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田的那点小心思他当然能看出来。朱术桂也不戳穿，只是淡淡一笑，走下台阶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走吧，进王府说。”
他今天摆出了这样打的阵仗，正是想告诉张小田，他不仅仅是一个好说话的上级，还是明帝国的辅政王，军中令行禁止，大是大非面前，帝国的利益高于一切。
“殿下，卑职不敢。卑职还是走侧门吧。”张小田略略退了一步，声音当中带着几分惶恐，几分不解。要不是知道朱术桂的人品，他几乎以为这是要给他找一条罪行暗害他呢。
无论他在军中的地位如何，堂堂亲王府的正门也不是他可以进入的，即便是臣子当中的顶点，国公也不可以。到现在他有点明白朱术桂的意思了。军中令行禁止，任命不是儿戏。他只是一员将军而已，在广宁军这个大系统里面，任何人都要服从朱术桂的领导，而只有朱术桂才有权利从这个门走进去。
“那行，亦洋，你带小田从侧门进去，孤在书房等着。”看到张小田似有所悟的神情，朱术桂不再废话，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走进了王府。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要摆明了说出来，这样的人生也就太累了。有些事情，他帮不了忙，需要张小田自己去悟。
“殿下，卑职只想征战沙场，即便是马革裹尸而还也无怨无悔。卑职不想缠绵终老于病榻之上。还是让卑职在前线杀敌吧。这后方文案工作，卑职担心能力不足，力有不逮。”书房内，没等朱术桂开口，张小田直截了当地说道。
“别急，你听孤王慢慢说。”朱术桂摆摆手让有些激动的张小田坐下。
“孤也不和你绕圈了。孙老如今是内阁首辅，无论如何总参这块儿不适合再管起来。我军大将当中，除了你和杨飞还有周佳，其余人无论是谁坐镇总参都压不住其余人。
周佳的性情疏懒，领兵风格天马行空，无迹可寻。在前方领兵尚可，一旦这小子入主总参，孤得被他给气出来精神病。他的那些计划有几个人能完全理解？一个军两个军的战斗规模靠着天赋还可以，可是我数十万大军的行动必须慎之又慎，你让孤如何放心把总参交给他？更不要说这小子就是三个骑兵军的灵魂，没有他在骑兵一二三军的战斗力下降一半都不是危言耸听。
再说你和杨飞，你们都是我广宁军第一批元老当中的佼佼者，虽然你可能有些看不惯他，可你不能否认，在临战指挥上面，杨飞比你更有魄力。战场瞬息万变，耽搁一小会儿可能就是几千上万将士的人命。国内战场上这点魄力或者说狠辣还没有什么，那么对手根本就不配我军使出压箱底的东西。”
朱术桂轻蔑地撇了撇嘴，继而又郑重说道：“可是，小田，满洲人那边绝对不简单。不知道你有没有仔细想过崇祯十五年底的那次战事？”
“殿下是说和阿巴泰南下大军的那次接触？”张小田问道，他心里很奇怪朱术桂为什么扯出这个话题。
看到朱术桂点点头，张小田想了想，斟酌说道：“满洲人的骑射功夫没的说，特别是最后两军决战之时突然间的阵前转移，十数万大军眨眼功夫撤得一干二净，士卒没有十年的马上功夫根本就办不到。最主要的是八旗军的战斗意志，除了在斥候战的时候俘获了几个汉军旗的人，竟然没有一个投降的人，哪怕是身负重伤的，只要有一口气都奋战不止。”
“不过，”张小田露出几许自豪与骄傲。“我大军战阵森严，将士们士气高昂，如果不是满洲人见机得快，必然会伤筋动骨。”
“就这些？”朱术桂似笑非笑。
“呃，就这些。”张小田一愣，不明所以地点点头道。
“呵呵，能想到这些也不错了，不怪你。”朱术桂笑呵呵地摇了摇头，收敛起轻松的表情，郑重说道：“战后我和孙老重新推演了一遍，如果杨飞的速度再慢上半天的时间，如果阿巴泰有舍出一万八旗军的魄力，那么骑一军的番号只能取消。”
“殿下？”张小田霍然起身，眸子中布满了不可置信，一向稳重的亦洋也大睁着眼睛，手中的茶杯扣在了大腿下，浸湿了身子也丝毫不觉。
“你看你们的反应，孙老当初的话还真是对的。”看到两位大将的剧烈反应，朱术桂苦笑着递给亦洋一个绢帕。
“这件事情只有我和孙老两个人知道，当初我想通报全军高级将领，被孙老拦住了，就是害怕说出来会造成无法弥补的影响。”
当初阿巴泰南侵，广宁军倾巢而出，朱术桂也做好了付出几万人的代价。虽然他只是想将满洲人赶走了事，并不想和阿巴泰拼个你死我活。可是战果出来之后还是让他大吃一惊。数十万大军往来征战，斩首的满洲人不过两千多人，这似乎不像是一场大战，更像是小孩子过家家。清军受限于人口基础，最为害怕的就是明军都激起抵抗的勇气和意志。因此，战场上满洲人从来都是把明军抵抗最强的部分打掉，从而震慑其余部分，让明军看不到反抗的希望。而就这样轻飘飘地放下广宁军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当然，他这种想法也只能在心中想想，说出来别人会以为他是怪物。能把斩首两千多满洲人外带近万蒙古人说成是小胜也只有他才干的出来。袁崇焕的成名战宁远大捷也不过斩首二百余级，那已经是上下十年难得的大胜了，如今广宁军斩首八旗军数量是那次的十倍，还有近万蒙古炮灰，就算是放在洪武永乐年间也是难得的大胜。
心中存了一份疑惑之后，朱术桂就拉上了孙传庭一同仔细分析了一下整个战事，结果惊出了一身的冷汗。阿巴泰也不想损失惨重，不过满洲人还没有在明军面前吃了大亏之后逃走的先例。就算这样做事为了保全满洲人珍贵的有生力量，可盛京权贵的吐沫星子足以把他给淹死。因此，对于肆无忌惮孤军深入的骑一军，他已经动了杀心，几支偏师也并不是无目的回撤，而是要将骑一军彻底包围。只是杨飞迅速的行动让图尔格的偏师正正撞在第一军这块铁板上，而骑一军的战斗力之强悍坚韧也出乎他的意料。权衡利弊之后还是选择撤退。
“小田，如果你处于杨飞的位置上，你会怎么做？”朱术桂开口问道。
“殿下，卑职鲁莽，卑职愿意负责总参的工作。”张小田惨了擦脸颊的汗水，神色虽然灰白，但言语中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到现在，他彻底明白朱术桂的意思了。
如果当初是他在指挥，按他谨慎的性子，很难那么快就做出决定，改变之前苦心谋化出来的真个战役计划，那样骑一军还真是危险了。全军当中若论战术造诣，没有人能和周佳相比。可要是论大局观，周佳就远远不及，他和杨飞却是不相上下。不过正如朱术桂所说，在临战的魄力上他确实是远远不如。事实上，杨飞变更计划，命令几个军连夜赶路使得上千将士生病，另外有不下五百匹战马死亡。这样的代价不能说小，可他还是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取舍之间更能看出一个人的能力。
有件事情让张小田很不理解，杨飞只是长阳王府的家生奴，哪来这么大的魄力？只是他和杨飞素来彼此看不上眼，也就没有细想。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表明，他今天的疑惑并不是空来风。
“想通了就好，孤王给你撑腰，明天陪你去总参走一圈。另外，王兄觉得自己寸功未立，不适合再继续占着总长的位置。孤也同意了。长阳王殿下只挂名名誉总长一职，你将是我广宁军第一任非宗室出身的总长，连孙老都没有这样的荣誉。你小子偷着乐吧，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朱术桂笑呵呵地说道。
“卑职领命！“想通之后，张小田的情绪不再低落，干脆地应承了下来。
崇祯十七年十月二十二日，辅政王朱术桂颁布命令，以太子少保，原四川总兵，镇西将军，广宁第二军军长张小田就任广宁军第二任总长。惠王同日进其为太子太保，后军都督府左都督，湖广总兵，平蛮将军。成为广宁军继杨飞之后第二个挂正牌将军印的将领。以新任四川总兵，第四军军长方正就任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加太子少保。
同日，惠王朱常润登坛拜将，以平贼将军杨飞为靖虏平北大将军，率领广宁步兵第一，第二军，骑兵一二三军，野战重炮兵四个总队，战斗工兵第二营北上，统一指挥在山东河南前线之广宁军各主力部队与河南山东总计二十一个预备营，北方防线就此大略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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