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西湖烟云向谁舞(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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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正自惶急如麻,只听秦老三问道:“大伯,我们即刻便就带着常老儿北上,那两个东海派的小……小姑娘又怎生处置?”那老者道:“自然是一并带着上京,怎么?”说到此处,斜目瞥了一眼,见他脸上满是邪念,厉声喝道:“有老夫在此,可容不得别人动甚下流主意。”
秦老三被他当面点穿心思,顿时讪讪好不尴尬,脸上却装出一副忧愁之状,说道:“侄儿哪敢动那……那什么坏主意,侄儿只是担心带着她们上路,终究有些麻烦……”那老者摆一摆手,哼道:“休要再来罗嗦,你若嫌有麻烦,便就独自留在这里,我也不会阻你。”说完便大步朝门外走去,秦老三忙道:“侄儿自然不嫌麻烦。”话音未落,已跟着那老者步出厅外。
谢慎当听到秦老三说“那两个东海派的小姑娘”这几个字时,脑中“嗡”的一声轰鸣,心想岚心、瑚心终究还是叫他们擒去了,待听那老者出言叱骂秦老三,心底竟是隐隐生出一阵感激,想道:“汉王府我所见过的人物之中,当属这老人品格最佳,其余那些个人便是加在一起,也未必及得上他一半,却不知似他这等人物,怎么甘心去和那些人同流合污?现下常老前辈和岚心姑娘都已失手被擒,这可又如何是好?”他心中拿不定主意,只是不住地摇头叹气。
待那伯侄二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谢慎忽觉肩膀被人拍了一拍,回头看时,正是脱欢,只见他咬牙切齿,说道:“那秦老三卑鄙无耻,我定要杀了他不可,谢慎兄弟,你去是不去?”
谢慎本已打算帮完脱欢兄妹之后,便起身前往松江府一探,此后浪迹江湖,去寻自己师父。但现在乍闻此讯,心想岚心师徒是非去一救不可的,而单凭自己一人之力,料想这事也决无可能办成,此时听得脱欢邀己一同去杀秦老三,正是大合自己心意,便道:“岚心姑娘他们师徒三人也叫秦老三捉去了,我助你们杀那秦老三,你们帮我救人,脱欢大哥,你看如何?”本来他性子仁和,杀人之事绝非其所愿意,但这些日子以来,他先与宋牧之共同遭历一番生死,而后又在破庙中见识了米韩二人的行径,心中已隐约生出了坏人自当可杀的念头,虽然这念头并非十分强烈,然则此时将之与相救岚心一事两下比较,非但觉得这秦老三杀之倒也并无不可,简直便是理所当然之事。
脱欢点头应过,一旁白音说道:“岚心妹子和珊心妹子早上才与我们分别,怎么也被那群贼人捉去了?定是那群贼人见两位妹子出手救过我们,这才把她们擒去。虽然她们师父对我们冷冰冰的不理不睬,但她们救过我和哥哥性命,就算谢慎你不帮我们,我们也要去救的。”脱欢道:“我妹子说得对,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正该如此。”当下三人抚掌议定,一起走出了偏厅。
进得厅中,忽听门外一声朗笑划过,笑声之中已有两人并肩步入大厅,正是刚才离去的秦老三与那老者。谢慎三人相顾失色,却听秦老三哈哈大笑,说道:“大伯神机妙算,早已料知有人躲在偏厅之中。”说着朝三人看了一眼,登时浑身发颤,忍不住又惊又喜,道:“咦?这……这不是脱欢和白音二位老弟么,噢不对,该当是脱欢老弟,白音妹子才是。嘿嘿,怎么二位改着了我们汉人服饰,做哥哥的险些都认不出来了,莫非你们此行是特意前来拜望愚兄我的?”原本脱欢兄妹换上了这身汉装,一时之间极难辨认出来,但脱欢这部胡须实在太过显眼,任谁一见之下都会心生好奇,忍不住多看两眼,秦老三胆子虽小,心机却十分乖巧机灵,是以一眼便识破了两人底细,跟着又认出谢慎就是日间相助脱欢兄妹的那人。
脱欢一见此人便怒气陡生,刷地一下拔出腰间弯刀,骂道:“我们正是来寻你这狗贼的!”飞身朝秦老三扑去,弯刀当空一削,只听风声呼啸,显是这招凌厉已极。不料人到半途,忽然眼前人影一晃,秦老三身旁那老者已欺到自己面前三尺之处,食指扣住中指,朝着弯刀刀背振指一弹,只听“当”的一声响,脱欢但觉虎口剧痛,握刀的右手已是拿捏不住,一口弯刀不由自主地脱手而飞。
脱欢兵刃虽失,人却仍极勇悍,双手直朝那老者胸口抓去。那老者侧身一让,已转到脱欢身后,他头也不回一下,反手就是一指点出,宛似身后长了眼睛一般,正好点中了脱欢背心“神道**”。脱欢浑身一麻,立时软倒在地,嘴里高声叫道:“这老头厉害,妹子快走。”
白音见兄长一招之间就被那个老者制服,明知自己也绝非是他对手,但却哪里肯走,急叫一声:“哥哥!”拔出刀来,刷刷两下径往那老者肩上砍去。那老者不招不架,身子微晃,从容之间便已避过了她这两记杀招,却并不出手反击,似是不愿与女子动手过招。待白音第三刀砍来之时,那老者眉头一皱,道:“这刀法中原可没有。”倏地伸出两根指头,看准刀身用劲一夹,白音这刀登时凝在半空,再也砍不下去。
那老者二指使力一抽,已将那口弯刀夺到手中,顺势又以刀柄在白音胸口“膻中**”上一撞,白音登时劲力全失,身子慢慢倒下。那老者望了一眼谢慎,道:“你怎么不出手?”
谢慎心想脱欢兄妹的武功均比自己高得甚多,但也都被那老者一下击倒,已知他功夫实是胜过自己十倍,当下说道:“我打不过你,何必出手。”那老者微微一笑,道:“不错,那你怎地又不逃跑?”

谢慎见事已至此,便干脆昂然说道:“一来我武功远不如你,想逃也必定逃不了,二来我朋友既已失手,我又岂能弃之不顾,独自逃生。”那老者“恩”了一声,似有嘉许之意,又道:“几位究竟是常无言的什么人,为何要去救他,老夫听闻他从不收录男子为徒啊?”这老者内功深湛,适才便已察觉有人躲在偏厅之中偷听,但那时身居危地而敌友未明,又想偷听之人呼吸粗重,必是武功低微之辈,是以也没当场揭穿,后来听得三人商议救人之事,这才返身而回,势要问个清楚,若是刚才谢慎三人单单只说要去杀秦老三,那他绝然不会理会。
未等谢慎开口说话,秦老三已凑到那老者耳边,将谢慎三人的身份来历一一向他道明,那老者点了点头,道:“原来几位是蒙古朋友,那就对不住啦。”走到谢慎面前,忽地抬手向他面门抓去,谢慎早已料道他会出手,一直凝神以待,但见他出手快得出奇,忙举手向上一格。谁知这一下乃是虚招,那老者手掌蓦地一翻,已拿住了谢慎肩上“缺盆**”,劲力到处,谢慎立时动弹不得。
脱欢倒在地上,嘴里兀自骂道:“秦老三!你这不要脸的狗贼!有胆子的便和我单打独斗,战上三百回合!”
秦老三阴恻恻的一笑,道:“脱欢老弟,在这当口你还逞什么英雄好汉,爽爽快快地把东西交出来罢,免得多吃些零碎苦头。”脱欢冷笑一声,道:“那东西我早就藏在妥当的地方,你这辈子也休想寻着。”
秦老三哈哈大笑,道:“好得很,既不在你身上,那就一定在你妹子身上了,待我将她浑身上下好好搜上一搜,看是搜不搜的出来。你说我先从她哪里搜起好呢?”说到这里,眼珠子对着白音不停打转,显是不怀好意之极。
白音听他说话如此轻薄,气得浑身发抖,她出身高贵,性子又极是豪爽,一生之中旁人对她无不都是敬爱有加,何尝受过如此欺辱,这时她双目紧闭,泪水已从眼角流了出来,实是气愤已极。脱欢脸孔胀得通红,怒道:“你……你这无耻狗贼,别动我妹子的主意。”
秦老三笑嘻嘻的道:“我也不动什么主意,只想扒光你妹子衣服看看,那东西到底藏没藏在她身上。”他见白音身穿着汉人衣衫,更显得俏美清丽,心下早已忍耐不住,猛咽了一口口水,正要伸手朝白音胸口抓去,突然间后颈一酸,身子已被人凌空提起,转头看去,正是自己大伯。
只见那老者满面怒容,骂道:“你这下流胚子,再若不规不矩,坏我昆仑派的名声,也无须旁人动手杀你,老夫第一个便就饶不过你。”顺手一挥,如掷小孩一般,将他扔了出去。
秦老三摔出三四丈外,**重重落到地上,直吓得魂不附体,连声道:“侄儿知错了,侄儿知错了。”心里大骂:“贼匹夫,老乌龟,老子瞧你年纪大些,这才叫你一声伯父,你竟敢如此折辱于我,他妈的,日后你落到老子手里,也叫你好好尝一尝老子的手段。”他浑不去想是自己无耻在先,却对那老者教训自己怀怨在心。
谢慎三人**道被封,身子难以动弹,但眼嘴俱都无碍,见到秦老三这副狼狈之态,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脱欢笑得尤欢,笑声中大含嘲讽之意,秦老三灰头土脸,站起立在一旁,却不敢支声说话。那老者拱手向三人道:“老夫姓秦,名舞阳,乃是当今圣上的二皇子,汉王座下的一个幕宾,汉王殿下礼贤下士,特命老夫相请几位蒙古朋友进京一见,此外决不会为难诸位,诸位只管放心便是。这一路之上只怕艰险重重,因此老夫不得已点了几位的**道,万望莫怪。”转头又对秦老三喝道:“还不快将这三位好朋友送到马车之上。”他对谢慎三人说话时彬彬有礼,丝毫不敢怠慢,真如是请客驾临一般,对秦老三却是呼喝指使,如差仆役。
秦老三面上诺诺称是,肚子里自又骂道:“送送送,终有一日,老子送你这老匹夫上西天。”他到府外转了一圈,不一会儿工夫,大厅里走进了六条汉子,谢慎认得他们身上服色和西凉三雄、米韩二人的相同,定也是汉王府里的角色,又见他们每一个都是身健体壮,目光湛然,料来皆非庸手,心中不禁又沉了几分:“常老前辈伤势未复,单是那秦舞阳一人,我们几个加起来也决不是他的对手,何况还有这许多高手,看来这次想要脱身当真是万难之事。但愿他所言非虚,汉王礼贤下士,不来为难我们。可是脱欢大哥和白音姑娘乃是蒙古贵族,常老前辈他们则是名门正派,这倒也罢了,我算什么玩意,难道汉王也会对我这个无名小卒礼贤下士?”既知逃跑无望,他索性任听天命。转瞬之间,那六个汉子已将谢慎三人抬出了大厅。
到得府外,大门口已停了一辆两匹马拉的马车,车身被一块黑布罩笼,看不见里面情状。周围立着五六名手提火把的汉子,看模样也都是汉王府中的好手。
一名汉子上前掀起帘幕,车里车外顿时都是“啊”的一声惊呼,只见车中端坐着三人,当先一个须发苍然,面色冷漠,正是东海派的掌门常无言,两个红衫少女坐在他的身旁,自是岚心、瑚心二女。
谢慎三人被扶进了车内,坐定之后,六个人面面相觑,霎时间又是惊奇,又是疑惑,不知此事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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