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榴花娇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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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按正史记载,韦坚是开元二十五年任长安令,如今为了情节发展,我先把时间提前了。
长安城前直子午谷,后枕龙首山。左临灞岸,右抵渭水。北开通化门,中春明门,南延兴门。掀开车幔看到那绵延向远方笔直的城墙,已到了通化门前,城门高大的阴影投下来,掩去正午阳光的热量。姜馥让马车停下来,随着车轮的停止转动,她轻吸了一口气,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不再刁难韦坚,拘留着元珠,对她究竟也没有多少好处。
然而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沉郁在里头,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拉着帘幔的手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一咬牙,将车帘掀了开来。马蹄得得,策着骏马的韦坚已经缓缓行至了她的马车面前,回过头来,看见她掀开车帘,目光中多了一丝探究的意味。
“现在我可以把元珠带走了吗?”
姜馥张口便想说“不”,但是目光与他相接,看到他眼底深沉的潮水,心下又微微一酸,低下眼去。
韦坚怀疑地望着她垂睫,车幔给她秀美的脸遮下又一层阴影。她真的很美,只是与她先前的所作所为联系起来,这张娇美的容颜也对他失去了应当具有的审美感受,只剩下寒心,和厌恶。他转开眼。
“带她去吧。”他一愣。她放下车帘。
修长而英武的身姿在眼中掩去。一寸一寸。她也曾抬眼想捕捉他的一丝风采,然而除却他披着的绛红描金披风与枣红健美的马腿启步往她身后的马车奔去以外,车帘落下,传出轻微的闷响,她再也无法捕捉任何。
失落。
他会对元珠说什么呢?会像一个绅士一样优雅地对她伸出手吗?她惨淡的笑笑,那真是个可怜又幸运的姑娘。然后她听到群马起步的脆响,犹如上百只鼓同时敲响的奏乐,踏着尘土由轻转重,从她的车队边奔驰而过,迅速而激烈,从近及远……她再次掀开车帘……
唯余随从骑着的最后一匹青骢马,在她失望的视野里,融进了热闹的人群中去。

元珠坐在韦坚的身前,群马的马蹄纷乱有力的敲击而过宽敞平坦的地面,迅速的往前奔行。行人不是很密集。
据韦坚说,是因为这里不是市集的缘故。而且这次奔驰的速度也不像是在兖州城时的那样迅猛,所以没有什么撞到人的危险。不过,虽然行人不多,但是这样和韦坚同乘的奔跑着,元珠还是有些不自在起来。
“我说……不大好吧?我们这样同乘。”
韦坚愣了愣,然后微微一笑:“没什么!谁让你不会骑马?坐马车很废时间的。什么时候我教你骑马吧!”
“好啊!”元珠也来了兴致,“什么时候?”
“今天没时间,明天没时间……后天旬休放假。就后天吧!”
元珠欢快地点点头,回过眸去,眼中是期盼的色彩。不知道一个人骑马会是什么感觉。
“咳……不过……元珠……嗯,和我骑马难道不好吗?”韦坚一边继续策着马,一边也有些勉强地微笑着,若无其事地问。
“不是这样……只是让人家看着,好象太亲昵了啊。”
韦坚很不以为然的看着前方,继续说:“……你要知道,这长安城里有多少女人都想和我同乘的啊!”
元珠干笑了一声:“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后面的她没说出来。
见她不说了,韦坚看了看她,便鼓起勇气,一边快速地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上次和子浚同乘的时候有没有说过相同的话?”
元珠有些惊谔他说话的速度,然后回答说:“那不一样的!那是在林子里!就我们两个人!”
韦坚有些无语,润了润唇,继续问:“那如果你会骑马,子浚还来邀请你,而且也是只有你们两个人,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
韦坚脸上飞了一抹酡红,有些后悔,但干涩的笑意也浮了上来:“没什么,只是子浚啊……”他的笑容敛了敛,然后再努力让它洋溢开来,望向天空,一边对元珠说,“只是子浚他好象对你挺有意思的……应该还很希望和你同乘吧!”
“啊?”元珠愣了愣,然后感觉到心跳渐渐快了起来。曾经她也听说过一些爱情故事,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联系了起来,于是也滋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感受:“真的?不会吧!”
“有什么不会的?说啊,如果你会骑马了,他还来邀请你,怎么办?!”
元珠干笑了一下转过头去,说:“还怎么办?他骑他的我骑我的呗!”
“……为什么?”
“我会骑了还和他同乘做什么?!我们一男一女的……而且,也没必要啊!”
韦坚再次无语,然后满意的笑了起来,再问:“那我呢?我邀请你同乘怎么办?”
“那就同乘呗!”
韦坚的眼睛微微发亮:“为什么?我也是男的啊!”
“你不一样。”元珠的眼睛也冒出了亮亮的星光。他是她的亲哥哥啊,同乘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和康明就不一样了……虽然他也是她表哥……
“哪里不一样!”
“因为……我和康公子……”她在脑中搜刮可以形容原因的词汇,该如何让他有些感觉,她和他的关系是亲兄妹的关系呢?然后她脑中灵光一闪,笑着说:“我和康明和你关系不一样!”
韦坚甜蜜地笑了起来:“哪里不一样啊?”
说话间,马蹄也拐过一个弯,跑到另一条大道上。但元珠也把他刚才问的问题忘得一干二净,望着这干净的道路,一边好奇的问:“快到了吗?”府院内林木茂密,隔着围墙都能看到一些绿荫。此情此景,也让元珠心情有些复杂。“是啊。这些都是韦府的围墙,再往前就是韦府大门了。”
“这里是哪里啊?”
“嗯?次南永嘉坊。”韦坚有些奇怪她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便接着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次南永嘉坊啊?那就是朱雀门街第五街街东咯?”
韦坚一惊,几乎从马上掉下来:“你怎么知道的?以前来过这儿?”
“不是,以前我师傅让我背过京师的地图而已。”
韦坚哭笑不得的看着她:“原来你还有师傅……让背地图干什么啊?你又不是男子,不需要行军作战挖渠修路,背那么详细?”
“那我们刚才转过弯来的那条路就是延福门路咯?”
“没错。”
终于到了韦府门前,明媚的阳光下,韦府也与其他府门无大异,同样的黑漆大门,两层阶梯。牌匾上挂了“韦府”两个大字。不过与兖州的韦府相比起来,这座韦府明显更大且气派了许多。一列的马匹都勒缰停住,随从们立即翻身下马鞍。
“永嘉坊离通化门最近,去兖州到很方便。”他吃吃笑了起来,然后自己先跳下马,再将元珠从马背上接了下来。元珠也随着他望向这栋大宅,然后听他继续解释道:“这是我父亲曾经在长安时的宅第。后来他到兖州任职,就给我了。比兖州那栋大了三倍!”
“就你一个人住吗?”
“……曾经我奶奶也在这儿住。”韦坚的眸色微微一黯:“不过后来奶奶去世了,就只剩我和佣人们,以及几个幕僚了。”
随从上前敲门,不一会儿便有人把门打开。三个小厮们立刻涌出来问候,另外两个小厮忙着去通报,马匹也被人统统牵去马厩。元珠有些尴尬的望了望他:“这样啊……”
“嗯。韦家人丁单薄,奶奶只有我父亲和子浚的母亲一子一女,爷爷早故,所以伯伯叔叔之类的也没有,比不得其他府第的热闹满堂……”然后他笑了笑:“不过还好,这次子浚和你,都陪我一起来了啊。”
元珠望着他笑了笑,然后随着他一同跨入府门。正前方严整宽敞,黑漆廊柱的中堂便随着两侧的游廊和整齐的花草树木,在元珠的面前十分规整的延展了开来。远远的能看到大堂上方的匾上用隶书写了“远来堂”三个字。有干净宽敞的道路自两侧的茵茵碧草中延伸至堂前,道路两侧是偶放的几盏雕琢精美的石灯。
从远来堂一侧的石径上,突然来了一个穿着总管服饰的大约六十左右的老头子,韦坚看到他便迎了上去。元珠也突然想到康明,转过头,便看到康明正在他们身后缓缓跟过来,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心不在焉,脸上挂着的也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不大爱说话的人果然容易被忽略,她便立刻朝着康明跑了过去。似乎也感觉到了她快速奔来的脚步,康明愣了愣,回过头。见着她,有些意外:“易姑娘……”
她跑到他身前,站稳脚步,接着冲他微微一笑,然后便从颈前扯出一根蓝色的丝带来:“你的玉佩。”他一愣,“刚才在城外……我都忘了……对不起啊!谢谢你!”说着,她将玉佩拿了出来,放在手心中。阳光照射在玉石上,晶莹剔透,她递了过去:“可惜……都没有用到……”
韦坚和高总管一起往远来堂中走去,韦坚问:“陛下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和以往一样,风平浪静。”高总管脸色沉了沉,然后看到韦坚的眸中也划过了一丝疑惑的光。
“那就好。”他转眸笑了,接着问:“最近的文卷都放在我书房里了吗?”
高总管道:“放了。大人什么时候去看都可以。”
“嗯。那现在我就去看,”他也对着高总管一笑:“日夜操劳,您也辛苦了。最近喜儿还好吗?”喜儿是高总管的女儿,一向病重。听他这么问,高总管也感激,道:“还好。为大人做事是我们本分的事,哪里谈得上辛苦不辛苦。”

康明望着玉佩,眼中透出了一抹略带忧郁的目光,然后他将它取了过来。玉佩上还有未尽的余温,他的手指刚刚触碰上去,立即一颤。瞬间的失措,他将它覆进了掌心,仿佛什么都与先前一样,他的心情没有丝毫差错。
元珠便和他相对微笑了一下回过头,往前方还在叙话的韦坚和高总管走去。他们的话似乎刚好说完,韦坚回过头来似要唤元珠,同时见到康明,便笑了笑想要问他想吃什么菜,而康明已经先开口道:“子全,我要出去一下。”

韦坚有些意外的望了望他:“你要出去做什么?不吃过饭再去吗?”
“不了……我不饿。好久没来长安城,我想去曾经的一些旧地方看看。”
韦坚怔了怔,然后了然的点了头:“也好,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换匹马再去?”
康明摇了摇头,笑容中透露了不知所处的淡淡忧郁味道:“长安城虽然大,但走走路也好。我晚上会回来吃晚饭,不过如果我没及时回来你们先吃也行。”
韦坚看着他欣然一笑,康明也像是看自己最亲的人一般望着他笑了笑:“不要挨饿了,多注意自己的身体。”然后,也没等他回话,他便转身离去。
韦坚看着他依稀也有些恍惚,直到他的身影离开了韦府大门,才回过神来。回神的瞬间,正好也见到元珠有些发呆,便立即喊了她一声:“在想什么呢?!”
“没……没……”
“高总管。”韦坚收住笑容面向老总管,说道:“您带她去找千红,让她安排她到绿绮阁住!还有帮她安排两个伶俐点的丫鬟,给她找套好点的衣服——要女装!然后带她去沐浴,好好打扮打扮!”

康明走在大街上,宽敞的大道两侧种植着树木,隔十步一棵。暖暖的阳光洒下来,他的脸上是茫然而略带感伤的表情。
一些从东市买了东西回家的人们互相笑语着走过,突然,一个父亲携着小儿与妻子,和乐融融的从远处并行而来,望着这温馨的一幕,他不自禁停下了脚步。
他的身后来了一名卖泥人的小贩,扛着插满了八仙过海泥人的小摊往前走。他看到小儿突然拉着父亲的手摇了摇,怯怯的望了那小贩小摊子上的泥人一眼。母亲躬身问:“娃儿是要那泥人吗?”
看着这一切,他的心微微刺痛。小孩怯怯的望着泥人,然后点了点头。
“那人儿多少钱一个啊?”做父亲的也明白,便张口问。小贩怔了怔,停住脚,立即便满脸是笑的迎上前来。
“客官要吗?不贵!才八文钱!啊,这小娃儿长得多可爱,”他摸了摸小孩的脸蛋:“就收你们七文钱得了……”
父亲便自怀中摸出七文钱来,朝小贩递过去,然后低首望向儿子:“你要哪一个?去拿吧!”
小孩欢天喜地的跑上前去,在小架子上左挑右选。康明看着他有些恍惚。
记忆中,他也曾那么说,“父亲,我想要那个泥人!”然后父亲回过头来,再望了望不远处的小摊子,便笑了笑:“你要哪一个?去拿吧!”
他当时也是兴致勃勃的放开他的手,到摊子面前去,却左挑右选的不知道要哪一个。母亲在一旁跟上前,然后自架子上抽出一个孔子模样的泥人来:“孔夫子,明儿喜不喜欢?”
那小孩也在八仙中左挑右选着,然后终于拣了一个吕洞宾拿在手里。
“孔夫子……”他当时接过母亲手中的泥人,也明白这是什么意义。“喜欢。”他晏晏笑着端详手中的孔夫子:“母亲,孩儿一定会按孔夫子的教导,好好学习——”
拿了泥人,一家三口继续笑语着离开,就如他们来时一般模样。康明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唇际也勾勒出一抹苦涩的微笑。
“母亲……”遥远的称呼:“父亲……”我回长安了……
你们……在哪儿呢?

星光闪烁的夜,他捧着新写好的字帖奔到父亲的桌前。他的父亲总是会伏案工作到很晚,于是记忆中的画面也蔓延着灯烛散发出的温暖的光。
那时候,四岁的康明已经开始学习写字。
也许是受他父亲的影响。父亲总是很忙碌,而忙碌的理由是每天的工作必须做完,于是自小到大,他怀着对父亲的敬畏与崇拜,继承了他父亲的一丝不苟,开始效仿着他每天把该做的事做完的理由。
父亲接过他的字帖,他的大字写得歪歪扭扭。然而哪怕如此,他还是很尽量的认真写完了。睡眼惺忪,父亲于是也便不再为难他,转过头来抚摩着他的脑袋说:“写得很好,累了吧,那早点去休息。”
听了自己“写得很好”,他点点头,离开。父亲的眼笑起来,就眯成了弯弯的新月。直到父亲死后,他再次从父亲的遗物里翻到这张字帖,看着那些写得歪七扭八的大字,他才终于忍不住,洒泪而下。

父亲一直很喜欢杜鹃。听说他和母亲相遇时,也是在杜鹃花开放的山头上。那时,母亲穿着的是杜鹃般缤纷的衣裙,和父亲的一身青衣,相得益彰。
但是康明一直便最喜欢白色的物事。衣服穿白衣服,佩带玉佩珍珠,白色鞋子等等。对此母亲一直很反感,在她的心目里白色总是与丧事有关,但是又不忍心拂了儿子的意,于是在他的白衣服上用各色丝线添上华贵的花纹。白色也尽量避免用纯白,而用象牙白、灰白、乳白等来代替。于是自小长大,康明穿的几乎都是白色的衣服。
从那时候起,前来康府拜访的人们就赞誉他为:‘玉公子’。
也许和他老是穿白色衣服也有关系。再加上康明自小边性情温和恬淡,容貌文雅俊秀,天资聪颖,气质高洁,所以这‘玉公子’的称呼,更是形影不离了。
但是康明却始终觉得,“玉”,是更适合于他父亲康子原的字。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如今的他还能担当得起这个“玉”字吗?真正的玉是不会改变的,儿时的他本也就不能全然担当得起这包含了过多赞誉的字,更何况现在的他,早已失却了幼时洁净冰清的心灵,而他的父亲则不然,十八学士康子原,自他的记忆里,便从未露出过愠色,一直都是温雅如玉,俊朗无双的翩翩公子。

“子浚,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了,会怎么办?”
坐在帘幔旁椅子上的母亲,一半脸沉浸在帘幔的阴影里。剩下的那一半在烛光中摇曳的脸,却仍然美丽。她抚摩着他的小脑袋,眼中依稀有亮晶晶的东西。
小康明愣愣地望着母亲美丽的脸,能够意识到这个问题不是一个玩笑,并且,它还很严肃。虽然不晓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而看着母亲期待的目光,他还是沉下心来仔细地想了想,然后说:“那我会找另外一个人。”
母亲愣了愣,接着欣慰地笑了起来,随着她脸上绽放开的笑容,在莫名的紧张里沉浸了几天的府邸,仿佛也减少那压抑的情绪。她柔软的手抚上了他的小脑袋,这是他最后一次和母亲的对话。她对他说:“好孩子,如果真有这么一天,那你就按你想做的去做。”
他望着母亲眼中泛起的泪珠,她仍然在对他笑,继续望着他说:
“不过,你要记住妈妈的。——如果真的有那一天,这会是我和你父亲对你唯一的期望。那就是——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坚强而勇敢的活下去。在这个世界,你终究会找到那个陪伴你的人。在这之前……也许会有困境,但是你要坚强……”
随着泪水的滑落,她将小康明揽进怀里。很紧、很紧,他至今仍记得那时母亲衣上蔷薇花露的味道。泪滴悄悄的滑进他衣襟,滚烫而湿润。他想问母亲发生了什么,然后听到了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他随着母亲一同回过头去,看到踏进门来的康子原。那时他不过二十八岁,一身优雅而干净的长袍,目光仍旧沉和如水。
他望着他们,夜风掠动的是他半披的长发和衣袂。室内绝静,除却呼呼的风声,几乎无他响。他望着父亲和母亲,想问发生什么事了,然而看着他们对视时眼中的哀戚缱绻与相对无声,他料想父母都不愿意他了解,于是很乖巧的,他只字未提。
这一夜,父亲亲手为他换上黑衣。面对着他略带惊惶而疑惑的眼神,父亲宁和的双眼似乎在告诉他,此夜与从前,并无异样。虽然他仍然感觉到了,父亲修长的手指,是从未有过的冰凉……
“大哥,孩子就交给你了……”
康子原将小康明的手放开,轻轻的手指反搭上的肩,却是推动着他往韦元珪处去。韦元珪也迎上来,跟康子原说着放心之类的话。而康明感觉到只是肩上指尖的轻轻的分量,回过头,看着他温文尔雅的父亲眼中的那一抹悲哀,然后听到父亲再说了一句:“去吧!子浚。”他便由韦元珪引着走到马车边,回头,看到母亲眼中滑落的泪水,眼眶不禁也酸涩,康子原继续说:“到你舅舅那儿去。”
到你舅舅那儿去……
他终于轻声的问:“我去那儿……你们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
然而舅舅的手掌覆到了他的肩头上。
“孩子!跟舅舅走吧!啊?你的爸爸妈妈……”他悲切的望了望康子原夫妇:“他们……他们随后就来……”

马车迅速的往北方奔动,从通化门奔出繁华的长安城,马车颠簸着驶向兖州……
康明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舅舅胸前的衣襟里,泪水不断宣泄,但没有哽咽出一声。是母亲告诉他的,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努力忍着哭泣,却怎么也忍不住。但至少,他忍住了让自己,不要啜泣。
他不明白自己从哪来的泪水。舅舅不是告诉他了吗?他的父母随后便来。并且那时的他也并不知道,这次和父母的离别,便是此生的永别……
他天真而单纯的乘在马车上,记得舅舅曾经跟他说过的话,他的父亲母亲,随后便来。
听父亲的话,他说,去。到你舅舅那儿去……
他站在曾经康宅的所在之处,望着那早已更换的牌匾,上面再没了“康”字。
能清晰的回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以及很多很多年前,离开那夜。
阳光在檐间轻轻的洒下。
他轻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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