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格刚刚从皇宫出来，已经有在宫内当值的侍卫来到睿亲王府正值壮年的多尔衮实力强悍，待人宽厚，在皇太极身体不好的几年里，一点点地建立了自己的威望。外有蒙古诸王的声援，内有阿济格，多铎兄弟帮衬，俨然取代了代善，成为大清最为炙手可热的亲王。
趋利避害，依附强者是生物的本能，人自然也不会例外。多尔衮三兄弟忍辱负重，度过了皇太极继位初年的艰难岁月，两白旗几经动荡，好在一直团结一心。到今天，两白旗满洲已经拥有了近百个牛录，占了满洲八旗的近三分之一，拥有老汗王护军的两白旗在战斗力上更是凌驾于另外六个旗之上。当初换旗之后趾高气昂怪话连篇的两白旗大臣勋贵们惶惶不可终日，有意无意地开始向多尔衮输诚卖好。
富丽堂皇的睿亲王府内，多尔衮三兄弟正围着炭火吃着烤鹿肉。性情暴虐粗豪的阿济格吃得满手满脸都是汁水，坐在下手的多铎则斯文许多，不时开口调笑阿济格几句，换来几个实打实的暴栗。
“二哥，这位快要不行了，咱们兄弟的苦日子就要到头了。”多铎伸手比划了一个八字，脸上带着残酷的笑容说道。没有外人的时候，三兄弟之间以阿济格为老大，多尔衮为老二，多铎老幺这样称呼，至于其余的兄弟，尽管身体内流淌着的都是太祖的血脉，可在权力面前，亲生父子尚能反目，何况兄弟，彼此之间早已是势同水火。
“老二，十几年了，每天夜里我都能想起勒在额娘脖颈上的弓弦，弓弦咯吱咯吱的响着，额娘一直看着我们三个不孝的混蛋，直到断气。动手的混蛋被圈禁而死罪有应得。可是上面的那位还有代善，他们才是真正害死额娘的人，老二，你不会都忘了吧？”武英郡王阿济格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多尔衮，仿佛要看透多尔衮的灵魂一般。
“大哥，三弟，咱们都是一个额娘生的，真真正正的一奶同胞。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最清楚。那个时候我才十四岁，老三更小，额娘当时哭着向那几位请求，让他们善待咱们几兄弟。我忘不了，一辈子也忘不了。
额娘为什么生生被逼死？还不是因为我们当时太弱。这些年我忍辱负重，小心翼翼地奉承那位。甚至连两黄旗的那帮奴才都爬到了我头顶上撒野，我都忍了。为什么？最好的猎手不一定是箭术最好，却一定是最有耐心的，就算是耗时间，我们也耗得起那位。
这么多年咱们都忍了下来，就不差这几天了。这个时候更不能留下什么把柄。经历了那一次，咱们都明白了，所谓的大义名分在实力面前不值一提。眼下咱们的两白旗不用担心，都是父汗留下的老亲军，用起来放心。两黄旗的那些混蛋不用想，别看现在有几个暗暗倒向我们一边，到时候为了保住两黄旗的地位，杀了我们哥仨的心都有。
老三，硕托，阿达礼那边你多费些心。代善是个老滑头，心理面一定打着坐山观虎斗的注意，甚至还可能存着看我们和两黄旗闹的两败俱伤的时候他出来占便宜的龌龊心思。至于济尔哈郎，我不信他能把这些年的事情都忘记了。我们等着瞧瞧看吧。”多尔衮话音刚落，阿济格和多铎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三兄弟这些年一路扶持走到今天，有些事情不说话也能彼此理解。弥漫在屋子里面的，除了浓浓的亲情之外，还有凛冽的杀气。
王府的管家在门外踌躇了好一会儿，犹豫要不要进去打扰三个战功赫赫的王爷们的密谈。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在外人看来，睿亲王府的管家比牛录额真甚至甲剌额真还要高贵，不过他自家知道自家事，一旦惹翻了自己的主子爷，以军功起家驭下甚严的多尔衮会毫不犹豫地捏死他，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刚刚收到的消息很重要，去禀报的话或许会被处罚，不去的话铁定是死。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敲了几下门，进去之后连忙熟练地打了一个千儿，恭恭敬敬地说道：“奴才给主子请安，给两位王爷请安。主子，刚刚从宫里面得到的消息，皇上召见了肃亲王，此外，仪卫那边正在准备，明天征明大军到盛京，皇上郊迎四十里。奴才觉得事情蹊跷得很，就自作主张打扰了主子爷和两位王爷的雅兴，请主子责罚。”
“你也跟了我十几年了吧？也算是王府的老人，不用老是请罪，爷不是刻薄寡恩的人，做得很好。你的儿子正在军中吧？豫王爷手底下有一个牛录还缺一个人带，爷想让你儿子去，怎么样？”多尔衮脸色和煦，给多铎使了一个眼色。
“是啊，爷府属牛录还有一个牛录章京的缺儿，看好你儿子了，怎么样？”尽管不知道多尔衮的意思，不过依然他要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道理。这么多年他一向是听多尔衮的，就算是居长的阿济格也不例外。
“主子和豫王爷折杀奴才了，只要是能为主子效力，无论干什么，奴才全家老小在所不惜。”管家的话一如之前一样谦卑，不过泛红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满清这时候人口稀少，尽管一个牛录章京手底下只有千多人，二百左右的丁壮，已经是很大一股势力了。最重要的，这是世袭的官职，只要不犯什么大错误，就可以世世代代传下去。
“你下去吧，好好做事，重赏报信的人。”多尔衮挥挥手说道。
“二哥？”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对一个奴才也如此的费尽心机？”多尔衮笑着打断多铎道。
“很简单。”看到多铎点了点头，上首位的阿济格也好奇地看了过来，多尔衮侃侃而谈：“这些年领兵之余，我一直在想，如何才能百密不疏。想了好多年，我想明白了。很简单，两个词：小心，细心。身边伺候的管家太监家生奴才身份地位虽然卑贱，却是最能接近自己的人，什么样的秘密都能知道，一旦这些人出了问题，那么小人物也未必掀不起大风浪来。要想得到真正的效忠，不下本钱是办不到。
把管家的儿子派到你的旗里面还有一层意思。这段时间咱们都低调一点，不方便相见的时候正好用这条线传递消息，我府属牛录的两个章京生了重病，一人派一个过来吧。”
“哦，看来我还得空一个出来。”多铎心领神会地眨眨了眼。
“明天你们派人过去。”阿济格话语不多，放下酒杯，干脆地说道。
说了一会儿话，三兄弟肚子都有些饿，便开始专心致志地对付起眼前的烤肉。等下人们收拾完桌子，上了茶水之后，多尔衮开口问道：“老三，你跟老七家的博洛，博和托还有岳乐关系怎么样？”
“还好啊，尤其是博洛和岳乐，这两个小子很对我脾气，比阿巴泰这个嘴上没有把门的阿玛强多了。”多铎耸耸肩答道。
“那就好。我总觉得那位派阿巴泰出去不简单。豪格压不住正蓝旗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咱爱新觉罗家的人都在看着热闹。现在的镶黄旗和正蓝旗都不是那位以前带的，镶黄旗成了亲军还好一些，正蓝旗的两任旗主被弄死，难保不会有怨气。以那位的精明，我不相信他看不出来。阿巴泰这些年打生打死，偏偏根基浅薄，那位要是玩一招以退为进，把他提上去做正蓝旗的旗主，这种莽汉绝对会感恩戴德。”多尔衮冷冷说道。
“如果从正黄旗调人过去掺沙子的话，正蓝旗调进两黄旗的人心中的怨恨差不多也就没了，毕竟那是两黄旗。如此一来，那位手里面就牢牢握住了三个旗，端的好心思！老二，咱们怎么办？要不要想办法让阿巴泰当不成旗主？”阿济格开口问道。
“那位向来不简单，简简单单的一招以退为进，就算是我们猜透了他的心思也没办法阻挡，反而回得罪阿巴泰，甚至是整个正蓝旗。见招拆招吧，阿巴泰莽汉一个不难对付，笼络好他的几个儿子就行了。”多尔衮说道。
“成，这事儿我来干。”多铎干脆地应道。
“只要两红旗不出来搅局，咱们两白旗稳胜两黄旗。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济尔哈朗，如果能让他帮忙最好，至少也要让镶蓝旗置身事外。正蓝旗那边，那位既然想以退为进，咱们就步步紧逼，让他退无可退。正蓝旗听咱们话的奴才不少，豪格就算是回两黄旗也一定把亲信留在正蓝旗，想办法让他们闹起来，那位想要兵不血刃的把正蓝旗梳理干净没几年绝对办不到。而他的身体，绝对撑不到几年之后！”多尔衮笃定地下了结论。
次日，久卧病榻的皇太极率宗室王公，各部大臣西出盛京城四十里，郊迎南征的大军。传闻当中已经不能起身的皇帝陛下竟然骑着马，顿时打消了相当一部分人的小心思。看似神采奕奕的皇太极确是有苦自知，他完全是强撑着病体装出来的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为此出宫之前用来续命的人参用了好多，朝鲜进贡来的千年山参就如同不要钱的野草一般。这一趟折腾下来，往后的身体肯定会更糟糕。
所谓的郊迎只是一个形式而已，皇帝自然不可能等太久，前一天的时候大军已经到达，远远望见皇太极的仪仗，大军的正副统帅阿巴泰和图尔格赶忙带领手下的大小将领前去拜见。
出关之后，大军一路之上本可以得到了满清在各地军队和官府的全力帮助，只是为了早日回京，阿巴泰没有多做停顿，大军在关外漂泊太久，将士的身体也早已到了极限，一旦歇了下来，再想爬起来就难了。
眼下，放眼望去，八万大军竟然如同是乞丐一般，身份贵重的阿巴泰图尔格等人同样狼狈不堪，战甲破损，衣服已经看不出本色，过多暴露在寒风里的脸上裂着一道又一道的口子，往外面淌着脓水。
“臣阿巴泰拜见陛下。”阿巴泰一丝不苟地给皇太极行了三拜九叩大礼，抬起头之后，他发现，一向表现得异常强势的皇太极此刻脸色慈祥，犹如一个邻家老大爷一般，阿巴泰不由得困惑了：在他出征的岁月里，盛京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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