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当了半天木头桩子，胳膊酸了，眼睛花了，身上的衣服都滕干了，刘维礼也没能再次成功展现他的神射手风采。
不过，这并不妨碍两个小贩私对偶像的崇拜，因为，谁见过在岸上用弹弓就能打上来一条三四斤重的大草鱼的！
刘维礼指着猎物，非常平静地对刘涛道：“拿回去，让老栓奶给你炖了吃！”
刘维坚嘎巴了两下嘴，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遗憾地咽了咽口水，因为这孩子懂事着呢。但他确实有些舍不得，哥哥挨揍后，一个星期来就没吃着鱼，而鱼桶里那两条干巴鱼，喂家里的鸭子都嫌小。
刘涛很是激动，但这个敏感的苦孩子还是注意到了他朋友的失望表情，于是忙说：“二坚哥，这么大鱼，我家一顿也吃不完，你也上我家吃吧，我奶昨个还说了呢。”
“那可不行！”刘维坚一本正经地摇头，“还有，咱小孩确实挺需要营养的，但上岁数人也一样需要，所以，不能你自己吃独食，知道吗？”
刘维坚暗暗好笑，这小子在家里啥时候不是吃着碗里的盯着锅里的？可在朋友面前倒成小大人了！刘涛也是个好样的孩子，这么点大就遭受“没了”爹的磨难，但恢复得还好，估计以后也会越来越懂事，因为苦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嘛！
“咱再钓一会儿，说不定能再弄上几条来。”刘维礼接过渔杆，指了指刚才扔地上的弹弓：“你们俩离我远点，到老黑那块去，说不定也能用弹弓打上来鱼。”
沉下心来后，刘维礼终于开始转运，不一会儿拽上来几条够两的，于是不觉信心大增，这几天窝在家里，手艺还真生了不少。
正沉浸在收获喜悦中的时候，刘维礼不悦地发现俩小孩来打扰了，他们的步子迈的又大又急。
“哥，那个长毛来了。”刘维坚有些担心地道。
“大礼哥，那个长毛是公安，专门管水库的，咱村不少大小子都挨过他打！”刘涛害怕地看着右前方。就见从那个方向，有一条小船正划过来。
“公安？”刘维礼嘀咕了一句，这里可没有公安同志啥事，再说他只是个钓鱼的，怕俅！
长毛是水库管理方雇佣的巡逻队的头头，平时爱穿个制服耀武扬威的，这些刘维礼当然知道，不过，他已经在水库边转悠两三年了，并没有与他们那帮子人接触过，这个长毛也不例外。
很快，长毛划着的小船飘了过来，并且很不客气地停在了刘维礼甩钩的区域。
刘维礼皱起眉头，从凳子上站起来，收回渔杆，冷冷地盯着船长长毛先生。
长毛一身警察装备，连头上都戴着大盖帽，不过这厮的形象就有些痞了。就见这货的短袖上装敞开着怀，露出里面的几条干巴巴的肋条，歪戴着帽子——头发倒不长，嘴里叼着的香烟快烧完了，这厮脑袋晃了一圈，吐出烟屁，道：“小孩，一边玩去，我们马上要在这下网。”
“你下你的网，我钓我的鱼，谁也影响不到谁。”刘维礼见他说的还客气，检查了一下渔食，又将钩甩了出去。
“哎呀，小屁孩有两下子！”看到刘维礼熟练的动作，长毛不觉眼前一亮，“我知道了，你就是这村里的那个小黑子吧？”
长毛立在船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刘维礼，见这小子不理不睬的，怒声叫道：“给脸上脸了不是？再不滚蛋，我淹死你！”
“朋友，教导我们：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刘维礼嗤笑着，随手拿过刘维坚手里的弹弓，并偷偷装好一枚小石子。
“好你个小子，敢嘲笑我，我毛在船上晃了晃，张牙舞爪地，试图摆出最凶恶的模样。
刘维礼张开弹弓，目标直指长毛：“别乱动，不然，你嘴里吐出第一个脏字的时候，我拿不准会射你眼睛上还是帽子上！”
“对，别动，不然我哥能射瞎你！看到没，那条鱼就是我哥刚才用弹弓射的！”刘维坚指了指刘涛手里拎着的鱼，炫耀加示威地向长毛瞪了几眼。
刘涛立刻举起手里的鱼向长毛晃了晃，以示配合。
“嘿，原来还不止两下子呢！”长毛笑了出来，“我不动，也不骂人，你射我帽子吧。”
“看你不欺负小孩，好象是个人物，我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刘维礼觉得这人还真没什么恶意，表面上装的恶狠狠的，实际上真没想怎么样他们的样子，于是放下弹弓，重又坐下，眼睛紧盯着鱼漂。不过，这可就是完全的装腔作势了，因为停着一条船，傻鱼也不会光临。
“不简单，真不简单，怪不得王兵说想帮你点啥忙，却一直找不到机会！”长毛见这小孩如此沉稳，脸上的表情终于松了下来，几下划到岸边，跳到刘维礼身边，还伸手去摸刘维坚的脑袋，不过被这小孩利落地躲掉。
长毛尴尬地一笑，道：“这是你弟弟吧？也不是简单的主儿！”
刘维礼看了看这个虽痞子模样，但说起话来挺让人舒服的“公安”同志，点了点头。
长毛拿出一包烟，斜眼看了看旁边的俩更小的，唬道：“你俩小孩，该干嘛干嘛去，没见我们大人说话呢吗？还有，以后有人欺负你们的话，就提长毛哥的名字！”
刘维坚撇了撇嘴，站着没动，嘴里还嘀嘀咕咕的：“了不起吗？我可不操蛋，但谁要欺负我的话，我打不过的有我哥，我哥打不过的还有我爸我叔他们呢，你又算哪根葱？”
长毛又笑了，挺尴尬，摸着帽檐，干巴巴地道：“这个，这个，也忒不给人面子了吧。”
刘维坚转了转眼珠，不满地道：“我们今天本来能钓十斤鱼，可被你这么一搅和，啥都耽误了，你说怎么办吧？”
“十斤？你就吹吧！一个小屁孩老这样可不好！”长毛嘟囔着，回身跳上船，从舱里拿起还活蹦乱跳的鱼，扔给刘维坚，道：“哥哥今天刚出来，就下了一网，整上来的都给你，这得有二十多斤吧？”
“那怎么好意思呢！”刘维坚嘴里客气着，示意刘涛咱赶紧拣，并小声分派：“我拿四条大的，因为我们有四家。剩下的都给你，先炖吃那条草鱼，那玩意可鲜了，这一条估计够你们吃两顿了，另外几条别给人，让老栓奶腌起来晾成鱼干，那玩意放点油一过，可香了。”
“恩，知道。二坚哥，到时候你真得上我家去吃饭，我奶都念叨好几回了，你要是还不去的话，她得骂我。”刘涛手头忙活着，嘴里跟他朋友商量。
打发走俩小孩后，长毛扔给刘维礼一根烟，都点着后，道：“另一个小孩是骡子家的吧？那可是王兵家的仇人啊。”
“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再说，哪有那么多仇人？”刘维礼道。
“也是。”长毛道，“不过，你不想知道王兵为啥要照顾你吗？”
“一猜就知道，还不是因为我是他姐姐的得意门生？”刘维礼吐了个失败的烟圈，不以为然地道。他隐约知道应该是那天王德明住院的事，不过如果他们知道那封信也是他写的，估计会更感激吧？
“不止这个。”长毛摇头，但也没多说。
“你是我们村半大小子都恨的牙根痒痒的那人吧？”刘维礼问到。
“以后他们就恨不着我喽。”长毛耸耸肩。
“咋的，要改邪归正了？”刘维礼笑嘻嘻地道。
“臭小子，给你脸还往鼻子上蹬了是不！”长毛笑骂道，“听说你学习不错，肯定能上中学，是吗？”
“当然。”刘维礼道。
“等你开学后，去哥哥那儿，我手艺不错，免费招待你。”长毛道。
“那多不好意思，我们又不熟，另外我和王兵也不熟。”刘维礼道。
“瞧不起我？！”长毛生气地道。
“不敢，不敢。”刘维礼连忙摇头，但不解地道：“可是无功不受禄，我不能稀里糊涂吃你的好处不是？今天这几条鱼是公家的，我都有点虚得慌呢。”
“别瞎想，哥哥就是觉得你这么点小孩能做出那么多大事，不简单，想交你这个朋友而已。”长毛真诚地道。
“收我当手下，帮你打杂啥的？”刘维礼道。
“我哪敢！再说，哥哥自己啥德行自己心里有数，可不敢耽误别人。我只是希望不影响你学习的情况下，跟你交往交往，你这样的人可不多容易遇到呢。”长毛道。
刘维礼大摇其头，这长毛也忒抬举一个小孩了，不过他倒不怕被人利用或欺负，于是笑了笑道：“只知道你外号，大名叫啥？”
“吴立人，土吧？说的像个女人似的，屋里人嘛！我的外号就是这么来的。但名字是爹妈给的，也没办法。你可以叫我长毛。”长毛道。
“吴立人？”刘维礼立刻大吃一惊，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太有名了，所以对长毛这外号背后的小疮疤没什么反应。
这人可是一个真正的英雄，开饭店的，用不了一年后会在自己的饭店勇斗流窜杀人犯，据说如果不是下手太狠，将对方打成植物人，也许能弄个全省嘉奖之类的，但也是县里见义勇为的典型，到过王家乡中学做报告，是他们这些十四五岁的初中生的偶像。
不过，这人与流窜杀人犯搏斗时失去了半只左手，这对于一个厨师来可是最大的残疾，他的饭店的生意也就开始走下坡路了，一直到刘维礼毕业都没扭转过来，至于再后来怎么样，刘维礼就不知道了。
见刘维礼有些发呆，长毛疑惑地道：“怎么，我这本名还比外号有名不成？”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恩，这个名字起的挺有水平。”刘维礼很快恢复常态，煞有介事地点头。
“我说也不该多有名嘛，或者现在还没啥名气，因为我的立人饭店还得几天才开张，不过，凭哥哥的手艺，用不了多久，人们再提起我时，就不会是好斗狠的长毛了。”长毛道。
“长毛哥，你说要照顾我，这个吧，咱哥们当然不是不识抬举的人，也很少闯祸，但我想知道你有多大能量，这个，希望你别见怪。”刘维礼道。
“有啥可见怪的？不过，你小子能问出这样的话来，我有点担心你将来闯的祸够大，哥哥罩不住！”说着，长毛哈哈大笑。
刘维礼跟着嘿嘿傻笑。
“咱乡除了那个周山，其它人都不在哥哥眼里。”长毛自豪地道。
维礼似懂非懂地点头，“这周山是干啥的，就那么牛吗？”
“周山这个名可能没多少人知道，不过要提周老三，恐怕就没有几个不知道了，当然，正经老实人也许不知道。”长毛道。
“周老三？”刘维礼重复了一下。
周老三这个人还真有一号，也不是什么黑社会，王家乡这小地方没能力容下什么黑社会，但这人确实是王家乡一霸就是了，不过下场不咋地，并且好象很快就会跨掉。
于是刘维礼不免有些担心，毕竟长毛兄真挺看的起他这个小孩，希望别与即将倒霉的周老三有什么瓜葛才好：“他跟你啥关系？”
“不算对头，平时也没什么接触，关键不是一路人，这小子歪门邪道太多，听说手头就差人命官司了，如果不是他大哥有钱也有点路子的话，估计早进去了。”长毛道。
“他大哥？”刘维礼不觉皱起眉头。
“乡罐头厂的那个厂长，叫周易，好象这几年没少弄钱，和乡里的一些领导关系也不错。”长毛道。
怪不得那天听到老叔说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些耳熟，刘维礼暗暗点头，看来刘文洋同志有机会讨好现在和以后的领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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