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瑶卿一到聚香阁,忽律武都、刘珏、朱尔洛生三人六只眼睛便直勾勾落在她身上,已将花好月圆四女全然无视。
那佳人丽质天生,体态婀娜,增之一分太肥,减之一分太瘦,一张玉靥似笑非笑,白衣胜雪,内衬鹅黄,尚有三分慵懒病态,恍似仙姬思凡,千般风情,万般韵质,不一而足。
忽律武都急吼吼迎上前去,满脸堆欢:“哎呀呀!瑶卿姑娘!本官此来长山,只为一睹姑娘仙姿。你可真是千呼万唤才出来啊。”双目淫光毕现,就要去摸柳瑶卿那双柔荑。
柳瑶卿玉腕轻舒,自他手上取回锦帕,再施一礼:“多谢忽律将军厚爱。适才奴家不慎丢失锦帕,多蒙将军赐还,将军彬彬有礼,确是名门风范,一等一的人物,非是寻常见色太喜的登徒浪子可比。”一番话绵里藏针,挤兑得忽律武都不敢放肆,只得强抑满腹欲火,装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正色道:“我忽律氏一门三代扶保大夏皇帝,忠义千秋,武都自不敢失却门风。嘿嘿……只是不知今日武都特来为瑶卿姑娘捧场,美人儿该如何谢我啊?”说不上两句话,轻薄浪荡本色还是流露无遗。
刘珏皮笑肉不笑,从旁帮腔道:“是啊!以忽律武都将军这等人材,瑶卿姑娘可不能托辞有疾在身,随意敷衍了事啊。”柳瑶卿冷笑道:“西阳王门风严正,武都世子深得乃父之风,自非那浪荡无行之辈可比,瑶卿定当竭诚献艺,以酬忽律一门忠节志士。”刘珏脸上一红,暗骂道:不过一个倚门卖笑的风尘婊子,当年老子一时大意,被你算计,今日不报此仇,决不与你干休!
原来四年前,刘珏随都官尚书吕隆之经海路出使南越。到了越都康陵,刘珏捱不了两日,便四处寻花问柳。南国双姝林飘香、柳瑶卿艳名远播,刘珏见之魂销,千方百计想将双姝弄到手,却被柳瑶卿识破机关,将计就计,弄得他在朱雀湖画舫**溺水,狼狈不堪,引为生平奇耻大辱,誓报此仇。柳瑶卿北投凝香书院,刘珏为雪昔日之耻,也曾几次三番来寻衅滋事,但马英交游广阔,护院中又有不少好手,他没占到什么便宜,便暂时偃旗息鼓,直到这次忽律武都这臭气相投的损友来到长山,便再纠合朱尔、高二人一同来书院生事。
忽律武都听不出柳瑶卿的弦外之音,只当她仰慕忽律家的盛名,连带褒扬自己,欣喜之下更作出正人君子风范,对刘珏斥道:“刘世子呀,你我来者是客人,怎可以喧了宾夺主人哪?瑶卿姑娘不顾抱病身上,前来款待我等哥儿几个,你那般说话就委实着实确实太失礼了。嘿嘿!美人儿,你看你站都站不稳了,还不快坐?喂!兀那丫环跟班怎么做事的,还不快扶瑶卿姑娘入座!”一番话又说得不伦不类,惹人发笑,他心中却还自鸣得意。
柳瑶卿却耽心随护而来的齐生受不了这浪荡无行公子哥儿的猥亵无礼,动了怒要教训人。不料齐生不怒反笑,趋前一步,正挡在忽律武都和柳瑶卿之间,躬身施礼,道:“忽律将军不惭愧是大夏首屈一指头名门的世子,句句话鞭辟到了里边,体贴着瑶卿姑娘。小小的随从跟班不像您大将军,王爷世子那般眼睛放光像火炬,心细得象头发丝,不知道体谅瑶卿姑娘,承蒙您教了又训,小的感激得眼泪水鼻涕要一起淌了。谢过,谢过!”学着忽律武都的口吻说了一大通,连连打躬作揖。
花弄影年长矜持,只一笑而过,乔好好、谭惜月、李圆圆等一众姑娘无不莞尔,李圆圆还挑起大拇指来,连声叫好。朱尔洛生笑声最大,口沫四溅,还在那里指指点点:“嘿嘿!这小厮倒有趣得紧,和武都正是一对。”高可功见齐生这一步正好阻住忽律武都,不让他再能上前轻薄柳瑶卿,一番话乍听起来恭谨有礼,实则却将忽律武都这草包狠狠贬损了一番。他本对忽律武都的为人做派颇看不惯,见这草包被人戏弄,正合心意,也不说穿。刘珏虽也看出端倪,不过恼恨适才忽律武都为讨好柳瑶卿驳了他的面子,也不说穿,存心看他出丑。
忽律武都着实糊涂得可以,被人暗损一通还不知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腆胸凸肚,洋洋得意:“你这小厮还算乖觉,得本教导,才学立刻见长。多学着点儿,要知道学什么都没个纸糊的境,只要肯学,来日里一定可以前途没限可量。”齐生连连点头应道:“是,是,是,听大将军一席子话,胜过读那十担年糕大小的书,受教受教。”逗得姑娘们个个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
忽律武都对着花好月圆四女脸一沉,正色道:“你们笑得这般喧哗,全不顾仪态,成何剔统!你们虽是烟花女子,好歹也被称为花魁,自己不重,却让别人怎当你们够重?”被他这么一顿“训导”,四女笑得更欢。李圆圆起身盈盈下拜,笑道:“忽律将军不耻下教,能让我们书院最愚顽不灵的小厮阿齐顽石点了头,大伙儿感佩得紧,这才喜不自抑,请将军莫怪。”一双妙目却在向齐生暗送秋波,那是说:我可不是有意骂你,只为一起耍这贱男人取乐,可别动气。齐生微笑颔首,不在意下。
忽律武都还在对四女训诫,青莲已挽扶柳瑶卿一旁坐下,瑶琴伺候。齐生闪过一旁随护。
忽律武都回过神走,正腆着脸要上前一亲芳泽,柳瑶卿轻调琴弦,悠然道:“贵客莅临,小女子荣幸之至。这一曲《八面埋伏》乃前汉江东名乐师张俨张松鹤所谱传世名作,也是小女子最擅长的一首琴曲。画舫书院乃风雅之所,甚少客官会点此曲。今日四大公子皆乃大夏武门高第子孙,忽律将军更是北国第一名将西阳王世子小女子终能在知音人面前一展所长,何其幸甚!”
虽说半懂不懂,忽律武都也听明白柳瑶卿言之下意,若不能安心欣赏这一曲《八面埋伏》,便愧为北国名将忽律光之子,只得讪笑道:“当然,当然,我等就静赏佳音。”难为他这一句没闹笑话,悻悻归座。
柳瑶卿玉指轻舒,一曲《八面埋伏》铿然而起。
《八面埋伏》乃张俨依据楚汉相争最后一战的史事所作的名曲,讲的就是汉大将军韩兴在垓夏布下八面埋伏阵,最终逼得南楚霸王项飞自刎的故事。全曲共分“列营”,“吹打”,“点将”,“排阵”,“走队”,“埋伏”,“铁笼山小战”,“虎啸山大战”,“霸王败阵”,“白江自刎”十段。既是叙争战之曲,自然以铿锵铮然之音为主,本应以筝奏最佳,瑶琴琵琶虽也可奏鸣,但音色不及筝奏嘹亮,效果差了些。可是一来柳瑶卿因钟爱此曲,为这一曲浸淫多年,功力非凡,二来所用瑶琴乃是后汉末年一代乐宗蔡嵩的名琴“燎尾”(相传蔡嵩路遇樵子烧桐木生火取暖,一块桐木入火爆裂之声听来有异,识出是一块难得的造琴材质,急忙救下,向樵子高价买下,制成一琴,因琴尾有火燎痕迹,故而取名“燎尾”),名奏名琴,相得益彰,竟比筝奏更具气势。
花好圆月四女都是好乐知乐之人,无论平日与柳瑶卿交好交恶,都侧耳聆听,四双眼全在留意她的指法,心中无不佩服。
齐生听那前两段乐声由散渐快,调式交替转换,只觉出征前的金鼓战号齐鸣,众人呐喊,号叫吹打景象犹然在目,至第三“点将”,柳瑶卿用接连不断的长轮指手法扣、抹、弹、抹变换组合指法，表现汉军将士的威武气派,肃穆萧杀中自蕴百步威风,不禁想道:“何日我也能稳坐中军帐,调兵遣将,平定天下?”
朱尔洛生粗鲁无文,不知弹的甚么,听高可功和刘珏解说之后,倒也隐约辨得琴音之意,不时高声叫好,虽嫌粗俗不雅,也迈算用心听琴。忽律武都初时还一心二用,美人琴音共欣赏,但这个忽律氏的不肖子实在不成话,才听了三段,已老大不耐烦,只想早些一亲柳瑶卿芳泽,倏地一跃而起,踏着与乐曲全不相合的步子扭动而前,贼笑道:“瑶卿姑娘琴艺天下无双,本官听了这佳音便想起舞了。嘻嘻嘻嘻……”就要上前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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