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鬼手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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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天色难得的有所好转,阳光从乌云分裂的缝隙中透射下来,一缕一缕的淡淡的金色的光芒,像锋利的刀子般割裂厚重沉闷的乌云。穿过宽敞明亮的窗户照在鹤嘴型的青铜香炉上,袅袅的烟雾就从展翅欲飞的白鹤昂起的嘴上缠绕而出,慢慢的飘散在空气里,淡淡的檀香萦绕在四周。
“你真不该放走餮疾,落话柄于人,这下帝都对你的戒备又将加重了。龙帝天成本就心胸狭,又听信小人妄言,以至猜忌于你。这次,只怕难免要降罪于你了,唉……。”宽大古朴的红木桌子角上,是一把锋利厚重的刀,刀口向天的摆放于铁铸的架子上面,桌子后面一个不怒自威的老人端坐在镂花的红木椅上,对着姬野担忧的说道。
姬野目光看着窗外不远处的校场上,那边,陈虎一次又一次的将急冲而来的孙谦打翻在地,鼻青脸肿喘着粗气的孙谦却一次次顽强的从地上爬起来,围着陈虎打转,寻找突破反攻的机会。“呵呵……!”姬野禁不住笑了笑,回头看着韩阳君说道“岳父大人,您有所不知,那蛮人实在不是万恶之辈,只因迫于生活无奈,才想取我江山,得到一片繁衍喘息的之地。况且我俘获的那蛮人也就十几岁年纪,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啊,让我如何忍心将他推入火坑。”说着目光又望向窗外。那边,陈虎弯腰一肘,将抱着他右腿的孙谦打翻,又飞起一脚踢了出去。
“实在不行,你就带着一双儿女回筑源城吧,不要再回帝都了。”韩阳君面带忧色的对姬野说道。
“料他龙帝不会对我怎样,毕竟我手握重兵,又扼守要塞。”姬野目光看向韩阳君身后,在十字形的衣架上挂着韩阳君的盔甲和弓箭,当年伴随韩阳君驰骋疆场、所向披靡的盔甲刀剑,如今都陈放在这里,暗自感伤,仿佛在追忆当年的金戈铁马、峥嵘往昔。莫名的,姬野就感觉自己的岳父真的老了,老将老矣。“没事的,岳父大人,我自己会处理好的。”姬野安慰着韩阳君。
窗外,被孙谦的执着纠缠的早已疲惫的陈虎,一个不慎,被孙谦抱住双腿掀翻在地。兴奋的孙谦高兴的在校场欢呼跳跃,手舞足蹈。
福伯颠着他那花白的山羊胡,从拱形的中门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大腹便便身着紫色宫服的中年宦官,在他身后又有数十名青色宫服手执拂尘的宦官和鹅黄色宫服手捧摇扇的宫娥,排成两列纵队,迈着细碎的步子,跟着前行。
姬野看见他们从校场穿过,向书房而来,便和韩阳君迎了出去。福伯则紧走两步,跑到书房门口,向二人喊道“宫里的康大人来了,说宫里有话要带给姑爷!”言罢,用衣袖拭了拭额角,靠着门边站着。
那中年宦官见到二人,脸上的笑容立即就像鲜花般盛放开来,“韩老将军可好啊,身体还硬朗着哪,圣上前些日子还跟杂家念叨起老将军呢,您老有功夫也多到宫里走动走动,让杂家跟身后的这帮小子们也多听听老将军的教诲训诫不是。”那宦官公鸭般的嗓子尖细刺耳难听之极。
韩阳君谦和的笑着对胖子回道“是有日子没见过康大人了,这次还烦劳您亲自跑一趟,真是罪过,让手底下的人过来就可以了,何必亲自劳烦康大人呢。”
“这不是姬将军回龙城了吗,杂家心里惦念着,老早的就想出来探望了。正巧了,圣上让杂家给姬将军带道圣谕,杂家就赶忙过来了,好几年没见过将军了,心里啊,还真是惦念的慌呢。”说着用手掩口而笑,望着姬野的目光娇柔暧昧。
“有劳康大人挂念,姬野愧不敢当。”姬野不自在的神情看的身后的福伯想笑却又不敢,一时间憋得难受,只得转过身去努力干咳了一会儿。
“不了,杂家也就是带个话的,传圣上口谕:今儿晚上在御花园里的百花楼上设宴席,有请姬将军及韩夫人一并前往。”
帝都的皇城,也称之为龙城,而都城的百姓则称它为:四九内城。因其四面森严高大的城墙和九道出入的城门而得名。龙城处于帝都最中心的位置,正东方最为宽阔的两道城门叫龙门,乃是帝王家眷及皇室贵族,进出而用,而正南及正北两面各两道宽大的城门,称之为文昌门和玄武门,乃是文官武将们出入皇城而用,故而有:文走文昌,武入玄武之说。在西面却是三道小门,供内城的宦官、宫娥、杂役出入办事而设。百花楼建在帝都御花园当中一处人工开凿的湖泊中心,称之为百花,乃是因为湖中有常年盛开的各色莲花,和东面水族进献而来的五彩珊瑚,终年盛放的鲜花在水族的蚌女背后闪闪的蚌壳舞动中,用纤巧的手指穿梭授粉,盛开的格外娇艳。
姬野及韩莹在引路的宦官的带领下,入玄武门一路而来,所见所感,均大开眼界,湖边早有等候的美丽的蚌女将二人迎上铁莲那宽大圆形的叶子上,然后蚌女便沉到水中,铁莲就荡漾着驶向百花楼。
二人在百花楼二楼开阔宽广的大厅等候不多时,铁莲再次漂来,一纵宫娥手捧宫灯前排开路,中间便是龙袍的天成帝和凤冠的皇后俞紫仪了。年约中旬的天成帝威风凛凛的站在巨大的铁莲上破浪而来,顾盼之间,一股隐隐的威严表露于无形,而皇后俞紫仪则端庄华贵,俨然一派国母风范。

“姬野、韩莹叩见陛下、皇后,原我王万寿无疆,皇后凤体安康。”姬野和韩莹跪下施礼。
“爱卿平身,今儿晚上朕设私宴,想与将军叙旧闲话,因此不必拘泥于俗礼,赐座!”天成帝同皇后迈上大殿中高高的龙椅凤座上,坐下之后,才出声让姬野平身。早有宫娥将一众桌椅餐具摆放整齐,之后便是鱼贯而入手捧精致菜肴的宫女,将食物送上。
“将军,边关情势如何了。”天成帝放下青铜铸就的酒杯,转首询问道。
“回陛下,蛮人被我联军击退,躲入林中,至今未见有所动静,想来不会甘休,但……”姬野正愁不知如何交代呢,就被皇后出声打断了。“好了,好了,国事明儿个早朝再议,今儿个晚上只谈风月。对了,陛下,何不让鬼手先生过来献艺,以助酒兴呢。”皇后含笑向天成说道。天成帝微微点头,看向姬野说道“将军,给你引荐一位能人,此人来自异域,技艺高绝、神鬼莫测,驭傀儡之术天下无双,更精通音律,实在难得。呵呵……,来人,有请鬼手先生。
不时,便有一体型瘦弱矮小,却一袭黑袍之人背着一口硕大的黑色的箱子,自殿外走了进来,本就瘦小的身躯被巨大的箱子压得更显佝偻,头低低的垂着,被黑袍连带的帽子遮住头脸,只露出两只眼睛,望着地下。“傀儡师鬼手叩见陛下,皇后。”那黑袍人放下箱子,长揖到地,低沉的嗓子发出沉闷的声音。
“先生免礼,素闻先生抚琴驭傀儡之术,天下无双,今日得幸,还望鬼手先生不吝,让朕跟诸位也开开眼界。”天成帝看着阶下的傀儡师有些迫不及待。
那鬼手也不答话,转身朝向姬野等人施然一礼,便席地而坐,自黑色的箱子中取出一年代久远却油光发亮的琴来,横放于腿上,调了下弦,便开始弹奏起来。瞬间,那悠扬低缓的琴音便从鬼手舞动的指间流淌出来,如山涧缓缓流淌的山泉,抑或女子低低的哀诉,婉转而缠绵,轻缓而舒畅。突然的,鬼手抚琴的双手腾出一只手来,伸入了身旁黑色的箱中,迅速的自箱中一拽,一抛,众人直觉眼前一花,便看到傀儡师头顶上方两米左右的上空,一轻纱妙曼、婀娜多姿的绝色女子,光着脚跟随流淌的琴声,独自舞蹈,动作流畅自然,如云里的仙子翩翩起舞,轻轻的踮起脚尖踩在雨后的彩虹上,那般轻盈出尘;舞姿优美柔媚,好似人间的女子于繁花深处,轻叹落花,慢慢的伸手接住散落的花瓣,那般轻柔惆怅。
随着傀儡师的手一次又一次的从箱中抛出,天空随之而舞的女子也越来越多,在逐渐高昂清越的琴声中,傀儡师的头顶共有八名神态各异、姿色艳丽的女子飘然而舞。一时间,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像花园里追逐嬉戏的少女,有的好似追逐蝴蝶般轻轻踮脚而舞,有的仿佛低头弄花般手指上下翻绕。一时间,观望的众人只觉刚刚看清了这边的繁花似锦,却又怕错过那旁的昙花一现,都恨不得多生几只眼睛出来。只有细心的姬野凝神之间,突然发现那傀儡师抚琴的双手上细细的丝线连接操控着天上的傀儡,“傀儡之术。”姬野心中骇然,能将此术运用的如此颠毫,此人不可小窥,心下不由警惕起来,遂看着那黑袍的鬼手,发觉根本无法看清那黑袍笼罩的脸庞,只有两只闪闪发亮的眼睛,不时的闪过兴奋贪婪的光彩。
猛然间,琴声大作,如万马奔腾,沙尘漫天的急促,又如江海横流,波涛汹涌般澎湃。此时再看那空中飘然而舞的一众女子,早已没有了刚才的优雅轻飘。神色肃穆,面容冷峻,动作也不知不觉间变得急促而猛烈,辗转腾挪间隐隐的伴有风雷之音。随着愈来愈快的琴音,众女旋转舞蹈的动作也跟着越来越快。突然,一声凄厉的长啸从鬼手口中发出,十指愈加运用如飞,“铮铮……”的琴声中,天上舞动的女子,个个睁圆了双眼,大张着黑洞洞的嘴巴,似深山老林中千年的厉鬼般,十指齐张,阴森恐怖;又仿佛九幽深渊跑出的修罗,疯狂凶狠,择人而嗜。姬野骇然的看着鬼手那因为极度兴奋而变得通红的眼睛,此刻那双眼睛,仿似邪恶的厉鬼般充满着贪婪的**和嗜血的冲动。旁观的众人一时间无法适应如此强烈的反差,全都感觉到一瞬间的窒息。
“铮……。”鬼手抚琴的双手突然离开古琴,分左右向身旁地下一按,那天上疯了的一众修罗夜煞便好似得到命令般,化作流光飞进了那口硕大的箱中。而此时,众人还未从刚才强烈的震撼中回过神来,都静静的,发呆。只有喘着粗气的鬼手,从坐着的地方默默的站起来,轻轻抚摸着那口漆黑硕大的箱子。过了一会儿,便背起箱子,依旧佝偻着躯干,从大殿里走回了黑暗中去。一曲,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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