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集 古之遗迹 第227-230章 重返辰星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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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穿透云层,从高空射下,犹如无数灿烂的金箭,照亮了清晨的沼南城。
鲁克漫步在中六区,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一度是这片土地的最高行政长官,但是现在,望族已经把手伸出了地下巢**,逐渐移向地面。在他成为囚徒的那段日子里,苏泉审时度势,命令苏翙和耋猿全面撤离了中六区,把这块位于沼南城腹地的肥沃土地拱手相让。
雪窦狁终于实现了他的第一个目标。而站在他背后,真正控制局势的是他的女儿雪容。
鲁克穿过中六区,徒步向东。街道依旧喧哗而热闹,简陋的店铺,招揽生意的半妖人,蓬勃发展的烤肉业,他欣慰地发现,曾经在黑暗中播下的种子,已经生根萌芽,像燎原的野草一样散布在每一个角落。半妖人改变了过去的生活方式,逐渐开始接受文明。
“文明并不意味着失去活力,它们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展现出来……”鲁克喃喃自语着,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嘿,要搭车吗?”一辆破旧的吉普车不失时机地停在他身边,一个年轻的半妖人探出头来,热情地招揽生意。
沼南城也有了出租车行业,鲁克觉得很新奇,他笑笑说:“我要去东九区。”
“东九区——这么远!”那半妖人有些犹豫。
鲁克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聂伦塔,轻轻抛起又接住,说:“去不去?”
那半妖人盯着聂伦塔,估计有一两个单位,那是一笔小财,而且在东九区,他可以走私一些岩盐回来卖,一来一回,可以挣不少钱,是笔好买卖。他立刻答应下来,招呼说:“上车吧!”
鲁克把聂伦塔丢进他怀里,跳上了吉普车。在引擎的轰鸣声里,吉普车摇摇晃晃向东九区驶去。
“这种吉普车,本来是巡逻用的吧?”
那半妖人有些尴尬,搔着脑袋说:“是的。我本来就是巡逻队的。不过你也知道,最近中六区很乱,先是那个东九区的大富豪鲁克取代了亢明子,接着迪迪大人遭到暗杀,再后来望族和贵族从地下巢**涌出来控制了局面……弄得一团糟,每人管我们了,只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胡乱混口饭吃。”
鲁克点点头,表示理解。他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半妖人从他的穿着和口气揣测,对方不是贵族就是将领,地位一定不低,他愈发恭敬起来,说:“荻波,我叫荻波。”
年轻,充满了活力,鲁克没由来想起了马蜚。他开始怀念波光粼粼的东湖,还有苦苦等候他的小文和小凤,他恨不能插翅飞到辰星庄园,把她们用力拥在怀中。
“你到东九区哪里?”荻波跟他攀谈起来。
“辰星庄园。”
“辰星庄园!”荻波惊叫起来,几乎连方向盘都挡不稳,“你……认识苏老爷子?”
“是的,我们有过数面之缘。”
“那么你认识鲁克吗?”
鲁克笑了起来,轻松地说:“我们很熟。我想,他不会否认我们是老朋友吧。”
“那太好了!”荻波非常兴奋,他一脚刹车,把吉普车停在路边,回过头问,“你能不能帮我弄点岩盐?不用很多,有那么三五斤就够了!”
“没问题,不过你要那玩意干什么?”
荻波咭咭呱呱地解释说:“本来岩盐是很便宜的,根本没有利润可言,除了辰星庄园的鲁克,没有人做这个生意。但是最近一阶段,辰星庄园卖出的岩盐越来越少,你知道,缺少了岩盐,调治出的蒲松汁和酸蒂汁就好像缺少了灵魂,完全没有原先的那种滋味,所以岩盐变得很抢手,在中六区,它们的价格翻了上万倍,只有那些有权势的上层头面人物才能享用!”
“缺少了灵魂,你很会说话嘛!”鲁克夸奖了他一句,明知故问道,“岩盐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石屏山里应该能找到吧?”
“能找到,但谁都不知道加工的方法,那是鲁克独有的商业秘密。只有加工过的岩盐才能用在蒲松汁和酸蒂汁里,不然的话,有一股怪味,根本不能下咽。他靠这个能赚大钱!”荻波毫不掩饰自己对鲁克的崇拜。
鲁克笑笑,没有反驳他,心想,有这么个开朗健谈半妖人驾车,旅途到也不怎么寂寞。
三个小时后,他们进入了东九区的地界。在鲁克的指点下,吉普车绕了一条隐秘的捷径,沿着东湖岸边的小路一直开进了辰星庄园。重重叠叠的花树中,蓠落房舍在望,鲁克让荻波就地停车,叮嘱他说:“你现在沿原路离开这里,到东九区的奴隶贩卖场等我,最多三天,别乱走。到时候我会去找你的,顺便带一包岩盐给你,我再搭你的车回中六区。听清楚了没有?”
荻波点点头,搓着双手异常激动。他麻利地把吉普车掉了个头,哼着小调一溜烟消失在远方。
鲁克踩着落花,徒步向他一手建造的精舍走去。两棵参天巨树形成了天然的门户,里面是别致的庭院,落英缤纷,溪流潺潺而过,宛如古意盎然的琴曲。
在溪水旁,一个矮胖的男子负手而立,望着鲁克欣慰地说:“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已经很久了……”
他长相很粗野,体形轮廓充满了棱角,给人一种剑拔弩张的感觉,宽大的脸上缺少表情,肌肉仿佛是僵硬的石块,低沉的声音从喉咙缝隙里挤出来,听着很不习惯。鲁克不认识他,但在他的印象里,桕歌和豳榕也是那么说话的,难道说,他是树妖族的幸存者?
“你是……”
“你已经忘记我了!不过也对,这副样子,连我自己都不习惯。亲爱的鲁克,还记得牯牛山吗?”
鲁克倒抽一口冷气,指着他说道:“你是……你是牒荼!”
他呵呵笑着,张开手臂用力拥抱住鲁克。“是的,是我!我完全恢复过来了,并且比以前更加强壮。你看,我终于能够离开牯牛山的地洞,走到灿烂的阳光下!我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你!”
久别重逢,他们有很多话要讲,有很多话想问对方,但时间和地点都不适合。鲁克拍拍他的肩膀,欣慰地说:“你能获得自由,我很高兴,希望我们的关系能像以前一样,不要有改变。”
牒荼呆滞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意,他说:“这些话也是我想对你说的。我听苏泉说起你的遭遇,你能平安回来,我也很高兴!”
鲁克苦笑着说:“情况比你想像的要复杂……”


说话间工夫,苏泉慢吞吞走了出来,老眼中闪烁着泪光。他喃喃说道:“你能够回来,这真是太好了!我才得到消息,你落在了望族手里,我正打算去拜访一下雪窦狁,没想到……”
“雪窦狁只是一个傀儡,真正在背后操纵望族的是她的小女儿雪容。小文和小凤呢?她们在哪里?”
“涂凤在照顾她,她快不行了。你还是先去看看她吧,望族的事迟些再谈。”
“小文怎么样了?”鲁克的心揪了起来。
“她病得很重,我尽力延缓她变异的进程,不过收效不大。”牒荼插嘴说道。
“全靠你的朋友帮忙,她才撑到现在。快去吧,迟了就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鲁克呆了片刻,加快脚步向曹静文起居的厢房走去。隔着木窗,他看见了涂凤的身影,她正坐在床边,用湿毛巾擦着曹静文的额头。“迟了就见不到最后一面了!就见不到最后一面了!”苏老爷子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那些温馨而珍贵的记忆一一浮现在眼前,他感到某种悲痛的力量。
鲁克鼓起勇气,悄无声息地推门走进去。曹静文躺在床上,毛毯盖到胸口。她脸色苍白如纸,没有半点血色,呼吸细若游丝,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随时都会从睡梦中惊醒。
鲁克一阵心痛,他走到涂凤身后,伸手抚摸着她的秀发,问道:“小文怎么样了?”
那声音曾一千次一万次出现在梦里,如今却猛地在耳畔响起。涂凤剧烈颤抖着,不敢回过头来看,生怕一回头,美梦会突然破碎,再也找不回来!
“是我,小卢子,我回来了!”鲁克望着曹静文,把嘴凑到涂凤耳边,低声说道。
涂凤被激动的感情冲垮了,她猛地回过身,扑入鲁克怀中,肩膀不停抽搐着,压抑地哭了出来。
“没事,我回来了,一切都好……”鲁克安慰着她。他分明感觉到,涂凤瘦了很多。
“小文,她……”涂凤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告诉我,她怎么样了!”
涂凤略微定了定神,断断续续说:“你……走了以后,她就变成了吸血鬼,一直没有清醒过来……”
鲁克有些愧疚。当初为了不让曹静文成为他的拖累,经过再三斟酌,他同意盘古运用雷鸣机夔释放出的能量,阻断她的某些大脑神经,强迫她陷入休眠状态。据盘古称,吸血鬼的休眠可以持续几百年,不吃不喝,身体干瘪成一具木乃伊,但只要有新鲜的血液,他们就能够重生。
原本以为,前往西三区的古之遗迹取得傀儡战士的控制权,少则三五天,多则半个月,但没想到亢明子、雪窦狁和三头妖蛇的先后出现令这一次行动成为最危险的经历,非但损失了麒麟机夔,就连盘古都在亚稳态夔核意外媾变中失去了意识,他也因此落入雪窦狁和雪琴父女手中,沦为望族的囚徒,直到最近才得以脱身。
现在怎么办?用鲜血唤醒曹静文吗?失去了盘古,他无法再次关闭嗜血机夔,苏醒后的曹静文将永远处在吸血鬼的状态,无法恢复清醒的意志。他该怎么办?鲁克颓然坐在她身边,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面临这艰难的抉择,让曹静文变成彻头彻尾的吸血鬼,还是让她就这样永远睡下去?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救醒她?”涂凤有些诧异。
鲁克艰难地说:“出了一些问题,如果救醒她,她会永远是一个嗜血如命的吸血鬼,再也不能恢复人性。小凤,如果你是她,你愿意当吸血鬼,还是就这样沉睡下去,不再醒来?”
涂凤想起在地下巢**里,曹静文抱住她的肩膀,咬住她的脖子,血像泉水一样涌进她口中……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正想说些什么,鲁克把手按在她嘴上,阻止说:“好了,什么也不用说了。我会想办法救她的,一定!”
半个小时后,他离开了厢房,重新回到幽静的庭院里。日头已经偏西了,苏泉和牒荼坐在溪边的岩石上等他,耐心地倾听着流水的声音。
鲁克向溪水中投了一块碎石,打破了花树和房舍的倒影。
“那个女人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异,从人类逐渐变成妖怪,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况,非常罕见。我采取了一些措施,但不是很效。她身体里藏着什么东西,可能是吸血鬼的魔晶。”
鲁克挥挥手说:“我知道。小文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牒荼没有再说下去。他敏锐地感觉到,鲁克身上多了一些以前没有的霸气。
苏泉委婉地说:“鲁克,你突然回到东九区,让我们都感到非常诧异。当然,如果你不方便透露原委,我们……”
“没什么不方便的,不过你们听了以后要严守秘密。”鲁克打断了他。
他们的对白更证实了牒荼的猜想,鲁克才是东九区真正的主人,苏泉也好,苏翙也好,他们都不过是效忠于他的属下。
鲁克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从他被血鹫也就是雪琴掳入古之遗迹的第四层说起,一直到他决定冒险吞下雪容的忘忧丸,来换取自由行动的权力。他没有遗漏任何一个细节,包括于雪琴雪容姐妹的纠葛,他深深知道,这是博取苏泉和牒荼信任的最佳方法,他们将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最倚重的人,也是他唯一能够倚重的人。
直到夜幕降临,一轮弯月悬在枝头,鲁克才告一段落。“我不可救药地染上了毒瘾,意志不够坚定,无法抗拒忘忧丸的诱惑,不过这也给了我机会——”他从衣袋里掏出两颗朱红色的药丸,最后说道,“雪容对我非常放心,她给了我三颗忘忧丸,这是三天的量,到这里之前,我已经吃了一颗。三天以后,我必须再次回到望族的巢**里,像狗一样趴在她的脚下。”
苏泉叹了口气,说:“这跟意志坚定与否无关,木须草的毒瘾是任何人都抵挡不住的。当年,迪迪就是这样控制住十手毒蝎罗,迫使他背叛望族,杀死了强横的计蒙……我原本以为木须草已经绝种了,没想到竟辗转落入了雪容手里!鲁克,我是亲眼所见的,一旦中了木须草的毒,瘾头会越来越深,最终变成失去灵魂的奴隶,为了换取一小片叶子,不惜出卖一切……我不希望你变成那样!”
鲁克勉强笑了一下,说:“也许是我木头木脑,中毒还不深,好像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苏泉自言自语说:“据说这种植物要长时间日照才能正常生长,藏在地下不出三个钟头就会枯萎,雪容一定把木须草种在某个隐秘的地方,如果可能的话,得想办法全部弄到手。”
鲁克沉默了片刻,继续说下去:“这次雪容让我回东九区,主要目的是传个口信,据可靠的消息,亢明子将在近期向西三区发动大规模的进攻,她想知道,苏老爷子是打算支援涂墨呢,还是干脆放弃西三区。如果是前者的话,她能够在有限的范围内提供一些援助,以遏制亢明子势力的扩张。”
苏泉思考了片刻,问道:“你怎么看?”
“她想挑动东九区和西三区联手对抗亢明子,削弱他的势力,毕竟,让亢明子轻易控制西三区,对望族的复兴大计不利。从这一点看,她不会主动扯我们的后腿,但要指望她能提供多少帮助,这也不大可能。”
“你觉得我们是援助涂墨呢,还是保存实力?”
鲁克落寞地说:“你决定吧,不用告诉我,免得我毒瘾发作,全部泄露给雪容知道。”
“鲁克,你平安回来,我很高兴……”苏泉再一次强调他的心情,然后,他坦率地说,“但是,如果不能摆脱毒瘾的控制,你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我们即使想帮你,也无能为力。”
“我知道。”鲁克心情有些沉重,他知道苏泉话里的含意,“如果我不能戒掉毒瘾,就意味着我没有资格继承迪迪的理想,苏老爷子,一切都由你做主,不用考虑我。”
苏泉叹了口气,苦涩地说:“目前也只好这样了。”
“牒荼,我现在自身难保,恐怕帮不上你什么忙。如果你愿意,可以留在苏老爷子身边……”
“你想我这么做吗?”牒荼面无表情地问道。
“是的,我太需要你的帮助了。”
“……好吧,我留下来。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恢复正常,就像以前一样。有很多人需要你。”

“谢谢。”鲁克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苏泉做了个手势,招呼牒荼悄悄地离开,不打搅他思考。鲁克的命运,把握在他自己手里,一边是海水,一边是火焰,除非能战胜毒瘾,否则的话,他将沦为雪容的面首和走狗,永远迷失自我!
那么,他们将只能义无反顾地放弃他。
夜凉如水,鲁克枯坐在庭院里,默默想着心事。绝望和沮丧的情绪一点点蔓延,就像速溶咖啡投入沸水,溶化,扩散,充满了整个胸臆。
他掌心里托着两颗朱红的药丸,像某种耻辱的印记。不过他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如果不吞下忘忧丸,那么他仍将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巢**里,等待着也许永远都不会出现的逃脱机会。毕竟,现在的鲁克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拥有强大力量和过人智慧的傀儡战士了。
半妖人的世界就是这么冷酷,实力意味着一切!他失去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追不回来的,意识到这一点,鲁克感到一阵无法遏制的恐惶。
一双温暖的手落在他肩膀上,轻轻拿捏着。涂凤把柔软的身体贴到他背上,低声说:“你还好吗?”
“不好,我很糟糕,从来没有这样糟糕过。”鲁克正处在一生最低潮的时刻,他觉得形单影只,前途一片迷茫。
涂凤闭上眼睛,像梦魇一样说道:“你前程远大,一定会成为人上之人的,我坚信这一点。小卢子,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你不是一个人,从来都不是!”
鲁克回过身,紧紧抱住了她。“我失去了力量,又染上了毒瘾,受人操纵和摆布。小凤,当命运不能把握在自己手里,你知道我有多么惶恐吗?就好像又回到了西昆研究所,被豢养,观察,研究,充当失去人格的小白鼠,我不能忍受!”
涂凤抚摸着他的头发,什么都不说,静静听着。
“苏泉已经放弃我了,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不相信我能戒掉毒瘾。牒荼也离开了我,他听从我的劝说,跟苏泉去了,因为他相信,苏泉的势力能帮他实现心中的梦想。我不怪他们,没什么好怪的,本来就应该这样。我只是觉得沮丧,什么都失去,连小文都救不回来,只能眼巴巴地让她沉睡下去。”
鲁克的声音越来越响,他激动地颤抖着,痛恨自己的软弱。“我现在是雪容的一条狗,她只要勾勾手指,就得乖乖地跑回去。小凤,我……”
涂凤突然吻在他嘴唇上,不让他说下去。她的双唇柔软而甜蜜,鲁克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他记起了西昆市,初次见面的洗头房里,她穿着绿色的吊带衫,露出雪白饱满的胸脯和圆润的肩膀,吹气如兰,少女的体香,长发滑过自己的脸颊……鲁克的眼中充满了泪水。
涂凤恋恋不舍地松开双唇,说:“你不是一个人,小卢子,你有我,还有小文,我们会陪在你身边的。你要好好活下去,不管多么艰苦,都要活下去!”
鲁克哽咽着说:“谢谢你,可是……可是我……”
“小卢子,你是个天才的机夔战士,机夔是为你设计的!没有人能夺走你的力量,它们在这里——”涂凤伸出雪白的手指,在他的胸脯划着圈,眼神温柔迷离,“只要你认为自己是强大的,你就能变得强大!来,跟我来,好好地睡上一觉,等天亮醒过来,你就又充满信心了……”
她拉着鲁克走进自己的房间里,为他脱去衣衫,用温软的身体安慰他。鲁克凝视着她的面容,肆意放纵着自己,脑海中不时泛起星星点点的亮光。一定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不经意间闪现,细心搜寻又消失。
欢好后,涂凤伏在他胸口,静静聆听着他的心跳。
“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她调皮地问。
“嗯。”
“你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把小文救回来。”
“有头绪了吗?”
“有一点。现在脑子特别清醒。”鲁克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肌肉很结实,没有半点伤疤。他的手慢慢陷了进去,触摸到雷鸣机夔,切断与组织的联系,把它整个取了出来。
“这是雷鸣机夔……咦,怎么在发光?”黑暗中,机身散发出迷濛的银光,照亮了涂凤的肩膀,她下意识地拉起毛毯,遮在胸口。
“它正处在启动状态,你看——”机身释放出无数银色的游丝,漂浮在半空中,像水母的触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这些丝线能够把夔核释放出的能量转化为人类能够吸收利用的生物能,注入骨骼和肌肉,大幅度提高身体的力量、速度、反应和抗击能力。还记得吗?这些都是你教我的。”
涂凤微笑着说:“原来你还记得呵!”
“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这就是我力量的源泉,失去了它们,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半妖人,靠触手和爪牙战斗,别说亢明子和遄蛛蛛了,恐怕就连他们的手下都不及。”
“你不是能从身体里抽出无数条触手吗?无差别不间断连续攻击,苏老爷子是这么说的,他认为这是半妖人所能达到的极限。”
鲁克记起了与曹江川的那场激战,苏泉是旁观者,他亲眼目睹了那几乎疯狂的一幕。无差别不间断连续攻击,半妖人所能达到的极限,原来半妖人的最强战士竟给出了这么高的评价,他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提起过。鲁克有些唏嘘。但那是在盘古和麒麟机夔的共同协作下才完成的,是身体在强大能量的刺激下完成的惊人之举,他不可能再来一遍了。
虽然离开了身体,但机夔没有自动关闭,游丝不断延伸,其中几缕接触到鲁克的脸部,竟沿着五官钻了进去。
涂凤大吃一惊,叫道:“小心,它们会钻进你的脑子里!”
这一句话像睛天霹雳,震动了鲁克的心扉。长久以来,机夔的作用只是强化**,发动能量攻击,只有当盘古控制了雷鸣机夔后,游丝才伸入鲁克的大脑,窥探他的思想,强化感官,释放能量场抵抗控心术的干扰,保护自我的意识,发挥了无数意想不到的神奇功效。这是一个全新的领域,机夔直接作用于大脑……鲁克仿佛抓住了什么关键,他猛地坐起身来。
“你……”
“我没事,我很好!不要打搅我,我在想一些很重要的事。”鲁克静下心来,用意念引导那些游丝进入自己的大脑,他渴望着出现奇迹。
当第一根游丝突破骨骼和肌肉的阻拦,刺入他的大脑时,鲁克眼前出现了一道微弱的光明,无数纷杂的信息争先恐后涌进来,让他无所适从。游丝得到了指引,团簇着蜂拥而至,一根接一根钻进大脑,海量的信息像狂潮一样铺天盖地袭来,把他整个淹没。
所有的信息都来自盘古寄身的那块微型芯片。盘古虽然被高压电流击穿了,但是储存信息的单元并没有遭到彻底的破坏,当雷鸣机夔通过游丝与鲁克的大脑相连接,信息就沿着这些桥梁“写”入他的大脑。不过大脑的容量有限,鲁克就像一个水桶,当整个海洋倒翻过来注入其中,他能得到了也仅仅是一桶水,其它的都白白流失了。
鲁克有意识留下的信息全部是关于机夔和机夔战士的。仔细检索后,他发现,盘古向他隐瞒了很多秘密。
比如说,夔核本身能够进化,在不同的阶段,威力各不相同。
第一阶段,夔化程度低于百分之二十,只能起到强化**的效果。
第二阶段,夔化程度在百分之二十至八十之间,夔核释放出的能量,形成护盾或者杀伤性攻击。绝大多数的机夔战士都处在这一阶段,他们遇到的瓶颈问题是如何在进一步提升夔化程度的同时,避免心智被夔核控制。根据机夔的原理,只有妖兽化才能发挥出全部的威力,但这么做非常危险,心智一旦被夔核控制,就很难恢复正常的人类状态了。
第三阶段,夔化程度在百分之八十至一百之间,能量实体化,覆盖在体表形成坚固的能量铠甲,军方把这一过程称为“铠化”。目前能够实现铠化并保持清醒的人类意识,只有顾清翥和她的嗜血机夔才能做到。
第四阶段,夔化程度达到或超过百分之一百,机夔战士彻底妖兽化,从某种意义上说,变成了不受控制的妖怪。刘子枫就是这样的一个例子。但是军方经研究发现,妖兽化后的刘子枫并没有失去所有人类的本性,他狡猾,谨慎,歇斯底里地疯狂,试图用整个人类世界来为儿子殉葬,这不是妖兽应有的反应。经过周密的理论分析,军方提出了第四阶段的假设,夔化程度在百分之一百至二百之间,机夔战士将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同时不受夔核的负面影响,保持人类的意识。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成功的个例。
第五阶段,这是更加大胆的猜测,夔化程度超过百分之二百,军方把这一阶段称为“超夔化”。仅仅是猜测和假想,没有任何理论依据能证实。
雷鸣机夔处在第四阶段,如果鲁克想进一步提升实力,他就必须尝试“超夔化”,进入第五阶段,那将意味着质的飞跃。
想法虽然对头,但鲁克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小卢子!小卢子!”涂凤急得要哭出来了,她大声呼唤着鲁克的名字,又不敢贸然把那些游丝弄断。
雷鸣机夔发出的银光逐渐黯淡下去,游丝溶解在空气中,四周又被黑暗笼罩。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地上,树影摇晃,不停变换着明灭,就像涂凤忐忑的心。
鲁克沉思着把机夔重新塞进小腹中,从微型芯片上获得的信息令他看到一线光明。
涂凤松了口气,抚着胸口说:“你刚才吓死我了,那么多游丝刺进你的大脑,我还以为……没事就好!”
鲁克若有所思地说:“我刚才突然想通了很多问题。”他翻身跳下了床,迅速穿上衣衫。
“你到哪里去?”
“去看小文。我要把她身体里的嗜血机夔关闭。”
“嗜血机夔?你……”她话还没有说完,鲁克已经消失在屋外。
涂凤急忙披了件衣服,匆匆忙忙跑到隔壁的厢房,桌上点着昏黄的蜡烛,她看见鲁克坐在床边,毛毯已经掀在一边,曹静文瘦削的身体静静躺在床上,仿佛永远都不会苏醒。
“把蜡烛拿过来。”
涂凤用手遮住摇晃的火焰,小心翼翼走到鲁克身旁。烛光照亮了曹静文,她很瘦,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干瘪发皱,这是轻度脱水造成的。
“有新鲜的血液吗?”
“现在就要吗?”涂凤有些为难。
“不要尨猪或者狡羊的血,要新鲜的人血。”鲁克的眼睛闪闪发光,像中了邪一样。
涂凤有些担心,犹豫了片刻问:“那我去叫宋风过来。”
“不要那些肮脏的人类的血!”鲁克微笑着露出牙齿,“小凤,伸出手臂来,只要少许就够了,我们要唤醒她。”
涂凤愣了一下,捋起衣袖,露出雪白的胳膊,鲁克毫不怜惜地拉近到曹静文的嘴唇上方,说:“稍微有些疼,不过马上就好了!”他伸出手指,在她的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涌出,一滴滴落在曹静文干枯的嘴唇上。她的皮肤逐渐滋润起来,一点一点恢复了生机,内脏贪婪地吮吸着鲜血,心脏勃勃跳动,肠胃开始蠕动,生机正在这具休眠的吸血鬼身体中复苏。
大约滴了二十来滴,鲁克松开手,头也不回地说:“按住伤口,血一会儿就止住了。”
涂凤呆呆地望着他,从始至终他没有看她一眼,这让她有些难过。她喃喃说:“你走火入魔了……”
“什么?”鲁克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曹静文。
“没什么。我去准备些吃了,也许小文用得着。”她起身向外面走去。
床头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吸气声,绵长,深沉,持续了很久,仿佛要把屋子里所有的空气都吸入肺中。
“她醒了!”
话音刚落,曹静文突然睁开眼睛,嗜血机夔的夔化程度瞬息飚升至百分之一百,她瞪着暗红色的双眸盯着鲁克,闪电般伸出双手,紧紧锁住他的后颈,张开嘴巴,雪白的獠牙向他脖子左侧的大动脉咬去。
涂凤尖叫一声:“小心!”
几乎与此同时,鲁克也启动了腹中的雷鸣机夔,他的双臂浮现出无数银灰色的游丝,左手微一用力,把曹静文生生按在了床上。她大声嘶叫着,拼命挣扎,十指犹如利爪,在鲁克身上留下无数伤痕,但这些伤痕转眼愈合,什么都没留下。
“夔化程度虽然高,但她的身体还不能适应,就像小孩子舞弄沉重的大铁锤,迟早会伤到自己的。”鲁克心念微动,胸口伸出十来条坚韧的触手,缠住曹静文的手臂腰肢,把她牢牢固定在床上。
“她……还能够恢复清醒吗?”
“试试看吧。”
无数游丝从鲁克的手臂上延伸出来,争先恐后钻进曹静文的手臂中,与嗜血机夔连接在一起。鲁克努力回忆着从微型芯片里得到的宝贵信息,把高度压缩的固化能量导入机身中,逐渐实体化,形成一个空心球体裹住夔核,屏蔽它与机身的联系,改变原有的运转方式。原本激烈震荡的夔核仿佛陷入了一层粘稠的沥青,速度减慢,夔化程度也不断下降,最终趋于稳定。
这是创造性的发明,连盘古都没有想到的办法,利用实体化的能量来屏蔽夔核与机身的联系,有效地削弱夔核对身体的负面影响,而不是简单地关闭机夔!
吸血鬼的性状迅速消退,眼眸恢复了原来的颜色,嘴角的獠牙消失,曹静文像重病初愈,软绵绵地躺在床上,连挪动一下手指都异常艰难。鲁克松了口气。从休眠中苏醒过来,她很虚弱,需要细心的呵护与调养,不过她终于恢复了人类的意识。
眼泪划过脸庞,曹静文凝视着魂牵梦萦的那个男人,嘴唇剧烈颤抖,过了良久,她才哽咽着问:“我们不是在梦了吧?”
鲁克微笑着摇了摇头。他柔声说:“你已经恢复正常了。”
“以后不会再变成吸血鬼了吗?”
“是的。我可以教你怎样控制嗜血机夔,而不是被它控制。”
曹静文紧紧抱住他,闭起眼睛,心中充满了感激。
涂凤慢慢地退了出去,她知道,他们需要独处。厢房外,夜凉如水,星空静静注视着她。涂凤仰头呼吸着清凉的空气,长长舒了口气。“小卢子和小文,他们都回来了。”她的心有力地跳动着,骄傲地想,“我们会像从前一样在一起生活,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力量能把我们分开!”
她对鲁克充满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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