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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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说说麒匀的母亲,也就是现任上帝的妻子洛琳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概括洛琳的话,最恰当的说法大概是,她是一位让帝国内所有成员都捉摸不定的女神。倒不是说她性格古怪或者脾气反复无常,事实上洛琳在任何一个时刻都显现出得体的行为举止,散发出令人尊敬的气场。然而就是这个事实让帝国内所有成员――包括现任上帝――想不通,即便洛琳是一位女神,即便她贵为帝国职位最高之神的夫人,她也不应该能够做到每时每刻保持得体。但如果“洛琳不可能每时每刻保持得体”这个判断成立,问题就更加严重,因为事实上帝国内从来没有一位成员认为洛琳在哪怕是在最无关紧要的时刻不得体过,那是否说明帝国内部的评价体系有重大缺陷?或者说帝国所有成员都被一种高于一切的力量所笼罩了?不,这是不被接受的。在帝国这样一个完美的、秩序井然的系统中,绝不允许出现这样的混乱。因此,我们只能接受,现任上帝的妻子洛琳是一位让帝国内所有成员都捉摸不定的女神,她在任何时刻的任何举动都被认为是得体且令人尊敬的,至于为什么所有成员都认为她举止得体,却没有一位成员想明白过。
有一个例子最能说明洛琳给公众带来的困惑。45岁以上的帝国成员都不会忘记,三十五年前的某一天,帝国所有重要媒体的重要位置上都刊登了同一条新闻,一位名叫洛琳的28岁的女神,径直走进当年33岁、刚上任不到三个月的现任上帝的办公室,用“无比温柔又不容商议的语气”对现任上帝说:我将成为你的妻子。那是洛琳第一次被公众认识,各大媒体通过各个细节全面报道了整件事情:
“她穿着一件紫色的丝质睡袍,踩着拖鞋。她的发型显然没有经过精心打理,蓬松而凌乱。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左边脸颊靠近靠近耳根的位置,一道被枕头压出的睡痕还没有完全消失。她就这样出现在在西装革履的上帝面前,用无比温柔又不容商议的语气说:我将成为你的妻子。”
“她叫洛琳,下个月18号将满28岁。对于一位28岁的女神来说,洛琳的长相是过于年轻了,简直可以说具有强大的欺骗性。她平淡无奇的五官搭配出一种无可厚非的稚嫩的效果,尤其是两片丰厚上翘的嘴唇,好像随时准备撅起来撒娇。再加上小巧单薄的身材,她看起来顶多不过15岁。上帝听完她的话哈哈大笑,对她说:小姑娘,你是在梦游吧?”
“我们第一时间采访了本届上帝的秘书艾玛小姐。当我们赶到上帝办公室门前时,艾玛小姐正捂着左脸坐在地上抽泣。看得出,几分钟前这里有过一场战争。看见记者,艾玛小姐显得很激动。’她(洛琳)穿着睡衣冲进来说要见上帝,我以为她神经有问题,但为了不伤害弱势群体的感情,我还特意客气地问她是否有预约。她冷冷的说,没有,我就说那请在这里等一下我进去通报一声上帝这几天都挺忙的。没想到她竟然冲上前来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我还没回过神来,她已经进去了!我做秘书也有五年时间了,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她是女神,我也是女神!她有真丝睡衣,我也有真丝睡衣!她想当上帝老婆,我还想当上帝老婆呢!我跟上帝朝夕相处好几十天了,比她近水楼台!她凭什么打我?!’”
“当洛琳第三遍重复‘我将成为你的妻子’时,我们敬爱的本届上帝不得不收起笑容,严肃认真的对待这个看上去不到15岁的姑娘。他手中的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位女性不满的声音,据猜测,他当时正在跟他的女友通话。”
“这位名叫洛琳的女神走到上帝面前,拿过他手中的电话听筒,对着那一头的女性说:‘当一位绅士未来的妻子出现时,这位绅士的女友便应该为自己的今后尽快作出打算。’电话那头的女性大骂:‘哪儿来的婊子在这儿撒泼!’这位名叫洛琳的女神对着电话一字一句的说:‘婊子,好好当你的脱衣舞女,祝你发财。’”
在那莫名其妙的五分钟过去一个月之后,一场盛大华丽的婚礼成为帝国当年最重大的事件。时年28岁的女神洛琳风风光光的成为时年33岁的本届上帝之妻。那一天,她比全帝国15岁的少女都要可爱动人。她的皮肤泛出粉金色的光芒,她的五官搭配显得和谐无比,她那丰厚上翘的两片嘴唇呈现出蜂蜜般甜润的质感,她小巧单薄的身体恰到好处的撑起那件紫色丝质婚纱,像一条小美人鱼一样优美的游弋在公众的视线之中。全帝国的居民对洛琳表现出足以让南极所有冰川融化的热情,他们无一不为本届上帝的幸运而感动,就连被洛琳扇了一个大嘴巴的秘书艾玛小姐,都在本届上帝说“我愿意”的时候真心诚意的大声鼓掌叫好。
“她所做的一切都值得我们尊敬,她的美德高高在上,在我们触及不到、甚至无法理解的高度。请相信我的真诚,她是本届上帝所得到过的最珍贵的赐予,在那个著名的巴掌印消散的过程中,我已经真切的感到这一点。”秘书艾玛小姐在电视采访中对着全帝国的观众说了这样一席话,这段话成为帝国近五十年历史中最著名的言论之一。
在那场盛大华丽的婚礼上,全帝国的公众对一个月前那莫名其妙的五分钟都有了统一的认识。洛琳的睡衣和拖鞋表现了她恰如其分的敢想敢为,她未经打理的凌乱的头发表现了她绝然的自信,她无比温柔又不容商议的语气对于本届上帝这样一位能力一般又缺乏决断力的神来说刚好有效,她打艾玛小姐的那一记耳光完全是办事效率的体现,至于她跟本届上帝那位当脱衣舞女的前女友在电话里的对话,则充分说明了她明辨是非,并且懂得在哪些时候必须强硬。
谁也说不清,为什么女神洛琳的所有举止言行――不管听起来多么奇怪――都会被认为是得体且令人尊敬的。这是一个值得困惑的问题,但在帝国里,似乎没有谁会去跟这个问题较真。本届上帝能力有限,离德高望重也差得远,所以他拥有一个完美的老婆毕竟是件好事,甚至可以说是众望所归。想想看,如果本届上帝无德无能,还有一个当脱衣舞女的老婆的话,帝国的公众还能对生活前景抱有什么希望!
*
再来说说女神洛琳为什么会在三十年前的那天早上穿着睡衣冲进时年刚上任不满三个月的本届上帝的办公室。这得从她的情史说起。
把时间再往前倒回十三年,15岁的女神洛琳就读于帝国最好的私立高中。洛琳天资聪颖,又属于听话的好学生,这样的女生,通常都会被老师安排一个差生同桌。不出意料,一个被老师和家长强烈怀疑患有注意力缺乏症的男生坐到了洛琳旁边。这个男生长得长胳膊长腿,还有一个很大的下巴。上课的时候,他要么在课本上画各式各样的小人,要么就不停的打哈欠。一开始洛琳还有点责任心,提醒他控制自己的行为,专心听讲,后来她渐渐发现这种提醒根本没用,责任心也就一点点退去。高中第一学期半期考试,洛琳五门功课都是全班前三名,而她的同桌却有四门不及格。公布成绩的时候,男生居然在洛琳面前哭起来,洛琳这才知道,他来自一个单亲家庭,他父亲在他6岁的时候抛弃他和他母亲走了,母亲和他相依为命,他是他母亲全部的希望。为了送他来这所学校,母亲倾其所有。如果他不能顺利毕业的话,他的前途就很不光明,而他的母亲也将失去生活的依靠。得知这些情况,15岁的女神洛琳突然强烈的感觉到被需要,她毅然拿出课外时间帮她的同桌补习,在发现收效甚微后又毅然拿出自己的考卷给她的同桌抄。她的同桌对她感激涕零,有一天动情的对她说: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不满16岁的女神洛琳在那一刻让强烈的被需要感冲昏了头脑,她毅然吻了她的同桌,开始了她的第一段恋情。可想而知,在一所具有最高声望的私立高中,一位优等生和一位差等生谈恋爱是一件多么令老师和家长恼火的事情。然而洪水般的压力并没能拆散这对少男少女,最后这段恋情告一段落的原因,竟然是男生被发现具有极高的游泳天赋,让慧眼识珠的教练弄进了国家队,从此无论是洛琳的课外时间还是洛琳的考卷都不再被需要。

大概是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深深嵌入了女神洛琳的爱情取向中,她接下来的恋情无一不跟这种感觉有关:
18岁的时候,她被一位落魄的画家强烈需要,她用她殷实的家境帮助画家度过了最艰难的两年时光。后来画家混到小有名气,靠卖画足以赚个小康生活,这段恋情就消散了。
21岁的时候,她父亲的一位挚友中年遭遇婚变,老婆跟一个年仅25岁的帅哥私奔了。那段时间父亲的挚友隔三差五就跑到她家来倾诉不幸,每次都痛苦流涕不醉不归,丢下他10岁的儿子一个人在家,三次饿得昏死过去。有一天,父亲的挚友正在她家的客厅里恶毒的骂那个年轻帅哥,洛琳批着一件粉色的浴袍穿过客厅去厨房取一根吸管。当她拿着那根吸管从厨房出来时,客厅里的骂声以一种让她产生成就感的速率递减下去。她感到一股灼热的目光窜到她的背部,几乎烧掉了她身上的浴袍。后来有一天,父亲的挚友专挑了只有洛琳在家的时候前来拜访,他跪倒在洛琳面前,抱着她的双腿,眼含泪花的说他又看到了生活的希望。洛琳毫不犹豫的跟她父亲的这位挚了床,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在跟她做完爱之后,她父亲的这位挚友满怀爱心的开车接他儿子放学去了。这段关系持续了几个月,正当洛琳沉醉在弥补了一个残缺家庭缺失的幸福所带来的成就感时,她的父亲暴跳如雷的发现,自己的好友竟然睡了自己的女儿!他气得好几天说不出话来,从此与这位挚友彻底断交,也坚决禁止洛琳再跟他有任何联系。
23岁,洛琳在一天夜里遇到一个劫匪,当时洛琳刚参加完一个朋友的生日party,喝得微醉。劫匪把洛琳逼进一个昏暗无人的角落,用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贴着洛琳的脸,让她交出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不知道酒精究竟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当洛琳目光的余光落在那把锈迹斑斑的匕首上时,劫匪听到一个声音说,看来你是真的需要钱,你连一把好匕首都买不起。后来,这个劫匪成了洛琳的男友,洛琳十分投入的爱他,因为她认定,如果没有她,他将永远是个劫匪,晚九朝五危害社会。再后来,改邪归正的劫匪因为在深夜酒吧外面的胡同里见义勇为,被歹徒捅了十几刀死掉了,洛琳只能在绝望的悲伤中接受这段感情的戛然而止。
恋爱使人成长,对于女神洛琳来说,又何尝不是这样。从她的劫匪男友死后到她穿着睡衣冲进本届上帝的办公室,这五年间女神洛琳大约谈过七八场恋爱,每一场恋爱都为她积累了值得感谢的经验和魅力。恋爱使人成长,但恋爱未必使人直线成长,对于女神洛琳来说,又何尝不是这样。在这五年间,女神洛琳的父亲又暴跳如雷过一回,因为他一位中年丧妻老年丧子的忘年交在丧子之后的一个月内把他女儿给睡了。在这五年间,洛琳还跟一位以跳脱衣舞为职业的美女同床共枕过几个月,这段关系能不能称得上恋爱有待考证,但女神洛琳在绕了这个几乎要回到原点的大弯后还是得到了长足的进步,因为她从这段关系中建立了一劳永逸的判断:自己还是对异性更有兴趣。这保证了她在今后的日子里少走很多不必要的弯路。
在洛琳穿着睡衣冲进本届上帝办公室时,她已经发育完善,并且拥有独立的思考、判断以及行为能力。在这个基本条件之上,以下事实的一点或几点,成为了促成她做出那个影响她一生的举动的原因:
1.洛琳一直在某种程度恋着被需要的感觉。
2.随着年龄的增长,洛琳对那种被需要的感觉的要求在不断提高,也就是说,她对自己存在的意义有着越来越高的期待。
3.本届上帝的能力和道德水准都相当一般,而这种平庸在他上任不到三个月的时候就被公众发现并传播了。
4.本届上帝时任的女友是一位脱衣舞女,这件事是当时帝国居民们谈及率最高的花边新闻之一。
5.在经历了十余场恋爱之后,洛琳对自己的魅力相当有信心。
6.洛琳即将满28岁,她的父亲认为正常人家的女儿在这个时候应该找个合适的对象出嫁。他为洛琳安排了几次相亲,对象都是门当户对优秀男子,但洛琳毫无兴趣。
7.那几天洛琳在电视里总能看到关于本届上帝新上任期间政绩情况的报道。为了弥补业绩上的平庸,上帝的形象顾问团为他打造了相当得体的发型,又选择了彰显成功人士品位的服饰,这让上帝在电视上显得很有些潇洒。
女神洛琳,在她快要满28岁的某个早晨,为自己今后的命运做出了强势的安排。她成为了本届上帝唯一合法的妻子。这个事实作为帝国历史长河中小小的浪花,与其它浪花一样不甚起眼,也与其它浪花一样蕴含着改变大河方向的先天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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