土居清良猛的将脑袋撞在地板上,将这最后的离别磕的‘蹦’响。土居清良跳起身,甩头冲出屋,只在空中留下点点泪花。
妙荣望着孙子渐行渐远的瘦弱背影,只听身体内‘轰’的一声响,身体瞬间便垮落下来,仿佛整个天都塌落下来,死死的压在她一个人的肩上。妙荣用手牢牢抓住木门,才侥幸继续支撑着早已空无一物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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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三间大森城的道路都设有关卡,大友家死死的掌控着这些生死命脉,完全割断了大森城与外界的联系。
“妇女都跑出来了吗?”坐在关卡旁边,临时搭建起来的凉亭内的木付亲久,一边对正在关卡处守望着的足轻指手画脚,一边用手抹去额前的细汗,喃喃:“太热了,尽早发起攻击,尽早回九州,多好啊”。
足轻移步到一旁,避开远处挡住目光的枝叶,掂起脚尖,竭力的张望。发现道路上有什么状况,高声尖叫:“有情况,有人正往这边来……”
原本还四处散落,懒洋洋的在休息的足轻们迅速的集聚,目光和枪头一致的对准道路的尽头。
道路上的人终于展现在人们的眼前,一群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女,相互搀扶着朝这边跑来。很显然这是一群在城主收到攻击谍文后,从城内逃出来的侍女和老佣。
足轻们原以为城内的守军突然发动突围袭击,各各都神情紧张,而此时见到的却是一群弱懦的妇女,大多数人都在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戒备之心也随之松懈。
木付亲久目不转睛的打量着由远而近的妇女,比较着她们之间的容貌,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了猥亵的笑意。突然,他在妇女中见看到了向上翘的发髻,原本就不属于女人该有的标志。
“小心……”木付亲久发出了警告,但已经为时已晚。
一个个隐藏在女人堆里的武士趁势而起,打得关卡处守备松懈的守军措手不及。守军试图反抗,奈何手脚被那些妇女牢牢抱住,施展不开,含恨而终。
“敲鼓”,木付亲久给身后的侍从丢下一句话,便匆匆提刀,冲入战场,希望凭借一己之力阻止敌人突围而走。
“咚,咚……”,背负太鼓的鼓声,一波一波的向四周括散,回荡在所有人的耳际。
土居清家一把抓住还试图拼杀的少主土居清良,拉着便走,嘴里念到:“少主快走,大友援军很快就到了。”
土居清良看着一个个跟随自己的部下被杀戮,极力的想挣脱土居清家的大手,在明白自己所做的努力是惘然之时,才裂嘴大骂:“放开我,快放开我……”
土居清家依然拉着他往前跑,只是从嘴里蹦出严厉的呵责:“御殿的嘱托你忘了吗?你想战死我不拦你,但我不允许你将土居家的希望带进坟墓。”
“土居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实在令人伤心,你快去土佐的一条家吧,你是我们土居家再兴的唯一希望”。
这句话再次在土居清良的耳边响起。土居清良用已经模糊的眼睛深情的回望了一眼,依然耸立在山顶的大森城。土居清良咬着嘴唇,低着头,机械的跟从着土居清家的脚步,匆匆逃离那片依然如火如荼的战场。
各处的大友援军及时的包拢过来,在凭借绝对优势的不对称对抗之下,那些土居家臣迅速被扑灭,一切都尘埃落定。
木付亲久用力甩掉刀刃上的鲜血,双眼盯着土居清良他们逃离的道路,默默的问左右的侍从:“刚才好象有人逃走了?”
侍从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他们刚才都太专注于战事,而没有观察周围的情况。
“大人,我知道”,此时一名满身血污的足轻躬着腰,慢慢的靠近,脸上挂着恭维的笑,当他笑起来时,露出了一口的黄斑黑牙。
木付亲久眉头一皱,脸上露出反感之情,没好气的说道:“你说说,到底有人逃走没有”。
足轻感受到木付亲久对自己的反感,及时的停下脚步,躬着腰,哈巴的说到:“的确有人逃走了,我看到两个人,一个大人,还有一个少年”。
木付亲久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随手丢给面前那个让人恶心的足轻,没有管足轻的感谢祝语,自顾自的对属下吩咐:“二郎,弥七,三郎各带五人随我追捕逃窜之人,其他人留在原地,由古庄五郎左统帅严防死守。”
“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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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国多山地,一路攀山越岭出了佐多岬,展现在眼前的依然是连绵起伏的山地。由于四国之地不在毛利氏的势力范围,因此也不用急赶,一路游山玩水般悠闲赶路。由于严岛之战时冲家水军曾帮助过毛利氏,所以我们选择避开河野氏的北伊予领地。
山地间的起伏街道,宛如长蛇伏于山脊,延绵到天边,虽说有街道可走,但是在经过无数次的上爬下落后,难免会产生厌烦之情。
“哎……这山地何时是个头啊,走了那么远,居然一块大一点的平原也没见,真是见鬼了”,我将腰际的长刀连鞘抽出,顺势跌坐在树下,靠着树干,耐不住性子,喋喋不休的发起牢骚。
“殿下,四国本是多山之地,平原很少,伊予只有小小的松山平原”,春日部正盛盘腿坐在我的对面,用手指着山路,很认真的对我说:“沿着这路再走一天该能到达”。
“大家也休息一下吧”,春日部正盛吩咐左右:“休息一下,待会还要赶路呢”。
川村三郎次,米川以及佐波三人找一块荫凉之地窝在一起,慢慢的品茗着九州美酒。能美朝秀则随着内藤隆世一起,想来有不少的私情要续,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经过这么多天的接触,他们为何还没说完。
赤羽孙左卫门走到我的身旁,从腰间解下水囊,递给我。见我和春日部正盛都摇摇头,赤羽孙左卫门带着微笑,在我身旁坐下,慢慢的喝起水来。
历史喜欢眷顾一个人的时候,似乎所有的事都会与之息息相关。‘稀唰’声从树林里传出,由远而近。
感觉灵敏的赤羽孙左卫门早已丢掉手中的水囊,单膝跪地,长刀已然出现在手中,用宽厚的背脊将我挡了个结实。

不远处,两个人从路边的树丛冲出,不是土居清良他们又会是谁。随后,又有十几人冲出来,一个个手持利刃。
土居清家朝路两边张望,发现我们分坐在路边,本想朝相反的方向逃窜,奈何木付亲久早已将去路堵死,迎接他的除了刀刃,还有一张满坏恶意讥讽的笑脸。
土居清家咬着牙,拖着土居清良冒死冲向我们这边,心中默默祈祷路边的我们不是大友追兵。越来越近,土居清家发现我们只是用警备的眼神望着他,而没有实质性的行动,因此长嘘一口气。
突然,土居清家脑袋里冒出一个想法,并且迅速的付之于行动。土居清家一边跑,一边从怀里抓出一个装的满满的钱袋。当土居清家跑到川村三郎次他们面前的时候,突然将钱扔在他们面前。钱袋口居然适时被摔开,里面所盛的金沙流落一地。
土居清家朝川村三郎次他们叫道:“帮我挡住追兵,这些金子就是你们的了”。很显然,土居清家将我们当作浪人了,难道就因为衣裳褴褛?
川村三郎次瞅瞅地上的金沙,抬头看看土居清家,再望着我们,等待着我们的最终指示。虽然川村三郎次一见拼杀便会兴奋,但那是在春日部正盛不在的时候,像现在这样,川村三郎次只能算只猫。
木付亲久早已洞悉土居清家的计策,因此他朝我们叫道:“我们乃是大友家武士,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最好不要管,否则……”
春日部正盛见木付亲久以多欺少,正要示意川村三郎次动手,但在听到‘大友家’的时候,一时为难,只好隐忍下来。毕竟大友家家主刚刚帮过我们,而且现在对事情的经过也不明了。
“何必要赶尽杀绝呢?”
内藤隆世侧着脑袋,望着木付亲久。
“哈哈……藏头藏尾的,看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人?”木付亲久见内藤隆世用白巾缠头,大言不惭的叫喊,可能是因为过分的信赖自己手下的实力吧。
“我赶尽杀绝又怎么了?”木付亲久依然大喊大叫。
内藤隆世慢站起身,摘下头巾,露出那张诡异的脸庞。走到川村三郎次面前,捡起地面上的金沙,勒紧袋口,顺手往上轻抛,随后有接住,笑着说:“既然没有赚,那就由我收下了。”
内藤隆世带着越发诡异的笑脸,提着刀,一步步的朝木付亲久走去。见此情况,能美朝秀几步赶上,与内藤隆世并肩前行。
春日部正盛摇摇头,示意川村三郎次也跟上。早已有心出战的川村三郎次,仿佛干草遇到火,飞身而起,匆匆赶上,惟恐落后。米川久左,佐波十左也迅速的拔刀,加入参战的列队。
木付亲久望着内藤隆世的刀疤,越看越恐怖,不自禁的失声叫道:“鬼啊”。
(内藤隆世,从此以后有了‘鬼武士’之称)
木付亲久瞧着内藤隆世的丑脸,心中虽然有些诡异的难过,甚至是难受的憋气,但是上十次的战场经历促使他马上清醒过来。木付亲久往后退了几步,隐没在属下的人影之间,而木付亲久的属下剑士也极其配合的几步冲上前,将其护在身后。
轻松,仿佛踏青般的轻松,内藤隆世脸上斜挂笑意,满不在乎的举刀,朝正前方的武士头顶劈下。
武士双手握刀,硬着头皮迎面格挡,两刃甫一接触,瞬时星火四射。虽然只是微弱的火星,但却引燃了双方人马的全面冲突。
内藤隆世一脚踹开因为一击之后而显的有些脚软的对手,直奔木付亲久而去。毕竟敌多我少,要想尽快的结束冲突,只有先擒下贼人头目。
内藤隆世与木付亲久都是战场老手,各种险象环生的局面都已经历过,又或已经见识过了,因此两人都占不了彼此的便宜,只能混搅在一起,相互推辇,比拼着各自的力气。
内藤隆世突然一个侧身,失去支撑的木付亲久一个趔趄,摇晃着朝前冲。内藤隆世用刀柄厚实的砸在木付亲久的背部,免费的送了他一程。
“啊……”,木付亲久应声倒地,。
内藤隆世一脚踏上木付亲久的配刀,另一支脚的膝盖早已顶在木付亲久的背上,紧接着冰冷的刀刃慢慢的接近颈部。
一切都已就绪,木付亲久绝望的闭上双眼,等待着审判,迎接命运的终结。虽然木付亲久心底升起一阵的悔恨,责怪自己的大意,但事已至此,尘埃落定,只能默默闭起眼睛接受命运的安排。
“胜负已分,一切都该结束了”,内藤隆世在木付亲久耳边说道:“让他们都停手”。
木付亲久睁开眼,将头一侧,朝向一旁,闭口不言。
“都给我停下,不然他就没命了”,内藤隆世向正激战的如火如荼的人们,发出了最后的通牒。
晴天一霹雳,所有的人都被怔住了。随后便是一阵哭爹喊娘声:“大人……大人……”。
“将手中的刀都丢在地面”,内藤隆世对木付亲久的属下命令。
见到属下有缴械的趋向,木付亲久及时的阻止:“你们敢……?”
未等木付亲久说第二句,内藤隆世早已一拳击打在他的脸上。血水伴随着吐沫从木付亲久的嘴里涌出,及时的阻止了他的后话。
“都给我听着”内藤隆世再次通牒:“我无意杀人,但如果惹恼了我,我也只有痛下杀手了,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我保证不伤他。”
荒卷信利咬着牙,双目瞪着内藤隆世,但语气却妥协道:“一言为定,如果……”
“没有如果”,内藤隆世回答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你们也得答应,此后不在追杀他们”,内藤隆世用刀指着土居清家。
荒卷信利望着满嘴是血的木付亲久,毕竟先救人要紧,不顾一直摇头的木付亲久,对左右的人说道:“先救大人,将武器都丢地上。”
武士们依照吩咐将手中的武器丢在地面,眼睛时刻警惕着周围人的一举一动,也许稍有一点小动作,都有可能引起另一场的冲突。
“你们先走”,内藤隆世向我们喊道。
“那你呢?”能美朝秀关切的询问。
“我随后就来”
“我陪你一起”,能美朝秀铁下心要和他站在一条线上,解释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你?……”
“朝秀,你就留下来帮助隆世大人,一切慎重,给我活着回来”自知多说无益,只好随水推舟,但也不忘关切一番。
“是的,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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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双方的对峙中,一个时辰已经悄然而过。能美朝秀抬头望望天上的太阳,对一旁的内藤隆世说道:“内藤大人,时辰过的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内藤隆世点点头,将手中的人质向前一推,随着能美朝秀便走。
荒卷信利等人接住木付亲久,围着他嘘寒问暖,完全不管已经渐行渐远的内藤以及能美二人。
木付亲久用袖子将嘴角早已微干的血水一抹,忍着脸部的痛楚,叫嚷:“给我追,给我追……”
“大人,他们已经跑远了”,荒卷信利单膝跪在地上说:“再过去就是一条家的领地了,我们这样深入敌营,已经是大忌了。”
“你……”
“放跑了敌人,还请大人责罚”,荒卷信利单刀直入,负荆请罪,随之将一柄长刀奉上。
将刀拍落在地,木付亲久恨恨的说:“算了,我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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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达一条家的中村城,土居清良也见到了自己的同族,一条家谱代家老土居家忠。土居家忠顾念一族之情,将土居清良纳于自己的保护伞之下。
土居家忠从屋内渡到门外,望着依然站在门外的我们,在将我们仔细的打量了一番之后,带有蔑视的问道:“浪人?”
人在他乡,只能随遇而安。我顺着他的意思,回答:“是的,大人。”,毕竟隐晦一点比较安全。
“哦……”土居家忠皱皱眉,伪善的说道:“多谢你们的帮忙”。
“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土居家忠转头对门边的侍从,吩咐:“藤八,去取十贯钱给他们”。
“嚯”
待侍从走远后,土居家忠这才转过身,对我们说:“想必各位还有要事,我等就不挽留了,我先告退了,请自便。”
第一次面临别人的冷脸,着实让人不舒服,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有言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我连被称着蛇都不配,更不用说是龙了。
春日部正盛等人都面露怒色,最生气的应该是内藤隆世吧,虽然因为面巾的缘故,我们看不到他的脸,但他转头便走的行为,分明的体现出他的气愤之情。
大家一致的转头,匆匆逃离这个受辱的地方。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呼叫:“大人,请慢走。”
我回头,看见土居清良匆匆赶出屋子,站在走廊上,对着我们呼叫,希望我们能留步。
“大人,还不知道你们的称呼呢,还请告之”。
“救你们的那人叫内藤隆世,我是端木清盛,其他是春日部……”。
“祝你们武运亨通,早日出仕”,
看来所有人都将我们看着是浪士了,难道就因为我们的造型以及服饰。
“谢谢,你也一样,武运亨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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