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偶遇肖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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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的生活模式让我习惯了在演出时观察周围形形色色的客人,再从他们不经意的举止中寻找并感受人生的真实和趣味。我注意到,这几天每到晚上十点左右总会有两个女孩将大厅远角的圆桌占据,叫上两杯啤酒或饮料时而侧头看我们演出时而窃窃私语。我站在台上努力想要把那个长头发的女孩看清,无奈总被昏暗的灯光和来往穿梭的侍应阻碍,依稀见到她低头透过吸管吮吸杯子里的啤酒,熟悉的身影,头脑里折射出肖玲的样子,我感到一阵颤栗。
“走,过去看看。”朱肚在后台对我说。
“看什么?”我用毛巾擦去额头的汗,天气很热演出台却没设空调,每晚40分钟的演出已经变成了炼狱似的煎熬。我拧开瓶矿泉水大口喝水,喝入腹中的水又随即透过毛孔转化为汗液渗出。
郭明东凑过来,“别蒙哥们儿,早发现你魂不守舍两眼绿光全望那两妞胸上堆,感情认识?”
“谁?”我被逗笑,“你们自各儿憋着坏还偏爱朝我身上推。”
“敢不敢过去勾搭勾搭。”郭明东问我。
“没兴趣,口渴。”
“装了吧?你平时见美女那虾样跳得比谁都咋呼,今儿竟然不去要没鬼打死我也不信。”
“真不认识。你看我这眼神诚恳么?”
朱肚不耐烦的推郭明东,“别光说不练,东子咱两去探探。留他继续在这儿装大尾巴狼。”
“去就去,”我道:“哥哥还怕了不成?”
越近心跳越快,我已经能确定女孩的身份,徒劳的把身体隐在东子背后。
“嗨!美女,聊聊?”朱肚率先坐下。郭明东不甘示弱随即跟上坐在短发女孩身旁。我立刻暴露在空气里。
短发女孩笑:“脸皮真厚,人家还没答应呢。”
肖玲不动,静静地看着我,我在她注视下手足无措。
“坐。”
我挨着朱肚坐下呐呐道:“真巧。”
“靠,原来果真认识。”东子说道,随即转头问短发女孩,“美女贵姓?”
“你猜。”
“……你当我是半仙?那你猜猜我姓什么。”
“没兴趣。”
肖玲隔着朱肚伸头,脖子修长光洁,“怎么窜这儿来了?还混到街头卖唱这地步。”
“这叫艺术。”郭明东连忙纠正。
“嘁。”肖玲牙疼似抽嘴。
我不理她,对吧台里的飘飘招手喊:“美女,啤酒。”
飘飘手托盛有啤酒的托盘娉娉婷婷迈着职业步走来,朱肚挺直腰嘴角挂着笑站起来帮飘飘拿啤酒,“忙么?”
“无聊。”
“……”
我和东子相对大笑。
“没礼貌。”肖玲板着脸道。
“混呗。”我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天涯飘零快马江湖才不虚此生。再说我大学时不也就一卖艺的?”
“那怎么能相提并论。”肖玲不以为然。
“怎么不同了,不过是场所和听众之间转换而已,实质上不都相同?”
“你啊还那么油舌,混得挺艰难吧怎么越来越瘦了。”
很久没听到过如此关切的话语,鼻腔内毛细血管不争气的萎缩涌上一阵酸楚。
迎新晚会前,我作为大二民乐系骨干自然任务繁重。大学的学业很轻松,只要期末考试到场平日上课去不去都没人管,便将大量时间用在了练琴和节目排练上。进入大学就意味着开始步入社会,成绩好坏已不是衡量人的唯一标准,圆润的处事态度能决定你和学科导师间的关系,最终甚至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你能否顺利通过学业。经过大一学末八考六红最后和导师勾兑全部及格后我已毫无压力。

室友都上课去了,只剩我独自在寝室练吉他。“啪啪”有人在用手掌拍门。我打开寝室门,门口站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乌黑的长发随便系着条红丝带散散搭在肩上,说不出的懒散温柔。
“肖玲。”女孩伸出手自我介绍。我长时间热情相握不舍放开,肖玲的手滑嫩冰凉柔弱无骨。
“杨九。”
“我知道。”肖玲红了脸,抽出手藏在背后,“我是新生。”
废话,知道你是新生,老生美女我就算不全认识总耳熟能详。
“我想在迎新晚会上表演节目,别怪我唐突,人生就该精彩一点。”肖玲开门见山道。
“这事该找你们班主任。”
“那多麻烦,久闻你在民乐系的大名和在女生里的花心同样响亮,想请你为我推荐并伴奏。”
这女孩挺大胆,我有些尴尬的想。肖玲不失时机的拿出张写有字的纸,字迹娇小整洁,“这支歌来源于一个美丽的传说,我稍作整理后为它谱了曲。”
“自己谱的?”我对她刮目相看,接过凑近眼前念:有那么一只鸟儿,它一生只唱一次。从离巢的那一刻起,它就在寻找荆棘树,直到如愿以偿,才歇息下来。然后,它把自己的身体扎进最长,最尖的荆棘上,便在那荒蛮的枝条之间放开了歌喉。在奄奄一息的时刻,它超脱了自身的痛苦,而那歌声竟然使云雀和夜莺都黯然失色。这是一曲无比美好的歌,曲终命竭。然而,整个世界都在静静地谛听着,上帝也在苍穹中微笑。因为最美好的东西只能用最深痛的巨创来换取。
我被歌词的意境深深感染,但因不知道肖玲的底细而犹豫不决。
肖玲猜到我的心思,主动说:“来,试试。”
当一个美丽的女孩用世界上最温柔婉转的声音对男人作出请求时,相信除了铁石心肠的人没人能够拒绝。我在学校虽声名狼籍却不是个铁石心之人,我无法拒绝。
肖玲的嗓音很有特点,这点在她说话时就显露无遗,加上她对内容的意境也对曲调的把握拿捏到位。我们的身手初试竟像曾长期合作过的亲密战友般配合默契。
“谢谢。”肖玲在我说出试试后转过身,背影鸟儿般飞出。我怅然若失。
每天下课后我们都会定时排练,肖玲在排练完毕绝不停留,对我提出约会邀请之类一概拒绝,我象条饥肠辘辘的黄鼠狼望着铁笼里鲜嫩可口的小鸡,无从下手无法可施恼怒欲狂。
晚会开始,我们早已演练纯熟。看得出肖玲特意修饰过,整个人在一袭白色连衣裙下透着安详的洁净。我们的节目经系领导审查被做为压轴放到了最末。漫长的等待中,报幕员终于走到台上,下面请欣赏歌曲:荆棘鸟。
肖玲雪白的颈子在如雷的掌声和刺耳的尖啸中变得僵硬。
“别怯场。”我跟在她的身后悄声说:“记住:老子天下第一。”
肖玲微笑,颈上收紧的肌肉慢慢松弛,我们并排站立。我轻轻拨动琴弦,忧伤的曲调自指间溢出,场面渐渐肃静。肖玲完全进入角色,优美的歌声在夜空无限扩张将全校师生带入了那个凄美的传说。
“……整个世界都在静静地谛听着,上帝也在苍穹中微笑。因为最美好的东西只能用最深痛的巨创来换取。”肖玲展开双臂,象极了一只欲飞的鸟儿,动情处两滴泪珠浸过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再由尖尖的下巴融为一体,晶莹剔透自半空重重掉砸落在花岗石地面,发出噗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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