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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午餐后,两人离开律师宅,叶罗尽责的送客到门口。也许他早已猜出来他没听见的那些谈话内容,或者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毕竟从他恭谦的态度中什么都没表示。
「上车。」炼把橘色安全帽扔给信一后,自己跨上机车。
信一把安全帽往头上一套,利落的翻上炼的重型后座,接着手马上环上对方的腰,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算在市区时速也绝对超过一百的炼很快就会用离心律把信一整个人甩下车。
骑了一会儿,几颗水珠打在两人的安全帽上,现在是午后常降雨的夏季,很快的雨滴就会变成细水柱。
炼在红灯时回头问道:「要穿雨衣吗?」他的行李箱里头摆着一包从没开过的轻便雨衣。
「我这样就好,炼呢?」信一说。
「我不喜欢雨衣。」炼说完,决定用更高速飙回事务所。
「我喜欢雨。」信一笑道。
「会感冒。」炼说完,压了油门迅速往前冲去。他想到之前信一全身湿透回去,结果下场就是两天都在打喷嚏。
炼真的骑的很快,信一甚至觉得刮过耳边的风都会让他疼痛,隔着薄外套他抱着炼的腰,感觉到舒服的暖度。炼真的很瘦,平时也没看他吃的比别人少,可是就是那么瘦……不过、却总是一副很有力量的样子。
信一自咐能够做假骗过很多人,装傻、无辜的笑、毫无表情的下指令……但他的谎言或隐瞒对炼却不具效用,或者该说,他无法做的很彻底。就像在罐头的完美密封处故意留下了一个小小拉环,在炼与生俱来的如同尖椎般的锐利观察本能下几乎无所遁形,介于渴望被拉开和不希望如此狼狈的矛盾下,渐渐的这种心情转成了另一种期待。
不过、像自己这种人真的可以吗?
『迷惘的时候就需要力量……需要我的力量……』那个声音在信一耳边缭绕着。
机车停下,炼动作迅速的跳下车,雨滴大的从安全帽上滑落到身上,信一也爬下车,炼把车子牵进院子里的雨棚。
「动作快点,进去之后马上去洗澡。」炼把车固定好后道。
信一把安全帽摘下,随手放在玄关前的踏板上,接着又走回雨棚处说:「我出去晃晃,等一下再回来。」
「现在在下雨。」炼已经看到水渍沾了信一满脸。
「没关系。」信一摇摇头后往外走。
原本想一把抓住对方拖回屋里去的炼,在看到信一茫然的表情,还有一种虚无的幽暗气势如同被淋湿的白色薄外套般紧贴在他身上时……炼把才伸出的手放下。
这种如同黑色染料被弄倒般迅速扩散的深沉才是那小子的真面目吗?龙……之子。不过为什么现在才突然出现?
「你要去哪里?」炼问。
「……公园吧……」信一道。然后他开始踏着雨水前进。
过了一会儿,信一回头,炼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什么也没说,他看见信一回头看自己的时候同样没说任何话,只是反盯着对方看。
「你也喜欢雨吗?」信一把头移回前方继续走。
「雨天的电影院小孩子比较少,可以趁这个机会看个安静的动画片。」炼慢慢的回答。
「哈哈、下雨天会造成侦探工作的困扰吗?」觉得炼的回答很有趣的信一不禁笑出声,不过他自己也知道……黑龙还没走。
「还好,反正征信社大部分都针对二次情报做调查,只有警方的现场鉴识人员才痛恨下雨,雨水可以冲掉一两百样环境证据,包括犯人的脸。」炼说。
「为什么炼会想当侦探呢?」信一问。之前他也想问这个问题,不过却被炼用打糊仗的方式带过了。
炼考虑了几秒,这才决定开始说。
「我从小就很会找东西,从学校不见了的盆栽到邻居走失了的猫,只要想找的话几乎都可以找出来,对我而言、找东西是一种乐趣,国中家里接了网路,我花了一个月,试着入侵学校的服务器,当我发觉我甚至可以窜改所有学生的成绩之后,有一种奇怪的满足感,之后我买了一些更方便的骇客软体学着用,甚至自己写……有几片卖的不错,高中的时候大概是因为觉得想要的东西都可以轻易到手的缘故,所以觉得生活无聊,刚好又碰上父母离婚……我并不想把过错都推到他们头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反正我开始在外头游荡,就连以前觉得有趣的骇客行为也很少碰了,整天打架、组成小团体闹事、争夺地盘……」
炼回忆起过往的种种,虽然觉得有些行为实在可笑,可是当时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做却真的搞不太清楚,也许所谓的年少轻狂就是如此吧?
「原来炼以前当过小太保啊?」信一说话的时候,他感觉到有许多水从唇边流到嘴里,雨水没有味道,跟泪不一样,泪是咸的。
「嗯、当初还有人给个很难听的外号,叫做『黑蝙蝠』,据说是因为我打架的速度快的跟黑夜中飞来飞去的蝙蝠一样吧……反正就这样一路混上去,居然也让我上了大学,看到发榜名单后还真觉得世界上有奇迹这回事,因为我没怎么念就考上了。其实上了大学也差不多,同样也是快被当了才去上课,不过我没去上课不是因为没去学校,而是泡在实验室里头玩那些有趣的仪器,比起上课听那些回家翻一翻就知道在干嘛的东西,我宁愿做实验。有一天我凑巧去听很久没上的犯罪学,那是系外选修,开课的是法律系的教授柴田,当时他也是校长,那天他拿了一些解谜的题目给我们做,说做完就可以离开,我急着想回实验是看新进的那台离心分离器,所以我只花了二十分钟把题目做完,然后交卷。柴田也是个妙家伙,他很快的把我写的答案看过之后说『以后的课你都可以不必来了,我保证你会拿到这个学分』,然后他把试题卷还给我,在我离开教室之前他看似愉快的加了句:『我觉得你很适合当侦探』。说老实话,当时我好像受到非常大的肯定似的,第一次被这样称赞,真的很开心。」
由公园外的矮篱往内望去,里头没有任何人在。
「我猜以后你再也没翘他的课?」信一的问句中带着些许笑声。
「对,而且之后只要是他开的课我都去听。人类是很奇妙的东西,好像有一天会因为遇到某件事情而突然改变似的。」炼在进入公园时又补充了句:「我并不讨厌改变。」
雨还在下,而且下的很大,天边传来轰隆隆的雷声,不过两人看来都已经对雨势不在乎了。
信一走到秋千前,然后一**坐了下去。
「我以前很少玩,除了上学之外,其他时间几乎都在本家度过,学习如何控制道术、画各种的符咒、精通各种操鬼术,还有习武……术者必须要有强韧的**,因为不管是多完美的术一定都会有副作用,绝对会给术者的**或精神带来负担……所以像喜多绪先生那样糟糕的身体,会被土御门家放弃是很自然的。不过我不曾让术对身体造成伤害过,因为我有这个……」信一说着,把自己的衣服撩起,露出左胸上一部分的赤红色的图腾,「这是龙之印,就算是天龙寺家的直系血亲也不见得会得到这个……我是被龙所挑上的人,龙能保护我不受任何咒术反弹的伤害。」
「我跟喜多绪的对话你都听到了吗?」炼直觉的问。要不然这家伙不可能开始说自己的事情。
「嗯、因为很在意,所以派了死灵去偷听。」放下衣服,信一手勾着秋千上已经生锈斑驳的铁炼苦笑道。
「死灵?」靠在支撑秋千的铁架旁,炼看着信一轻轻摇晃着身子。
「只是普通的死老鼠而已,力量不强,但是偷听倒不错用,用完把它超度就好。」信一甩了甩脑袋把上积了太多雨水抖掉,「我想知道……炼对我的事情怎么想?炼一直都对我很好,不过却也什么都没有表示,我对于炼而言到底是什么?」
「这种事情何不问问你自己?你把我当成什么?好心的房东?或是其他可以轻易被你舍弃掉的东西……就像你之前那个『仆人』一样?」炼走到信一后头,用一种低沉却锋锐的语气问。
「没这回事、我……!」才说到这里,信一的脖子被炼突然往后仰,眼对着眼……两人看见的是彼此上下颠倒的容貌。
「能够真正的确定自己的心意的时候就能够毫不犹豫的说出口,我对你这个人……不管是天龙寺信一也好、树斗信一也罢,都还有着一份存疑,你太擅长保护自己,而且刁钻,以个性上来说,你是我最讨厌的那型。」炼说完,放开信一的颈项。
「那你又为什么……」信一抓住铁炼的手紧的几乎把它嵌进肉里,然后低下头。为什么听见那句『最讨厌』的时候会这么难受……好像被刺伤了。
在炼再度开口说话的几秒间隔之前,在信一耳中只听见雨声,这个世界上彷佛只剩下雨滴打在地上这种细细碎碎的声音。
「我只是在等待……」
「等待……」信一低低的重复着。
「当有我无法控制的事情出现时,与其拼命的做些什么,我会选择等待。」炼静静的说。
信一稍微仰起头,「对于小早川小姐……你也是在等待吗?等待她有一天会恢复记忆吗?」雨从他的脸侧流下,看起来像在哭。
「不、我并不想让她恢复记忆,我希望能让她把那种恐怖的记忆永远的忘掉,然后就这样好好的活下去。」炼认真的说着。
「那么你也会这样希望我把你忘记吗?」信一尖锐的问道。他跟小早川雏子都是曾经被炼攻击过的人……或许炼待自己真的是从小早川那里转过来的移情作用也说不定。
想到这点,原本还觉得淋雨很痛快的信一却突然感到一股由指尖窜上的冰冷,沿着手臂往上爬。
「你对于死亡毫不恐惧,对于我攻击你时的我唯一记得的只有一件事,你看着我的眼神……也许是我的错觉也说不定,但我却感觉到你想着『咬吧……把我的血吸干,杀死我也可以』。」炼伸出手,从信一后脑把他那头半长发往后拨,若是用力拧的话一定可以挤出很多水,「你的念头似乎当时直接传到我脑海里,我顿时清醒过来,我想着为什么你想死……」
「因为我想自己选择死亡。」信一双手攀着铁炼,但整个身躯却往后倾斜,他伸直脚用力晃动着,铁炼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噪音,「在还没有碰到炼之前……我只想着要怎么逃离本家的掌控,只要能让我自由自在的活着,就算只有一秒也好,之后死了也好、怎么样都好……那个时候真是有趣,我被咬着咽喉,明明应该很痛的,不过却一点也不想抵抗。」
「那么你有进步,至少我咬第二次的时候你有试着推开我。」炼轻笑。
「为什么我会想活下去?」信一依旧用力晃着秋千。
「因为你有了别的追求目标,所以死还太早。喜欢的工作、喜欢的衣服、喜欢的书、喜欢的电视节目……很多很多东西。」
「你又懂了?」
「你是怎么样的家伙我多少还知道一点。」炼缓缓的勾起嘴角。信一的『进化』……一年来他都看在眼里。不只是自己改变了、所有人都在变。
「炼喜欢我吗?」信一回头,然后突然扔了个直球。
似乎没料到信一居然问的那么直接,炼却沉默了会儿。
『我喜欢你吗?』
脑子里回旋着这句话,然后炼笑出声。
「为什么笑?」信一回过头扁嘴问,接着、他看到炼的眼神变了,那种专注于工作时才会有的冰冷眼神。
「你的委托有着落了,天龙寺君。」炼直直的望着前方缓缓逼近的来人。
信一叹口气,回头。正如他一秒前所预想的人选……是来宫。
炼在来宫靠近时,一个闪身到了信一前摆出戒备姿态,然后低声对身后的信一道:「如果有危险就快跑,万一受伤了绝对不要靠近我,手机准备好随时报警……也许、我该先跟你说『再见』吧!」
「炼……」信一楞楞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眼前这个拼命护着自己的男人,不为任何目的的伫立在前方,到底为什么啊!
「少爷,回家吧。」带着深蓝色墨镜、西装笔挺的来宫在两人身前大约三步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他的声音含着一种像是干冰般毫无生气的寒冷,简直就不像活人能发出的声音。
「来宫,一年前我就跟你说过了,我一辈子再也不会踏进天龙寺本家。」信一仍旧坐在秋千上,对于来宫,他依然使用着如同在本家时对于仆从的不客气态度。
「那么少爷,在下就失礼了……」
来宫话一说完马上往前冲,手指缝间似乎夹着什么东西,炼从口袋里拔出护身用的瑞士刀,当的一声却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炼仔细一看,发觉他用瑞士刀挡住的东西居然只是一张黄色的纸。
这是什么东西?伪装成纸的特殊金属吗?
「来宫!还不给我住手!」信一的手一缩一放间,手上多了八张道符,身体也同时从秋千上跃起,「炼、这种的你应付不来!」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跟那家伙手上的一样吗?」炼跳开两三步,手里的瑞士刀放在身前以求能灵活运用的距离,他开始诅咒自己为什么没把那把柯尔特**门。
「这是道符,我们的武器,把术注入符中可以变化出各种不同的效果!」信一边说边甩出手上的符咒,接着低喊:「『爆』!」
符咒追踪着来宫的身影,然后就像定过时的每隔一秒就炸掉一张,来宫只得不断往后空翻以求闪过炸裂符,但在他面前爆炸的符咒只不过是信一的幌子,在来宫退无可退之时,一张符却从来宫背后黏了上去。
「住手,否则我就炸烂你的背。」信一手压着来宫背上那张炸裂符威胁道。
有种很奇怪的感觉……照理来说,来宫应该不可能攻击自己,可是……
原本以为来宫会停下攻击的信一这回却错估了,来宫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上贴了张随时可以引爆的符咒,随即旋过身挟着自己的道符往信一颈子上划去。幸好信一反应快,低头避过致命伤,但从脸下到下巴上却深深的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很快的流出来并落在地下。
「来宫你……」信一压着自己发疼的脸,血从他的指缝流下,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戴着墨镜的男人……他是真的要杀了自己吗?
一阵黑影窜过两人间,炼出手了,嗅到信一的血气味,他觉得自己兴奋的快要发狂,手上的瑞士刀就像狂风暴雨般的迅速戳向来宫,不过来宫的手上却多了好几张符咒,那些符咒在发出一阵微弱的光芒后却消失在来宫体内,就像被躯体『吸收』了,在炼的刀锋要触及来宫的身体时却突然滑开,好像碰上什么平面又坚硬的东西似的,任凭炼速度再快也毫无用处。
可恶!这就是咒术的力量吗!一股不甘心的感觉顿时涌现在炼心里,就算什么法术再厉害,本身也不过是人类吧!可是为什么就是打不到呢?
「爆!」信一好不容易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这个来宫也许已经不再是那个对自己唯命是从的仆人了,也许他根本不再爱着自己了,所以他咬了唇,引爆了刚才贴在来宫背上的符咒。
(是的,只要这是少爷的命令……)
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虽然自己对来宫的感情并没有特别的意思,不过现在确有种被自己所养的狗给反咬一口的感觉。
「怎么可能!」信一微张着嘴,看见来宫的背上只有一点点烧焦的痕迹,那样的程度对强悍的来宫一点作用也没有。
莫非自己变弱了吗?不、不对,爆裂符是靠燃烧最接近符咒者的灵力来决定爆炸程度,既然刚刚的反应非常微弱,这就表示……来宫他几乎没有任何灵力了吗?但这种结论太荒谬了!来宫是从小陪自己修练的人,怎么可能没有灵力!
来宫手中洒出一把边缘锐利的符咒,犹如螺旋的激流般朝信一冲来,信一倒地一滚,闪躲得很狼狈,没打中的符咒全插在信一身边的地面上,信一在称起身子反跃起时稍微瞄了眼那些符咒上绘的图文……
这是……难怪!他就想天龙寺家没有这种……
在信一狼狈想再度使用道符时,炼遭受到来宫的重击。从小练武的来宫在武道技巧上自然比只是在街上混过几年的炼高超,加上来宫还有符咒的力量,只是炼仗着吸血鬼觉醒速度勉强的东闪西避。
「呜、」炼摇摇晃晃的退后几步,最后还是因为伤重而跌跪在地,他的手臂与胸口各插着一张跟钢铁一样硬的道符、顿时血如泉涌。
好强……这家伙……明明都用了加速了,可是却……
「炼!」信一随手又扔出一些符咒,这次他让道符在炼与来宫之间筑成一道障蔽,每四张符之间都设有着强大的结界。
不过来宫却只伸出手,然后把符咒往两边扯开,动作轻松的就像在拉开劳作用铁丝一样,他从西装内里掏出一张道符,在一瞬间道符卷成尖锐的椎状,他高高的举起手,用着他那寒冰般的声调道:「是你把少爷带走的对吧?」
「……那家伙……是凭着自己的意志,待在他想待的地方的……」炼说着话时,嘴里不断的冒出血泡,看来胸口那张符伤及肺部。
来宫只是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然后把锐物朝炼的心脏戳去。下一刻,温热的血落到炼脸上、唇边,带着生锈味道的甜美血气促使着他伸出舌头把唇边的血舔去,然后他才猛然清醒过来,他嘴里尝到的是谁的血……

脑袋好热……喉咙好干、好想要……血。
「……我跟你走,来宫,这家伙不过是个房东而已。」抓住尖锐符纸的手掌已经被戳穿,而信一却毫无表情的道。
来宫撤开符纸,那符就像被烧过之后变成一堆细灰消失了。信一缓缓放下手仍在淌血的,然后回头对依旧半跪在地的炼轻轻道:「现在小少爷的逃家游戏结束了,多谢你一年来的照顾……我对你……算了、」
此时来宫的表情似乎有些波动,然后伸手把一个扎在自己腰侧的东西拔出,随手扔在地下。那是一把瑞士刀。
在炼受到来宫的攻击前,拼了命的戳进去的……也许他伤了来宫这点,连自己都尚未意识到。
然后信一转头跟着来宫后头走了,不再抵抗。
直到此刻他才清楚的知道,他一点也不希望炼受伤,只要他安全了就好。其他什么都……
果然人还是得失去一些东西后才会知道什么对自己是重要的。
炼狠狠拧起眉,眼神专注的像要把什么给刺穿他勉力支撑着身体,手臂上伤口所流出来的血浸湿了整片袖子……奇怪?这种伤……应该很快就会复原的啊……
想要血。
为什么这小子不逃……
在即将失去意识之前,他缓缓的把手伸进外套口袋中,按下了手机的速拨键。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让他很想一拳揍下去的笑脸,然后笑脸的主人用拇指和食指拎着一个长方形的透明袋子,里头充满了红色的液体。
「……给我。」炼对喜多绪伸出手。
「求救的人还这么不客气啊?」喜多绪似笑非笑的把血袋递过去,顺便附上一支吸管。
就在一个小时前,叶罗接到一通杂讯很严重的电话,只说了:『文并区杉山公园……』之后就挂断了,要不是叶罗认得炼的声音,否则早就被当成恶作剧电话置之不理了。
喜多绪直觉的猜到炼(或是信一)八成出什么事了,所以才要叶罗开车载他到离侦探事务所最近的那个公园看个究竟,结果看到现场时他还真吓了跳,他第一次看到居然有人把炼伤成这样,以往只有炼揍人的份……另外还有一点!
「你这样躺不觉的背部压到什么吗?」喜多绪望着炼整个人躺在长沙发上吸血的模样问。
炼没什么力气回话,只用眼神询问。
「如果把你送到大英博物馆可以卖多少钱呢?嗯、我的意思是说你何不暂时爬起身摸摸背部?」律师用一种带着各种意味的眼神望着对面的侦探。
炼从来没有一刻这么不想动身体,不是痛,而是疲劳。不过他还是勉强撑起身体,总算坐直了身体,然后他感觉背部压到了什么,顺手一摸却觉得碰到的东西像是自己的身体,可是那个地方应该没有长东西……
「……这是什么。」炼皱着眉头拎着一部份褐色近黑的薄片,拉到自己视线可处及的地方,那薄片上似乎还连结着细长的骨头。
「它是长在你身上又不是我身上,你问我干嘛?不过我刚才稍微看了一下,很像蝙蝠的翅膀喔,以后你去参加万圣节舞会可以不用化妆就进场了……喂!那是什么怀疑的眼神啊!又不是我装上去的,嘴巴里那个沾了血的獠牙不要露出来啦!」
就在喜多绪被炼无言威吓时,客厅门却突然打开,叶罗手上抱着一台高级单眼莱卡相机,「先生,不是要拍照留念吗?」
这句话对炼无疑是雪上加霜,他马上用更凶恶的眼神瞪着眼前拼命装出一脸无辜的律师先生。想拿他的照片去投稿深夜的灵异节目吗……
「好歹也稍微感谢一下我们吧,你身上的干净衣服都是我的,而且我还得在我高级又昂贵的衬衫上开两个洞耶!当然衣服是叶罗帮你换的……叶罗,你先把照相机拿回去放吧,看来咱们的模特儿先生不太情愿。」喜多绪说完,叶罗只得又抱着那台价值好几万的相机出了客厅。然后,喜多绪若无其事的把话题接下去道:「其实你会长出那东西也不怎么奇怪啦,毕竟你是吸血鬼嘛!」
「我不是吸血鬼,那个只是基因突变!」炼如此坚持着。对他而言,吸血鬼等于不该存在于现实的怪物。
「就算你已经知道有我们『这边』的世界之后却依旧不承认自己的身体吗?」喜多绪微微笑道。
「那是不同的,反正我只是普通人类。」炼说这句话时却觉得自己毫无说服力。
「的确,当个普通人比较幸福。」喜多绪心有戚戚的赞同,「你要不要试试看那玩意儿可不可以藏起来?」
「你以为这是折迭式雨刷?」炼抓着自己的『翅膀』露出复杂的表情。
「反正你就当成被骗,在心里想着『收起来』如何?等等、先别急着收,我要看……」喜多绪表现出一副小孩发现新玩具般的模样,很快的凑到炼身边去。
炼无奈的放开手中抓着的翅膀,真的开始在心里头想:『收回去……收回去……』
在喜多绪的注视下,从炼肩匣骨上穿破衬衫的黑色膜翼从原本三掌大的长度渐渐往皮肤内缩,最后整个没入肉中,只留下两道浅白似伤愈的痕迹。
吹了声口哨,喜多绪期待的问道:「感觉怎么样?好不好玩?」
「好玩你个头,有点恶心……」炼厌恶的道。
「那么你觉得那个翅膀可以飞吗?」喜多绪问。
「怎么可能,太小了,如果要靠风的张力撑起一个人的体重,那么翅膀的长度必须要我身高的两倍以上,那种东西根本一点用都没有。」炼很快的说。这是工学原理的基础,从市面上卖的劳作飞机就大概可以推测出来,更何况劳作飞机的机身材质还是用很薄的压克力板。
「你能替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身上会长出这种既不好看又不实用的东西吗?」炼问完,一口气把血袋底部所剩无几的液体吸进口中。
「那我得先知道你在公园跟小少爷怎么了?」喜多绪笑道。
「……那家伙原本可以跑掉的,可是却跟他的『前仆人』走了,如果不是我意识过剩的话,我猜是因为我的关系。」炼仰起脖子把头放在沙发的靠背上,声音带着些许苦涩又道:「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真的认为那家伙会跑掉,就跟他以前舍弃的东西一样,逃走、躲藏、之后再度重新开始。」
「小少爷觉得你对他的意义跟其他人不同,不就是这么回事?我先来分析一下……你说小少爷跟『前仆人』也就是天龙寺家的人走了是吗?」喜多绪问。
炼稍微点了下头,「比我预料中的早动手,而且……那家伙很强,要说因为我是普通人而赢不了还有点理由,但是却连那小子都一脸吃惊,似乎是没想到自己的力量竟对对方无用吧?」
「明山、当你发觉你赢不了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喜多绪像在参与法庭审判时,拿食指指着炼。
「当然希望自己能够变的更强。」炼很快的回答。
「很好,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你会长出那『翅膀』的原因,你体内的龙之血在回应你的愿望,真正算起来的话,你应该喝掉小少爷不少血吧……再卖你一个免费情报,之前没告诉你是怕你会很在意,偶尔我也是会做个善良的好人的……」
「说重点!」炼一脸不耐烦的阻止喜多绪饶舌的自夸。
「之前说过吧?龙之血可以办到任何事,而小少爷又对你有好感,所以当他的血流到你体内的时候把一部分的力量也传过去了……」
「等等、血是直接进入我的胃,血液中有百分之九十是水,那种东西在几个小时之内就会完全排泄掉的!」炼像是听到最荒谬的无稽之谈,如果不是看在喜多绪说的认真的份上也许会直接笑出来。
吸了血就会长出翅膀?这比深夜的通灵节目还要蠢。
「不要拿那种半调子科学家的常识来解释我们。」喜多绪一句话就把炼的反驳盖了『退件』的印章,「如果你真的想听合理的说明,那我来作个你那颗顽固脑袋能接受的**好了,你知道所谓的重金属污染吧?如果一个人长期吃的东西内含有重金属例如汞或是锌……那么因为这些东西无法在体内分解而逐渐累积,长期下来累积到某种程度后就会……你知道的,总之你就当龙之血中也含有你身体中无法分解或排出的东西,我们把那种东西称为『力量』,它会在你需要时回应你,而你背后的翅膀可能是『力量』为了配合你的属性而自我创造出最适合你的东西。再说个你所喜欢的科学名词,会自我变化的感觉你就当成是可以以你的意志控制的微毫机械好了,啊啊、我真聪明,这种解释连愚民都可以懂。」
「那这么说来,只要每个人去咬那小子一口不都可以轻易的获得『力量』吗?还有、若认同你所说的可以自我进化『力量』,可是那个翅膀根本就是一点用都没有的东西,这你又怎么说?」
不枉炼身为侦探,马上就找出疑点然后针对。
「当然一般的情况下,龙血一旦流出龙之子的体外就毫无用处,但我曾经看过一些土御门家百年来的各种记载,里头关于天龙寺家的部分有提到,如果是真龙心之所向,血就会发挥不可思议的作用,这里所提到的『心之所向』并不是特别针对爱人,只要是真龙所在乎的东西,他的血就有可能发生作用。因此知道这种事情的人绝对会对小少爷百般讨好……另外你的翅膀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作用可能是因为你的体质是偏向『异能者』、」喜多绪看到炼对这个名词似乎不明白的模样,所以便解释的清楚些,「比较普遍的说法是『超能力者』,近一年来全世界各地都有发生身体异变的人,就跟你一样,异能者的血可能跟龙血有互相抵触的地方,或者……是你的进化还不完全。」
「好吧,就暂且接受这种假说吧……」炼压了压太阳**,很疲惫的道。
「还假说咧、」喜多绪无奈的摊手,过了一会儿他又对炼道:「你现在的脑子里该不会想着要怎么去把小少爷救出来之类的蠢事吧?」
「不行吗?」炼斜睨了喜多绪一眼,然后以不雅的姿势再度躺平在沙发上。
「劝你最好不要喔,天龙寺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惹,你自己看看就连小少爷的仆人你都打不过了,更何况其他一定还有更强的家伙在。」喜多提出中肯的警告。但看老友的眼色就知道,炼绝对把这种话当耳边风。
「我猜你们这种灵异世家可能应该没有应付过所谓的『现代科技』对吧?因为现在是个和平的时代。刚刚你打了很多比方给我听,为了报答你我也用比喻法吧……第二次世界大战末,美国在日本偷袭珍珠港之后在广岛与长崎各投了一枚原子弹,造成大量的伤亡和恐怖的放射线后遗症,如果今天大战再度开打,各种飞弹毫无预警的日本各地投下,有一颗刚好命中天龙寺本家的屋顶,你觉得还有多少人能幸存?法术所能做到的防御能不能抵挡强力武器,对于这点我抱着怀疑的态度,我曾经对朝仓开过枪,也曾经拿瑞士刀戳过那条大蛇,而他们也的确受伤了,这就是重点,我发觉所谓的『术』在发动前都需要时间,或是特别的条件、甚至是充分的准备之后才有办法发动,如果我能够利用『速度』这个特点的话,是否能够顺利的攻击到对象?或者直接放置定时炸弹扰乱对方……如果能定出严谨的计画的话,要把那小子**来应该是可以做的到的事情。」
「喂、这样你简直就是恐怖份子嘛!」喜多绪一脸不知道该称赞还是该无力的表情。不过、炼思考的方向的确是打破身为古老灵术传承者的一贯想法,毕竟到目前为止只发生过各门派之间的对抗,至于现实世界的东西倒真的很少与哪家起过重大冲突。
「另外,你那天能够伤到帝王蛇是偶然,一般人是不可能伤的了使役魔的,那是因为你体内有龙之血的缘故。」喜多绪补充了句。
「我一点也不觉得那种靠着诅咒或是法术之类的东西杀死人的家族会比我这个年年缴营业税的合法征信业者高尚到哪里去。」炼回嘴道。
「喔……这种说法骂到很多人喔。」喜多绪笑嘻嘻的说,当然他对炼的说辞是举双手赞成,跟炼聊天的乐趣之一就是听他说话会感到很痛快。
「能让我在乎的事情不多。」炼只这么说。
「那么我得说些能让你在乎的事情才可以了……」喜多绪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从里头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放在桌面,上头用红色颜料绘着一些像是文字又像图的东西,「这是从你胸口拿下来的,一般这种已经发动过的符会在效用过后自动化为灰烬,不过我稍微用了点方法让它保存下来了……你最好爬起来看一下。」
炼好容易单手撑起身体,再度坐起身就为了看那个两小时前戳进自己肺部的肮脏纸条,「这东西硬的跟碳钢一样,又是奇怪的法术还是夹层里头塞了刀?」他回想起这东西划开信一脸颊的那个画面,心脏随即一紧,接着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与律师的谈话上。
「我可以保证这东西通过机场的金属检测不会触发警报。」喜多绪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随身记事本,翻开几页后用手指挟出另一张大小一样的符咒。
「陶瓷刀也可以过金属检测。」炼随口回道。
不在意炼的抬杠,喜多绪把两张符咒并排在一起,然后对炼道:「刚刚我拿出来的第二张是跟小少爷要来的,你能分辨其中的不同吗?」
炼瞄了两张黄纸说:「我想你不是要我说上头的图案不一样这种幼稚园的题目吧……」
「你觉得?」喜多绪笑了。
「两张用的纸质显然相同,黄色、粗纤维,内含有灰色杂质,看来是再生纸,不厚、大概只有七十磅甚至更薄,戳进我身体的这张上头的图案很有规则性、一丝不苟,并有几何图的意味,看来绘者右脑比左脑发达;至于另外这张上的图案则很随性,流畅而圆滑,总之两张并不是同一个人画的、我猜这也不是同一家出版。」分辨东西对于炼来说是轻而易举。
喜多绪听完拍拍手道:「宾果!从这两张纸我们就可以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这张小少爷的道符是天龙寺家的纯正手笔没错,而且很有可能是小少爷自己写的,至于另外一张则是从你身上拿下来的,据你的说法,使用这符咒的人是小少爷的仆人,当然还是天龙寺家的人,但是这上头东西为何不一样?我来宣布一下谜底,这是『我家』的符咒。」
「你说土御门?」
「对,这代表什么你知道吗?」喜多绪笑嘻嘻的问。
「天龙寺与土御门联手?」炼眯起眼,「为了逮到那小子然后共分利益?」
喜多绪耸耸肩,看来自己放出去的消息造成了不得了的后果哪……「对、符纸用天龙寺家特有的道符,然后内文用土御门家的……真高兴他们过了好几百年后终于晓得所谓的『技术合作』然后『各取所需』。」故意用了现代用语,他冷哼声:「不要觉得古老家族很笨,虽然进步很慢,但并非完全停滞,加上长久所累积的大量经验与精良传统,像这样子的搭配即使少见到几乎不存在,不过一旦各取其优点就跟希腊神话中的奇美拉一样,既强大又恐怖。」
「我知道你在劝我打消念头,不过在我认为,临时结盟的杂牌胜不过一支少数的精锐部队。」炼呼了口气,又倒回沙发上。
「你又何苦为了小少爷把性命都陪掉?他被天龙寺带走可以算是物归原主,而且你能活到现在不也是因为他们『放过你』吗?」
「『物归原主』?那小子可不是东西,他是人类,拥有自己的意志与行动力,而且他显然为了不得已的原因才走,也许我跟那小子的交情根本没有我们那么深,不过我却知道我不去不行,我很少依靠直觉做事,不过偶有一次也无妨。」炼对于喜多绪的话有些生气,信一的能力很特殊没错,不过不应该凭借着那种额外的能力却忽略了一个人的本质。
想要什么、喜欢什么、要去哪里、决定怎么做、一切的一切都该是让自己来做决定并且承受后果的。如果一个人失去的他所能掌控的最低限,那么活着与死就将毫无分别。
「你也是拖着那个身体一路走过来的吧?」炼静静的问。「那么你对于那小子的心情,一定比我清楚……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吧?我也不要求你帮忙、但希望你不要来妨碍我。」
喜多绪慢慢的把桌上的两张符纸一起夹进记事本中。他很少、甚是是从未看见炼这个样子,对一个特定对象专注着、执着,甚至坦率的打算拼上性命。
虽然炼只字不提感情,可是喜多绪知道,那是一种对于特别对像的迷恋……就像自己对于『那家伙』一样。
突然、叮叮一声清脆响声传来,几秒后叶罗匆匆的上了二楼开门对喜多绪说:「先生,有人来访,来头好像不小……」
「谁啊?」
「对方说是『美丽生活』公司的副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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