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锦官城内血纷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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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长江万里晴,千帆一道带风轻
过了梅子黄熟的恼人季节之后,让人浑身发紧卤湿的连绵阴雨也紧随着不见了,江南迎来了一年当中最为明朗的日子。天高云淡,水波不兴,清风徐来,皓月清明。
当空的骄阳虽然播撒了几分燥热,却也将人心底的丝丝烦恼一并晒干。纵然燥热,却干净而又爽朗干脆。完美解决了南京问题后,朱术桂的心中就和这仲夏的骄阳一样灿烂。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在码头上可前来送行的官员一一道别。
“宪之,南京这边就拜托你了,还有切不可再做傻事了。否则的话,你知道本王的手段,对付你这样的君子就得靠本王这样的无赖。”朱术桂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调侃道。
“殿下说笑了,可法一定尽快处理这边的事情,早日赶到江陵,拜见殿下和惠王殿下。”史可法红着脸回答道,引来众人阵阵会意的轻笑声。
不得不说,这位史大人有时候真的执拗得可爱又可气。在朱术桂使出了下跪和眼睛涂抹大蒜汁痛哭流涕的必杀绝技之后,史可法心生内疚,觉得自己做出了大逆不道之事,遂下决心要绝食,以死谢罪。
朱术桂得到了消息大感头疼,这位的能力虽然不咋地,可要论气节风骨那是毫无挑剔的,真要是这么去了朱术桂于心何忍。他只得临时改变赶在早晨天凉动身的计划,前往史府一探究竟。
几乎就是一个呼吸的功夫,这位史大人就改变了主意,换上了一身常服后神色正常地和朱术桂携手走了出来。这让一众劝解了一个晚上的官员们十分好奇,纷纷询问两个当事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朱术桂含笑不语,史可法更是红着脸什么都不说。
和史可法话别之后,朱术桂又走到吕大器身边点了点头,指了指史可法,“先自公,宪之就交给你看着了,他要是再敢想出什么幺蛾子来,你就告诉我,看本王怎么折腾他。你也多保重,早点来江陵,晚了的话孤可就不给你留庄子了,让你没饭吃。”
“呵呵,好说,下官到时候就和硁斋公一起去打殿下的秋风。不过宪之这边,殿下倒是大可放心,遇到了殿下怕是他再也横不起来了。”吕大器笑着说道。
“俨若,你不厚道!”史可法急道,脸色已经有从绯红往紫红方向发展的趋势。
“藐山公,你就别多礼了。都察院这边您多操点心。还有,您可得厚道点,否则孤就要被那几位吃穷了。”看到张慎言想要行礼,朱术桂赶忙扶住,毕竟这位老人家已经快七十岁了。
张慎言一向嫉恶如仇,生性耿直,看似是有一个海瑞,史可法式的人物。不过在本质上,两者有着极大的不同。
张慎言一贯反对理学的扼杀人性,提出人之所欲即天理,在程朱理学大行其道,王阳明心学受到打压的明末,这无疑是相当难得并需要极大的勇气。可张慎言不仅提了,也是这么做的。
在经济上,他一改历朝重农轻商的观念,主张“恤商”,在保证农业生产的前提上适度放宽对商人的限制。此外,在国家层面的经济发展上,他主张朝廷要统筹领导,有一个长远而持续的规划,这里已经有了计划经济的痕迹。以至于有一段时间朱术桂怀疑这位老先生也是穿越而来的。
听到朱术桂的话,张慎言一向古板的脸上罕见地带着几分促狭的笑容。“殿下大可放心,老夫年纪大了,吃不了多少东西,王府还不至于被吃穷了。不过老夫的几个孩儿孙儿可都是大肚汉,到时候殿下就要肉疼了。”
看到朱术桂走向朱术雅,一旁的人都知趣地走远,给两兄弟留下说话的空间。这段时间朱术雅为着他跑前跑后,南京又是出了名的火炉,向来怕热的他原本圆滚滚的大肚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变小,朱术桂又是心疼又是高兴。
“大哥,还是老规矩,两件事儿,一件好一件坏,你想先听哪一件?”朱术桂一只手费力地搂过大哥厚实的肩膀,毫无形象地得瑟道。
“少来!孤一件也不想听。”朱术雅翻了翻白烟,没好气地回道。
早就料到是这种反应的朱术桂毫不在意,转身就要离开,顿时被扯住了衣袖。
“大哥就是个八卦男,被本天才靠这招收拾了十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朱术桂心里暗暗偷笑道,脸上则装除了一幅不耐烦的表情。

“想知道?表情不够诚恳,嘴角的幅度再大一点,嗯,这样才对嘛。”朱术桂满意地点了点头,悄悄趴在朱术雅耳边说道:“好事儿就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惠王殿下会在明年年初正式登基,孤就会是那个传说中的皇太叔祖,这个名字还真的有点拗口,估计是古往今来头一份儿。到时候你弟弟我就得找人给你重新置办几套行头,就当作送给你这位新科辽王殿下的礼物。坏事儿么。”
朱术桂坏坏一笑,悄然飘开了一丈的距离。“王兄,昨儿跟你说的大嫂怀孕的消息是我做梦梦见的,哈哈!”
靠着身材上的优势,朱术桂赶在大哥追上之前逃上了船,随即命人卸下了船板,对着前来送行的众人摆了摆手,“好了,时候不早了,孤就走了,大伙儿也回去吧。咱们江陵见!”
警备军的一个营被朱术桂留在了南京协助朱术雅的工作,而当南京六部整体迁移江陵之后,两个教导队步兵营与相应的骑兵炮兵会赶来汇合,组建广宁步兵第七军,成为由警备军衍生出来的第二个军。为了给亦洋增加实力,他可谓是处心积虑。问题是亦洋现在还是一个保镖头子的心态,浑然没有成为意识到成为国朝有数的大将。
原第四军军长吕品调任第七军任军长,第四军军长由黄得功接任,继续驻扎在庐州府,安庆府与凤阳一带,左联荆州大本营,右接第七军。
这位南明的靖南侯生性粗鲁莽撞,本性却颇为忠直,不是那种靠阴谋诡计起家的人,更不会是三姓家奴。当然,其所有的部属都是广宁军的嫡系人马,就算是起了什么心思也没有办法。
掰着手指算了一下控制的地盘,朱术桂发现到手的只有四川,河南,湖广北部,南直隶区区几个省份,而财源赋税重地浙江至今没有广宁军的一兵一卒,这显然不正常。
他耗费心机将南京六部迁移到荆州,除了统一事权,很大程度是为了清理江浙一带的赋税。毕竟江浙地方富庶,全国一半左右的赋税都出自两地,而这里这是东林党的大本营,江南世家往往都会下大本钱培养本族乃至是本地有潜力的学子夫人传统,一旦这些人金榜题名,自然会对自己有恩的世家多加照拂。加之各大世家联络有加,编织成一张巨大的权力网,大量的税收就在这样的官商勾结当中被漏掉了。
北京的沦陷,江浙一带大部分在京高官或是殉国或是被顺军拷打致死,要么就是已经投降,正是一个难得的清理地方的好时机。一旦南京六部的官员迁往江陵,那些没了后台的江南世家们面对广宁军的刺刀只能选择妥协。
他只想得到应该得到的那一份儿,又不是要江浙世家的老命,想来有军队坐镇,不会闹出什么大的乱子来。
朱术桂一个人独立船头,丝毫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失,身后的警卫们看到他神色沉重落寞,知趣地没有上前打扰。一直到太阳西斜,他才感觉到腹中空空。连忙收拾心情回到船舱。他的两位夫人正等着他,作为男人,没有必要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再大的苦难一个人撑着也就行了。
“两位老大人这是准备干什么?打劫啊?”看到高弘图与张国维站在船舱外,朱术桂连忙笑着打招呼。两人是看到朱术桂好像有什么心事,又怕打扰到他,就一直在旁边看着。
“呵呵,没什么,只是好奇殿下今晨如何劝住宪之的。”高宏图看到朱术桂眉宇之间凝结了一层挥不去的忧郁,挑了一个轻松一点的话题。
“这个么。”朱术桂眨了眨眼睛,忍俊不禁道:“宪之是个执拗的人,孤只要对他用上一点上不得台面的招数。孤就跟他说了一句,如果他真的因为孤绝食而死的话,孤会很内疚的,到时候就跪在他的坟头七天七夜,顺便把孤在江陵城外亲王规制的陵寝让给他。然后他就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出来了。”
“哈哈哈,殿下,看来宪之这辈子是怕了你了。”笑过一阵之后,高宏图继续问道:“殿下,为何愁眉不展?是不是哪里又出了什么问题?”
“没有,我是在想四川那边的战事,献贼在突出我军的包围之后一直向西窜逃,不知道镇西将军张小田现在怎么样了。”朱术桂望了望西边,语气半是期盼,半是担忧,似乎,还有着一丝的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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