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邪门的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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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苍蝇就把你们逗成这样?我还以为你们谁会发发慈悲,帮我一起想想证据的事儿呢。”
第二天,学生会办公室,当玛阿塔把昨天酒吧里的事情讲给塞卡雷斯听时,那小子尖刻地说。
“是啊,我打算帮忙来着。”玛阿塔宽容地笑笑,“但是没觉得吗?欧威尔先生也挺神奇,居然能驯服得了苍蝇!通常不是只有灵性很高的小动物才能成为法师宠物吗?”
“那有什么,半个月不洗澡,我看是个人就能驯服一大群。”显然是一晚上的调查不太顺利,塞卡雷斯神情烦躁,说话夹枪带棒的,“而且,”他“啪”地把一本巨大的书在眼前合上,沉重地扔在一边,“也没听说曼尼·欧威尔是个法师。好了玛阿塔,别浪费时间了,我从图书馆借了三本关于咒文详解的资料出来,明天这个时候就得还回去!”
“你是说,三本?”玛阿塔望着他手臂旁边那些已经堆成了小山的书籍,迟疑地眨眨眼睛。
“借书是要登记的,你也不想让别人看出来咱们在研究什么对吗?所以我连菜谱和世界地图都拿回来几册。”他嘀嘀咕咕地说着,随手向埋没于群书底下的一本厚得吓人的黑色硬皮咒典指了指:“要是你有空,帮我把这个啃了,着重看看‘黑魔与禁忌’部分。我去对付《古往今来秘咒集》……”
照以往的经验看来,一旦较起真,这个家伙可是不死不休的类型。玛阿塔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她远远没有想到的是,这还只是噩梦的开始。
在那之后的一个多星期,为了帮助塞卡雷斯,玛阿塔简直把自己所有的课余、休息乃至睡觉时间都奉献给了图书馆里的那些资料。有好几次她做着被咒文追赶的噩梦醒过来,不是发现自己正趴在学生会的桌子上,就是在宿舍里,巨大的书本正扣在胸口,压得她透不过气……以至于到了后来,事态严重到她只要一看见书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咒文,立刻就会头晕目眩、恶心得想吐。
对此妮可万分心疼:“这明明是那小矮子的活儿,他自己揽的,而且他也擅长这个,你就别去管啦。别忘了咱们的任务是刺探古德教授的口风!”
话虽这样说,然而她们这项工作进行起来也并不容易。几次接触当中,古德教授没有向她们透露任何有用的讯息,妮可勇敢地拿一些敏感话题,如“开学典礼”去向他提问,他甚至连一丝遮掩和避讳的态度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平静地说出“那是最短的一次,校长的风格总是难以琢磨”这类话,好像他对此真的一无所知。
无法得到明确的答复,两个姑娘有些气馁,但由此倒是更能推断出一点:古德教授并不愿意点破跟他们五个学生之间的这层秘密。至于原因,她们还需要去慢慢发现。
另一方面,两个男生与黄禾的交流倒是异乎寻常的顺利。
周二的专业课后,银月将一沓自制便条纸偷偷藏在维达教授的教具里,交给了黄禾,其中一张上写清了这种便条的用法。说白了,那就是一个生物交流的小魔术——当你想要将某些话传达给什么人、而又不希望别人发现时,你就可以通过接触的方式直接将意念留在这种小纸条上。那样,除了字条主人期望中的收信人之外,谁也看不见那上面留下的字迹。
说起来,这种充满游戏性的“悄悄话便条”一度在学生之间非常流行,直到现在,在校园生活区的便利店里头也还是能够买到它。不过商店出售的那些纸条,字迹停留时间短不说,也很容易被破解,远远不如银月自制的这些用着牢靠。
经过商量,两个男孩儿跟黄禾暗中约定:需要交换字条时,就把它揉成一小团,藏在校医办公室那条楼道拐角处的砖缝里面。这样一来,每次经过那里,他们只要装作整理裤脚或者擦擦鞋子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字条拣在手中了。通过几次实践,大家发现这个方法非常安全。
对于自己也能使用魔法道具这件事儿,黄禾在回条中显得很是兴奋,而且看得出来,无论校长把他困在学校里的目的有多险恶,他受到的待遇还算不错。经过两个多星期的适应,他现在渐渐有了点儿对于气场的控制能力,精神似乎也好了些,不像刚跟随维达教授的时候那样两眼空洞洞的了。这些小小的转变让玛阿塔着实欣慰。
“他还不知道,这里有五个人正在绞尽脑汁地摸索证据,想帮助他回家呢。”
每次翻开厚厚的咒文资料之前,她都要对自己这样说上一句,只有想想当黄禾最终得到好消息时那惊喜而幸福的表情,她才能忍住恶心把接下来的内容看下去……她始终也弄不明白,塞卡雷斯是怎么办到的?那小子可以在一个晚上之内神色平淡地啃掉上中下三册《异域秘术介绍》,并且从好几百万字中圈出所有有关“记忆”的句子,一读再读……
到现在,光是收集打印出来的“重点资料”,堆在桌子上都有三厘米厚了,塞卡雷斯终于决定,今晚不再纳入新的内容,而是要将这些重点好好地整理一遍。
“我相信我们已经找到头绪了,关于大范围失忆,这里至少有一百种解释。”他拍拍那厚厚的一摞复印纸,信誓旦旦地说。
当时的时间是晚上八点。知道免不了又要熬一个通宵,玛阿塔赶快打电话向妮可求援。半个小时之后,那姑娘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子卷轴和一大堆夜宵出现了。
“我不是来帮忙的。”她先声明,“我来陪玛阿塔,顺便复习功课……”作为五个人中唯一的一名两星级学生,现在除了挖掘证据,她还得为这个发愁——下月中旬是半年一度的“大学生星级评定考试”,而《心念爆破》那章的技巧她总是掌握不好。
就这样,各自为战的三个人一起埋首于巨大的办公桌前。时间一点点过去,塞卡雷斯和玛阿塔偶尔讨论一句什么,除此之外,就只剩下笔尖在纸上“沙沙”的摩擦声和“噼哩啪啦”的键盘响动此起彼伏。
问题出现在三个小时之后——
就在离十二点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塞卡雷斯忽然发起了脾气。他把大摞资料往桌上狠狠一摔,声音之大震得玛阿塔和妮可一齐跳了起来。
“噢我没想!我只是在心里试验一下那个力度……没炸着你们谁吧?”妮可惊恐地眨着眼睛。
“……放心,不是你,这么近的距离,只要我们还活着就说明不是你的爆破。”无奈地拍了拍好朋友表示安慰后,玛阿塔转向塞卡雷斯:“怎么,卡壳了?”
“当时我肯定少复制了一段就印出来了——根本读不通!该死,正是关键的时候,说到记忆抹除时力量的借取!”塞卡雷斯恼火地说。然后他飞快地哗哗翻动读书记录:“但是那本书我早就还了……”
“跳过它吧,后面值得分析的还多着呢。”看看自己手里的另一半总结,玛阿塔无力地建议到。
塞卡雷斯显得很不高兴,嘀咕了两句,重新把头闷下去,接下来他挥笔的动静简直像是有头牛在犁地。三分钟以后,玛阿塔对着一条咒语解析看得入神,已经快把刚才的事情给忘了,他却忽然又跳了起来。
“不行,”咬牙切齿地把资料拢在一起,那小子叹了口气,“没办法,我得去看看。”
“去哪儿?”妮可茫然地抬起头。
“图书馆。”
小个子一边动作麻利地穿外套一边说,就好像那是个天经地义的回答。对此的反应,两个姑娘如出一辙:“你疯了!!!”
“如果找不到那本书,我会的!”塞卡雷斯狠狠地说。
无论如何,玛阿塔觉得这也太没必要了:“明天再说不行吗?书又不会跑掉啊。”
“老兄,你以为现在几点?”妮可抱起肩膀看着他。
“午夜。”塞卡雷斯扫了一眼挂钟,“就是说还有至少八个小时图书馆才开门,我等不了那么久了。知道吗,我感觉那是个关键点,不弄清楚我往下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那就去睡一觉。”妮可满不在乎地挥了一下手,“又不是深夜酒吧,谁二十四小时给你开着大门?想想吧,你打算怎么进去?”
“办法多的是。”塞卡雷斯撇撇嘴,一脸不屑地从抽屉里翻出只小型手电,“想知道吗?我不介意你跟我一起来。”
“免了!我介意。”妮可戒备地靠回椅子里——半夜三更,图书馆……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把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所制造出来的恐怖效果。
“那就待会儿见了。”再也没有废话,塞卡雷斯试了试手电开关,拿着它几步走出了办公室。伴随着木门“砰”的一声合上,妮可目瞪口呆地耸了耸肩:“……我不信,他还真去了?”
玛阿塔只好叹口气。原本她是还想说点什么来着,但是看看那小子亮得直冒蓝火的眼睛,她觉得自己不如省省力气。
“算啦妮可。”她苦笑地着说,“状态难得,也许今天晚上真的会有点收获呢。”
有些事情是很难说的,比如如果当时玛阿塔知道,在隔了四个小时之后塞卡雷斯居然还是没从图书馆回来,她说不定就没那么容易任他自己摸着黑往那个闹鬼的地方跑了。而现在,问题摆在眼前。
“四点半了,妮可。”最后一次放下电话,玛阿塔绝望地说。那个时候,窗外是死气沉沉的黑暗,图书馆的阴森仿佛覆盖了花坛、水池,一路穿过长长的教学区大道径直蔓延到了这里来。玛阿塔没法说服自己不往恐怖的方面去想这个问题。
“也许我们应该去找找他。”提起十二分的勇气,她说。
“也许我们应该报警算了。”妮可抱着垫子窝在沙发上,困得两眼发直。
“别说傻话了,先跟我回宿舍好吗,我们得找那小东西来帮忙。妮可,哦不,先别睡呀!”
……
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影血和银月公寓里的电话忽然铃声大作。在锲而不舍地响了十来下之后,影血终于忍无可忍地把它接了起来。
“哪个混蛋这么早?”他是想这么吼一句来着,但是听筒里瞬间爆出来的求救似的声音只叫他脑袋一懵——“怎么办呢?怎么办好,塞卡雷斯可能被菲尔弗给吃掉了!!”
花了一秒钟来辨认,他发现这个带着哭腔的声音是玛阿塔的,然后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说什么?”
“是影血?”电话那头,玛阿塔简直语无伦次,“塞卡雷斯不见了,丢了,昨晚去了就再没回来!手机不接,一直都不——我们让‘小红帽’飞进去找了,他根本没在图书馆里……现在我和妮可都觉得可能是菲尔弗……影血,你说应该把这个告诉教授吗?我们实在找不到他了!”
说真的,关于这叽里哇啦的一大堆,影血完全没有听懂,举着话筒愣一会儿,他皱起眉头:“找不到?公寓那边的电话打过了?你们在哪儿?”
对方沉默了一下。然后是——“呃……公寓?对啊!还没有,我过五分钟打给你,谢谢!”
影血一脸黑气地挂下电话。旁边的那张床上,银月被惊醒了一次,现在用枕头捂住脑袋重新迷糊过去。他想了想,打开了桌上的手机。果然,几分钟之后,玛阿塔的短消息传了过来——
“塞卡雷斯生病了,竟然!我们得去看看他……很抱歉打扰你们了,中午联系。”
这个上午,妮可需要对付两节冥想课,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噩梦——“我怎么可能保持闭着眼睛而又不睡着的状态呢?!除非今天有太震撼的事情能把我的神经刺激个够,比如说水芫终于被神树院罢免了……”玛阿塔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连日的睡眠不足早已经搞得她晕头转向,论文的课题研究缺了三四个课时,罗曼教授对她有点儿不满意。而今天,她不确定自己就以这个状态去上课,她会不会更加恼火。
但那都是八点之后的事情,在此之前,她们有足够的时间去探望一下塞卡雷斯——那个家伙病得也太奇怪了!如果现在有谁告诉她们他是被幽灵吓得灵魂出窍,至少玛阿塔绝对不会怀疑。
塞卡雷斯的公寓在住宿区西侧的一幢深红色楼房里,跟雪白的男生集体宿舍楼之间隔着两排花坛,一条宽宽的过道,和一座洗衣房。另外,它的下面紧挨着一片小公园,一年里有三个季节绿地里的艾樱草和天锦枝都会茂茂盛盛地开成一片。而公园后头就是教师们的公寓了。在校园里,这样的红色小楼一共有两栋,是校方单独建立出来给一些有特殊要求的学生准备的,影血和银月就合租在旁边的另一栋里面。
坐着电梯一路来到顶层,玛阿塔觉得有点儿紧张。老实说,认识塞卡雷斯这么久,她还从来没有往他住的地方来过……倒不是主人小气不许,而是,公认的,迪姆罗斯特家族的门槛之高、规矩之多,恐怕是个正常人都会避而远之。
妮可没有领教过什么,倒是无所谓,她手里托着几粒小鸟食物,正努力逗“小红帽”离开主人的肩膀。而显然是来到陌生的环境满心好奇,“小红帽”跳来跳去,对食物的诱惑不屑一顾。
“快走吧,不然说不定会招人讨厌的。”敲门之前,玛阿塔伸出手指来蹭了蹭它胸脯上的绒毛,苦口婆心地劝到。但是那小东西理也不理,反而是跳到门口,一嘴巴把门铃啄得叮咚响。
开门的是位又高又瘦的老人,玛阿塔猜想这肯定就是负责在校园里照顾塞卡雷斯的管家了。说起来现在时间还没过六点半,可是这个人已经穿妥了笔挺的黑色制服套装,而且把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见客人,他扬着头,嘴角有点向下撇,脸上的神情是一种高高在上的骄傲和严厉。
“您好,我们是来……”玛阿塔赶紧打招呼。
“是的,请进吧。”老人干巴巴地说。听得出来,半个小时前接电话、告诉两个姑娘“少爷生病了”的人就是他。
玛阿塔和妮可走进过道,立刻发现跟普通公寓的规格不同,房间里面出乎意料的大——整个大厅的地板是木制的,蜡油打得油光锃亮;四面墙壁是典雅的白底暗蓝纹饰,而顶上,一盏吊灯盘旋而下,好像是一株盛开的天锦枝从房顶延伸下来。往左右看看,大厅的两壁各有通达,一侧尽头,更有一座扶梯弯曲地通到楼上……满心惊叹地扫过这一切后,再一低头,才发现两双客用拖鞋早就整齐地摆在了跟前,旁边,老管家撇着嘴,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们。

两个姑娘尴尬地对视一眼,赶紧弯下腰去把鞋换了。这样,那老头子才点到为止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有客人先来探望少爷了,不介意的话,请跟我来。”说完他扬起头,一派倨傲地走在前面。
“是谁啊,比我们还早?!”妮可惊讶地瞪大眼睛,对玛阿塔比着口形。玛阿塔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老管家带着她们来到楼梯边上的那扇乌棕色木门前,轻轻敲了三声。屋里头,塞卡雷斯有气无力的声音传了出来:“进来。”于是老头子回身,目光瞟过“小红帽”,生硬地朝两个姑娘一点头——
原本,听到塞卡雷斯说话,玛阿塔是有点放心的,但是门打开的瞬间,眼前的场面却让她和妮可一下子定格在原地,脑子里面像是忽然阴天了一样呼啦啦掠过去一大堆风雨雷电——维达,和黄禾?她们可没想到自己会在此刻看见这两个人!
无疑,这间屋子是塞卡雷斯的卧室,从地毯到墙壁都是一套深深的蓝色。而其间,维达穿着一身触目惊心的闪亮明黄色长袍坐在塞卡雷斯床头;黄禾则披着实习教师的灰袍子,睡眼惺忪地站在桌子边上。塞卡雷斯正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药汁靠在床上,见到她们,脸上的表情像是得救了一样。
另一边,卧室里另两位客人的神情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啊,看看谁来了?”维达从床边上站了起来,他挑着眉毛,血红的眼睛里头光芒复杂。与此同时,盘踞在他脖子上的一根黑色“项圈”忽然哧溜一声钻进了他的领子里,黄色的衣服底下立刻蠕动起一层叫人毛骨悚然的曲线。
玛阿塔赶紧伸手抓住了发现目标的“小红帽”。那小家伙出击未果,抖抖翅膀,不屑地叫了两声。
桌子边上,黄禾震动了一下,然后目光躲开两个姑娘,低下头仔细研究起自己的鞋尖。
“来探望我们的学生会长?很早啊,这么快就听说他生病了?”维达拖着长音微笑到。
“呃,我们……”玛阿塔张张嘴,妮可一下子把她打断,“教授,塞卡雷斯怎么啦?”
“疲劳过度,显然是疲劳过度,看看他的黑眼圈吧,小可怜儿……居然在教学区的花坛边上晕倒了。”维达捋捋头发,一幅忧愁的表情。
“晕倒?!”妮可大吃一惊。玛阿塔也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严重,她愕然看看塞卡雷斯,那小子坐在床上耸了耸肩,一脸茫然。
“对,幸亏是有人发现了,连夜送到我那儿去,不然……可怜的孩子。今天早上我过来看看他,果然,气色好多了~”维达摆出一副慈善家的微笑,然后忽然的,话锋一转,他眼睛锐利地盯住了玛阿塔,“不过,我真希望有谁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的学生会长会深更半夜地到那儿去呢?亲爱的,你知道吗?”
玛阿塔的喉咙动了动,“我……什么,哪儿?”然后她发现自己必须“知道”,因为塞卡雷斯的手机。如果维达教授检查过他的手机的话,会发现至少五十条电话记录,都是来自学生会的。
“嗯,是啊,我们昨天在办公室……”她只好说。
“噢?”维达的眉毛挑得更高了。
“您为什么不问问塞卡雷斯自己呢?”妮可急得额头上直冒汗,抢过来说,“您昨天晚上就应该问过了……”
“我的药——副作用,补充体力的,但是也许会让脑子受点儿影响……哦不用担心,短期之内会恢复的,会的。”维达面不改色地说。
“脑子?!……教授,您可没提醒过我呀。”床上,塞卡雷斯咬牙做出一脸甜笑来,虽然不甚成功——怒火带得他嘴角直抽。
“那时候你晕着呢,亲爱的,我得首先保证学生的身体,你说呢?优秀的校医都会这样做的。”维达清了清嗓子,露出一笑,“所以在此之前,我想还是由你来告诉我,玛阿塔小姐,昨天晚上,你们在学生会的办公室?”
看来,必须得回答了。
玛阿塔深吸了口气:“对,我和塞卡雷斯,还有……妮可。”
“那么,你们在开什么小会议呢?啊~半夜,三个人?”
妮可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我们在帮助妮可补习……”玛阿塔犹豫地说。
“什么?”
这一声是维达问出来的——要不是妮可及时咬住嘴唇,她可能会比那位教授显得还惊讶。
“对,补习。星级考试就要到了……妮可总说没把握,所以我和塞卡雷斯打算一起帮帮她……就是这样。”玛阿塔说完,把头低了下去,心里头却忽然升出一阵惊讶——库索斯啊,论文课题我也许该选“催眠与哄骗的逻辑关系”这一章!
妮可花了一秒钟来接受这个答案,然后她眨眨眼睛,飞快地借题发挥:“哦……真是的,多丢人的事情,我说了别告诉别人的……”
维达皱着眉头,认真地审视面前的两个学生,似乎是在从气场的波动中验证她们刚才的话是否属实。玛阿塔非常庆幸他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终于,维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他说,“那么,说到底我们的学生会长为什么会……”
“塞卡雷斯中途去了图书馆。”玛阿塔觉得不如索性把问题变得简单点。
“查资料。”妮可紧跟着说,“我们吵得有点儿厉害,关于心念爆破的技巧,他说三十度角凝视的爆破效果是最好的,可我想着重控制力度,觉得四十五度更合适……他就赌气要去图书馆找权威资料给我看……我们没拦住他,教授。”
虽然听起来未免牵强了些,但是玛阿塔觉得这一招很管用——把大堆专业知识堆在维达面前,偏偏又是他不擅长的,看来这个话题很快就可以掩饰过去了。
果然,维达压了压手掌:“好吧好吧,我想你们今天可以继续讨论。但是……半夜去图书馆,这种事情千万不要再发生了——千万。塞卡雷斯,”他转过身去,一派关切:“不管你打算怎么进去,你应该明白这么做是违反校规的,对吗?以前的管理资料当中就有很多次你夜宿图书馆的记载,要知道,这怎么行?我是说,我是说对身体不好,你明白吗?”
塞卡雷斯乖乖点了点头。维达满意地回过身来时,玛阿塔看到他在床上面目狰狞地咬了咬牙。妮可连连咳嗽,赶快把目光挪到天花板上。
松下一口气来之后,玛阿塔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累。她疲倦得两腿发麻,脑袋沉甸甸的,虽然精神还是亢奋得很,但只要随便找个什么地方躺下,恐怕不出三秒钟就会睡着。
这会儿“小红帽”早已不在她的手中了,不知什么时候,小东西落到了黄禾头顶上,正衔着那里黑黑的头发玩得不亦乐乎。黄禾挤着一只眼睛往上看,尴尬得不敢乱动。
“唉呀”维达轻轻惊叫了一声,他衣襟里那团鼓鼓囊囊的东西现在已经由胸口蠕动到了腹部。袍子缝隙里头,那条翼蛇露出了一个三角形的黑色脑袋。“亲爱的,管好你的鸟。”他有点紧张地说。
忽然之间,玛阿塔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她用心将事情捋了一遍,然后,发现问题了——
“教授,您刚才说是有人在花坛边上发现了塞卡雷斯?”
“什么?”维达吃了一惊。
“半夜的时候吗?”玛阿塔追问到。
“不,其实……这重要吗?”短促的口吃之后,维达镇定了下来,“总有些学生在大半夜也不肯睡觉——你看,就像你们。那几个好心的孩子,我也忘了问他们的专业,当时很晚了,而且病人的情况还不清楚,是不是?”
“可,可那条路好像只通向图书馆吧……”妮可喉咙动了动,一脸疑惑地看看玛阿塔,“对吧?难道大家都在为星级考试的事儿发愁?”
“说不定就是这样的。”维达优雅地摊摊手,然后扫了一眼屋里的时钟,“时间不早了,这么说,我们得走了,还有课要准备……黄禾?”
玛阿塔飞快地朝桌边看了一眼。她们进屋以来,黄禾一直一言未发,连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这会儿,可能是“小红帽”闹得过头了,他两手把它从耳朵边挪到桌子上,自己慌忙站到了维达教授身后。“小红帽”脑袋歪歪地看着他,小黑豆眼一闪一闪。
听说教授要走,塞卡雷斯碰了碰床边上的一只黄铜大铃铛,片刻,那位总拿鼻孔看人的老管家推门进来了。他给两个姑娘端来了咖啡茶点,极其简短地向维达和黄禾表示了谢意,然后转身引路,送他们出去。玛阿塔发现,就算是对待阿卡尼亚的教授,这个人的态度也没有任何变化。
维达交代了一大堆让塞卡雷斯好好吃药、保重身体之类的废话,当他最后一步迈出卧室的时候,他的宠物“小翅膀”忽然从他颈口里探出了头来,把紧跟在后面的黄禾吓得向后一跳。小翅膀“嘶嘶”吐着信子,贼溜溜的眼睛盯着小红帽,显得既畏缩又有点“蛇仗人势”的嚣张。“小红帽”不甘示弱,乍起羽毛来狠狠地瞪回去,却居然没有追过去一战生死。在它真正发火儿以前,玛阿塔赶快把它拢在了手里。
卧室的门关上了。妮可好像也一下子找回了通宵之后应有的感觉,她软着脚几步走过去跌在墙边的沙发里。“刚才真悬啊……我以为你要说实话了呢,玛阿塔。”她心有余悸地说。
“到底怎么回事儿?”塞卡雷斯把手中盛药的杯子丢在床头柜上推得老远,他敲敲脑袋,一脸茫然,“我昨天真去图书馆了?帮你补习?这该死的药……”
“塞卡雷斯……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妮可同情地看着他,忽然紧张起来,“我说,你,你至少还记得黄禾是谁吧?”
“你要是指水芫犯法的这件事儿,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小个子恼火地说,妮可大松一口气。
这个时候,经过了一番挣扎,“小红帽”终于跳出了主人的手心。它几步蹦到桌上,扇扇翅膀,通身火红色的羽毛一阵抖动——然后,“啪”的,一个小小的纸团从它翼下掉了出来,歪歪斜斜地滚在了玛阿塔面前。
整个上午,“小红帽”破例被允许跟着主人一起上了两堂课,因为这小家伙在终日的捣蛋、打架和追逐漂亮男孩儿之外,终于也发挥出了一些伴学宠物所应有的功效。而罗曼教授不知内情,她一本正经地鼓励玛阿塔:“很好,早该这样试试看了,你会发现这些小助手有时候很能帮助你提升催眠力呢……”
另一方面,妮可在冥想课上的表现也出乎了她自己的预料。原因是今天清晨黄禾留在字条上的话,真的严重刺激到了她的神经。
“我想我发现窍门了。”终于到了午休时间,她目光僵直地找到了玛阿塔,“当你觉得有事儿必须想清楚而又困得实在没力气的时候,大脑真的会一片空白。”
然后,她们接到了银月的短消息,两个男孩儿在螃蟹酒吧的老位子上等她们。二十分钟之后,当她们赶到那儿,糟糕的气色把银月和影血都吓了一跳。
“出什么事了?”
“那矮子真被吃了?”
“——噢,妮可,欢迎来玩儿!!”
忽略掉最后一句来自老曼尼的热情,妮可有气无力地开始讲述昨天夜里的经过。当说到清晨,他们去探望塞卡雷斯并碰到维达时,玛阿塔终于把黄禾的字条从“小红帽”脚爪底下讨了出来。
“是校长把塞卡雷斯送到维达教授公寓的。大概半夜一点的时候。”玛阿塔疲倦地说,“他还不认识塞卡雷斯,所以原话写的是‘学生会长’。”
两个男孩儿沉默了一下。银月接过纸条若有所思地看着,既然不是第一收信人,那对他来说只是白纸一张。
然后:“就是说维达撒谎了?”影血冷冷笑了笑。
“嗯。而且还不知给塞卡雷斯喝了什么药,让他的脑子糊里糊涂的。”玛阿塔说着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密封小瓶,“就是这种东西……塞卡雷斯快气疯了。银月,能看出成分吗?”
“我得带回去试试。”银月把药接过来,“就是说,在十二点到一点之间的这段时间,塞卡雷斯是和……校长,在一起的?”说到这儿,恐怕是觉得不可思议,他皱了皱眉头。
“不知道。”玛阿塔无奈地摇摇头,“他自己忘记了,维达教授又不说实话,咱们总不能去问校长啊。”
“深更半夜,花坛边上……老香菜能搞什么好名堂?”妮可敲敲脑袋,忽然笑了出来,“难道是正和谁偷着约会?那可就难怪了。”
“黄禾也只知道这么多?”影血挥手赶开嗡嗡乱飞的“水芫”。“不如找机会让他问问维达。”
“这可有点麻烦。”银月迟疑,“维达教授会怀疑的。这回黄禾在他眼皮底下传信就已经够危险的了……”
听着他们的对话,玛阿塔觉得自己已经困得东倒西歪了,如果现在不马上回宿舍,她八成就要睡在这里。旁边,妮可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于是小聚会马上就结束了,两个姑娘连口水都没喝,约定手机联系后,赶忙告辞。
“送你们回去吧。”影血和银月站起身来,不放心地说。
“千万别,”妮可咧咧嘴,“我们还不想被宿舍里的姑娘给吃了。”
就算是这样,回到屋里之后,温蒂与露温妮依旧很不满意。
“瞧瞧,昨天又是一夜。玛阿塔,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那个学生会长真有这么大的魅力吗?”露温妮捧着本小说靠在床边,不冷不热地说。
真的没力气去解释这个,而且,她和妮可也认为事关校长的阴谋,在把柄没抓明白之前,还是不要把别人也给卷进来担惊受怕。何况露温妮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她一直那么崇拜校长。
洗洗漱漱,两个姑娘一觉睡下去,立刻昏天黑地的人事不知。到了下午四点多钟,要不是枕边一阵短信声音把玛阿塔吵醒,她和妮可恐怕会一直睡到明天早上。
迷迷糊糊地按开手机,银月的消息跳了出来——
“黄禾来条,校长那边开始怀疑我们,学生会已经不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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