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集女城的修缮工作，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我伸手穿过宽松的新婚礼服。当服侍我更衣的文姬转到我的跟前，帮我系绑腰带的时候。我迅速将目光投向旁边，看着跪坐在门边的春日部正盛，随便找了个话题，用以掩饰心中对跟前正服侍自己的文姬的愧疚。
“大人，请勿担心，能美（朝秀）大人正领着小川众日夜赶工，而且……”，春日部正盛看了一眼文姬，放低音调：“久世（又兵卫）大人和野田（甚左）大人都已经前往物集女城了，内藤（隆世）大人说自己相貌丑陋，借故也避往物集女城了。”
“哦，知道了”，我伤感的回答。
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胞泽，现今有了隔阂。虽然最终意见统一，但久世，野田等人的不满情绪还是无法释怀的，不然他们也不会在我婚配之日，避往物集女城。
“大人，请饶恕他们的卤莽行为”，文姬见我脸色异常，怕我心怀不满，不安的跪伏于地，言辞肯切的为久世等人请罪。
“文姬，是为对不起你们，对不起”，眼眶有些热，我清楚的感到微热的泪水在往外涌。
文姬站起身，轻轻的将我脸颊上的泪水抹去，强颜欢笑着：“大人，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哭了……”
“其实……其实，今日的新娘本该是你，但是……”
我话还没说完，文姬的纤指已经挡在了我的嘴前，轻声道：“大人，你怎么能说这些，新娘正等着你呢，其实……我……能一直跟随在大人身边，就已经满足了……”，此时，泪水已经流满了文姬看似坚强的脸。
“虽然文姬殿作为侧室伴随在大人身边，但是在我们这些家臣心目中依然如正室夫人般尊贵”，春日部正盛诚恳的说道。
“正盛说的话，便是我的心里话”，我顺手将文姬攘在怀里。
文姬如受惊的小兔，及快的逃离我的怀抱，慌张的说道：“你们怎么能说这些；虽然我出身乡野土豪之家，但武家的尊卑，等级，我还是懂的，作为侧室怎能与正室夫人相比，如果因为我的原故，破坏了本家的上下尊卑；家臣侍从今后也会借机不尊其上，大人便不能统领家臣，不能武运长久，家门就此危已”。
“文姬……”
“大人，我已经很开心了；因为能够跟随在大人身边，因为大人已经成为一城之主，因为……所有的所有，真的，我真的很开心。”
我将文姬攘回怀抱，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嘴角的泪水居然有一点点的甜。
“大人，婚礼已经准备齐全，宾客都在静侯大人以及夫人”，匆忙赶来的小姓小川大助单膝跪在门外，催促我前往正室。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我的目光依然盯着怀中的文姬，心中满是愧疚和不安。
“大人，快走吧”，文姬挤出一丝微笑，道：“看我把你的新婚礼服都弄皱了”。
文姬将我的礼服拍抚整齐，然后将我推撵出门，有些颤抖的说道：“快走吧，别让新……娘……和客人久等了，不然就失礼了。”
“对不起”，我深鞠一躬，快步的逃往正室。
在这静静飘落着雪花的雪夜，世间的万物仿佛在感受到寒冷之前便已经蛰伏，因此人世间异常的安静。惟独不远处的一座屋敷灯火通明，在黑暗中，犹如一盏指路明灯，是如此的耀眼，吸引着眼球。
胧倚伏在一棵小树上，目光盯着灯火通明的武家屋敷，一动不动。身体有些疲劳，但自己还在坚持，将身体越发牢靠的倚在树杆上。
（我为什么要到这来？为什么？就因为当初的一面之缘，以及所有的一切吗？）
胧越想，自己越无法承受。冰冷的脸上，流出两道微热的泪径。
胧身后的黑暗树林里，渐渐显露出一个黑影。来人身体高大壮实，却又是如此的匀称，轻盈的步伐，即使踩踏在松软的雪上也没有一点声音。
当黑影靠近到离胧五，六米远时，胧才察觉到。在迅速作出防备之时，胧才惊叫道：“父亲大人，你怎么来了？”
来人便是胧的父亲，甲贺上忍望月出云守。
“你私自出走之日，我便已经知道，虽然没有阻拦，但是土蜘蛛却一直跟随着你，在你的行动路线上都留下了标记，所以我才能跟随你来到这”，望月出云守望望不远处的人声鼎沸的屋敷，关切的对女儿劝说道：“我们走吧”。
胧回首望望屋子，拼命的摇着头。
“你……”，望月出云守语气驺升，但瞬间又回落，道：“事到如今，你还想如何啊？”
望月出云守伤感的说道：“我们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一群人，为雇主从事的是暗杀，刺探消息，破坏等等见不得光的事情，历来为武士们所唾弃；你为何要如此的执迷不悟呢，你们不会有结果的，走吧，回我们自己的天地去吧……”
胧踏前两步，突然反对道：“我不愿生活在黑暗中，为人们所吐弃，我不要……”
“胧……，这便是生为乱波的命运……”
“不，我不愿意；我不愿意生活在黑暗中，为人瞧不起；我不愿意为了沿续后代而奉命婚配，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子孙继续生活在黑暗中”，胧泪流满面，情绪激动的叫嚷：“我向往平常人的生活，光明，平淡的生活；父亲，请你帮帮我吧……”
“要改变现在的生活是如此的艰难，今后的生活也将是变幻莫测，无法掌握，只能逆来顺受，所有的所有，你都能够忍受吗？”望月出云守十分担心的说教道：“没有族人的相助，一个人悲惨艰苦的生活也不怕吗？”
胧坚定的摇动着脑袋，道：“所有的一切，我都不怕”。
“那好吧，胧，你跟我来”
望月出云守父女俩，一前一后慢慢的隐没在黑帘之中；未几，一对乞丐装扮的男女，出现在道路之上，一步步的走向灯火明媚，人声混杂的武家屋敷。
“恭贺武士大人家的新婚之喜”，脸面污浊，衣衫蓝缕的老人将身子弯躬的极低，小心翼翼的对门口的护卫乞求道：“小人和女儿流落各地，已经几日没有食物充饥了，请大人好心赏几个芋头”。
“快走，快走”，门卫叫嚷道：“这里是你这种流民来的地方吗？找吃的，就到别处去，走，快走”
“大人，你看这天寒地冻的，别家人都已经就寝；如果今晚还找不到吃的，恐怕我和女儿都挨不过今晚了”，老人家哀号道：“大人，请看在一向法主的慈悲上，赏给我们一些吃的吧”。
“快滚，你们的死活我可管不着……”
门卫一边叫喊，一边将手中的长枪在跟前一晃，本想吓唬吓唬跟前的乞丐；却不知怎么的扫到了老人的大腿。
“啊……”
一声惨叫之后，老人迅速的倒在雪地上；他的女儿冲上前，抱着老人哭泣开来。哭泣声，哀号声，不绝于耳。留下一脸茫然的门卫，呆站在原地。
正在相敬劝酒的众人，在听到惨叫声之时，便丢下手中的酒盏，奔出屋门。大家都怕手下的侍从酗酒过度，发生斗殴之事，造成彼此间的矛盾，留下怨恨的种子。
“什么事？”我向门口的侍从叫喊道。
“大人”，侍从恭敬的回答：“是一对乞丐，看本家有婚配之喜，所以前来讨些吃食”
“小人万死，让他们打扰了大人的兴致，我马上把他们赶走”，门卫朝乞丐怒骂道：“还不快滚，滚”
看到一男一女龟缩在一起，又是哭泣，又是哀号的。我询问道：“怎么回事？你动粗了？”
“没……没……我只是不经意的碰到了他”，门卫战战兢兢的回答：“我真的是不小心……无意的”。
我奔到门口，看着倒在地上的乞丐，道：“老人家，你没事吧？”
“小……人……因为家乡遭受战祸，所以逃难到各地；我们已经多日没有进食，所以想到大人家乞讨些吃食……”
“孙左，你去给他们准备一桌酒菜吧”，我吩咐紧随身后的赤羽孙左卫门。
“大人，这……”
赤羽孙左卫门为难的呆在原地。毕竟武士与农夫有天壤之别，农夫是用以服侍武士家门的。而如今却要为乞丐备酒菜，即使是乡下土豪出身的赤羽孙左卫门也是无法接受的。
“今日不提尊卑，只论主宾之分”，我马上意识到自己的疏忽，转变道：“既然不分尊卑，那么来者便是客”。
“孙左，今天是大人是大喜之日，来者都是客人”，春日部正盛靠近过来，提醒道：“对于客人便要一视同仁”。
“嚯”赤羽孙左卫门一溜烟的奔入屋内，为准备酒菜而去。
“老人家，慢慢食用”我对门卫说道：“如有什么需要就尽量满足”。
“是的，大人；属下明白”
幸福的时光本就短暂；在酒杯交错以及酒精的麻醉下，时间尤其过的快；不知不觉中午夜已经来临，宾客或醉倒被侍从背走，或带着醉意，在侍从的陪同下，颠颠撞撞的返回自家屋敷。婚宴的热闹气氛也在这时冷却下来。
“大人，那对父女说是有事相求”，先前的那个门卫，跪伏在门外，汇报道。
“哦，我们过去看看”。
拐进厨房，只见乞丐父女正端坐在桌几旁边，桌上的碗碟被吃的一点也不剩；也许是进食后的缘故，俩人的脸色也转好了不少。
“老人家，吃的可好？”
“多谢大人的恩赏”，老人家迅速的趴伏在地，感激道：“大人的恩惠，小人无以为报，只能将小女送与大人做奴婢，还请大人收留。”
“啊……”
在毫无准备之下，我着实大吃一惊。不知如何是好，推脱道：“父女本是相倚为命，我怎么可以……”
“大人，小人做此决定，也是不得已”，老人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解释道：“小女跟着小人，有了这顿没下顿，不知什么时候就……”
“大人慈悲，是个大好人，让小女在大人府内为奴婢，小人也就安心了”，老人家继续说道：“小人逃难已久，正想回家乡看看，如果战事已经平息，便回来找回小女，一同回归故乡，所以请大人收留小女。”
“这样啊……”
我突然想起，作为正室的细川夫人不仅有侍女服侍，而且带有细川家的陪臣一同嫁归本家；但是最受我疼爱的文姬依然孤独一人，正好可以为她找个侍女。
眼前跪坐着的女子，虽然有些邋遢，相貌平平之外，举止还算妥当，也许是个好人选，但是身份不明，到是有些让人担心。
“不知道她自己愿不愿意，我们不好勉强的”
邋遢女子有些不舍的看了看老人家，然后含着泪，默默的点点头。
“既然她自己同意，那今后就做文姬的侍女吧”我向她说道：“以后就麻烦你多多照顾文姬夫人了”。
“老人家，你们就在府内住一晚吧”，我向他邀请道。
“不了”，老人家摇摇头，道：“我们已经麻烦大人很多了，赐饭之恩以及收留小女，我都无法报答，只能在以后为大人向上天祈祷，降福于大人了”。
“还有，自古尊卑有别，我已经受赏事物，我怎么能再次冒昧的留宿于武士部屋，乱了尊卑之礼，所以……小人这便告辞了”老人家不顾众人的挽留，匆匆逃出屋门。
“父亲，请多多保重”
“你也是，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大人一家”，老人家强颜笑意，道：“等着我，我会回来接你的”。
老人家蹒跚的拐过路口，见四周无人，迅速的窜入一边的树林；随着一声，夜鸟的叫声息灭，一个行动迅速的人影窜现在老人家面前，极为恭敬的趴伏在雪地上，仿佛一只巨大的蜘蛛在静等吩咐。
“土蜘蛛，你今后你就隐伏在胧的身边，尽心尽力的保护她”
“属下谨尊上命”
“去吧”
“嚯”
被唤着土蜘蛛的忍者，在树林之中果真如一只八脚怪，几经跳越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老人家装扮的望月出云守回首看着屋敷的方向，轻声的喃喃：“胧，原谅为父，为了族人的命运，我只能如此；你渴望光明的生活，为父以及族人又何尝不想啊；为了所有人，你要坚强啊”。
望着消失在路尽头的老人家，我对身边的春日部正盛说道：“你怎么看待这两父女？”
春日部正盛摇摇头，一言不发。
“难道你不疑心吗？他们的背后可能有作深厚的秘密背景和任务，也可能如他们说的那般平淡无奇。”
春日部正盛点点头，同意道。
“我们应该在以后的日子里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如果有什么阴谋，一旦时间久了，就会露出马脚来的。”
“就这么做吧”
最后终于等到了春日部正盛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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