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非致命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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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一个沉着而威严的声音划破了这片寂静:“大家不必惊慌,空中的这个庞然大物是未来人的飞船。未来人早已许诺中立,他们是不会伤害我们的!弟兄们,继续攻城!”
喊话者正是宁王朱宸濠。他策马来到城下,高声朝他的部下发号施令。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打败了正德皇帝,他的大军趁机全面掩杀,安庆城眼看唾手可得,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未来人冒了出来,而且来意不明,令他又是气恼又是担心。而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命令他的士兵和元一教徒排除干扰,继续攻城。
四大高手也回过神来,大声呼喊,催促手下攻城。叛军于是抖擞精神,重新投入了战斗。官军也只好继续抵抗,两军喊声震天,又杀成了一团。
突然,未来人的飞船上传出一种尖厉的“嗞嗞”声。那声音单调刺耳,绵绵不绝,潮水般地袭向拚杀正酣的两支军队。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所有听到这种声音的士兵、教徒,像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似的,一下子变得疯癫起来。他们丢掉兵器、盾牌,像傻子似的拍着手,唱着歌;还有的像醉汉一样头重脚轻、歪歪倒倒地跑着、跳着,或是和刚才还杀得你死我活的对手拥抱在一起,快乐地拍着对方肩背,好像大家已化干戈为玉帛,变成了好朋友!
那声音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细,仿佛一根根尖细的钢丝穿透了众人的心脏!直至最后难闻其声。士兵和教徒们开始恶心,呕吐,就像第一次出海的水手一样,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吐得天旋地转、目眩头晕。跟着就像一群没头的苍蝇一样乱跑乱撞,不断地有人摔倒。摔倒了爬起来,磕磕绊绊地再跑几步,又接着摔倒!一袋烟的功夫,战场上所有的士兵和教徒都摔倒了,有的仰躺着,有的俯卧着,有的翻来覆去地打着滚,嘴里还唱着小曲!他们的神智都很清醒,只是觉得恶心乏力,浑身难受,而且辨不明方向,身体掌握不住平衡,只有睡在地上才会感到舒服,觉得安全。
王守仁、伍文定诸人,宸濠及四大高手同样也都恶心反胃,感到天旋地转,头脑昏晕。但他们纷纷运起真气,使周身血脉通畅,掌握了身体的平衡,才不致于摔倒。
就在他们摇摇晃晃、头晕目眩之际,飞船徐徐降落,伸下三根钢柱,稳稳地停在一块空地上。落地之时,大地仿佛颤抖了一下。接着底舱洞开,垂下一架舷梯,船上走下一对穿银灰色宇航服的男女,正是未来人李愿和机器人无畏。二人的头盔面罩映着太阳,熠熠生辉。他们身后还跟着一群明装女人,便是王雪薇、王夫人及鹊儿等都御史府的女眷。
雪薇高喊着“爹”,王夫人哭叫着“老爷”,一齐扑进王守仁怀里,一家三口相拥而泣。守仁一手扶着夫人,一手抱着女儿,大有劫后重缝,恍如隔世之感。
李愿携无畏来到宸濠等人面前,褪去面罩,露出了友好的微笑:“王爷,我们又见面了。”
未来人的干涉使自己的攻城计划功亏一篑,宸濠心里异常恼怒。可眼下他的五、六万军队和元一教徒都已丧失了战斗力,自己连同四大高手也都在未来人的掌控之下,他又如何敢发作?只好抑制住心头的怒火,不卑不亢地问:“敢问李愿船长,您施展的是什么魔法,使我们双方的战斗人员都睡卧地上,如痴似狂?!”
李愿道:“这不是什么魔法,只是我在飞船内向战场上发射了声能武器。这种武器是非致命的,王爷请放心,所有倒下的人都没有生命危险!”
宸濠自然不懂何谓声能武器,但他听说自己的部下都不会丧命时,心里却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四大高手里面铁拂观音和李愿最熟。她好奇地问:“李愿大哥,什么是声能武器?”
“声能武器是我们飞船所携带的非致命武器的一种。飞船上的声波系统可以发射出各种频率的次声波。当次声波的频率为八至十二赫兹时,非常接近人类大脑的阿尔法节律,可使人脑产生共振,使之受到强烈刺激,发生神经错乱。当次声波频率为四至十八赫兹时,又非常接近人体内脏器官的自然振荡频率,能与之产生共振,使人恶心、呕吐,失去平衡感和方向感,继而丧失战斗力。”
王守仁父女和其他明人也都围拢来,凝神倾听。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但在场的明人无不为这种伤人而不致命的厉害武器感到惊恐和敬畏;未来人太神奇了,谁要是敢和他们作对,纯粹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铁拂观音指着地上的士兵道:“李愿大哥,他们被次声波射伤后,要多久才能恢复正常?”
“一小时后他们就可以起身行走了。但要恢复到以前的状态,还需要一个礼拜!”
“一个礼拜是多久?”宸濠关切地问。他需要了解时间以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七天。”
王守仁义正词严道:“逆藩,官军现在有我的贤婿、未来人李愿相助,安庆城你是攻不下了!皇位你就更别想了,还是赶紧退兵,滚回南昌去吧!”
宸濠心里老大不服气,他指着地上的官军道:“谁说李愿船长帮你们?你们的士兵不一样躺在地上吗?”
守仁语塞,向李愿投去求援的目光,希望他能亲口告诉宸濠,他站在官军一边。
“万户三号”的武器系统一修好,李愿即开船赶赴南康,谁知南康早已陷落。飞船上的红外遥感系统探明,安庆城下有两支军队正在激战,于是直飞安庆,发射声能武器,制止了明人之间的这场厮杀。
明人间的流血杀戮令李愿感到震惊和恶心。早先,“万户三号”的武器系统受损,他势单力薄,无法阻止,深感痛苦和无奈。现在,飞船的武器系统修好了,有了神奇的非致命武器,他可以扮演上帝的角色,随心所欲地制止明人之间的流血冲突了!
李愿正色道:“王都御史说得对。你们不能再这样自相残杀了!王爷,你如果执迷不悟,还要继续攻城,我只好再次发射声能武器,而且只射向你们!”
李愿神色凛然,俨如天神。宸濠深感天意难违,大势已去,便痛苦地妥协道:“好,本王愿意退兵,但前提是昏君和王都御史必须保证我南昌城的安全!”
王守仁尚在犹豫,李愿却一口答应:“好,官军如果进攻南昌,我的声能武器照样射向他们!”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好,四大高手,我们先行回船。待王府士兵和元一教徒清醒之后,全部回船休整。七天之后,大军撤回南昌!”
宸濠等五人回船后,王守仁一家三口和少黎、飞曼等人拥着李愿、无畏进城,与厚照、江彬诸人相见。
厚照仰卧在床上,伤口业已敷药,胸口一片血污,色如金纸,气息奄奄。见到李愿和雪薇,想起当日在京城,自己让他俩搏虎斗豹的那一幕幕,厚照又是惶恐,又是愧悔,不觉色如死灰,遍体冷汗。
李愿却面带微笑,不计前嫌。令无畏速回飞船取来“纳米止血再生剂”,给厚照治伤。
厚照的伤口很深,血肉外翻,触目惊心。无畏只是在上面涂了薄薄的那么一层“止血再生剂”,立刻便血凝肉合,平复如初,一点疤痕也未留下。只是他的内息精神受创严重,需要慢慢调养。
伤口愈合后,厚照坐起半个身子,面有惭色,含愧说道:“李愿船长,去年在京师,朕差点将你害死。今天你却不计前嫌,为朕疗伤。你们未来人这种以德报怨的磊落胸襟,真是令朕无地自容!”
李愿笑道:“这没什么,皇上。你不是已经赦免了我和雪薇吗?我现在是大明朝的朋友,大明皇帝受伤了,碰巧我又能治,我能不施以援手吗?”
厚照点头称是。王守仁趁机将李愿向战场发射非致命武器,制止两军厮杀,宸濠已答应退兵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厚照感叹道:“如此说来,我等之性命都是未来人所救。李愿船长,你可真是我大明朝的救星啊!”
李愿谦虚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守仁又道:“只是逆藩答应退兵的条件是官军不得进攻南昌!”
厚照皱眉道:“那怎么成?官军倘若不收复南昌,逆藩随时可以卷土重来!”
守仁为难道:“可是,李愿船长已经答应逆藩了。”
厚照知道不能拂未来人的意,便软语相求:“李愿船长,你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就帮我大明朝除去宸濠这个心腹大患吧?朕代表天下百姓求你了!”
李愿道:“皇上,宁王已答应老老实实地做他的藩王,永远不再造反了,你就网开一面,放他一条生路吧!”
厚照道:“除非逆藩解除武装,遣散士兵,朕或许可以既往不咎。否则,官军是一定要进攻南昌的!”
李愿想想,厚照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古往今来,有哪个君主能容忍他的国家里有一支异己的军队呢?话又说回来,宁王既然答应不再造反,留着军队又有何用?不如速速解散,以换取厚照对他的信任。

“这样吧,皇上。”李愿折衷道。“我去劝宁王解除武装,待他解散军队之后,你再保证南昌城的安全。”
“如此甚好。”厚照求之不得道。“那就有劳李愿船长了!”
李愿带着无畏,穿过战场,去见宸濠。两边的士兵都已能起身行走,但就是身上软绵绵的,脚底像是踩着棉花,毫无力气。官军士兵捡起自己的兵器,慢慢地走进城去,准备回兵营美美地睡上一觉。王府的士兵及元一教徒则在四大高手的指挥下,秩序井然地登船休息。
李愿和无畏走到江边,点火升空,飞上宁王的旗舰,说明来意。宸濠踌躇道:“按理本王是该弃甲缴械,归隐南昌。可依大明律例,附逆谋反者,杀无赦!人心难测啊,本王解除武装之后,安知昏君不会趁南昌军民手无寸铁之际,实施报复性屠城呢?”
李愿道:“这点你放心,我保证正德皇帝不会对王爷和南昌军民进行报复。”
宸濠道:“只要李愿船长在,我相信他不会,因为他不敢!可你一旦走了呢?你能保证一辈子留在本朝吗?”
这次该轮到李愿挠头了。宁王说得对,现在“万户三号”修好了,他们随时都可以离开过去的这段时空,去执行寻找人类新家园的任务了。他们走后,明朝的局势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只有天知道。
“我没说错吧?你们未来人终归是要离开本朝的。如果本王解除了武装,昏君突然大举进攻,本王只好束手就擒!但本王手中有一支军队,或许还能君臣相安;至少也不会死得太快!”宸濠一双虎目中流露出不甘向命运屈服的悲怆。看得出来,李愿走后,厚照若是麾军攻打南昌,他定会奋起抵抗,和官军拚他个鱼死网破!
李愿忧道:“问题是,王爷若不解除武装,恐怕不等我们离开,正德和王守仁就会率兵攻打南昌。那时节,兵连祸结,生灵涂炭,却如何是好?”
宸濠笑道:“李愿船长向本王许诺过,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你的声能武器会射向官军的!”
李愿道:“我是答应过要保证南昌城的安全,可王爷也要拿出一点诚意,表明以后决不造反!”
宸濠沉吟半晌,说道;“按我大明祖制,藩王准设卫兵三千。军队本王是一定要留的,但安庆城下的那几百尊火炮,本王愿意献给官军,以表本王不再造反的决心和诚意。”
李愿知道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就起身作辞道:“好吧,我回去再劝劝正德皇帝,希望他能理解王爷的苦衷。王爷只管安心回南昌,我会遵守承诺的。另外,我妻子方意还在贵府,请王爷多多关照!”
宸濠慨然道:“尊夫人是宁王府的朋友,本王把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船长尽可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本王都保证她毫发无伤!”
李愿抱拳道:“如此多谢了。告辞!”与无畏腾空而起,径直朝城中飞去。其实有无敌在方意身边,他对妻子的安全也不是特别担心。
得知宸濠的态度后,厚照半天不作声。李愿再三强调宸濠保留军队只是为了自卫,绝无再反之意。江彬冷不丁说道:“有李愿船长在,我们相信他不会再反。可一旦你走了以后,他就不会这么老实了!
李愿暗暗好笑。两边都拿他的离开作假设,可见他们双方都是在他的逼迫下停战的。等他一走,他们很可能又将兵戎相见,不分胜负绝不罢休。
王守仁道:“大都督过虑了,李愿船长是不会走的!”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宁王造不造反,而是女儿雪薇。李愿走了,雪薇岂不是得守一辈子活寡?这太可怕了!
江彬白了守仁一眼:“你又不是李愿船长,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走?未来人的飞船修好了,他们随时都可以离开!”
江彬心里,是巴不得李愿他们早走。自从这几个未来人一出现,这个国家发生了多少变化,现在连成王败寇的仗也打不成了,真是不可思议!
李愿不置可否地笑笑:“现在不是我走不走的问题,关键是我向宁王作过承诺,我要保证南昌城的安全。”
厚照沉思良久,猛地一拍桌子:“好,朕就给李愿船长一个面子,官军暂且不进攻南昌,应诏前来勤王的大军即刻撤回原地。另外,王守仁和伍文定说安庆条件差,劝朕去南京养息内伤;这样也好,朕就去南京静养一段时间,安庆城的军务,包括接收宁王上缴的火炮,整顿兵马、安抚人心等等,全部交由王守仁打理。李愿船长,你们未来人可谓是我大明朝的镇国之宝,有你们在,我大明朝便是安乐详和,兵戈不兴。朕在此替天下的百姓向你致谢!”
“不敢,不敢,皇上过奖了!”李愿知道厚照说的是气话,但他总算答应不打南昌了,卖了他一个天大的面子,便隐忍不提,一笑置之。
第二天上午,厚照君臣五人骑马上路,向南京进发。王守仁派了一队士兵护驾随行,自己和伍文定也披甲佩剑,出城相送。
一行人默默赶路,兴致都不怎么高。尤其是杨少黎,愁眉苦脸,垂头丧气。这次来安庆,竟与心上人王雪薇邂逅相逢,真是意外之喜。而雪薇见到他却是淡淡的,除礼节性的问候之外,就不曾和他再交一语。她大部分时间都和李愿在一起,看见他俩亲密无间的样子,少黎心里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嗞味。未来人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是天神,是命,他杨少黎能和命争吗?
忍痛放弃自己心爱的女人,这大概是一个男人最无可奈何的悲哀!
与少黎并辔而行的飞曼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对他连抛媚眼,嫣然展笑。
少黎心头一震,忙掉开眼光,不敢正视。飞曼一身戎装,妩媚风流,英姿飒爽,端的是个绝色佳人,对自己又是一往情深,若能娶之为妻,也着实不枉此生。只恨她是皇上的女人,娶她是要掉脑袋的!
唉,我爱的女人要不到,爱我的女人又不敢要,我杨少黎的命何其苦也!
队伍离安庆城越来越远,厚照突然命令大伙停止前进,自己却和江彬、王守仁策马前行,走了一里多路,到了一个僻静处,三人一齐下马。
厚照道:“王都御史,你就送到这儿吧。”
守仁躬身道:“是,皇上保重龙体,微臣就先回安庆了。”
厚照紧接着说:“王守仁,朕还有一道密旨!”
王守仁就知道皇上要宣密旨,忙跪地接旨。
厚照道:“逆藩宸濠仍手握重兵,不肯解除武装,实乃我朝之心腹大患。朕命你待未来人李愿一离开安庆,即率部秘密开拔,与各路勤王兵马会合,攻打南昌,务必生擒宸濠!”
守仁骇然道:“前来勤王的各镇兵马,皇上不是让他们撤回原地了吗?”
厚照嘿嘿一笑:“那是说给李愿听的。朕给各镇总兵都下了一道密旨,让他们继续赶赴南昌,并且听从你王大人指挥!”
守仁犯愁道:“皇上食言攻打南昌,可怎么向李愿船长交代呢?”
厚照道:“此事要绝对保密,切不可惊动未来人。如果万一让未来人知道了,就由你出面跟他们解释。毕竟,你和李愿有翁婿之谊,说起话来要方便些。”说罢与江彬相视大笑。
圣旨如山。守仁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便硬着头皮道:“微臣遵旨!”
守仁和文定走后,江彬道:“王守仁该不会向未来人告密吧?”
厚照道:“应该不会。朕看得出来,王守仁骨子里还是忠君爱国的!就算他和李愿关系不一般,他也不会拿圣旨开玩笑。”
“可上次皇上下旨让他缉拿未来人,他不就没有遵旨吗?”
“那次超出他的能力之外了。而这次是进攻宸濠,带兵打仗正是他的拿手好戏,他又焉能拒绝?”
江彬点头微笑:“未来人若是知道了皇上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妙计,不知该作何感想!”
厚照叹道:“朕出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未来人太厉害了,咱们得罪不起。可这戡乱平叛又是国家大事,不可废止。李愿的话,不能不听;宸濠的叛乱,又不能不平!没办法,咱们只好说一套做一套,阳奉阴违了!”
江彬献谀道:“皇上妙计安天下。安庆一战,逆藩的重武器尽为官军所获。此番退守南昌,必如瓮中之鳖,早晚为我所擒!”
厚照也是成竹在胸:“攻破南昌已无太大的悬念,我们要做的,就是呆在南京,坐等王守仁的好消息了!”
厚照君臣抵达南京后不久,他的对手,宁王宸濠也信守承诺,率领舰队撤回了南昌。一场战事就此平息,大明王朝又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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