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深林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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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松听少女一说,醒过神来,知她只道自己为野人,心中有气,暗道:“我便是野人,难不成任让你们欺负?”眼睛瞧向少女却见她一脸惊恐盯着自己,殊无逃走之意。天松见她一副楚楚可怜之相,心下先自软了,暗道:“我便被你当作野人也罢,却不必恼你。”心中如此想着便不开口说话,想让她自行离去。
少女被天松掳来心中惊惧,现虽被放下却丝毫未敢想到逃跑。她见这“野人”高大健壮,在自己面前宛若庞然大物,担心他突然将自己吃了,是以有先前一问。又见“野人”对自己所说如若无闻,醒悟过来,暗道:“我却忘了野人毕竟乃是野兽,却哪里听得懂人语?”但见他骨碌碌瞧着自己,心道:“他是否现今尚不太饿,要等饿了再来吃我?”一念至此,忙取下背上小包从中拿出一袋饼干,取出一块壮起胆子递与天松道:“野人,我给你好吃的,你不要吃我好吗?我保证这个比我好吃呢!”说完见“野人”眼神柔和,便将手中饼干放入他口中。
天松见少女虽是面带惊惧,然举手投足间仍是如此天真漫烂,只得强忍笑意任她喂食。其时晌午已过,天松早感腹中饥饿,又他在谷中十来年只有野菜与兽肉充饥,如今初尝饼干,但觉美味无比,一口便将口中食物吃了。又见少女面露喜色,继续拿了饼干喂来,颇觉别扭,便一把抢过少女手中袋子,自顾吃了起来。
少女见“野人”吃相不雅甚感好笑,惧意去了不少,对他道:“你慢些吃,我这还有一袋呢,保管你吃了后再也不想吃我了。”言毕又从包中拿了一袋出来。天松亦不客气,狼吞虎咽一阵,片刻便将两袋饼干吃完。他略感口燥,见林中一处清泉,便跑去就口大饮一通方觉满足。少女跟去,见他一副怡然自得之情,心中惧意更是少了。
少女少了惧意,顿感饥饿袭来,只是她已将干粮尽数给天松吃了,便只得用手掬些清泉来喝,口中说道:“我将东西全给你吃了,如今只得喝水解饥呢。”天松听她一说,亦感内疚不由歉然一笑。少女见这“野人”一笑之下牙齿整齐,全然不像那食肉动物长着獠牙,心中惧意消失殆尽。她见“野人”似乎能懂自己言语,颇觉有趣,又见他鼻正口方一点亦不像人们所述的野人模样,乃道:“你这野人原来一点也不丑陋呢,日后我回去定要纠正人们偏见,告之野人当中亦有美的!”天松听她夸奖自己,竟是无比受用,忍不住就要说:“我本是人,自然便是和你们并无二致。”话到口边又自忍了,还待听她说些有趣话儿。
少女忽见天松腿侧血迹斑斑,一处皮肉已被掀掉,惊道:“你受伤了么?”竟近身查看。原来天松适才与汉子缠斗之际所敷草泥早已脱落,又飞奔一阵牵动伤口,便再冒鲜血。适才茂林中光线较暗,少女未曾注意,现泉边少有树木,她才得以瞧见。少女见他腿上鲜血仍在浸出,忙掏出一张纸巾替他轻轻擦拭,口中直道:“痛么?痛么?”言罢对着伤口轻轻哈气。
天松以往随师父采药亦偶尔受些皮外之伤,那时师父亦不过嚼些野草敷上便罢,如今见这少女竟对自己如此细致呵护,猛然间有如回到母亲怀中,感觉异常温暖。少女突感“野人”有异,抬头见他目中竟似噙有一层泪水,心道:“没料到他这么强壮竟也怕痛。”手上更加轻柔,口中道:“是那帮拿枪的恶人伤你么?哦,是了,定是他们!怪不得你要与我们为难呢,原来你也要报仇,只是将我们当成他们一伙了,是么?”她只顾自圆其说,亦不理会“野人”是否能听懂自己所说,继续道:“唉,这次你却找错了仇家了,我和爹爹本是想先找到你,给你一点教训让你赶快逃走,以后不要再出来生事,以免有性命之忧。哪知你却将我掳来,害我爹爹只替我担心。要是那帮恶人再发现你,我爹爹又不在近前,叫我如何帮你呢?”
天松听她自语,心中悔意更盛,心道:“我这次却是恩将仇报了。”见少女已将自己伤口擦拭干净,不愿再受她恩惠,随手拔些野草放口中嚼烂将伤口敷了。少女见“野人”竟懂自己疗伤,甚觉有趣,道:“怪不得你的名字当中也有个‘人’字,原来也是聪明得紧呢!”又见他全身**,唯腰间围了一块兽皮,好奇道:“你这野人竟也懂得害羞,真是奇怪啊!”言毕瞧着兽皮想看清他是如何围上。天松听她一说又见她把眼瞧向自己腰间,担心她无心做出不雅之举,忙用手护住兽皮往后退了一步。
少女见“野人”举动滑稽,忍不住掩口而笑,道:“难不成。。。”话说一半突地脸上飞起一片红霞,旋即红透耳根,神色竟是万分忸怩。天松不知她为何突地忸怩不安,心道:“你在我这‘野人’面前竟是这般忸怩,如若知我是人那还了得。”心中如此想着更不敢开口说话,离她远些坐了,生怕她识出自己并非野人。
少女忸怩一阵,见“野人”好似怕了自己,又见他长发凌乱,童心上来,道:“野人,我将你的头发扎起,好么?如若再穿上衣服保证谁也不敢再说你是野人。”她说完亦不管“野人”作何反应,径直上来伸出小手将他长发拢起,并解下自己头上一条橡皮筋替他扎了。她原本头上束了两条马尾晃于肩前,现便合而为一结一个发髻盘于脑后。天松但感少女双手在自己头上滑动,耳后只觉少女吐气如兰,鼻中满是少女特有幽香,一时之间心神激荡,只愿时间不前。正自遐想,突听身后少女一声轻笑,旋即见她转到身前对着自己端详,吃惊道:“咦!你这模样只怕比起好多青年还要俊俏呢!”
其时斜阳映照,投斑驳日光映入山泉,泉水缓流,折数缕反光映上少女脸庞。天松与少女近在咫尺,但觉她美艳绝伦,不可方物,心头涌上一股异念,不由自主竟轻轻握了少女柔荑。
忽听少女道:“野人,你的手掌好大啊!”天松旋即惊醒,见少女一双好奇大眼正瞧着自己握她之手,一派无邪。天松知自己失态,忙放了少女小手,“嗷嗷”乱叫一番,以饰窘态。少女对“野人”说了诸多话语,总不能令他互动,现见他对自己发声,料是他要与自己交流,惊喜道:“野人,你听懂我的话了么?”竟亦用手来牵他。天松见少女如此难缠,颇感无奈,忽想起自己放在腰间的珠子,忙掏出放在她手中。
那珠子乃天松在山谷石**中所拾,总共九枚。他见其颇为光洁玉润,便将之用晒干的野羊腿筋穿成一串,一直把玩。现为解窘态,便将之给了少女,以期调转她注意力。

果然少女得了珠子,便不再牵他。她见珠子大小如一,光洁玉润,阳光下竟泛淡黄之色,喜道:“野人,这是你在山中拾到的吗?好漂亮,是送给我吗?”女孩儿总喜欢漂亮小玩意,她自是毫不例外。
天松见她拿了珠子套在手腕,对着阳光仔细观看,落得暂时清闲,想起适才自己失态,吐出一口气来。
日头渐往西沉,天松想起晚间要去教训那五人,便欲潜回查看他们何处留宿。然他与少女相处渐久,不知何故竟生出不舍之情。取舍一阵,心道:“如若将这少女放任不管,只怕这密林之中她失了方向,一旦天黑她父亲未找到她却如何是好?”如此一想,便不忍弃她而去。见时间不多,假装吼叫一声,站起身来,引少女注意。
果然少女收起珠子,对他说道:“野人,你要走了么?你带我奔了那么久,我爹爹不知何时才能找到我呢?”天松不理会她说话,往来时方向行去。少女惊道:“野人,你要再回去么?你不怕那些恶人伤你吗?快回来!”见“野人”径直行去,忙快步跟上,继续道:“你若真要再出去,我只能跟着你了,如果那些恶人碰到我们,我请他们不要伤你。”
天松见少女总是说过不停,甚觉有趣,心道:“你明知我是野人听不懂你的话语,却怎地如此多话?真是奇怪!”一路行去,天松在前开道,少女一边紧随一边说些话儿,倒也不闷。他在谷中日久,再闻人语本就亲切,如今这少女声音又是甜美,说话又是天真有趣,他自是极其受用,丝毫不觉开道艰辛,倒希望这路是愈长愈好。
天松正觉开心,突听少女道:“如果银军哥哥以后真要执意将我们接到城里去住,可如何是好?”天松听她又说到“银军哥哥”心中不快,不经意将前面挡道树枝重重折断。但听少女道:“野人,你累了么?”语气一停,继续道,“如果你肯和我交个朋友就好了,到时我将你打扮一番,让银军哥哥猜你是谁,保管他猜不出来!”料是想着有趣,竟自轻笑出声。天松听她轻笑,心中有气,心道:“你将我当作野人也就罢了,还拿我去取悦别人,真该教训你一番。”却听少女忽地一声轻叹,续道:“看我爹爹样子好似也喜欢到城里去呢,你那时虽做了我的朋友,我总不能将你也一并带去吧。”言毕竟似有万分苦恼。天松听她忽而高兴忽而忧愁,直不懂这少女心思究竟何物。想起她父女俩在林中所谈,心道:“这女孩儿亦是天真得紧,说不得那‘银军哥哥’是一句幼时玩耍之词,她竟如此当真。况那‘银军哥哥’现时仍在上学,日后他是否真能像她父亲所说那般‘有出息’也是未知呢。”又想起那‘银军哥哥’只是跟她父亲学了些‘小本事’并无更大瓜葛,心道:“你便是他媳妇儿,他也未必将你全家接过去住吧。”
天松幼时随何道士云游,对世间百态见识颇丰,那时便颇老成,既便何道士亦不如他将诸多俗事看得通透。现他虽在谷中隔绝十来年,然人心却是未有多大变化。他心中突想到‘媳妇儿’这词,猛然醒悟:“是了,那‘银军哥哥’定是早把她当做媳妇,只是这女孩还毫不察觉呢。”突觉心中酸楚难受,手脚加快,往前行去。
天松林中辨向本事自小便熟,再行一阵,果然见那五人在一片开阔地搭起篝火准备过夜。他悄悄靠近一些,找一处藏了。少女亦料到“野人”是要复仇,随他歇下。
过得一刻,天色渐暗,晚风阵阵,颇觉凉爽。天松却突感内心焦躁不安,抬头见一轮满月已上枝头,月光透过枝叶,斑斑点点,心道:“遭了,不曾想今日竟是月圆之夜,不知谷中那毛病是否再患?”乃强自压抑心中狂躁。然愈是压抑愈发焦躁,但觉丹田一片燥热,气息充盈,欲寻隙而去。犹如大堤之水,怒拍堤岸,水势渐高便欲决堤而出,又如万马奔腾,八方驰骋,然被巨网所困,只得四处乱闯。以往天松当此之时,早放声大吼四处狂奔,以让气息游走,如今之时,他知如若发狂定受攻击,只得强忍煎熬。然如此一来,只觉丹田气息愈积愈多,全身竟不自主轻轻颤抖起来。少女察觉“野人”有异,正要说话,突见他一跃而起,离地六尺,口中大叫,奔将而出。忙惊呼道:“野人,时候尚早,不要出去!”亦起身追去。
原来天松突觉丹田好似爆裂,气息逬将而出,便如那决堤之水不可收拾,又如万马脱缰,四处乱踏。他再也无法忍受,只得狂性大发。
却说那五人突闻吼声,竟和上午那野人相若,忙提枪齐呼:“野人!”那中年男子见吼声处窜出一物,直奔高处,喊道:“围了上去,尽量先不要伤他性命!”接着又见一身形小巧之物奔出,月光下看得明白,叫道:“还有一个妞儿,一并拿了!”五人均是些胆大之徒,虽见“野人”气势凶悍,然有枪在手,兴奋中亦不觉得如何怕了,向“野人”直逼过去。
天松此刻虽是心智尚清,然内心狂躁,只想奔到高处让体内气息流出,浑似不觉危险。少女见那五人持枪而来,惊慌中只得大叫:“请你们不要伤害野人!他是我朋友!”那五人本是亦感紧张,听少女惊叫,心情放松不少,那中年男子便喊道:“我们不伤你朋友,只要今晚你陪爷们过夜便好。”言毕五人一起大笑,脚下却并不放缓,紧紧逼来!
少女虽是年少天真,亦听出那中年男子不怀好意,拾起一枚石子向他掷去,口中喊道:“野人快跑,我来对付他们!”她手中劲道不弱,只听石子划空之声,接着听那中年男子“哎哟”惨叫,正中门牙。
那中年男子不曾防备,竟被少女击中,一时口中鲜血直流,向少女身旁开了一枪,骂道:“待捉了野人,好好来收拾你这婊子!”见“野人”高处仰天长啸,瞄准它大腿就是一枪。但见“野人”翻身倒下,兴奋中忘了痛楚,叫道:“野人已被击中,快快捉了活的。”
少女被中年男子一枪逼得躲在石后,听他叫喊知“野人”中枪,再不顾危险,抢先奔到高处,见“野人”腿上鲜血直流,心中着慌,又见那五人已成包围之势,步步紧逼上来,要想逃跑已是不能,不由眼泪直流,哭出声来:“野人,你要是被这些恶人抓走,如何是好?”她此刻心中担心竟全然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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