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耸拉着脑袋，满腹心事的朝屋敷踱去。心里盘算着如何将晴元大人的提议，向部下们说将出来。
“公主殿下，殿下他们回来了”
站在门口的神木氏长朝屋内叫嚷的声音刚落，一个娇小的身影已经从屋内冲将出来，端装的站于门旁，轻声说道：“恭贺大人凯旋，武运长久”。
“谢谢”
“大人，请进屋用饭”，文姬招呼后边的家众，说道：“大家都进屋吧，我已经准备了足够的饭菜，请一起用餐吧。”
文姬说完抬头望着我，显然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此战全赖大家用命，方能立下大功”，我将所有人扫视了一遍，说道：“我无以为报，就以粗茶淡饭作为酬劳，望大家不要嫌弃。”
“属下实在是惶恐”
我望着文姬，看着她消瘦的脸庞，有些心酸的说道：“辛苦你了，人也消瘦了不少。”
文姬低着头，用一只手轻柔的抚摩着自己的脸。
“公主殿下，每日都在向神佛祈愿，希望大家能平安归来，而且每日都会为大家准备食膳……”野田甚左见文姬向这边摇头，笑语道：“看，我又多嘴了不是。”
“大人快进屋用餐”文姬未免尴尬，将话语转开。
“谢谢”，我迈开步，朝屋内避去。我该如何将残酷的抉择向文姬道出呢？
待大家坐定，文姬为大家一一盛上饭菜，就连庭院内盘腿端坐的足轻们也不例外。
呼啦，呼啦的，神木氏长几口便将一碗米饭（强饭：將米放入飯甑內蒸熟，是最常見的料理方法）吞下了肚，一抹嘴角的残羹，说道：“公主殿做的饭菜真是好吃啊。”
“公主殿做的饭菜当然是美味可口，但是按你那种一口吞的吃法，居然也能吃出味啊”，川村三郎次调侃道。
“哈哈哈……”
神木氏长先是一楞，随后也跟着大家一起，呵呵的傻笑起来。
“神木大人，请慢慢食用，食膳准备的很多，足够所有人享用”，文姬将木碗置于神木身前，嘴角微带笑容，慢慢的说明。
家门初立，虽然成为幕府家臣，可谓是光耀门媚，但是支持家门以及家臣生活的俸禄却是遥遥无期，不知何时能够分配下来。即使攻下了物集女城，我也没有留下多少钱币，因为一部分派送给了攻城的士兵，另一部分则上报给了幕府。正因为如此，我才奇怪，在家境困苦之际，文姬如何购得足够的大米？
“文姬，谢谢你为我们准备食膳”，我用筷子拨着碗内的米饭，问道：“文姬，家中余钱不多，根本不够购买这些大米……”
正在用餐的众人，不约而同的停下筷子，或思量，或静听，总之屋内欢快的气氛一下子便沉寂了下来。
文姬跪坐一旁，低着头，嘴里咿呀着，却没吐出原由来。
“咳，咳……”，野田甚左打破了沉寂，向众人说明道：“当公主殿下得知大人凯旋之时，便吩咐臣下前去购买大米，因为钱币不足的缘故，公主殿下还卖掉了已故殿下留给她的遗物”，话才说完，野田甚左已经泪流满面。
眼睛一热，有种流泪的感觉，却被自己强忍的压下。我感激的说道：“文姬，让你受苦了。”
面对如此的通情达理，甘愿牺牲的女子，我真的无法将管领细川大人的建议，或者更该称着是条件，当着她的面说出来。
怀着感激之情，大家慢慢的享用菜肴。其间，春日部正盛突然问道：“殿下，对于我们夺取物集女城，以及私分钱财之事，不知管领大人有什么处置？”
（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
“恩……”，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拉长语气，权作拖延，又或是为思考争取时间。
“对于殿下私分物集女城的钱财，虽然能够获取部众的好感，但却显的过分单纯，不顾后果，只不过是呈一时之快罢了”，春日部正盛说的犹为平静，但话语之中却透着责备之情：“如此作法只会让人觉得幼稚，并为对手留下口实，成为打压我们的借口”。
“大人，你真的……”文姬面色惊慌的询问，显然知道后果的严重性。
“这……”，我点点头，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
作为一个现代人，身处的社会相对平静，没有过多的尔虞我诈，因此对事情的考虑总是不全面。此时经春日部正盛的提点，我心中也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春日部大人”，野田甚左叫将起来：“作为殿下的家臣，在殿下犯错之时不及时的劝阻，还算什么家臣，有何忠诚可言。”
“不能怪正盛，其实当时众人已经劝过我了，只是我太刚愎自用了，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又怎么能够错怪别人呢。
“我们该怎么办？私自分赏，会引起将军的疑心，我们该如何？”，野田甚左责备道：“殿下，下次处理事件请成熟些，考虑周全些，不要如此幼稚，缺乏全局打算”。
野田甚左锤着大腿，唠叨：“我本该随你们一起去的，不然也不会发生这种过失。”
“春日部大人，有什么办法吗？你一定要帮帮大人”，文姬向春日部正盛求援道。
“对于此事，我与沼田大人已经私下商讨过”，春日部正盛避开我疑惑的眼神，自顾自的向众人说明：“就只有我和沼田大人。”
“怎么样呢？”文姬抢先追问。其他人也都静待结果。
“私自封赏，有越权之嫌，容易遭到将军的猜疑，如果将军身边的有心人从旁推波助澜，事情会变的更糟糕，所以……”春日部正盛环顾一周，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我方向。
“快说，别卖关子了”，野田甚左开始耐不住性子了。
“将军身边的人，可以使事件更坏，但是也有人可以使事件变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主要是看‘利益’两字，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好处？本家建立不久，缺钱缺粮，有什么资本作为好处呢？”野田甚左问道。
“要想渡过这次的灾祸，首要的是得到一个人的支持，要得到他的支持，便要与他的利益息息相关。”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野田甚左与春日部正盛一问一答，完全成了他们之间的商讨。
“管领细川大人”。
“管领大人位高爵显，将军大人对他也甚为倚重；如果能够得到管领大人的帮助，我们家定然能够化险为夷”，野田甚左不解的问道：“我们如何能够让管领大人帮我们呢？我们没钱没粮，兵力不过五十，而且没有封地，没有城砦……等等，城……城……”，野田甚左一拍脑门，惊叫起来：“我们不是夺下了叛臣的城砦吗？或许我们可以将之献于管领大人，从而取得他的支持和帮助。”
“物集女城虽然被我们攻落，但真正的主宰却是幕府的将军大人，如何分配还是由将军大人说了算；献给了管领大人只会徒增将军的猜疑，而且管领大人的家臣在此次战事中毫无功劳，毫无理由的接收物集女城只会引发对手的不满和报复；所以这是行不通的。”
“你有好的意见？快说啊，别老是让人猜想”。
“此事应该甚重考虑，最好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春日部正盛的这句话，明显就是说人多耳杂。众人依次退去，屋内只留下春日部正盛，野田甚左，久世，能美，内藤等几位重臣，毕竟需要一班家臣的商讨。
“物集女城主忠重虽然归属三好家，但却是私低下的勾当，并未表面化，所以即使我们攻落其城，只要将军一味认定是在惩罚他，惩罚他不到御所参见将军，三好家便没有了出兵的口实。”
“还有，丹波的内藤氏受此大败，必定想报一箭之仇；如果由本家三好氏出兵攻伐，自然会显的他无能，所以内藤长赖必定会一口回绝；因为作为丹波大名，他自信有能力夺下物集女城。”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却与我们毫无关系”
春日部正盛没有回答野田的问题，而是直接说道：“由于殿下已经和稻井城的稻井大人结拜成为异姓兄弟，虽然之中夹杂着众多的因素以及利益关系，但是我们双方的对手，现在应该说是敌人是相同的。”
“那又如何？请讲实际的吧”。
“正因为如此，我们有相同的敌人，如果我们能够得到物集女城，便能与稻井大人的城砦，构成犄角之势，相互协助，共同抗敌”。
“得到物集女城？殿下人微势薄，成为幕臣已经是万幸，要想成为一城之主？我觉得太不切实际了；啊……，你不会想要私自占领城砦，叛离幕府吧，那样会引来大军的”，野田甚左将后话压的极低，即使说完，也还在不断审视在座的众人。
“如果将军任命就名正言顺了”。
“如何？”
不只是野田，在座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竖直了耳朵，静听春日部的高论。拥有领地是众人的夙愿，而且我们太需要一座自己的城砦了。
“稻井大人也有意让殿下接手物集女城，之前已经暗示过殿下”，待我点头承认，春日部正盛才补充道：“殿下能否坐镇物集女城，管领大人将起到致关重要的作用；殿下，今日管领大人召见，必定有要事相商？只是不知是好是坏”。
春日部正盛终于将球丢给了我，而且一上来，便直指我的软肋。一时之间，我无言以对。
“这……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询问我的意见，他打量力荐我出任物集女城”。
众人听我一说，各个都面露喜色。
“真的”，野田甚左兴奋的叫出声来：“我家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先主的在天之灵也会深感欣慰。”
大家都在高兴之际。我却提不起兴致来，因为要想坐镇物集女城，成为一城之主的代价，便是迎娶细川家的女儿。
春日部正盛显的很平静，完全未被其他人的高兴情绪所左右。脸上浅藏微笑，一副胸有成竹，掌控全局的模样，道：“管领大人就没什么条件吗？”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春日部正盛要句句相逼，难道一定要我将细川晴元要我娶他女儿的事公布出来吗？
（正盛他并不知道细川晴元提出的条件啊，那时正盛并没有陪护在我的身边，难道这事这么快就被人泄露出来了吗？正盛从而知道了细川晴元提出的条件，看来想躲是躲不掉了）
“他的条件是……是……是娶他的女儿”，虽然后面的几个字说的很轻，却依然在屋子内引发了骚动。
野田甚左和久世又兵卫的脸色由情转阴，屋内原本火热的气氛随之结冻，凝固。
“端木大人，你的答案是什么？”
野田甚左的生气了，因为他已经转换了对我的称呼。
久世又兵卫虽未说话，但眼神却异常的犀利，望着我，不曾移开。
“我没有答应”
面对文姬这般的女子，我自己都觉的理亏，除了低头避开大家的眼神，也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你拒绝了？”，野田甚左追问。
我摇摇头，说明道：“我说想考虑几天。”
“你的想法是什么？现在就告诉我们”，野田甚左两眼冒火，大喊大叫道。
“我也不知道，本想和你们商谈的”
“有什么可谈的；你想为了前途，抛弃公主殿下吗？你忘了公主殿下的情意，以及已故殿下的恩情了吗？”
“没有，我绝不会忘的”，我望了一眼文姬，便匆匆逃开了的目光。
“这件事处理的得当，则可以得百利而无一害，如果错走一步，则会前功尽弃，还可能引来杀身之祸；一直以来管领大人对殿下青睐有加，如果再娶得细川家的女儿，殿下则成为管领一族的准一门众，必然会得到细川一族的支持，虽然其中利用的成分比较重，但是相对的我们也在利用管领家的身份，来提高自己的身份，从而加强自己的实力。”春日部正盛出面，为我解脱，又将矛盾的焦点引回了自己身上。
“得到管领大人的支持，成为一城之主，从而取得为矶部家报仇，以及重建矶部家门的实力”，春日部正盛深知其道，如果将重建矶部家的计划也纳归其中，成为其中的一部分，那么野田和久世等矶部旧臣的抵触情绪也不会那么强烈，劝说起来便会更容易。
“以管领大人的身份和地位，他的女儿必定会是正室，如此一来，文姬殿下只能位居其下，所生子嗣都是庶出，根本不可能继承端木家门。”久世又兵卫反对道。
“文姬殿下的情意和所受苦难，殿下和我们一众家臣都会铭记于心；虽然我赞成殿下迎娶管领家的公主，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家门的前途考虑”，春日部正盛转向文姬，道：“我春日部正盛终生都会记得文姬殿下的困苦，我正盛将会全力支持文姬殿下，以及殿下的子嗣。”
“殿下，请饶恕我的无理”，春日部正盛俯首，面贴地，道“为了家门的前途，请文姬殿下接受我的无理请求，支持殿下迎娶管领家的公主，我正盛在此跪伏恳求您了”。
“文姬殿下，我朝秀也厚着颜面恳求你了”，能美朝秀也向着文姬跪伏于地。
“我赖纯厚颜请求”，喜连川赖纯也紧跟着跪伏在地，道：“我赖纯在今后的岁月里，也将全力支持文姬殿下及其子嗣”。
在能美朝秀和喜连川赖纯的带头之下，其他人也纷纷伏首在地。
“你们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你们打算排挤文姬殿下是不是……”
“野田大人，谢谢你一直保护我，这次就由我自己来作决定吧”，一直沉默不语的文姬打断了野田甚左的驳斥，道：“我也认为殿下应该迎娶管领大人的公主，我不过是一个未亡人而已”。
“文姬，在我的心中，只有妻子，并不会有正室与侧室之分……”
“我去为大家取些酒来，各位请慢用”，文姬微微一笑，便带着忧伤，匆匆退出屋子。
“大助”
“在”，小川大助从门侧，跳将出来。
“你去帮帮文姬”。
“是”。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