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时间返回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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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全是什么意思?”
傍晚,塞卡雷斯的公寓,当妮可这么问出来的时候,那里的主人正穿着一身花边繁复的睡衣、踩着丝绒拖鞋在地毯上来回踱着步子。
原本刚知道新情况的那会儿,玛阿塔还以为他会是五个人中最暴跳如雷的一个呢——毕竟大半夜撞到水芫,而又不记得当中发生了什么——这种事儿没法让人觉得痛快。如果上一回大范围的记忆消失都让他郁闷成那样的话,那么这次……玛阿塔觉得就算他要求老爸调动神树院的卫队来围剿校长,那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出乎意料,当塞卡雷斯听说校方已经开始怀疑到他们在学生会的周六会议时,人却一下子镇定了下来,好像是潜心布棋的弈者忽然碰到了对手,认真得眼睛里头灼灼冒光。
“就是说我们被监视了,或者被监听。”他轻描淡写地说,“我想是‘隔墙之耳’一类的魔法。”
听了这个回答,玛阿塔和妮可下意识地往左右墙壁上看了看。
“哦,这儿不会有的。”塞卡雷斯不耐烦地一挥手,“他们敢!当我的管家是吃白饭的吗?而且,咱们还不至于让他们怀疑到这种程度吧?连私人地盘都去**!”
妮可耸了耸肩。“照这么说,问题不是挺好解决的?再开会的时候换个地方就行了,比如你……银月他们的公寓?”听得出来,原本她是想说“你这儿”的,但是想想那位用鼻孔看人的老管家,再想想影血,玛阿塔完全能理解她改口的原因。
“恰恰相反,”塞卡雷斯霍地转过身,“五个人忽然转移战场往另一个地方扎堆,这样的动静反而更让人起疑——说不定黄禾也会有麻烦。别忘了,咱们可不应该知道学生会被监视了!”
两个姑娘惊讶地点点头。塞卡雷斯继续闷下头来回踱步。
“真有趣儿,要来这个吗?”他自言自语似的飞快念着,“他们怀疑纯粹是因为自己心虚……对,他们没证据。这么看起来,我们两方都在暗处,彼此不知道的事情一样多,而且,我们还有黄禾……竟然来这个,那好吧……”
“——既然喜欢偷听,就让他们听个够。”
像是终于从催眠状态中被唤醒了一样,塞卡雷斯停下脚步,随即嘴角边上打开了一个微微得意的笑容:“咱们的会议不停,这周六继续——对,别瞪眼睛,要做到真的就像那么回事儿,我对外宣布的是艺术节策划,那咱们就来好好研究一下这个话题!这个你们不用担心,资料我去准备。还有妮可,”他转向了恍然大悟的姑娘,“明天晚上带上课本来办公室,不是说补习吗?你今天提到的那一门课,就是它。我敢说,要是真的有人在偷听,烦也能把他烦死!”
“补习,说真的吗?太棒了!”妮可难以置信地欢呼起来。
“塞卡雷斯,你的身体?”玛阿塔有点担心地看看他。
“没问题。”塞卡雷斯不屑一顾,“那该死的药,只要不喝我根本不会有事儿!而且,为了麻痹校长咱们也必须这样做。嗯……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让银月他们暗示黄禾一下,非常时期,便条暂时别用了。我有感觉,今天早上维达的‘小翅膀’就在盯着黄禾,如果字条让它逮着……”
“好的。”玛阿塔点了点头,“另外,塞卡雷斯,咱们查证据的事情最好也放一放——我们来之前跟银月、影血通了电话,他们说图书馆的管理忽然严格了起来,大门钥匙换了不说,还增加了夜班……每次再借一大堆书出来,他们怎么说都会怀疑的。”
“换了钥匙?”塞卡雷斯吃了一惊,“该死,就是说我这把没用了。”
更加吃惊的人是妮可——“说什么?你居然有图书馆大门的钥匙?!塞卡雷斯!”
小个子轻轻咳嗽了一声。“你知道……有一手准备总是很方便的,而且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不是学生会长,没权利留宿图书馆,在需要资料的时候总得有点办法……”
“问题不在这儿吧,”妮可又兴奋又嫉妒地盯着他,“怎么弄到手的?我说,不只这一把吧?学校里那么多的门,而你竟然瞒着我们!”
玛阿塔忍不住笑了笑——不愧是迪姆罗斯特家族的少爷,无论走到哪里,似乎都能找到一些便利之门。
但是接下来,塞卡雷斯皱起了眉头。“图书馆……忽然严了起来?”他喃喃地说。半天,冷哼一声,“真嚣张。这简直就是在跟我们宣布:这里面有鬼!”
“还用宣布吗……我看整个学校只有你不相信了。”妮可白他一眼。
“有人捣鬼!”塞卡雷斯瞪了回来,小卷毛随着声音一弹一跳,“想想吧,太明显了,我才刚刚告诉他们我夜里要去图书馆,就开始有人巡夜?而且我就是在那附近晕倒的——被他送回来!说这里头没关系?水芫,他还以为他在对付小孩子?”
“你也说了,校长并不知道你记得这些,”玛阿塔歪了歪头,劝告道。“而且大半夜往图书馆跑,我也觉得不是个好主意,任谁发现了也知道该加强警卫了吧?这我倒没觉得奇怪,反而是……”
“你这个家伙就是特权享受惯了,一旦被限制就觉得受不了。”妮可在一边一锤中的。
在塞卡雷斯把眼珠子瞪出来之前,玛阿塔赶快把话接下去:“反而是昨天晚上。塞卡雷斯,你跟校长,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沉默半晌,塞卡雷斯忽然轻松地耸了耸肩。“等着吧,”他说,“我会把属于我的记忆找回来的,虽然不是现在。而且,找个机会,我肯定还会去趟图书馆!”
“……”
当时玛阿塔撇了撇嘴,对于塞卡雷斯赌气似的决定没说什么。她没想到的是,就在一个星期以后,这个计划居然得以实施了。
经过了一个星期的观察、尝试与模仿之后,玛阿塔不得不承认:装蒜也是一门学问。并且在这一领域里,塞卡雷斯的造诣已经登峰造极。校园里头,他依旧挂着面具笑容应对所有的同学和教授,甚至对维达的药水表示了感谢,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而办公室里,当他在一次给妮可的深夜补习中“无意之中”开起玩笑,管校长叫做“绿毛香菜”的时候,玛阿塔又震惊又安慰地告诉自己:好了,如果这一周来一直都有人通过隔墙之耳来窥听办公室的动静的话,那这个人可以对这里面的几个学生绝对放心了。
而在这几日当中只有一个小插曲:在药水交给银月的第二天,结果出来了,那只是普通的恢复药剂,对对抗神经衰弱很有帮助,副作用几乎没有。至于让脑子糊涂,更是无稽之谈。
“可我确实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而且迷糊了很久!”塞卡雷斯不甘心地说。
“我不明白维达教授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谎,除非……”玛阿塔看看他铁青的脸色,欲言又止。
然后,螃蟹酒吧里,银月知道了当事人的反应以后,疑惑地提出:“会不会是他那时真的晕倒了?恰好被校长碰到,就送到维达教授那里?不管怎么说,这剂药是对症的。”
“那为什么维达要骗我们?有机会给他的校长大人歌功颂德,他干嘛要换成‘几个学生’?”妮可大口喝着薄荷汽水,不以为然。“而且,你没看见塞卡雷斯出门时的精神头——说晕倒,只可能是走路太猛在墙上撞晕的!”
“不可能吗?”影血漠不关心地打了个哈欠。
然后,因为曼尼·欧威尔的加入,四个学生飞快地转移了话题。
两天之后,月假来临了。阿卡尼卡的校门从魔法围墙当中显出了轮廓,恢宏的白石栏杆左右分开,大批学生换下校服,提着简便的行李走出校门,回家或者结伴去外面疯玩七天。一周之后,当这座校门再次关闭、并且隐没墙内的时候,时间将已经是五月份了。
玛阿塔和妮可的家都在另一个城市,她们不约而同地跟父母通了电话,这个月不打算回去了。塞卡雷斯不用说——他租的那间公寓说起来跟家也没什么区别,而且他的老管家已经做好了准备,请佣人送了许多他点名需要的东西过来,其中包括一只历次月假都会在这里露面的,体型庞大的狮鹫兽。

玛阿塔还记得,第一次看到那头两米来高的动物出现在校园里的时候,自己跟无数同学一起被吓得魂飞魄散,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是塞卡雷斯的家养宠物,名字叫做“小不点”。
让两个姑娘有点意外的是,银月和影血也都留在了校内。
“我们得参加明天的‘艺术节讨论会’啊。”影血冷冰冰地说。
玛阿塔眨了眨眼睛,忽然意识到了这里面的不靠谱性——无论谁,用脚趾头想想也会知道影血是不可能跟学生会活动联系起来的!这样说的话,也许明天的计划应该变动一下才好……
结果,第二天,计划确实变动了。但根源不是玛阿塔的想法,而是,那个清晨,银月再次收到了一个黑色的信封。
“这回是直接放在了公寓门口。一开门,“毛球”冲过去就把它叼了进来。”电话里,银月的声音犹豫不定。“但是我们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放在门口?库索斯啊……”玛阿塔刚刚醒来就被这个电话搞得睡意全无,她紧张地握紧听筒。“那么,那么内容是什么?”
“‘四月二十五日,他将出现在开花林。’”银月把它读出来。
“开花林?”玛阿塔在脑子里飞快转了一下这个地名,然后,想起来了——那片紧挨着阿卡尼亚市郊的荒原。从学校坐车至少也要四五个小时才能到,而且,她很不舒服地想到,虽然那地方名字叫做“开花”,但其实就是块尘土飞扬的不毛之地,据说整整一个夏天连根草也不会长,只有恶心的荆棘类植物才能在那儿生根发芽。
“那个‘他’说的是谁呢?”她问。
“不知道,我们也奇怪这个。如果古德教授想要告诉我们什么,为什么不说得更明白一点呢?”
“……谁会往那种地方去啊?而且,二十五日,不就是今天吗?”玛阿塔想了半天,忽然一愣:“什么,刚刚你说——古德教授?”
“对。”听得出来,电话那头的银月一定微笑了。“信是手写体的,我们核对过笔记了,的确就是他。是他在帮助我们,玛阿塔。”
接下来银月究竟说了什么,玛阿塔完全没听明白,直到妮可带着满头发水珠从洗手间走出来、诧异地盯着她瞧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在傻呼呼地张着嘴,开心得没法控制。然后,银月的苦笑传了过来:“好吧,你还是给塞卡雷斯打个电话问问看,有什么猜测告诉我们——今天我们可能会去赌场玩玩。到时候联系。”
挂下电话,玛阿塔一把搂住了好朋友的脖子。“妮可妮可!”她欢呼到,“黄禾还是有希望的,他一定能够回家,一定能!”
“呃,是啊是啊,但是……”妮可左手紧肤水右手擦脸油地定在那里,一脸茫然:“但是能不能先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儿?”
一分钟以后,又一阵欢呼从V12宿舍的窗户里传了出去。要不是因为这是月假第一天,另两个姑娘都回家了的话,玛阿塔她们这个秘密多半是保不住了。
心中猜测和期望的事情终于被证实,人在兴奋之中犯一两个错误是可以理解的。于是,再次放下电话的时候,玛阿塔猛然意识到——“糟了!塞卡雷斯让咱们去他的公寓,我、我说马上……”
“这有什么问题?咱们现在就可以走。”
“小、小、小不点,妮可。”
“……天啊!!”
……狮鹫兽是鸟兽之王,这没错;它们体形庞大性情凶悍,并且具有强大的灵力,这也没错。但是两个姑娘对于迪姆罗斯特家这一只的惧怕心理,则完全不是基于以上几点。
站在顶层公寓门口的时候,妮可又一次犹豫到:“还是打个电话叫他出来吧,咱们真的要进去吗?”
没等玛阿塔说话,门开了,一身笔挺黑制服的老管家站在门口,一副等候多时的样子。同时,惊人的嘶鸣声直震而出,一道巨影呼地穿过了大厅,羽毛纷飞地挤进了塞卡雷斯的卧室门里。乒令乓啷,那里立刻传来一大堆东西被撞倒的声音。
玛阿塔和妮可不约而同地闭上了一只眼睛。老管家倒是面不改色,他抖了一下扬得高高的下巴,然后转身走过去打开了卧室门——塞卡雷斯脑袋上顶着两根羽毛走了出来。
玛阿塔暗自庆幸:还好“小红帽”一大早就疯得无影无踪,这回要是它非腻在身边一起来……这头狮鹫兽说不定会被当场吓死。
“嗨,早。‘小不点’的胆量还是没有起色?”妮可笑容僵硬地打了个招呼。
“对,它每次一到学校来就精神紧张,我猜是第一次的时候水芫那头绿毛把它给吓坏了。罗姆,东西收拾一下。”塞卡雷斯拨了拨头发说道。老管家恭敬地欠欠身,走了进去。
“你就不应该把它带进来。”妮可同情地摇摇头。她和玛阿塔都没忘记前年‘小不点’在校园里受惊时的模样——那一场横冲直撞几乎把生活区给变成了斗兽场,要不是后来生物交流专业的斯迪恩教授给它唱了足足二十分钟的催眠曲,那件事儿还不知道会怎么收场呢。
“没办法,小家伙想我。”塞卡雷斯笑得一脸甜蜜,说“小家伙”三个字时,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尺寸。
还能说什么呢?玛阿塔摇头笑笑。在全额赔付损失并且另交了一笔特殊管理费之后,校长从此对这头庞然大物一笑置之。别的学生似乎也没什么意见,毕竟一个月能有一次亲眼看看狮鹫兽,这种机会也算难得。
很快,宠物的话题被抛在脑后,三个学生开始了对那封信的分析。
“我分别给三个人打了电话,确认了一件事情。”塞卡雷斯胸有成竹地说,“信里面的那个‘他’,指的是水芫。”
“怎么知道的?!”妮可吃了一惊。玛阿塔虽然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对于这样的断言还是有点疑问。“你向谁确认这个啊,塞卡雷斯?”
“我给校长室和水芫的公寓都打了电话,没人接。然后我问了品奇主任,他说校长打开校门之后就走了——古德教授跟他一起。银月说信是大清早在门口收到的,对吗?就是说教授走得很匆忙,没时间像上回那样找到他们的宠物了,才亲自来送信。”
这么看来挺有道理,玛阿塔点点头,等着他说下去。
“另外我还知道,校长的专用司机回家过月假去了。司机班的人说水芫没交代他会有外出,看来他这趟无论去哪儿,都是有心瞒着别人的。这是第二个电话。”
“真厉害!”妮可叹服地说。
“第三个。第三个……好吧,慎重起见,我给我父亲打了电话。你们知道他是神树院科学派系的交通部副部长,我请他帮我查一下水芫注册的那辆车。很容易,就在你们进门前,他刚刚告诉我,那辆车正在瓶颈大道上飞奔呢。”也许是提到了老爸,塞卡雷斯显得有点别扭。
“我的天,我说你这也太劳师动众了!”话虽这样说,妮可却是满眼赞叹地看着他。玛阿塔迟疑了一下:“瓶颈路?到开花平原是走这条路的吗?”
“嗯,这个……对于方向这东西我不太擅长。而且,更具体的也没问我父亲,我不想让他知道得太多……他也不会理的。”塞卡雷斯微微撇了撇嘴,嘀咕道:“我跟他提了一句,说学校里头发生了点儿不对劲的事情,可能有谁在布置阴谋。可他问也没问,就说……他说学校里头早就被安排进政府的人了,要真有动静神树院会知道,让我别胡思乱想。”
“政——政府的人?”
“天啊,卧底?!库索斯,这太帅了!”
“妮可……这又不是打仗。但是……真的吗,神树院往学校里安插人手了?什么时候?”
“对。老实说我也没想到。”塞卡雷斯耸耸肩。“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咱们学校光任课教授就有上百个,其他人员更是多得数不过来,可是你们也看见了,水芫只信任身边的一两个人!真有意思,难道他玩什么把戏还会明目张胆地让所有人知道吗?事情都发生了,可他总是让我别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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