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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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多么惊骇的事,经历久了也就麻木了。我们对**的感觉也是如此。才开始觉得很害怕,后来觉得很好玩(在超市买东西时沙沙只要咳嗽一声就能轻易插到队,因为排在前面的人全都避开了)——当然,这并不是好玩的事,再后来就觉得麻木了。连死亡都麻木了,这也是一种境界。我敢晚上出去上通宵,就是因为我的思想达到了这种境界,也就是他们说的:“你他妈逼的还真是不怕死啊。”
一号还在隔离中,愤青依旧心神不定。上次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到现在还是一个谜,但瞎子都看得出来愤青对一号是动真格的。愤青终于按捺不住了,要去探望一号,吓得我们跪在地上求他:“你可不能去啊,要是她真得了SARS,你这一去还得了?不光你会挂,我们整层楼都会跟着挂掉。”愤青也是明白事理的人,在我们半威胁(老二在一旁摩拳擦掌)半利诱(沙沙亲切地给他端茶倒水捶肩捏肩)下勉强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过几天愤青自己住进了隔离病房,因为他不小心洗冷水澡着了凉,到医院检查时还发着高烧。我们都怀疑愤青是故意的,目的是为了去探望一号,因为平时愤青的身体好得跟头牛一样。医院也对我们进行了严密的检查,幸运的是最终我们没有被一起隔离。
送走愤青的那个晚上大家都很沉默。沙沙一反以前的活泼话多,在一旁默默地抽着烟,一句话也不说。老二和班长在下象棋,下着下着吵了起来,因为老二说让班长一个王,按班长的定义老二没王就算输了,而按老二的定义班长要把他的王吃掉才算赢,既然他已经没有王了,那班长就永远不可能吃掉他的王,也就是班长永远不可能赢。
我突然觉得一阵心烦,独自一个人走出了寝室楼。以前每晚都是愤青和我一起轧马路,但现在却只有我一个人。路上走着一对对情侣,**对他们来说远不如所谓的爱情来得具体。看着他们,我想笑。我知道他们的内心其实也是孤独的,就跟我一样,跟愤青一样。其实每个个体都是孤独的,生命的特点是无常,而生命的本质就是孤独。我们每个个体都是孤独的,但孤独并不代表寂寞。寂寞是一种病,孤独不是,孤独只是一种不痛不痒的存在。
中间螃蟹和二号又有过一段频繁的交往。我们都直觉地认为二号是在耍螃蟹。我们对一号的观感比较好,都认为她是一个聪明善良活泼可爱的女孩(这几个形容词一向是沙沙用来形容自己的),而二号明显是交际花形象,围在他身边的男生数不胜数,其中就有螃蟹。好在螃蟹并不是真心喜欢她,再说他也不傻,二号在逗他玩,他又何尝不是在逢场作戏?用螃蟹的话来说只是两颗寂寞的心在互相寻求慰藉罢了。老二说不,是两颗寂寞的心紧紧贴在一起——操作程序很简单,只要你从后面把她抱住就行了——当然必须由男的来抱,如果由女的来抱,中间隔了层猫腻,就无法做到两颗心紧紧贴在一起了。

这段时间真正忙的人是班长,因为他要负责配合学院工作,什么领口罩,领温度计,点人数,宣传上面精神之类的杂七杂八的事都让他一揽子包了。班长为我的事也没少操心,经常替我打听学校对我的处分决定。
在又一次班会上处分结果出来了,我被学院给了个警告处分——是学院不是学校,没有任何实质意义,不记入档案,对我的前途没有丝毫影响。按理说这么大的事我应该被学校记个警告处分才对,但班主任人好,把这件事压下去了,没有上报到学工部。尽管这样,但班里的处罚还是有必要落实的,为此我丢掉了鸡肋一样的男生体育委员职位。
**的恐慌还没有褪散,但疫情已经基本上控制了,各省死亡人数没有继续再上升。天气逐渐炎热了起来,当最不怕热的螃蟹也换上了T恤,我们意识到夏天到了。冬天女生穿得都很臃肿,但一到夏天我们就可以大饱眼福了,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们,不管是不是美女,总还是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走在路上,打望是我们必定会做的事。“打望”这个词是重庆话里的,大致意思就是看异性。最能打望的不是沙沙,也不是我,而是螃蟹。螃蟹在这方面有很多小技巧,比方说他正打望一个女的,那个女的突然转过头来发现了他。要是我在这种时候肯定会手足无措,而沙沙则会拙劣地上去搭讪和被骂,但螃蟹不会,他会若无其事地盯着那个方向继续看,一点也不会流露出任何惊慌神色。这样那个女的就会以为他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身边或身后的其他人。不仅如此,走在路上,要是见到了单个女生,螃蟹会大声叫“美女”,弄得那个女生不知道是不是在叫她,一颗芳心顿时忐忑不安。在教室里螃蟹还敢在很多女生面前说粗口话,这是最贫的老二,最贱的沙沙和脸皮最厚的我都不敢干的。
天气一热我就抓狂。别人以为我在重庆呆了十几年,应该不怕热才对,其实正因为我在重庆呆了十几年,所以我才比一般人更怕热。成都的天和重庆不一样,重庆是酷热,成都是闷热。不管怎么说都是热,一热我就想暴走。所以到了夏天我上课就穿拖鞋,不出太阳穿长裤,出太阳就穿短裤。上课时老师抽我提问都不叫名字,而是直接叫“那个穿拖鞋的同学”。久而久之我成了广告班传说中的人物,一身短袖短裤加一双拖着啪打啪打直响的日本木屐成了我的标志性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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