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早，没有到宫门打开的时间，各个旗的贵人带着巴牙喇亲兵把宫门之前并不大的广场塞得满满登登两白旗站在最左边，两红旗的人在中间，把势同水火的两黄旗和两百旗隔开。镶蓝旗的人远远的躲在后面，摆明了态度两不相帮。正蓝旗的旗主阿巴泰和两个儿子与两白旗的人站到了一起，豪格尽管在正蓝旗有不少的亲信，可惜宗室里贝子以下的角色没办法登场，大臣们地位再高也没办法掺和，或许是皇太极太过高尚，他的儿子里面这个时候除了豪格之外竟然没有一个爵位在贝子以上的，其余的宗室大佬要么打定主意帮助多尔衮，要么置身事外，当初让豪格退出正蓝旗看似绝妙的一手竟然一点作用也没有。
两白旗这边，整整五六百的巴牙喇亲兵，加上正蓝旗阿巴泰父子带来的人，加起来比其余几个旗的人和在一起还多。多尔衮和阿巴泰两人的马匹贴的极近，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说道：“七哥，您屡立战功，德高望重，一会儿兄弟可就指望你说句公道话了。”
阿巴泰面上不显，心里却极为感叹。当初他一个舅舅不亲姥姥不爱的空筒子贝勒，别说是皇太极，就是老好人一般的代善何尝正眼瞧过他？多尔衮表面上倒还客客气气，可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淡和鄙视即便他阿巴泰不是一个心思玲珑的人也能感觉出来。这样一口一个七哥叫个不停更是想都不要想。
倒不是他鄙视多尔衮的为人，这也是人之常情，无论是权谋之术玩了几千年的汉人还是开化未久更多凭着感觉和本能行事的满洲人。如果多尔衮一如往常的冷淡，那样的话阿巴泰或许就会重新考虑自己的选择，毕竟没人喜欢押上身家性命前途的那个人是白痴。
“睿王爷放心，正蓝旗这边不会出什么岔子，我调进城来的十二个牛录都是之前就带熟了的。剩下的那些牛录让我给留到了城外，博和托在那边坐镇，乱不起来。”把自己位置摆得很低的阿巴泰恭敬答道。
“哈哈，七哥办事一向是滴水不漏，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先皇圣明啊，正蓝旗在七哥手里果然是给对人了。”多尔衮故意大声笑道，不大的广场上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靠着两白旗的硕托，瓦克达，洛洛欢，阿达里等人也跃跃欲试，一点点向着多尔衮的方向移动。往常这个时候，代善都会阻止，他本来抱定的主意是两不相帮。不过随着多尔衮的优势越来越明显，再不站队就晚了。因此，他对几个子孙的举动未加阻止。
“十四叔。”年纪最长的硕托神态恭敬地招呼道，尽管他的年纪比多尔衮还要大。
“二哥没有骂你们？”笑着对几个人点点头，多尔衮用眼神瞟了一眼代善，似笑非笑地问道。
“没有，过来的时候还偷偷看了几眼，阿玛也算是明白事理的人，好像是默许了。”硕托冷笑着说道。他和代善的关系有如仇人一般，倒是和多尔衮三兄弟关系极佳。
这时候，宫城的金钉朱漆大门缓缓打开。正黄旗固山额真鳌拜冷着脸走出来，拱了拱手，神态冷漠地说道：“诸位爷，奴才奉皇后懿旨，迎各个旗贝子以上入内议事，每位爷人准带侍卫五人。”
“鳌拜，你他妈的算是哪根葱？咱爱新觉罗家的事情你跟着掺和什么，肃亲王，两黄旗现在可是你带着，地下的奴才要蹬到爷们的鼻子上撒野。您是不是该说一句公道话？”鳌拜的话音刚落，贝子尼堪高声呵斥道。
尼堪是广略贝勒褚英的第三子，其兄长安平贝勒杜度的原来的镶白旗正是被皇太极夺走的。尽管把杜度和他调到镶红旗的是努尔哈赤，本意也是将镶白旗给多尔衮，不过事情还没有安排完努尔哈赤就去世了，这笔账也就被他算在了皇太极的头上，更何况他的兄长杜度的所有后代都被皇太极借故除宗籍，兼之其本人也和多尔衮关系较为亲厚，跳出来搅局也就不足为奇。
“这……”豪格沉吟半响，看了看势单力薄的己方和围在多尔衮兄弟身旁密密麻麻的宗室王公，咬了咬牙，沉着嗓子呵斥道：“鳌拜，还不退下去。”
假若多尔衮继位，那么豪格很可能成为鳌拜的顶头旗主，如果是豪格赢了，身为两白旗大臣的鳌拜依然是豪格的奴才。如果是一般人，被接连两个宗室显贵呵斥之后肯定要退下去。不过打老了仗的鳌拜是满洲多少年来难得一见的勇士，多年来屡立战功，自然有着一股子的傲气，竟然梗着脖子不说话，就是不动地方。
豪格本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些天来他就没有顺心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在爱新觉罗家所有显贵的面前竟然被一个奴才顶撞，怒气上涌的豪格狠狠地磕了一下马腹，竟然抽出了斩马刀要将鳌拜斩杀。
借着马速，豪格狠狠地麾下马刀，刚刚砍下去一半，一股巨力顺着刀身涌过来，险些让豪格的马刀脱手。多尔衮随手将马刀插回刀鞘，笑着说道：“肃王，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个蛮货，鳌拜跟谁都是这个熊样，心里有气抽几鞭子算了，斩杀大将于国不详。”说罢施施然转过身。对着鳌拜笑骂道：“鳌拜，当着爱新觉罗家这么多爷们面前你逞什么能！赶紧滚一边呆着。八嫂也是的，这个活儿找个小苏拉不就行了么，怎么弄出个你来？你这个吃货还是扔在战场上最好。”
鳌拜迟疑了一下，一声不哼给多尔衮行了一个礼，默默走到一边。整个过程，多尔衮一直笑呵呵的，丝毫没有将背后拿着马刀的豪格放在眼里。尽管豪格笃定多尔衮看不到自己，他有绝对的把握一击将多尔衮斩落马下，可惜他没有这个胆量。刚才他用尽全力的一击被多尔衮轻描淡写地化解了，甚至连脸都没有红一下，谁强谁弱一看便知。论狠辣果决，十个豪格也赶不上一个皇太极。
一直都打定主意两不相帮的代善在心里其实是倾向豪格的，毕竟自己当年和皇太极莽古尔泰等人一起逼死了多尔衮三兄弟的生母阿巴垓。不过看着豪格唯唯诺诺的样子和多尔衮的果决，两白旗这边显然是胜券在握。这个时候如果再不说些什么的话就晚了。
想到这，代善开口说道：“睿王且慢，诸位，能否容本王说一句话？”
“二哥，您是咱宗室里的主心骨，这么问简直是折杀弟弟。二哥有什么话吩咐，只要是对的弟弟照办就是。”多尔衮笑呵呵夹枪带棒地地回道。一旁的豪格也点点头。
“既然这样，那本王就说了。大清的皇帝是咱八旗共主，由咱宗室的旗主王公推选正是合适。先皇在的时候，两黄旗是其亲领，护卫宫禁自然没有问题。不过既然现在是咱爱新觉罗家的内部推选，各个旗的护卫自然需要一起入内，以防突发什么变故，把咱们一锅烩了。豪格，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说罢，代善定定地看着豪格。
脸上阴晴变幻了好长时间，豪格还是没有拒绝的勇气，颓然地说道：“二伯的话自然是好的。”
“那好！”代善等的就是这句话，赶忙接口道：“这些天，守着皇宫的两黄旗的人大约有个三四千。留下五百人，其余的人豪格你让他们出来。咱们每个人带进去五十个侍卫，如何？”
“就听二哥的，郑亲王，你觉得如何？”接到多尔衮递过来的眼色，多铎会意地首先应和道。向来不想掺和其中的济尔哈朗被多铎问得有些恼火，却无法发作，只能闷声答道；“礼王的安排很好，本王无异议。”
在几个宗室的陪同下，豪格不情不愿地将守卫皇宫的两黄旗旗丁调出去，仅仅留下五百人。加上他的五十个侍卫，也不过五百五十人。完全不是多尔衮三兄弟，阿巴泰家父子三人，硕托阿达礼等人的侍卫加起来的对手。一直折腾到正午，众人才进入皇宫。
尽管盛京的皇宫完全是仿照北京紫禁城来修建的，但在规格上却相差很远。仅仅90余处建筑300多间房屋尚不如明朝亲王府的一半多。因此，一大群的宗室进了大政殿之后，这座皇宫之中最重要的建筑还是显得很拥挤。
礼亲王代善一人掌管两红旗，又是宗室中年纪最长的一个，自然由其主持。待各个旗亲王郡王贝勒贝子落座之后，轻咳两声，开口道：“皇上归天好些天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把大家找来，就是商议一下，谁来继承大统？”
“这个没什么好商量的。”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豪格也顾不得那么多，态度生硬地说道：“大行皇帝之前已经立过太子，自然要按照这个意思执行。先皇尸骨未寒，本王想还不至于有人要行那猪狗不如的事情。”
“肃王是不是太敏感了？”豪格话音刚落，硕托立刻开口道。他现在只是一个固山贝子，多尔衮可是答应代善百年之后将正红旗给他的，这时候不表示忠心还待何时？
“三月份以来，先皇就没有上过朝，太子倒是立了，可谁知道那是不是矫诏？退一步说，就算这是皇上的意思，那驾崩前两天为何仅仅召见了阿玛和睿王叔？为何不召见我等，为何不向天下臣民宣布他心中的继承人到底是谁？显然，皇上和阿玛还有睿王说的话是他老人家最后的意思！不知睿王叔和阿玛可否将皇上的意思说出来？”硕托咄咄逼人道。
“二哥，还是您先说吧。您是咱宗室的长辈，家大业大功劳大，您说的话没有谁不停。”不等豪格反击，多尔衮抢先开口道，锐利的眼神盯得代善心里发毛。
“皇上、皇上对本王说，睿王才具拔卓，是我们爱新觉罗家的希望所在。让本王好好帮助睿王。”没有多长时间的犹豫，代善选择了彻底倒向多尔衮，反正这些话皇太极也是说了，只不过意思却恰恰相反，是让代善对多尔衮多多提防。
“可否容本王说句话？”阿巴泰开口问道。几位大佬都笑着点了点头，剩下的小虾米自然不会有问题。
“人这么多，一个人一个道道的话说上几天也没有个结果。大清的皇帝是八旗共主，也就是咱们这些人的共主，在座的都是咱爱新觉罗家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就要有个自己人的样子。不如我们自个推举，贝子算一票，贝勒两票，郡王三票，亲王四票。谁得的票数多谁自然就是咱八旗名副其实的共主。”
“肃王怎么看？”阿巴泰话音刚落，多尔衮接过话来问道。
“我……本王没有意见。”豪格尽管很想把眼前这张对着自己微笑的脸撕碎，可惜他没有这个勇气，更没有和所有宗亲对着看的勇气。阿巴泰的注意摆明了让所有人都很满意，因为这样每个人都有发言权，也就有了下注的机会。他豪格要是说出一个不字就是挡住别人报效的机会，也就是和整个宗室作对。
“既然这样，咱们就先定下几个人选，本王觉得睿王屡立大功，连元朝的传国玉玺都是睿王弄回来的，他不当皇帝谁配？”多铎第一个跳出来说道。
“本王觉得肃王也能算上一个。肃王血统高贵，能力出色，如果能败在肃王手上，本王心服口服。”多尔衮出人意料地说道。一旁的阿济格和多铎一脸惊讶，本能地就要开口。被岳乐一手一个拉住，小声地解释了一下，两个人的脸上立刻多云转晴。
显然多尔衮已经领悟到了骂人的最高境界：面带微笑，不吐脏字。无论是出身还是能力，豪格都无法和多尔衮相提并论，即便说有人都知道多尔衮是在讽刺豪格，偏偏还没办法发作。短短几句话不仅说出了自己对于那个位置的势在必得，也表现出了强大的自信。当然，仔细听的话还会发现裸的威胁，败给既不如他出身高贵，也不比他战功大的豪格，他怎么可能心服口服？如果不想八旗将士自己内斗血流成河，那就看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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