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英在人前无论何时都是折扇轻摇，笑容可掬。随他同来的还有两个青年后生。一个三十上下一身天蓝色锦袍，身高八尺，五官轮廓分明，浓眉大眼，鼻直口方，英姿勃勃；另一个二十三四年纪，一身月白缎，矮了半头，略显纤细，相貌俊美，眉目如画，柳瑶卿和花好月圆虽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这等俊美公子。
刘珏立即抢上前去，向那蓝袍公子匆匆一揖,气急败坏道:“慕大人,您来得正好。这凝香书院的恶奴仗着自己会几手功夫,竟敢公然挟制忽律武都将军,殴打我等随从。还请太守大人主持公道,严惩这等狂徒!”原来那蓝袍青年便是新任长山太守慕清风,同来的俊美白衣后生想来是他的兄弟友人了。
李圆圆见刘珏这斯文败类竟然恶人先告状,哪还按捺得住,啐道:“呸!到底是谁仗势欺人,还在太守大人面前挑拨是非!”一时书院上下婢仆群情激愤。
朱尔洛生见对方气势汹汹,倒被激起了浑赖劲,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捋起衣袖,叫嚷着:“怎么的,怎么的,仗着人多想干架啊?也不看看谁在这儿!”高可功急忙将他扯住,耳语道:“你我只是陪客,不必卷入太深。事情闹大,让你父亲知道,面子上可不好看。且看慕大人如何处置。”朱尔洛生一听有理,也不再耍浑。
“列位都请稍安勿躁。”马英看了齐生和柳瑶卿一眼，微微颔首，又向忽律武都等人团团一抱拳，道声：“马某有事外出拜会太守大人,敝院若有招呼不周之处,看在马某的薄面上,还请几位公子莫怪。”再向慕清风一揖,道,“此间但请慕大人作主,敝院上下全无异议。”慕清风还礼道:“马老板言重了。”
刘珏还待攀扯些交情,慕氏两兄弟早自顾走到忽律武都面前,施礼道:“见过忽律兄。”慕清风又向众人引见过兄弟慕清云,再向朱尔洛生和高可功拱了拱手,礼数周到,只是神情淡然,对刘珏却理都不理。众人见刘珏吃瘪,无不快意。刘珏暗骂不止。
慕清风又欠身问候季铭、贺云龙道:“季教头,贺教头,好久不见,二位一向安好?”那是真心关切,全不似对忽律武都等人那般冷淡。
季铭还在为忽律武都调治内息,只略一欠身,贺云龙恭恭敬敬一躬:“大人折煞小人了,实在不敢当。我家世子适才……嗯……舞动过剧,一时气息不调,季兄正在为世子运功调息,暂不能向大人行礼问安,还乞海涵。”贺云龙思虑周全,寻思若将事情原委据实以告,忽律武都在妓馆寻衅滋事实在理亏,况且慕承宗与忽律光虽并为夏国名将,却素来王不见王,并无深交,若慕清风借题发挥,事情宣扬出去,对忽律家的名声大大有碍,故而有心将大事化小。
慕清风顺水推舟,笑道:“武都兄真是好雅兴,只是太过动兴,玩过了头未免有伤贵体。二位教头早些扶武都兄回馆驿歇息吧。”
贺云龙方想交待几句场面话,就此走人,不料忽律武都刚顺过气便冤枉鬼叫起来:“慕大人休要听他胡说。什么舞动过度,分明是这里的婊子和厮仆存心戏弄本官!”贺云龙心中直怪这位世子不分轻重,事情闹开了明显对己方不利,居然还要意气用事。季铭也暗自大摇其头,若非武都是少主,早运功给他些苦头吃。
“哎呀呀!这可真是气煞人了,居然有人欺负到大夏未来附马头上了,真是胆大包大。”慕清云初次开口说话,嗓音轻脆悦耳,更引得一众姑娘奴婢侧目青睐。
“就是……什么?大夏未来附马!”忽律武都回过神来,惊愕不已。
慕清云星眸圆睁,故作诧异:“怎么世子还不知道么?陛下已向西阳王允诺将玉湖公主许配你忽律武都将军为妻,一俟世子返京便行婚礼,真不知羡煞多少王孙公子啊!”举手支颐,语气一变,“不过倘若陛下知道武都世子居然在青楼与人动手,还被一个仆役制住的话……”
忽律武都早已叫唤起来:“是哪个乱嚼舌根的混账王八蛋造谣!”这位西阳王世子虽是个浪荡子,倒也不失精明,今儿个虽有些丢人现眼,不过硬要追究到底的话,惊动了父王和皇帝,公主娶不到,附马爷当不成,那等于高官显爵往外扔,八方孝敬打水漂,可真亏得太大了!为了咱的宏图伟业,这事儿揭过就揭了,自己掌自己嘴就掌吧,充一回混账王八蛋就充吧,反正咱爹是太傅、大将军、西阳王,也没谁敢说他老人家是王八,老子不是王八,儿子那也不是王八蛋。
“唔,只是……”慕清云又侧眼瞥向刘珏。忽律武都不待慕清云多说,一大堆粗口便爆了出来:“刘珏!你他娘的阴险狡猾,存心要害你家附马爷!撺掇我来这里取乐的是你个王八羔子,我不过玩得痛快,和那小……(想到齐生厉害,“小子”二字生生一变)小哥儿两个跳回舞,你个王八蛋作怪,狗屁放个没完!怎的?老子是西阳王世子,家学渊源,跳这军舞威风八面,你小子眼红是不是?搅了老子的舞兴不算,还敢造谣中伤老子,想害老子不能和公主成亲!好啊,你眼里还有我西阳王忽律家么,还有当今天子么!”
刘珏心里把忽律家和慕家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面子上却只有一个劲打躬作揖,连声告罪:“是,是,是,都是下官的不是。下官不胜酒力,酒后失言,忽律将军……不,忽律附马,慕大人海量汪涵,莫与下官一般见识。”
众人见这对不成器的家伙被慕清云制得服服帖帖,佩服慕清云机智之余,心中暗笑不止。
高可功见忽律武都、刘珏二人被治,心下也暗呼痛快,拉朱尔洛生一同起身举杯敬道:“我等陪同忽律附马叨扰书院,多有不周,还请附马、慕大人贤昆仲,马老板勿计前嫌。天色已晚,附马当回馆驿安歇,我等也该回去。今日之事便就此揭过如何?”
马英笑道:“本来便是一场误会,二位世子言重了。来来来,马某便以水酒一杯,送诸位贵客回程。”
刘珏匆匆喝完一杯,也不顾礼仪,灰溜溜先走了。高可功和朱尔洛生拜辞而去。
忽律武都由两名卫士挽扶,慢慢腾腾地走,色心难敛,不时偷眼去看柳瑶卿。齐生忽对马英道:“老板,附马一行只怕不熟书院路径,就由我送附马一程吧?”忽律武都急道:“不、不、不!”顾不得柳瑶卿,急匆匆逃了出去,又惹来一阵哄笑。季铭面沉似水,一言不发:贺云龙惟有苦笑,道声告辞,双双追随少主而去。
齐生快意之余,不免失望:“夏国柱石,北国名将忽律光世子竟然如此不肖,真是后继非人啊!”柳瑶卿与他相处日久,知他心意,低声道:“世事无常,忠臣名将未必都有佳儿贤孙。忽律武都虽有辱门风,但慕氏兄弟却是一表人材,见事明白,未曾辱没慕承宗大将军的英名。”齐生想这话倒也不错,再看慕清风器宇轩昂,慕清云俊美风雅,不禁心生仰慕。
慕氏兄弟也在打量齐生、柳瑶卿二人。慕清风向齐生一拱手,齐生敬他人品,又念他是一郡太守,一躬到底,不敢怠慢。
慕清风朗朗一笑:“这位兄弟不必多礼。敢问兄弟尊姓大名。”齐生见这位太守大人如此豪爽洒脱,也不再拘束,抱拳道:“小可姓齐,单名生,草字怀恩。”慕清风又道:“我兄弟二人的名号先前已报过,便不多说了。齐兄弟身手不凡,与大林寺和凌云派两位高手过招丝毫不落下风,大巧若拙,举重若轻,一招便令两位教头为之气夺,令人好生佩服!”齐生道:“不敢,在下末学后进,侥幸得手,二位教头深明事理,不与在下一般见识而已。慕大人这等目力见识才令在下不胜钦佩。”
适才齐生与季贺二人交手不过转瞬之事,慕清风至少尚在门外数十步开外,居然看得一清二楚,非但目力见识,武学修为也是深不可测,不愧是名将慕承宗的嫡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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