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与君相知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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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当说,岳天昊的这个决定是非常大胆的,但他不怕,尽管这个大胆的决定与他平时处理问题的方法有点违背。
晚上,他向两个解差各敬了一杯酒,说了几句驿站条件有限、招待不够周到之类的客套话以后,便推说另外有公务要处理,让张山全权代陪,务必尽兴、一醉方休。
驿丞虽只是从七品,但毕竟是朝廷命官,有他在场,那两个解差多少有点拘束,不能完全放开。现在驿丞提前告退,两个解差反而如释重负、心里高兴,所以在张山劝酒时,来者不拒,真正做到了尽力尽兴、海吃豪饮。
岳天昊脱身来到乙—4号房,让驿狱长打开门,然后让驿卒打开”落水鬼”颈上的木枷,说:“你们替我到厨房去,关照他们炒几个好菜,搬一坛好酒来!”
落水鬼尽管还锁着铁链,但颈上沉重的木枷拿掉后,自感舒服了许多,他活动活动了手腕,又转转脖子,冷眼注意着面前这个年轻的驿丞,不知道他玩什么把戏。
岳天昊拍拍旁边的凳子,笑道:“来,坐下坐下,今晚我请你喝酒!”
落水鬼道:“草民是被囚之人,怎敢与大人平起平坐,再说我们素昧平生,大人不说出原因,这酒再好,也是不能喝的。”
岳天昊道:“喝酒就喝酒,还有这么多讲究?”
落水鬼冷冷地哼了一声:“当然,乐爷我现在是虎落平阳,失手被擒,也是运气不好,但好汉落魄不落志,不需人怜悯,特别是你们这些戴乌纱帽的!”
岳天昊摇摇头,苦笑了一下:“乐爷此言差矣,戴乌纱帽的也不见得个个都是坏人。我岳某人今晚不是以盂城驿驿丞的身份,而是借盂城驿这个地方,以朋友的身份请你喝酒!”
“朋友的身份?大人何出此言?”
“不知道乐爷还记不记得唐达寅?”
“唐达寅?”
“对,就是那一年你们在太湖东山初次结识,他曾拱手奉送白银三千两的那个唐达寅!”
落水鬼眼睛一亮:“哦,你说的是唐老大啊,当然记得。他虽是一个商人,但江湖义气颇重,我与他是不打不相识。后来我们又交往过几次,他现在不跑单帮、搞贩运了,而是拉起了一帮队伍,专门搞漕粮和官盐的运输,并当起了帮主。他的船队有时也从太湖中走,我都是保证他万无一失。大人你也认识他么?”
“岂但认识?我和他也是朋友,我们现在还在一道儿做事。”
“在一道儿做事?”
“漕运是我们驿站负责的,他帮我们做具体工作,不是在一道儿做事么?”
“对对,我忘了这个茬。”
“我和唐老大是朋友,唐老大和你又是朋友,现在你落难了,我虽然不能脱你于牢狱之灾,但以朋友的身份请你喝杯酒,为你压压惊,你说应该不应该?”
落水鬼点点头,抬手摸了摸长满络腮胡子的下巴,脸上有了笑意:“好,好,恭敬不如从命,这顿酒我可以喝!”
这时那两个驿卒抬了个大食盒和一小坛酒走进来,并从一层一层的食盒里端出六样精致的小菜和碗筷、酒壶、酒杯等,把不大的桌面放满了。
岳天昊吩咐驿卒:“这里不用你们操心了,我自己会来的。等会儿你俩分一个人到西边去看看,如果袁驿书带了唐帮主回来,就让他们一道儿到这边来!”
那两个驿卒应答一声,躬腰退了出去。
岳天昊拎过那坛酒,拍开坛口的泥封,将酒倒进酒壶,为”落水鬼”与自己先后斟满了酒,端起酒杯,道:“来,乐爷,我先敬你一杯,为你压惊!”
落水鬼没有动,只是看着岳天昊发愣,似是观察他的神态。
岳天昊想了想,恍然大悟地笑道:“乐爷毕竟是闯荡江湖的人,对江湖上的险恶看得多了对吧?好,我先干,先干为敬。”言罢,端起”落水鬼”面前的酒杯一口喝完,为他重新斟了一杯,又伸筷子夹了两块菜填进嘴里,道:“乐爷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落水鬼这才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下去。三杯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大人,请你不要怪草民多心,草民毕竟与大人是萍水相逢、初次见面,心里不得不多个心眼,前两天在**驿……”
岳天昊一听,知道里面有文章,夹了块盐水鹅放在”落水鬼”的碗里:“前天在**驿站,难道有人在酒菜里下毒要害你?”
落水鬼把盐水鹅塞进嘴里,嚼了几下,道:“可不是!那些家伙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要不是我警惕性高,先搛一块肉抛给门外的狗吃,我今天也不会在这儿与大人喝酒了。”
“他们既把你抓住要送到京城去交刑部发落,为什么又要加害于你?”
“嘿,他们心虚呀,怕我到京城后说出那……”落水鬼说了上半句,又咽下了下半句话,端起酒杯:“嘿,算了,不说了。来来来,感谢大人的款待,我借花献佛,敬大人一杯!祝大人官运亨通、青云直上!”
岳天昊知道,精明的”落水鬼”还没有完全信任他。这事儿可能关系甚大,对信不过的人,他是不会轻易说出某些秘密的。
怎么办?
如果追问得太急,反而会引起”落水鬼”的猜忌与怀疑,欲速则不达。
如果不问,那今晚的这场“鸿门宴”也就失去了意义。
正在他左右为难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他猜测,可能是袁守成回来了。
进来的是两个人,前面的是袁守成,后面的不认识,但从衣着打扮,从年龄气质,他估计这就是他迫切要与其见面的漕帮帮主唐老大了。
他的估计没有错,来的果然是唐老大。
经袁守成的介绍,岳天昊与唐老大相互拱手,连说“幸会幸会!”
岳天昊决定先乘唐老大在场,撬开”落水鬼”的嘴,说出那‘百宝箱’的秘密,明天再与唐老大商谈漕运的事。
他对袁守成道:“辛苦了,还没吃吧,你到厨房再去添几个菜来,咱们一块儿吃”。待袁守成走后,他对唐老大道:“唐爷,你回来得正是时候,你看看我身后这人是谁?”
落水鬼因为坐在灯影里,唐老大没有注意,这会儿低头一看,认出了”落水鬼”,高兴得伸出手去:“乐爷,想不到竟在这儿碰见了你!”
落水鬼也很高兴:“我这是沾你唐爷的光!否则,岳大人怎么会请我这个囚犯吃酒?他说他跟你也是朋友嘛!”
唐老大看了一眼岳天昊,道:“对对,我们是朋友,我们是朋友!”
正说着,袁守成来了,后面跟着那两个驿卒,他们七手八脚地撤掉残肴剩酒,重新又摆满一桌,四个人刚好各占一面,岳天昊坐主席,唐老大坐对席,”落水鬼”与袁守成一左一右打横坐了陪席。
岳天昊对唐老大道:“唐爷,今晚时间仓促,只是随随便便弄几个小菜,算是小酌,明天我代表敝驿正式请你,请千万赏光!”
唐老大连忙道:“岳大人太客气了。按理说袁驿书第一次去,我就应当来,我没有料到袁驿书今天又第二次赶去,而且带了大人的亲笔信,大人的这份诚意确实令人感动。不瞒大人说,我之所以想缓一两天再来盂城,为的就是乐爷。由于多年帮助漕运的原因,我与两淮转运使有点熟,想请他出面去找江苏巡抚闵大人,为乐爷开脱一些罪责,两淮转运使说这事儿有点难,他娘的,我知道,我送的礼太轻了……”
落水鬼道:“唐爷,谢谢你为我斡旋,你唐爷真正是江湖上的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我乐某这辈子能结识你这个朋友,死也值了。但是我劝你不必再费这个心了,这些狗屁大人虽然身穿品服、头戴乌纱,一摇二摆,人模狗样的,实际上其歹毒手段和蛇蝎心肠与我们这些明火执杖做无本买卖的相比,真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有时候还讲究个劫富不劫贫、劫贪不劫廉、劫远不劫近,所谓盗亦有道。可他们呢?他们什么也不讲,为了个人的名或利,他们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再好的朋友也能从背后通刀子,哪有什么良心、义气可讲?”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岳天昊,又补充了两句:“当然了,就像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一样,官与官也不都是一样的。像岳大人这样的好官也有,但毕竟是少数,所以我刚才这番话并不包括岳大人,还请岳大人不要多心,更不要生气!”
岳天昊微微一笑:“我不生气,更不会多心,因为你说的毕竟是事实。来,大家边说边吃!”
唐达寅向岳天昊敬了一杯,道:“我也知道找他们可能没用,但作为朋友,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乐爷就这样被押到刑部去而撒手不问!”
岳天昊道:“乐爷的案子怎会要押到刑部去?按照《大明刑律》,苏州府完全可以解决嘛!”
唐达寅道:“据我了解,闵鹤元也不想把这亲子交到刑部去办,但不知道怎么的,事情被都察院知道了,他们说,被劫的事主是闵鹤元,而苏州府又是闵鹤元的辖下,为了回避,所以只好解交刑部了。其实呢,送不送刑部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凭闵鹤元在官场多年织成的关系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有他的人,刑部难道就够不上?”
岳天昊道:“不错,唐爷分析得真切,要不然,闵鹤元也不会这样有恃无恐!”
一直没有讲话的袁守成这时插了一句:“外面传说乐爷这次劫得的闵大人的百宝箱,是他最得宠的四姨太的,里面收藏着许多细软、银票,数目大得惊人!乐爷,是不是这样?”
岳天昊早就想把话题向这方面引,因为打探百宝箱的秘密是他苦心孤诣安排这场晚宴的最终目的,但苦于自己的身份,一直找不到机会,这会儿见袁守成帮自己解决了难题,便用赞许、鼓励的眼神看了袁守成一眼,很自然地接过话来:“嘿,外面的传说毕竟是传说,不可不听,也不可全听。有人不仅说那百宝箱里放着许多细软、银票,还说里面藏着一本什么账册,难道堂堂巡抚大人会像乡下的小财主一样,把家里的钱、粮放高利贷放出去,再用个小本子把债户名单一个一个地记下来,到时候好上门去催本要息?”

岳天昊这番话说得极其巧妙,看起来是轻描淡写,对部下有所批评,让他不要把外面的传说当成事实。实际上是抛出个诱饵,让”落水鬼”自己去证实。
果然,”落水鬼”上钩讲话了:“岳大人说得对,那名单不是闵鹤元放贷的账本子,而是他受贿行贿的备忘录!”
岳天昊连忙盯上去:“受贿行贿的备忘录?你怎么知道?”
“我刚看到那小本子时只是出于好奇,大致翻了翻,见那名单分前后两部分,前一部是‘收’,记着某年某月某日收某人银票多少两,少的是一二百两,几千两,多的甚至有上万两的。后一部分是‘送’,记着某年某月某日送某人银票多少两,但没有几十几百的小数目,至少都是几千上万的大数目。”
“具体收哪些人,又送哪些人,记得吗?”
落水鬼摇摇头:“我只是大致地翻了一下,哪里就能记得住!”
“凭乐爷你的聪明,总不会一个都记不得吧?比如说那一两个数目较大的,总会有点印象。”岳天昊不动声色地提示道。
落水鬼低头想了一会,说:“印象当然会有一点,但恐怕不准确。”
岳天昊连忙鼓励他:“不准确不要紧,你就凭你的印象说吧,记得多少说多少。”
“在‘收’的方面,印象深的是有几十笔都是同一天时间,大概是去年秋吧,银票大致差不多,都是二百两左右,只有两笔一千两的,什么名字实在想不起来了。‘送’的方面笔数不多,数目也大,我记得两个,一个好像姓蓝,一个好像姓朱,叫朱元什么的……”
岳天昊一边听一边在沉思。
落水鬼所说的“同一天”收几十笔,估计是闵鹤元母亲过六十岁生日那一天。至于姓蓝的,蓝什么?但仔细想想,也可以锁定一个人:首辅大学士蓝吉诚。因为闵鹤元要巴结要贿赂的只能是当朝权势在握的人。“朱元什么的”更不用说,姓朱,又以“元”排行的,目前只有两江总督朱元珑。
见多识广、精明过人的唐达寅大概也猜出这两人的背景,他说:“闵鹤元送这两人并不奇怪,社会上都说,财靠找,官靠跑。不跑不送,原地不动,既跑又送,提拔重用,哪朝哪代不是这样?”
岳天昊看看唐达寅,笑道:“唐爷虽然不在官场,却对官场的内幕耳熟能详。”
唐达寅好像颇为得意:“没有吃过猪肉的人不代表没有听过猪喊。我唐某人虽然没有做过官,但和不少官场上的人或事打过交道,加上跑的码头多了,经历多了,对官场上的内幕虽不能说是了如指掌,最起码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倒是真的。比如乐爷刚才提到的那个姓蓝的,他叫蓝吉诚,其父蓝玉,在太祖时是大元帅徐达麾下的大将,战功显赫。大明建国后被封为永昌侯,食禄两千五百石,带兵驻扎在河北永昌,作为大明王朝的北方屏障,抵御残元势力的入侵。到洪武二十六年,锦衣卫指挥蒋献忌其权势,诬陷蓝玉借助兵权在握,私下里与残元势力勾结,企图兵变谋反。太祖皇帝偏听偏信,解除了蓝玉兵权,令锦衣卫逮其下狱,最后屈死于狱中。永乐爷登基后为其平反,让蓝吉诚袭其父职,现在成为首辅大学士,位高权重,闵鹤元巴结他并不奇怪。”
岳天昊“哦”了一声,表示了自己的惊讶:“闵鹤元这个江苏巡抚的位置不是蛮好的吗?就是再官升一级,到朝廷哪个部去任个侍郎什么的,也不如做个封疆大吏来得自由实在。”
“这个道理闵鹤元岂会不懂?他送蓝吉诚银子,不是让他为自己跑官,而是为自己消灾!”
“消灾?闵鹤元闯祸了?”
唐达寅见自己的话引起大家的兴趣,更加得意,便把闵鹤元在河北如何临时代理转运使,如何利用职权,让驿站的驿船为自己夹运茶叶,因虐待毒打驿伕如何引起驿伕的公愤,驿伕如何举告到直隶总督那里,闵鹤元如何贿赂蓝吉诚,让蓝吉诚如何找直隶总督,直隶总督为摆平这事,如何暗示闵鹤元找人冒名顶替,欺骗一个贪图小利的驿伕充当替罪羊等等,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讲了一通,直把岳天昊和袁守成等听得目瞪口呆,就连闯荡江湖多年,什么手段都玩得出来的”落水鬼”也自叹不如、甘拜下风。
因为有恩师乔一骏叮嘱在先,所以作为有心人的岳天昊对这一切自然听得比任何人都认真。他转头又问”落水鬼”:“看来你所说的那个百宝箱里的名单确实非比寻常。不知这个名单现在在哪里?”
“自然放在那小百宝箱里。”
“百宝箱呢?”
“在闵鹤元那里。”
“怎么?又被他夺回去了?”岳天昊的问话里明显流露出了失望。
“没有,我不可能让他夺回去。我知道那百宝箱,特别是那名单很重要,闵鹤元的官运前途,甚至是身家性命都在那份名单上。他闵鹤元拿不到那名单,我乐某人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死,一旦他拿到那名单,我乐某人也就完蛋了。”
“既然这样,你刚才怎么说那名单在闵鹤元那里?”
落水鬼没有立即回答岳天昊的问题,他诡秘地笑了笑,端起酒杯去喝酒。
岳天昊向旁边的袁守成使了个眼色,袁守成连忙替”落水鬼”斟酒,斟了酒又忙着替他夹菜:“乐爷,你这谜语好难猜啊,又说百宝箱在闵鹤元那里,又说没有被他夺回去,到底怎么回事?”
落水鬼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仍然低头在喝他的酒,吃他的菜。
岳天昊心里很急。
这张名单对于他来说太重要了,因为这张名单不是闵鹤元亲笔所写,就是他最宠信的四姨太所写,它比任何别人所揭发的证据都有说服力,它实际上等于是闵鹤元的一张自供状!
但是,他不能把“急”放在脸上。
他仍要装着是在喝酒拉呱、闲谈,仍要装着若无其事。万一今天套不出结果,那只好再找机会了。
如果换个位置思考,站在”落水鬼”的角度想想,他说的那句话一点也不错:那份名单既关系着闵鹤元的身家性命,也关系着”落水鬼”的身家性命!闵鹤元一天得不到名单,就一天不甘心、不安心,”落水鬼”也就安全一天;相反,闵鹤元一旦拿到了那份名单,”落水鬼”作为唯一的知情人和活口,也就离死期不远了。
如此重要的东西,”落水鬼”怎么会轻易说出它的下落呢!
想到这里,岳天昊想通了。他举起酒杯:“来来来,大家喝酒、喝酒。乐爷是个爽快人,该说的他都已说了,不该说的自然有不该说的原因,何别强人所难呢,乐爷你说对不对?”
这话等于替”落水鬼”解脱了尴尬,”落水鬼”点头道:“对对,还是岳大人善解人意。不是我不信任大家,委实是乐某人心中有苦衷,还望大家能包涵一点!来来,我借花献佛,借岳大人的酒敬大家一杯,聊表歉意!”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等于是“关了门”,再就这个问题去问,不仅不合情理,也没有必要了。
正巧这时外面传来巡夜的梆子声,已经是子正时分(相当于现在的24时至1时——作者注)了,岳天昊估计到张山那边也差不多快结束,两个解差要回来了,便对袁守成道:“你再陪乐爷喝两杯,我跟唐爷去谈漕运的事。”
落水鬼也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不喝了不喝了,今天喝得已经够多了。岳大人,感谢你的款侍。唐爷,感谢你不辞辛苦到处找人去替我说情斡旋。你们放心,我乐某人暂时还死不了。即使哪一天我死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有什么可怕的?这几天我也想通了,如果这次托二位的福,能够有惊无险,躲过此灾,我一定金盘洗手,做一个正正当当的人;如果这次上天不饶我,把我送上断头台,我也无怨无悔,因为毕竟在太湖上作恶多端,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但愿下辈子重新做人,重新做二位的朋友。今晚就算是诀别了,请让我叩两个头,就算我对二位知遇之情的谢意吧!”说罢,也不等岳天昊和唐达寅的表态,膝盖一弯,就地跪下,两手着地,嗵,嗵,嗵,叩了三个响头。
岳天昊与唐达寅对看一眼,很是意外,没想到这个称霸太湖多年的湖匪头目也不是一点道理都不讲,从某种程度上说,还是很重感情的。
他们连忙伸手拉起”落水鬼”。
岳天昊竟突然想起老子的一句话:“朝闻道,夕死可矣!”
落水鬼此次被押解刑部当然是凶多吉少,即使不死,恐怕这辈子的牢狱之灾是脱不掉的了。能够在这时候想到金盘洗手,想到做一个正正当当的人也确实不容易。
唐达寅这时想到的是,在楚州时,两淮转运使答应到刑部去活动,争取能减刑,最起码在刑部大牢里能得到一点照顾,少吃一点苦。不管最终结果如何,自己尽到心意,此心也安了。
他们告别”落水鬼”,走出乙—4房的时候,前面看到闪闪烁烁的灯笼的亮光,传来老驿伕张山的叮嘱声:“二位上差脚下请留神,不要绊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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