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同舟共渡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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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出场了,总该多捧个场,多点多藏啊!
齐生、陈圆园二人二马一路赶往长山郡,初时所过之处方遭兵祸,满目萧条,到了冀县以后,沿途渐见兴盛。齐生心下宽慰,道:“师父说过,当年朱尔荣入福阳,虽在河桥大杀朝臣名士,得了个残暴的名声,但在河北对平民百姓还算可以,今日所见,倒也不假。”陈圆园搔搔头,道:“你说得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这里百姓日子好过,你就不用成天再拿银钱接济穷困,我们也不会人没到长山就盘缠使尽。”齐生笑道:“胡大哥他们给的八百两银子本是劫夺官府恶霸得来的,用来济贫才是正途。”陈圆园哼一声:“你倒会说,全济了贫,我俩贫了有谁来济?”齐生道:“习成文武技,贩与帝王家,自然找当世英雄来周济。看这天色,只怕要下雨了,快赶去前面渡口,晚了只怕没船去凌远了。”
齐陈二人策马飞奔,不多时已至云阳渡口。河津只剩了一艘白蓬帆船,陈圆园还在马上便道:“船家,快渡我们去……”话未说完,却听见翠莺般的悦耳吴侬软语道:“侬个船家听好,我伲小姐廿两银子包下格船了,快送我伲去凌远吧。”虽然这话听得半懂不懂,陈圆园的魂儿已被这莺声燕语勾去了,一颗大圆脑袋循声一转,两道目光顿时钉在了那个俏生生、水灵灵的翠衫美貌丫环身上,心里只剩了一个念头:要是能娶这么个漂亮娘子,真是天大的造化。齐生见他这副德性,暗暗好笑,连叫了两声,他方才回过神来,下马时两眼仍直勾勾盯住人家看。
那丫环身后,两个健壮轿夫抬一顶红帘轿子,还有个挑夫担着行李周定远游历广博,曾教过齐生江东人口音,齐生虽说不流利,但十九能够听懂。齐生上前向那俏丫环一揖,诚意央告道:“我二人急着赶路,正好也要去凌远,眼看这天色就要下雨了。这船大,我兄弟二人就只二人二马,劳烦姐姐代向你家主人传个话,请通融一二,容我二人与你家一行同船共渡如何?”
那丫环见齐生面相忠厚,言辞客气,本想去与小姐说通,但一侧螓首便看见他身侧那个大胖子眯着眼紧盯着自己看,立时小嘴一噘,面如寒霜,拂袖道:“侬这位公子,我伲小姐千里迢迢从江南跋山涉水来到这里。想我伲主仆两个女人出门在外,身边也只有三个轿夫挑夫跟随。世道不太平,我伲女流之辈,交关怕碰上坏人,惹上是非。同坐一船真勿来事,两位还是寻别个船吧?”
讨个现成没趣,齐生还未再出言相求,陈圆园走上前去,两只肥手上下比划,急吼吼道:“这位姐姐,我们可是好人。你只管放心让我们一道上船,船钱大家对半分摊,你们不会吃亏。”情急之下说的是齐阳土话,那丫环也听不懂,见他两手乱舞,吓得连连后退,嘴上连叫:“侬作啥,作啥?哎哟!”脚下一个不留神,跌了一跤。陈圆园忙上前想去扶她起身,那丫环更是惊慌:“侬做啥?侬勿要过来,勿要碰伲!”手足乱踢乱打,溅了陈圆园一身泥,齐生连忙将他打开。
轿中的那位小姐已察觉有异,出言问道:“啊哟哟,青莲,侬是哪能回事体?和人家吵吵闹闹的。”
那丫环青莲哭诉道:“小姐,伊个大胖子色眯眯的,毛手毛脚,欺负伲小婢。”
陈圆园两眼乱眨,虽知青莲定在说他的不是,但什么“塞米米的”,“冒搜冒加”,根本听不懂,也不知怎样分辩。齐生一张黝黑的脸膛涨得紫红,急忙辩道:“这位姐姐,那位姑娘,都是误会。我大哥只想告诉这位姐姐,若能容小可二人与姑娘同船渡河,我俩可分摊一半船钱。大哥令青莲姐姐跌倒纯属无心,绝非有意冒犯。”
“哼!”青莲一跃而起,指着陈圆园的鼻子骂道,“迭只死胖子明明色眯眯地盯着伲看,呒安好心,刚才还毛手毛脚想占伲便宜,害得伲跌倒,侬还要为伊说谎,还要勿要面孔!”
齐生听她说得刻薄,强忍怒气,分说道:“这位姐姐,我大哥刚才是多看了你两眼,可……”
青莲不容他把话说全,抢白道:“这是你自己说的,迭只死胖子是色眯眯地盯着伲看,后来又毛手毛脚,将伲推倒。明明是伊欺负伲,还要抵赖!勿要面孔,真是勿要面孔!”
齐生本还想好言分说,但见这牙尖嘴利的丫头越说越刻薄,定要说得陈圆园是个色鬼,自己有心袒护一般,他再老成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后生,哪里还能忍得出,脸一沉,喝道:“这位姐姐,说话便说话,你也不要出口伤人啊!”
谁知青莲更是连天价哭喊起来:“啊呀!侬还要介凶,奶两个大男人欺负伲一个小丫头。小姐,侬要为小婢作主啊!”
齐生实不愿再与这刁蛮丫头纠缠,正要向那轿中小姐辩说,哪知那小姐却已道:“青莲,这就是侬勿对了,天下坏男人多,好男人少,到处都是一样。今朝碰上了,又有啥好稀奇咯,你哭哭啼的做啥?”声音娇媚婉转,分外动人。陈圆园听不懂吴侬软语,不知她在指桑骂槐,还以为她在帮自己兄弟二人说话,便学着斯文人的模样,对着花轿作了个揖:“小姐说的是,多谢小姐明见是非。”那小姐和青莲忍俊不禁,轿内轿外笑作一处。

青莲掩口向陈圆园一伸兰花指:“看不出侬个胖子还知道伲家小姐最能明辨是非。”说的倒是官话,只是称呼还换不过来。陈圆园如沐春风,憨然一笑:“那是自然,其实青莲姐姐也是能明见是非的。”青莲主仆二人更是格格娇笑不止,便是三个轿夫挑夫也嘿嘿直乐,陈圆园不明所以,只是陪笑。齐生再也按捺不住,对陈圆园吼声:“别笑了,她们在作弄你呢!两位,我大哥不懂吴语,你们也不必如此作弄!”
船家见两拨人说笑没完,已不耐烦。船老大问道:“那位姑娘,你们到底上不上船?”那小姐道声:“烦劳船家放下跳板,这就来了。青莲,侬快回来,勿要和勿相干的人搅下去了。”青莲对齐陈二人冷哼一声,昂起头随主人上船去了。
轿夫顺下轿子,那女子轻移莲步,踏上跳板,只见她一身红衫,发如细丝黛缎,身若扶风杨柳,步履娉婷窈袅,仿似临凡谪仙。陈圆园只看个背影就已呆了,船工们见了这绝世丽色,一个个目瞪口呆,全忘了手上活计,只想着不能少看了一瞬,眼也不眨。齐生却恼她不问情由,偏袒家人,在陈圆园头上敲了一记,一脸不以为然。
那丽人和家人都已进了船舱,船老大急急忙忙凑到舱口。就听那丽人娇声道:“船老大,怎还不开船哪?”那船老大听得骨头都酥了。还不待他答话,齐声向船上道声:“慢!”
“啊哟!侬迭个人哪能介无赖啦!”
“在江南常听人说北国男儿豪气爽利,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齐生也不发怒,只悠然道:“旅途乏味,我只想和姑娘打个赌而已。常听人说江南女子灵秀聪慧,不知是否属实?”
“哟!侬赌多少?”
“纹银一百两。”
“唔?小姐,就和伊赌吧,我伲也好多点盘缠。”
“就侬多嘴。那位公子,我们赌什么呀?”
齐生成竹在胸:“我就赌姑娘会自己让我上船。”
那丽人格格娇笑声不止,船老大的眼珠都快跳进舱里了。
“公子既有此雅兴,小女子却之不恭。想来公子也不会用恃强凌暴,哄抬船价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吧?”
“那是自然。”
“呵呵----那小女子就看看公子有何手段。只是要快些,我们还急着赶路,至多一刻时光。”
“不用这么久。船家,我一百两银子包下你这船上大小所有人,愿意就快下船!”
齐生话音未落,船老大连声答应:“愿意,愿意!大伙儿听那位公子吩咐,一块儿都下了船。”船老大、艄公和四个划桨的船工一齐都下了船,把那丽人一行都丢在了船上。青莲急忙跑出舱来,招手唤道:“船家,侬哪能让伊拉都下船了?叫伲怎么开船,快回来!”
齐生招呼船家席地而座,却聊起天来了。青莲左手叉腰,右手指着齐生便骂:“侬个人真是狡猾,这船是伲小姐包下了,侬叫船家下了船,我伲哪能走法!”
齐生冲她一笑,揶揄道:“你家小姐二十两银子包下了这条船,可没包下船上的人。你包船,我包人,各取所需,怎说我狡猾?我可要船家带走过船上一条桨,一根钉?来,各位船大哥,小弟请你们喝酒吃东西。”索性从包袱里取出干粮,打开随身酒葫芦,和陈圆园与船工们一道吃喝说笑。
青莲气得在甲板上直跺脚,那丽人唤她进舱,轻描淡似地问了一声:“哟!船家,你们北方的船家就这么做生意的?把客人留在船上,自个倒在岸上吃喝?一货卖两家,北方人的生意经可真是厉害。”
齐生兵来将挡:“姑娘,这话可不对了。先前你亲口说包下这条船,几时说过连人带船一起包下?既然你没说包人,那我包下船家也无不可,船家又岂能算一货卖两家呢?船老大你说呢?”船老大自然连连点头称是:“是啊,小姐。您只包下了船,我们也把船给你了,可我们这些人您也没说一并包下,这位公子有钱包下我们,这生意也不能往外推啊?”
那丽人无言可对,却不肯就此认输,竟唤那轿夫和挑夫去开船,隔行如隔山,何况三个人要做六个人的活计,忙活了老半天,那船也未曾挪动分毫。
齐生暗暗好笑,却仍自顾与陈圆园和船工说笑。须臾,青莲噘着嘴,虎着脸走上甲板,冲岸上一群人唤道:“还不一道上船!”只这一句扭头便又进了舱。
这几个字陈圆园听明白了,立马撑起身子,笑道:“嘿嘿!叫我们上船了,还不走?”船家六人却都还看着齐生,齐生笑道:“人家都说话了,酒也喝完了,还不上船?”六人欢欢喜喜地与齐陈二人一道上了船。
齐陈二人将两匹马拴在后甲板,随后进了船舱。船老大向那丽人讨了二十两船钱,又来向齐生要一百两包工钱。齐生拉陈圆园倚着舱壁坐下,闭起双目,对船老大道:“你去向那小姐要钱。”
青莲立时叫了起来:“侬个人……”却被那丽人喝止:“好了,愿赌服输,拿银子给船家。”
“可是小姐,我伲的……”
“别多嘴了,让人看了笑话。”
齐生有意不去看她主仆二人,闭目装睡,也不说话。陈圆园先前已讨了老大没趣,虽不时偷看两眼,但一撞见青莲的锐利目光,哪里还敢多看,也只好在齐生身边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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