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节 雨夜秃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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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顺着房檐滴下,像是给屋檐上挂了一道水做的帘子。透过帘子,雨夜里的景物也变的模糊、幽远了起来,朦胧中散发着神秘,就连空气也变的惆怅、湿润了起来。“哗!”一道闪电,划破厚重的云层,也划破天地间亘古不变的黑暗,张扬、扭曲着,一往无前的砸向地面。“轰隆隆……”此时,才有滚滚的雷鸣声传来,像是奔腾在天际的猛兽,怒吼着,想要挣脱无尽的黑暗,却被更加深邃的黑暗所湮灭。
“吱!”墙角一堆杂乱的木屑之下,受了惊吓的老鼠,仓惶着想要逃回洞**里去,从木屑下探出个脑袋,左顾右盼了几下,漆黑的眼珠子,看了看篝火边上围坐的几人,俯低了身子,溜着墙根往回爬去。
羽农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毫无察觉的老鼠,等到老鼠的身形完全暴露以后,才急速的飞奔过去,背后两只灰色的羽翼紧紧地并拢在一起,生怕发出一丝声响,轻若浮鸿,迅若狸猫。那灰大肥硕的老鼠惊觉有异的时候,已然晚了,羽农伸手只一抄,就将灰鼠捏在了手里,笑着,就要往嘴里送去。
“啪!”无伤伸手打掉了羽农抓在手里的老鼠,“以后,不许再吃这些恶心的东西了!给,拿着这个”伸手递过去些干粮。羽农看着无伤一脸的真诚,关切之中还带着些微的嗔怪,低下头,眼底溜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感动,“自从我娘死了以后,还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谢谢!”
无伤轻轻笑了,拉着羽农的手坐回了篝火边上。“你娘是怎么死的,那你爹呢,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浪的呢?”无忧拢了拢鬓角有些零乱的头发,好奇地问道。蔷薇儿也凝神侧目,对这个新来的伙伴感到好奇起来。
羽农双眼望着屋外暴雨中的黑夜,呆呆的怔起神来,明净的大眼睛里,突然就忧伤的让人心碎。良久,才长长的吁了口气,“我父亲是一名黑翼,也是莫洛古城里最勇敢地战士,可我的母亲却是一名灰翼,是那种贫贱的任人践踏的种族,因为在族里,灰色羽翼是永远也无法比黑色的羽翼飞得更高,飞得更远。就像同样张着翅膀的不仅有能飞上云霄的苍鹰,还有只能在地上可笑的奔跑的鸵鸟一样。可是我的父亲却不在乎,因为他是真的很爱我的母亲。很小的时候,从我记事起吧,他们就没有拌过一句嘴,更没有因为任何事情而脸红过。虽然所有的亲戚、朋友,还有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人们,都在指责,侮辱着我们,可是我们不在乎,因为我们总能在彼此的眼中找到坚持的勇气,和坚定的信念。那个时候,我们也总是快乐的,每个黄昏,父亲回到家里,总能带给我们很多惊喜,不是最肥的山兔,就是熟红了的果子,还有献给母亲的,那些美丽娇艳的花朵……!”羽农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尽管脸上还洋溢着幸福、甜蜜的微笑,可眼里的泪,却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却又无声无息。
“可是后来,那些可恶的人们,万恶的人们,终于还是无法容忍父亲和母亲的结合,他们恐惧这种跨越种族的结合,就像他们恐惧着我的存在一样……!那天下午,趁着城里所有的战士都出去围猎的时候,那些丑恶的人们,冲进了我的家里,母亲也只来得及让我藏在树缝里,就被疯狂的人们拉了出去,生生的挖走了母亲的心脏。那些被鲜血染红了双眼的人们四处寻找,也没有能找到得到我,哼哼……!”羽农停了停,双拳因为太用力的攥着,而微微的颤抖着,眼里已不再有泪水涌出了,却又因为愤怒而布满着血丝。无伤静静的,轻轻的伸手搭在了羽农的手背上,紧紧地握了握。
羽农转头茫然的看了一眼无伤,显然还沉浸在自己无尽的悲伤之中,无法自拔,“那些丑恶的人们,在我的家门口,堵住了狩猎回来的父亲,告诉父亲说:这是给城里最勇敢的战士的礼献。哈哈……,你们知道吗,当时我就躲在树缝里,亲眼看着父亲一口一口的将母亲鲜红的心,给吃了,哈哈……,居然给吃了!”羽农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无尽的酸涩。
“没事的,都过去了”无伤一边轻轻的拍着羽农的后背,一边擦拭着难以抑制的眼泪。那边的无忧和蔷薇儿都早已泪眼朦胧,轻声哽咽了。就连腾太子,也转过头去,假装不经意的擦拭掉眼角的泪滴。
“哈哈……,咳咳!”摇了摇头,羽农咳着停了一会儿,“那天晚上,父亲对着母亲的尸体痛哭时,我从树缝里爬了出来,对着父亲说:下午,你吃的是母亲的心脏。只一句话,父亲就疯了,大笑着,跑进了雨里。就像今天晚上一样大的雨,一样漆黑的夜晚·”羽农抱紧了双膝,像是突然就对这样的雨夜,感到害怕了起来,“后来我就开始流浪了,一个人漂泊在这个冷漠的世间,唉……”抹了把眼泪,羽农稍微恢复了些平静。
“原来,你还有着这么凄惨的身世,不过你的父母倒真的很让人钦佩,因为他们至死都在守护着彼此,也不愿放弃自己的选择,不然你父亲也不会因此而疯掉了”无忧也轻轻的搂着膝盖,望着跳跃的火苗,感伤着羽农的身世。蔷薇儿慢慢的将头枕在无忧肩上,美丽的大眼睛里布满了哀伤,缓缓的开口说道“也许,爱情之所以伟大,正是因为它可以让相爱的人,更加勇敢的付出,更加坚强的守护。可伟大的爱情,却必然都是历尽坎坷,在经历磨难之后,也许还会随风而逝,可是相爱的人,却从来都是无怨无悔,甚至就连牺牲,都是一种绚烂的美丽。就像繁花散尽,凋零的不仅有花的凄美,更带着蝶的依恋”
蔷薇儿的一番话语,萦绕在几人的耳畔,一时间,几人全都沉默了,各自沉浸在无限的思绪当中。不知过了多久,羽农率先回过神来“她怎么了,受伤了吗!”,一句话,惊醒了还在发呆的几人。“啊,香雪吗,她是受伤了,不过今天已经好很多了,可我们还是得赶紧找到大夫给她医治的!”无伤看向了此刻早已经睡的深沉的香雪。
“嗯,所以我们急着赶去桐城,因为在那儿不仅可以找得到最好的药材,也可以找到我们想要知道的,一些事情的答案!”腾太子站起身来,慢慢的走到门口,皱着眉头望着北边的天空,思索着遥远的桐城,还有桐城的那个墨夫。
一阵冷风吹过,腾太子紧了紧领口,却看见不远处有几点火光,向着他们避雨的木屋靠了过来,逐渐的,随着疾风劲雨的声音传过来的,还有“得得”的马蹄声。“有人!”腾太子才一出声招呼,“噗!”无伤就已经和羽农飞快的用土埋灭了火堆,然后迅速的掩了过来,靠着门框戒备起来。无优和蔷薇儿则飞快的将香雪移到了屋角,用杂乱的木屑隐藏了起来,而后无忧轻轻的拔出血杀,小心的戒备起来。
随着“得得”的马蹄声停在了屋外,无伤从门缝里看见了屋外,正在一字排开的十几匹马上,端坐着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驭手。一旁的马鞍上还挂着明晃晃的斩马刀,肆虐的雨水顺着骑手宽大的蓑衣滴淌而下,洗涤过冰冷的刀锋之后,又从刀尖滚落“是他们!”羽农看清了来人之后,不自觉的轻声叫道。

“咴……”随着一声马嘶,一个高大的骑手打马走了出来,“小子,我知道你在里边,这次可别想再逃掉了,快把鸡血石交给我”那骑手对着黑漆漆的木屋高声叫喊着。
“你认得他们吗?”无伤凑近了羽农的耳畔,悄声问道。一旁的腾太子也回首侧目,想知道在这个灰翼的羽人身上,到底还有着怎样的秘密。
羽农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无伤和腾太子,“他是秃鹰,是莫洛城外无边的大漠里最凶残的强盗,为了金钱,什么事情都做……”
“小子,再不出来我们可要冲进去了”,等得不耐烦的秃鹰高声叫道,一抖缰绳,**的黑马就高声嘶叫着,人立而起,当真就像要冲进来一样。
“吱呀”一声,门开。羽农大步走了出去,也站在了雨水当中,“秃鹰,你苦苦追了我几千里地,无非是想要得到鸡血石,可是鸡血石我早已在给我的母亲补心的时候,用掉了,如今你叫我再从哪里找来给你!”羽农对着秃鹰大声回答道,虽然身高还不及秃鹰**的黑鬃马,可还是挺直了腰杆,倒也毫不退让。
“这样啊,那就休怪我不仁义了:斩羽农首级者,赏金万两;得鸡血石者,得金五千。嘿嘿……,你可是比那鸡血石要值钱的多了”秃鹰自马鞍上摘下一羊皮卷子,扔在了羽农脚下,溅起的泥水,沾满了羽农粗麻的裤子。
羽农俯身捡起那羊皮卷子,抖开来看着。“你抢了莫逍遥那老匹夫的鸡血石也就罢了,可是你杀了他的小妾,他能放过你吗,倾家荡产也要娶你首级,呵呵……,害得我们弟兄跑了几千里地,追了你两个多月,来来来,乖乖的过来,让我砍了你的脑袋,回去换几个钱花花,也不枉费了我们弟兄们辛苦一场”秃鹰从马侧摘下斩马刀,一声唿哨,其他的手下也纷纷高声叫嚷呼喝着,打马靠上前来。
羽农看着围拢过来的流寇们,惊恐的后退了两步“你,你们……”。“流寇,休得猖狂”随着一声怒喝,敞开的门里再次飞出两道身影,“唰!”一声,站在了羽农旁边。秃鹰定睛看时,只见是两个少年,左边的无伤清秀俊逸,儒雅之中带着三分灵慧;右边的腾太子威武霸气,狂放之中更有着七分尊贵,当真是不可多见的人中之龙。“难怪你这小子,这次见了我们不逃了,原来是有了帮手了,不过,你认为他们救得了你吗!哈哈……”秃鹰看了看还不及他的黑鬃马高的几个少年,嚣张的大笑了起来,其他的手下也不禁跟着大声笑了起来,尤其是看见腾太子提着把比他自己还要高出许多的青钢,更是觉得不伦不类的有些滑稽的好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倒是你们这些堂堂七尺男儿,却追了一个少年几千里地,倒真的是让人觉得好笑了!”无忧携着蔷薇儿的手,冷嘲热讽的也走了出来。“什么人胆敢对我如此无理!”秃鹰听见有人这般放肆的对他说话,不仅气恼的高声喊叫着,可是待看清了来人之后,秃鹰只觉眼前一亮。只见那一身红衣的无忧,冷艳凄美,好似寒梅欺雪。一身白衣的蔷薇儿,妩媚娇艳,更像桃花缤纷,尤其那一双水汪汪的黑眼珠儿,留连之中,更是凄迷动人,就像繁花深处的低吟浅唱;就像云端之外的惊鸿漫舞,道不尽的柔情似水;说不完的妙曼惊艳。秃鹰的那些手下们,只觉得呼吸渐渐不顺畅了起来,心里更是有了一种立顶膜拜的冲动。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秃鹰疑惑的问道,在这样的荒郊野外,猛然间见到这样气质出尘,高雅尊贵的几个金童玉女,让秃鹰心里隐隐的感到有些不妥,“难道你们,是青木峰弟子?”秃鹰看见了远处巍峨的北邙山,出声询问道。
“不错,我们正是青木峰弟子,敢问阁下有何见教!”无伤挺直了腰杆,大声回答道。腾太子则将青钢横在胸前,刀锋向外,护住了三人。
秃鹰心里不禁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这些兄弟们,又看了看苍茫的北邙山。青木峰声震天下,不是自己这些人可以抗衡的,可要是就这样回去,又实在是有些于心不甘,一时间,真的不知何去何从。
腾太子冷冷的打量着踌躇不决的秃鹰,知道青木峰的威名已然镇住了这些流寇们,可自己几人的性命还是拿捏在这秃鹰的取舍之间。此间四野荒芜,夜黑风高,要是这些流寇们真的发起狠来,自己尚可应付一二,无伤和羽农也可凭借精妙的身法得以逃走,可是无忧跟蔷薇儿却难保不会受到伤害,再加上一个昏迷不醒的香雪,一时间,真的有些应付不来了。可是这些家伙是流寇,贪财忘义,对了,这些家伙是流寇啊,记得师叔祖曾说过:因利导势,为机为宜;见势驱利,为已所用,纳四方溪水以成海河;汇八方山石而成疆土,不战而屈人之兵者,智也!”
正在犹豫不决的秃鹰,猛然间瞥见了站在屋檐之下的无忧和蔷薇儿,冰冷的眼睛,再次发亮了起来,看了看远处的北邙山,又转头四下打量了一遍空旷的四野,秃鹰心里已然有了计较,添了下嘴角,正待开口说话时,“慢着”腾太子赶忙出声制止了秃鹰“不若这样好了,或许你等只是不愿白白辛苦一趟,不若你们护送我们去桐城,我便给你万两黄金,你看如何!”
秃鹰惊讶的再次上下打量起这几人来,虽然早已看出这几人并非等闲之徒,可实在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如此富贵,出手这般阔绰“我如何相信于你,怎知不是你这小儿信口雌黄?”
“哼!那便以此为凭!”腾太子冷冷的哼了一声,自腰间拽下一龙型墨玉,扔给了秃鹰。
秃鹰抓过墨玉细看之下,不禁大惊失色,只见那龙型的墨玉,光滑圆润,毫无瑕疵,浑然天成,威武之间霸绝天下,狂放之中龙威尽现。“这,这是,墨玉,难道你是,是龙家……!好好好,我相信你”将墨玉收入怀中,秃鹰翻身下马,来到腾太子身前,将右手放至左胸,微微躬身行礼,其他的手下们,虽然纳闷秃鹰的举动,可还是学着秃鹰的样子,向腾太子躬身行礼。
不过,腾太子心里确是豁然明朗了起来,因为秃鹰行的礼仪,正是宫中侍卫们的标准礼仪,想来这秃鹰只怕也是龙城禁卫,却不知因何却干起了流寇这样的行当。当下也不说话,只是对着秃鹰点了点头,拉着愕然的无伤和羽农,向木屋走了回去。
“弟兄们,快将马匹拴在树干上,给我四处巡查戒备起来”秃鹰大声招呼着他的手下,自己则提着斩马刀站在了门边上,站起岗来了。虽然这些跟了秃鹰好些年的流寇们,心里有些疑惑,可还是不敢违抗秃鹰的命令,也只好提着斩马刀,围成一圈,将木屋守护了起来。
回到木屋,腾太子看着一脸疑惑的几人,也不解释,只是故作神秘的笑了笑。几人看了看门口挺立的秃鹰,也不好发问,只好相互看了看。不过几人心里却都清楚,有了这些流寇们的护卫,真的可以不用再提心吊胆的睡个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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