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同根姐妹 两种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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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厂里的生产任务下得很重,在线上的工人们,按照生产的节奏在紧张的忙碌着。工人之间,一句多的话都没有,只是按着生产规范要求彼此默契的合作。
自从杨事明上次打了杨莲后,他们彼此的话就不如以前多了。杨事明倒是经常找话逗杨莲,但杨莲却老是躲着他,不想和他说什么了。这倒令杨事明很是苦恼,他是清楚她的个性的,所以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平时只是用行动来表示他的意思。他也想让她好好的想一想。这几天的工作节奏异常的忙碌,他也没有什么时间去安抚她,已经被工作内容全挤掉了。
大强度的体力消耗让杨事明忘记了一切,只是不停手的去点焊。
在点焊工作进行到一半时,有几处地方要杨莲来补焊。他满头大汗的回过头来,只见杨莲可怜兮兮的坐在她的工位旁边,显得精神不振,神色恍惚,红红的眼睛似有点点泪花。他的内心就那么的动了一下,顿觉满腔柔情在体内四处涌动。天知道,他是多么想帮助这个自己深爱的姑娘,帮她摆脱痛苦的境况。可她却无法让他触摸到她最深层的感情内核,她还不是绝对的信任他。
他不忍心打搅她的心绪,这个多愁善感的姑娘,他就自己焊了。但等他焊完后,再一回头,伊人已是踪迹全无!
“难道她就永远是这么悲苦凄凉的表情吗?难道生为女人就如此痛苦吗?”杨事明在急速的调整自己的思维节奏和他既定的计划。“该不该就告诉她真相呢?可怜的姑娘已经被自己无法解开的身世之迷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自从杨事明看到杨莲的第一眼后,背地里有关她的议论就漫天飞。因为她与这个社会是如此的格格不入,社会对不附和不妥协的人向来是百般评论的。问题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为什么要表现得与周遭环境如此格格不入呢?人们却并不关心这其中的隐情,只关心这个人物的表现方式,如此而已。
有说:“她总是拒人千里之外,还不近人情,总没一个笑脸,好象睡欠了她八百块钱似的。这样的女人,以后谁会娶她。”
有说:“她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以前她与邹平处得那么好,也不知为了什么,她就没理人家了。我看人家邹平满好的。她的头脑肯定有问题,神经有些问题。”
此类言谈乖张偏颇,不胜枚举。
杨事明很痛心,世事人情沉浮不定,随人去说。不晓得还就罢了,但他是从头至尾知道真相的人,并且与她的亲人还有着密切的联系。是命运的安排,让他遇见她,他要赢得她那颗心,才好解剖真相。在他未进这个厂时,杨莲肯定是受到来自多方面的打击和刺激,一个年轻的姑娘承受着她本不该承受的痛苦,她能怎么办?只能保持痛苦的沉默。
难言的好似耻辱的身世,几令她痛苦万分,既无力揭开更是无法示人,她一个年轻的姑娘只能让愤恨在自己的心中沉浮,她的心头的剧痛又岂是局外人所能了解一二的?沉重的如巨石一般的心理压力造成了她在待人处世方面的完全放弃,她始终是无法以正常的心态去融入这个社会。她几经心灵的痛苦磨砺,最后认定,反正既已如此,实在是难以改变,那么就这样下去吧!就让别人说去吧!
当杨事明听到无知的人们随意评论杨莲时,他当时真他妈想冲上去抓住那个乱说话的人,狠狠地把那人揍一顿,但他还是很好的克制住了自己的行为。他仍不动声色的听着,但他的心里却已经是翻江蹈海了,很不是滋味。
他去寻找杨莲,但这次却怎么也找不着她了。杨事明不由得心烦意乱,更是演变为心急如焚了:她在哪里,该不会出事吧?”就在为她心焦的这一刻,他比以前更深刻地意识到,杨莲对他来说已是刻骨铭心的了。
在下班的时候,杨事明忽然看到杨莲就走在前面,他的一颗焦灼的心立时变成一阵狂喜。他飞快地抢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这一天你都在哪里?我是到处的找你!”
杨事明是满脸的兴奋,而杨莲却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的挣开他的掌握,以陌生又客气的口吻对他说:
“你不觉得我们之间应该保持一点距离吗?我也不是那种忘恩负意的人,虽然有人这样说过我。你曾经对我的帮助,我很感激。但以后不必如此了。别人不知道,也也让别人误会了,他们还以为我和你在谈恋爱呢!我干吗要担这样的虚名,你对我只是朋友的范围罢了。”
杨事明还没有明白这话的意思,杨莲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就已走得很远了。
晚上,杨事明的心情是糟糕到了极点,他郁闷得很想找个人述说一番,于是他打电话给春妮,说想见她。
在一间幽雅娴静又气熏如兰的茶吧里,春妮如约而至。
当她出现在杨事明的眼前时,几乎令他以为她就是杨莲,他想也没想就冲口而出:“杨莲。”
春妮听后随即怔了一下,但马上又笑了。杨事明自觉失态了,他很不好意思。他站起来为春妮拉开椅子,让她坐下。当他坐下的时候,留意到了春妮的头发,她本来是短头发,又曾经把头发染成了金黄色,但今天他发现春妮的头发又恢复到了乌黑的颜色,这样以来她和杨莲就更加的难分彼此了,杨事明不由紧盯着看。
“怎么,我哪儿不对吗?”春妮被他看得怪不好意思的,脸上一阵的潮红。
“你的头发?”
“哦,就为这?”春妮的脸上透着一股子的喜气,脸色红润细腻,一幅天下最幸福的神色。这使得杨事明不由的想起下午时杨莲的那张悲哀凄楚的脸。他一想到杨莲的那张脸,他就心痛。
“我把原来的颜色洗掉了,因为黄颜色对胎儿不利。现在我什么都要以孩子为主,这也是我妈告诉我的。”
杨事明这才注意到春妮的肚子已凸出来很多了,想来该有六个月了吧。这回轮到他不好意思了:
“对不起,不该叫你出来。”
“看你还说这样的话。现在除了我肚子里孩子就数我妹妹的事重要了。只要是关系到我妹妹的事,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得来。”春妮的话语里也透着幸福的感觉,她妩媚地对他笑了一下,随即低下头来用手爱怜地抚摸自己的腹部。即将当母亲的喜悦之情将她整个人的身心幸福的淹没了。
春妮那种幸福的画面就在杨事明的眼前,但在他的脑海里浮现的却是白天杨莲的那悲凄决绝的神色!
两个亲手的孪生姐妹,一个处在幸福的蜜罐里,另一个却终日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就是因为命运的随意拨弄,两姐妹的生活就有如云泥之别。生活境遇的不同,也使得她们的心境是如此的千差万别。
春妮与杨事明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又曾经是倾心相爱的恋人,他对她的心思是不难理解的。春妮简单、率真、外向任性且活泼招人疼爱,她拥有所有女人一切正常的特点。她似乎是透明的,旁人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要做什么。任何人与她相处就觉得明快爽朗且有那种一切都变得简单的感觉。总之,感觉就是好极了。
然而,杨莲就太难说了!
她高度的沉默,她经历了太多的本不该要她经历的心灵磨砺,年轻的她早已磨去了青春的**而换上了一颗沧桑的坚硬的心。她太过早的知道了一些残酷的生活真相,所以她的思维就有如哲学家一样的思考,她的心理早已是超出了她的实际的年龄而让同龄人觉得高深莫测。她的性子内敛,喜怒哀乐不到极点绝不形于外,对人很是不信任,所以总是与人保持着距离。又因为她广泛的涉猎了许多人文历史方面的书籍,使她的视野虽足不出户却看遍了古今中外,知道了许多人所忽视的东西。她看过后又习惯于思考,在思考之间锤炼了她的心志,修炼了她的性情,所以她讲出来的话总是令人晦涩难懂。

杨莲给人的感觉:她好像不是一个女人,她只是具有了女人的身体,却没有女人的内容和性情。由于她的特殊的经历,她下死力气把自己改造成了一个形似女人而类似男人的这样的混杂的人。
杨莲从不轻易的泄露自己最内核的秘密,她仅用一双大眼来宣泄着自己的情绪。旁人几乎要用无限的温柔和耐心温存的抚慰她的心灵,才有可能撬开她的心扉,她才会允许你去接近她。
杨事明就是一个例证。他为了达到杨莲接受自己的目的,天知道他花了多少的心血和时间!他酝酿了多少的方案,不知死了他多少的脑细胞!
本来一切都满好的,却不想周围的流言足以淹死人。杨事明好歹也是个男人可以无所谓,可杨莲却是绝顶敏感又生性多疑的姑娘,她很在乎周围的议论,更在乎自己清白的名誉,所以选择与杨事明保持距离,也在情理之中。但这是否就断送了他与杨莲的亲近关系呢?如果是这样的话,计划就进行不下去了,一切都成了泡影了。
杨事明在那晚喝了许多的茶,他喝得都是那种苦得不得了的苦茶。他一边喝一边对春妮述说了这几个星期来的与杨莲的所有的接触。
“春妮,我记得,你和我相恋时,你从来都是快乐无比的,顶多就发发小姐脾气,却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流露半点的伤心落寞和悲哀。她是太痛苦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如此的痛苦不知是社会的悲剧还是个人的悲剧?他妈的,每次她这样的时候,我就心烦意乱,真不知怎样安慰她才好。这个可怜的傻丫头,还不知道她是我心爱的人,她一个人在痛苦中沉浮,我却只能眼睁睁地在一旁讲些摸不着边际的话,显得我无能,我算什么男人!”
春妮是静静的听着,她的脸上是少有的沉重。通过杨事明的述说,她渐渐的了解到,这个命运多舛的妹妹,她的生活景象,她的心理,她的举止,在春妮来说,犹如是天方夜谭,她是为妹妹感到心碎的。她至此才晓得生活里不总是阳光和鲜花,虽然她从不缺,然而妹妹却无缘与它们碰面。妹妹何辜,竟享受不到生活的甘甜,她是令自己佩服的,她以常人难以想像的隐忍力藏着那么多的心理苦楚。
“我记得好像以前对你说过,象妹妹这样的隐藏自己的人,你是很难与她进行很好的沟通的。”
“春妮,你不能这样说。在这个世上,万事万物都是此消彼长,有所得就必有所失。就拿杨莲来说,如果她不是正在经历着别人所没有经历的事,她又怎么会去做别人不愿意做的事呢?我看得出来,就是因为她自知在出身的问题上她比不过别人,那她就花了比别人多几倍甚至是十几倍的时间精力用在修炼自我的内在素质上,结果日子有功,她现在的表现在我们那里有哪个人能比得上呢?
反过来说,如果杨莲和大家伙一样,没有什么不同,那她的思想没有什么刺激,她又怎么会花时间在别人都讨厌的书本上呢?她也就跟大家没有什么区别了。这是事物的正反两面,在哲学上是叫辩证唯物主义。
我曾经看过一本讲述历史上的名人的生活小细节的书。上面讲到那个苏格拉底在哲学上很有建树,却没想到娶了一个悍妇,让他很受折磨。有一天,他请一些朋友到他家里作客,没想到悍妇又在家里发威,他没奈何就跑出了家里客厅,一出门就被悍妇泼了兜头的一盆水。这个情景看在朋友们眼里已够狼狈了,但苏格拉底却很幽默的说,我知道在一番雷鸣之后,就会有一场暴雨。而苏格拉底就是因为家里有这一位悍妇,才让他在哲学上有造诣的。反过来说,如果他娶的是一个贤顺的妻子,我想他可能就达不到哲学上应有的高度了。
春妮,我给你讲这些,无非是我把杨莲已吃得很透了,有些话如果摆明了讲的话,那效果是绝对的好。而我现在有些话说不出口,实在是把我憋得慌呀!我对杨莲的那颗心是绝对不会改变的,她就是我要的那种女人,她就好像是另一个我。如果她的性情再改变一下的话,她会是一个较完美的人!”
杨事明的这一番的表白又使春妮受到了一次心灵的激荡,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这样说来,我看你要提前对我妹妹表白你的一片心了。让你们之间名正言顺起来,你才能更好的帮助到她,你所花费的精力才不会白费。我看你还是找个时机对她说了吧。我妹妹要是听了刚刚你说的那番话,还不感动得要死要活的。你就拿出你男子汉的气魄来吧。我还希望你尽快的成为我的妹夫呢!”
杨事明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摸摸头,又猛喝了一杯茶,然后对春妮说:“好了,我明白我该怎么做了。我送你回去吧。”
杨事明送春妮回去后不久就给杨莲打了个电话。
那时已是晚上快十一点了,他料准她肯定是睡不着,所以也不多想就拨过去了。
杨莲拿起电话来听的时候,她的声音是很没精神的。但当她听出来是杨事明时,她的警惕心一下就陡升了起来。杨莲的警惕使杨事明在电话线的那一端都感觉到了,他很是温柔的说:
“你睡了吗?”
“睡了还能接你电话吗?”
“你今天有些不太高兴,有什么烦心事吗?你可以说出来,两个人一起分担总比一个人闷在心里强呀。”
“哟,我自己的烦心事哪敢告诉别人,弄不好就是自取其辱。我才不做那样的事呢。”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上次是不该打你太重了,你是否要记我一辈子的仇呀?”
“你别理我,我讨厌你。”
“我就是要理你,你越是躲开我,我越是要跟着你。这一辈子我就是跟定你了!”
“你是什么意思?我有什么的,既没钱也没势,你干吗要跟定我。你搞清楚,你我之间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杨莲,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吗?普通朋友有象我们这样相处的吗?”
杨莲的内心比谁都清楚杨事明为自己所做的所付出的一切,他是如此的关心自己,是否说明他对自己的特别,她不能肯定,她怕又是自己弄错了。于是,她很无奈的说:“如果不是普通朋友,那又是什么呢?”
杨事明以无比的柔情说:“你要我怎么说呢,”他顿了一下,想了想说:“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更象兄妹吗?也只有和你亲近的亲人才会那样的打你,我当时的心也是为你好呀,你知道你那样的想法有多危险吗?杨莲,我很希望你好起来,我不会害你的。我这样说,你明白了我的意思吗?”
“我是明白的,你是为我好。有的时候我也很是感动,可这人心难测,谁知是不是真的呀。但你做的已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上次我怠工的事,我知道是你帮我拦下了,没有受批评。我早就想感谢你的,但你打了我,我拉不下这个面子,所以一直没对你说。而且,现在有些人又拿我和你之间做文章,我就更生气了。你打电话来之前,我还一直想着你来着。没想到我们倒想到已块儿去了。今天把话讲开来也好,省得以后我们误会。我想,我们还是好朋友。很晚了,明天见!”
杨事明把电话挂了的时候,他深深的吐了口气,他虽然没有对杨莲表白他的心,但是他们之间应该是可以象以前那样了。心内最大的秘密他要留在一个特殊的时刻。
翌日,他们再相见的时候,他们彼此之间竟不约而同的都露出了不好意思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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