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移花接木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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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江宁闵鹤元的巡抚府回来后,许啸斗开始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知道沈不佥那家伙所说的“好自为之”的真正含义。
他决定抓紧实施他那个移花接木的计划。
他的衙役们为他物色到的移花接木的对象是盂城驿老驿伕张山的独生女柳儿。
据衙役们介绍,那张柳儿长相有点像自己的女儿如兰,如果薄施脂粉,再换上好的首饰及衣服,其美貌不亚于如兰。
俗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管衙役们吹得如何如何,许啸斗坚持一条,一定要等亲眼见过面以后再作最后的决定。因为他知道,没有九成九的把握,要想瞒过沈不佥和闵鹤元是不可能的。
但是,如何“眼见为实”呢?直接派衙役去把她叫来肯定不行,她一没有犯法,二没有违律。自己登门呢?也不行。堂堂一州之父母官,去看一个普通的民女,找什么理由?
想来想去,要不露痕迹还确实有一点为难。
这时,机会来了。
岳天昊来找他商量筹办“祈雨庙会”的事,他一口答应了。他觉得办好“祈雨庙会”于公于私都有好处。
好处至少有三点:
其一,祈到雨可以提高大运河水位,能最低成本地解决漕运难的问题;
其二,由于春旱,老百姓赖以度过春荒的菜蔬瓜果等大都枯死,因而人人唉声叹气、怨声载道,群情低落。这时候通过组办祈雨庙会,可以转移老百姓的注意力,活跃和愉悦老百姓的精神生活——老百姓一年忙到头,太苦太累了,可以乘这个机会放松一下;
其三,按照“祈雨庙会”的惯例,除了请出城隍、龙王、水都娘娘等神祗的圣像外,还要在全城选择最英俊的小伙子和最漂亮的姑娘,作为“金童”“玉女”,参加游行。尤其是对“玉女”的选择,简直就是一场“选美”,按照衙役们的说法,只要设法让张柳儿参加,选中是十拿九稳的,而且最后的决定权在他自己这里。到那时要“眼见为实”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许啸斗和岳天昊还商定:这次活动的所有经费由州衙负责筹集,而具体的组织工作则委托岳天昊以州衙的名义进行。
岳天昊回到驿站后把大致情况以及要求对袁守成说了说,让他先以盂城州衙的名义拟出一张关于举办“祈雨庙会”的布告。
袁守成对布告这类公文驾轻就熟,加之岳天昊说得也层次清楚、较为详尽,他只要把岳天昊说的内容记录下来稍稍整理一下就行,所以不一会,袁守成就把拟好的关于举办“祈雨庙会”的布告初稿拿来了。
布告是这样写的:
告示
盂城知州正堂许,告全城吏民举办祈雨庙会事。
照得今春以来,天旱无雨,地裂干坼,稼禾枯萎,民生为艰。本州体恤民情,欲于旬内举办全城之祈雨庙会,以我等之诚心挚情,感念上苍神祗,普降甘霖,佑我众生焉。
故自本告示晓谕之日,凡本城坐商游贾、豪绅地主之富者,户捐白银贰百两,以为资用。愿出五百两及以上者则于州署之左勒石为碑,永为铭记。其他凡庙会之执事、扮员等,当由本州及盂城驿驿署派员具体诠选安置,一统调度。
以上诸项各宜凛遵毋违。
特示。
永乐某年某月某日启
岳天昊接过看了看,改动了一两处措词,便叮嘱袁守成抓紧时间誊抄四份,到州衙用印后,分贴到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口去。
袁守成问:“要不要再给许大人看一下?”
岳天昊道:“按理不要。一者布告的意思都是我事先与他商量好的,二者此事他已全权委托了我,有责任我来负。”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反正你抄好后要到州衙去用大印,你顺便说一声客气话,随他看不看!”
看着袁守成走去的背影,岳天昊明显地感到他比初来时要沉稳得多,也成熟得多了,许多地方岳天昊没有想到的,他也能想到了。
看着袁守成渐渐消失的背影,岳天昊突然想起委托袁守玉到张山家去探口风的事,这几天忙于漕运的准备工作,竟把这事儿耽搁下来,没有能及时地过问。
他自己虽还没有结婚,但他知道婚姻大事的仪式很繁杂,程序很多。如果想在秋后替袁守成完婚,那现在就要紧锣密鼓地去操作。
他派人找来袁守玉,问:“小玉,那天我请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到张山家探口风的事吗?”
“对。”
“我去过了,也探听到一些情况,他女儿叫张柳儿,今年十七岁。虽已有几家来谈婚事,但都未成功。”
“他对男方家庭的要求太高?”
“不是。”
“他要的彩礼太多?”
“也不是。”
“张柳儿实际上并不漂亮?”
“更不是。”
岳天昊摇摇头,表示他再也猜不上了:“那为什么谈了好几家都未成功?”
“张山想为女儿招赘。”
招赘就招女婿上门。按习俗,招赘的女婿必须为张家撑门立户,将来生的子女自然也应姓张!
岳天昊想了想,问袁守玉:“你估计你堂哥对这个条件会同意吗?只有他同意了,我们下一步的工作才可以继续进行。他若不同意,我们下面的工作就会变成下河的虾子——白忙(芒)了,你说对不对?”
袁守玉道:“我堂哥在家排行老三,他上面还有一个大哥和一个二姐,大哥的大孩子已经快十岁,也是男孩。我估计招赘就招赘,大不了是孩子不跟他姓,其他还不是一样?”
岳天昊赞道:“你的思想很开放,我向来也看淡这个问题。人的姓也好,名也好,其实只是一个符号,叫什么都行。袁守成将来如果有了孩子,不管姓袁也好,姓张也好,都是自己养的,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其血缘关系是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的。”
袁守玉道:“当然,刚才我说的只是我个人的估计,为慎重起见,我再问一问他,落实一下。”
岳天昊点点头:“行,就这样吧。咱俩分一下工,你这两天当面去征询一下袁守成的意见,问他肯不肯招赘到张家;我作为主媒,直接去找张山谈,如果他没有意见,咱们就在这几天把‘庚帖子’(旧时的风俗,男女在定婚之前,互换记有生辰属相八字等内容的一种拜帖——作者注)送过去!”
事情的发展竟出乎意料地顺利。
张山为人很忠厚,所以在独生女儿的婚姻问题上,除了提出男的为人要正派、必须招赘这一条,其它几乎没有什么苛求。
当他听岳天昊说是为袁守成提亲,并同意招赘时,他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一口应允了这门亲事。因为他对袁守成这个未来的女婿也比较满意,认为他为人还算忠厚老实,也没有什么不良的嗜好。特别是驿丞岳天昊亲自上门说合,给足了他的面子。
袁守成这边也没问题,招赘就招赘吧,不要说自己是弟兄俩,大哥已经撑起了袁家的门户,就是没有大哥,他也会同意的。
袁守成见过张柳儿,那是一天早上,袁守成刚起床一会,见一个年轻姑娘在门口探头探脑,那姑娘身上衣服虽破旧,但洗得干干净净,缀补得平平整整,虽不施粉黛,却天生丽质。当时袁守成问她:“姑娘,你找谁?”
她怯怯地说:“你是袁驿书袁大人吧?我叫张柳儿,是张山的女儿,我是来为我爹告假的,他今天早上突然头昏得厉害,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袁守成当时很爽快:“行,我知道了,毕竟年龄大了,总会有点病啊痛的。”
那天午后他还特意抽时间到张山家去看了一下,安慰张山好好养病,这使张山父女俩很感动。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袁守成去张山家的真实动机其实是想再看看张柳儿,因为张柳儿的美丽在袁守成的心灵深处留下了抹不掉的印象。
人说,天上不能掉馅饼。在袁守成来看,张柳儿就是上天赐给他的一块味美的馅饼!他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按照盂城的习俗,男女双方如果都没意见,就可以进入第一个正式的议程:定亲。
所谓定亲,又叫定婚。实际上表示男女双方在确定婚姻关系后为防止口说无凭,得通过一定的仪式正式宣布并鉴证一下,民间有的称其为“下小定”,有的称其为“押帖子”。
在定亲这天,男方托媒人向女方送去已写好的“乾造”和“庚柬”的上联,放置在拜盒内,外面用红、绿两色丝线扎好,叫作“鸳鸯扣”。“庚柬”一式两份,是用红纸裁成的,其正面写一个大大的双喜,反面则用小楷分右左两边写着:
(右侧)
苏财郭福
乾造
男方:袁守成
己卯年丙辰月戊子日乙酉时生人
(左侧)
姬子彭年
坤造
女方:张柳儿
××年××月××日××时生人
最后一排“年月日时”前的八个字就是通常说的“八字”,女方在收到这个拜盒后,如果满意,则填好女方空着的“八字”,退一份,交由原媒带回。
完成了这个仪式,女方就属于婆家人了,与男方的关系就是未婚夫妻。参加这个仪式的除男女双方的父母外,还有男女双方的主要亲朋好友。仪式结束后由男方办两桌酒,以示庆贺。
按当时风俗,未婚夫妻在正式结婚前一般不允许见面,但是张、袁两家的婚姻比较特殊。因为是招赘,新房当然安在张家,但张家只有父女俩,而张山已经年近五十,爬高上低的重体力活已不大能做,男方袁守成父母又已亡故,身边只有个堂妹袁守玉,因而结婚之前的所有准备工作,比如修理粉刷新房呀、添置必备的家具、被褥呀,缝制新婚的衣服鞋帽呀等等都必须靠袁守成和张柳儿自己动手。这样一来,那条未婚夫妻婚前不允许见面的旧俗也就被免掉了。
而这些准备工作中最耗费精力的一项是新房。
张山家原来只有两间泥坯草房,女儿张柳儿住里间,张山住外间,外间又兼客厅和灶间。虽然经过张柳儿的收掇,两间房里的东西该放哪儿放哪儿,清清爽爽,干干净净,但毕竟给人一种狭小、拥挤的感觉。
按照张山的想法,结婚时各方面都要用钱,目前先将就一些,买点石灰水将两间房粉刷一下,有个新鲜气就行,他们小夫妻俩住里间,他自己仍然住外间,等一二年条件好些时再考虑建房。
但是女儿张柳儿不同意,她说,过去父女俩在一起过日子,什么都是马马虎虎能将就就将就,因为房子小,外间除了作张山的卧室外,还兼着灶间和客厅,而张柳儿睡的里屋实际上既是卧室,又是杂物储藏室,屋梁上吊着东西,床底下塞着东西。今后成了家难道还这样窝窝囊囊的吗?袁守成要想娶她,得非盖两间房子不可!
袁守成自己也是个很要面子的人,认为自己大小也是个驿书,如果来个朋友或客人,不能连个接待喝茶的地方都没有,而且现在是两代人,也许一年后就是三代人,原来的两间肯定不够住,至少再加盖一间,甚至两间。
袁守成所积攒的百十两银子在扣除添家具、做衣服、办酒席等费用以后,所剩无几,要加盖两间屋子,远远不够。
所以这件事作为一块心病一直在心里郁积着——他不好意思再找岳天昊,毕竟岳天昊在他的婚姻问题上所出的力已经够大的了。
袁守玉是个很细心的人,堂哥袁守成心事重重的样子被她看到了。
这一天吃饭时,袁守玉关切问:“守成哥,你马上要结婚了,应该高高兴兴的,我看你这几天老是愁眉不展,好像满腹心事的样子,是不是张家那边有什么变化了?”
“不是不是,换了庚帖子,等于是铁板上钉钉,哪能轻易就会变化?”
“哪你干嘛心事重重的样子?愁白了头发,我那堂嫂子看了会不高兴的!”
“玉妹,张家你也去过不止一趟了,你看他家那仅有的两小间房子,我们怎么住?”
袁守玉一听,愣住了:不错,张家那两间屋子是小点儿了。
把新房搬到驿站这边来呢?袁守成原来在驿站就独占一间,虽然同样是一样,但开间阔、进深大,屋架高,看起来就比张柳儿住的那一间大得多。但搬过来肯定不行。张山是个老脑筋,搬过来住等于是把女儿嫁过来,等于是让这小夫妻俩另立门户,原先议定的招赘不是毫无意义了吗?现在要么是维持现状,在那小屋里挤着,要么是想办法咬咬牙在张家现在住宅旁外接一间或两间。

袁守玉想了想,问:“如果在张家原来的地方加接两间,连工带料要多少钱?”
袁守成道:“按最省俭的办法,恐怕至少也得一二百两银子。”
袁守玉一听,再次愣住了:一二百两!这对每月只有四五两进账的袁守成来说,得三四年才积蓄得起来,难道让他再等三四年才结婚?就是袁守成能等,人家女方张柳儿也不能等呀!
怪不得堂哥这几天老是愁眉不展!
怪不得人们说成个家、立个业不容易!
袁守玉走进自己的卧室,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袁守成。
袁守成问:“这是什么?”
袁守玉道:“这是我积攒下来的十多两银子,虽然不多,给你小贴贴吧!”
袁守成知道,自从岳天昊把这个堂妹带来盂城驿,并留下她在驿站厨房里帮帮忙以后,就讲定,除食宿外,每月再支给她三两银子,算是日常零用。袁守玉自小节俭惯了,又不要买米,不要打油买菜,吃饭往宿都不要钱,要什么零用?因而都积攒起来了。他把这布包又推给袁守玉,道:“玉妹,你的心意哥领了,但哥不能要你的钱,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你今年已十七岁了吧,顶多再过年把年,也该嫁人了!”
袁守玉红了红脸,低着头不再说话。
沉默了半晌,袁守成道:“玉妹,我倒有个办法,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袁守玉抬起头:“守成哥,你这是什么话呢?只要这个办法能解决你目前的燃眉之急,我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你说吧,什么办法?”
袁守成指了指屋外空地上堆着的断砖烂瓦旧木料,说:“那些东西都是从公馆旧屋上拆下来的,没什么大用吧?”
“没用。岳大人曾关照我,这些拆下来的旧材料,驿站留着已没用了,但大用没用有小用,附近老乡如果拿回去搭个灶披间或盖个猪圈鸡窝什么的还能凑合。如果有人来问就三文不值两文的处理掉吧,人家拣剩下的那些已经朽烂的房梁柱子、椽子什么的就拉到厨房去当柴禾烧,省得还占着个地方,外来住驿的大人使者们看了也不顺眼,这段时期厨房里烧的都是这些!”
“岳大人是这样说的吗?”
“是这样说的。”
“太好了。这是前面旧公馆十几间旧屋拆下来的,我想花点时间从里面翻翻拣拣,估计从里面拣两间屋子的梁柱椽子以及门窗等还是可以拣出来的,这样,工钱只要五六十两就差不多了。”
袁守玉也兴奋起来:“这真是个好办法,也算是废物利用吧。我明天就先去禀报岳大人一下,看他同意不同意!”
“也不必特意去禀报。他不是已关照你,让你处理了吗?反正作价卖给外面老百姓也是卖,卖给我也是卖,我又不是白拿,柴禾钱还是要给的,他能不同意吗?”
袁守玉想了想,道:“理是这个理,但尊重他,事先禀报一下总没有坏处。另外,你最好找两个木匠来翻拣,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哪些可以大改小用。有些梁柱外面看好好的,里面却朽了、蛀了,这些情况木匠一看就知道,不能因为图省钱而不顾安全。”
“行,我听你的。我请工头程禄来,跟他包工包料。把接两间屋子的任务就交给他,让他派几个工匠多起点早、多带点晚,开工、结工再招待招待,他也高兴,我也合算,两全其美的事情。”
袁守玉道:“你请程禄,万一耽误或影响驿站里的工程进度怎么办?还是到外面去请吧,或者请程禄到外面去另外找几个瓦木匠,免得节外生枝!”
袁守成道:“不会的不会的。”
袁守玉不懂这些砌房造屋的事,见袁守成说得信誓旦旦,很有把握的样子,也就没有再坚持自己的意见。
新盖两间屋子的难题解决了,袁守成紧锁了几天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心里一高兴,便对袁守玉说:“玉妹,我的事就这样定了,你的事呢?准备怎么说?”
袁守玉有点莫名其妙:“我的什么事怎么说?”
“你和岳大人的事!”
“我和岳大人?我和岳大人有什么事?”
袁守成笑了:“玉妹,你现在只有我这个亲人,你不必对我隐瞒什么。你为我的事操了这么多的心,我很感谢你。反过来说,你的终身大事,我这个做哥的不关心,谁关心?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岳大人,岳大人好像对你对也错。岳大人是个好人,你不要错过这个机会。你如果不好意思,找个什么适当的时候,我试探他一下,帮你捅破这层窗户纸好了!”
袁守玉低下头,脸上红红的。
袁守成见她没有开口,知道她心里是愿意的,因而没有再追问,转身张罗自己的事情去了。
有人说,世上有许多事情都是事非经过不知难。
也有人说,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袁守成过去是光杆司令一个,站起来一竖,睡下来一横。日子过得潇潇洒洒、滋滋润润,吃得饱、睡得着。现在忙结婚了。这才知道,这也困,那也难,成家立业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这次要不是由于岳天昊、袁守玉的撮合、帮忙,减轻了他许多的压力,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办!
袁守成是这样,袁守玉呢?其实也是如此。
正如袁守成所说,她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已悄悄地爱上了这个年轻的驿丞,而且随着相处时间的加长,这种爱的情感越来越浓烈,以至于最近以来,岳天昊因公务出差一天半日的,她看不到他的人影,听不到他的声音,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夜晚入睡的时候,眼前会不断地晃动着他的影子。
她知道岳天昊很喜欢她,见面说话都是笑嘻嘻的,既平和又亲切,一点儿也没有做官的架子。
但是,她也知道,“喜欢”和“爱”毕竟不是一回事。岳天昊究竟爱不爱自己,她实在说不清道不明,一点儿把握也没有。
她有时想想,心里也十分难过,难过得甚至想放开嗓子,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别人家的女孩子,比如像张柳儿吧,不管家里多么穷,毕竟还有个父亲替她做主。而自己呢,既无父母,又无兄弟姐妹,身边只有这个堂房哥哥。尽管这个堂房哥哥刚才说了:“你的终身大事,我这个做哥的不关心,谁来关心?”但堂哥毕竟不是一奶同胞的亲哥,这中间多多少少要隔着一层,而且他现在忙得连他自己都穷于应付,哪有精力来过问堂妹的事!
所以这事还得靠自己。
她也知道。靠自己这话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特别是婚姻大事,总不能自己去问岳天昊:“岳大人,你爱我吗?我是爱你的!”
这多难为情!这简直比上天去摘星星还难!
她也不能去催促袁守成:“守成哥,你不是说关心我的终身大事的吗?你别尽顾着忙你自己的事,你也得抽空忙忙我的事情呀!”
她虽然出生于农村,没有读过什么书,也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不像城里那些小姐那样会拨弄一些琴棋书画,但最起码的人格、最起码的自尊心、最起码的作为年轻姑娘的矜持还是有的。
在那些无法入睡的若干个漫漫长夜里,她也曾反复比较过、权衡过、思考过她和岳天昊之间的关系。
她现在别的不怕,就怕有别的年轻女子的介入,比如像那个什么留香苑的苏欣欣。
她没有见过苏欣欣,但可以猜测到她肯定很美、很妖娆,甚至很风骚。否则,她的名气不可能那么大,也不可能让那么多的男人大把大把地花钱而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更可怕的是,这个风骚的苏欣欣居然对岳天昊感起了兴趣!居然让小丫环来把袁守成找去,专门探听关于岳天昊的情况!
她找岳天昊,打听他的情况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是岳天昊所解释的,她和他可能是老乡?
岳天昊尽管也表白过:“不管苏欣欣和我是同乡也好,不是同乡也好,我都不会主动到留香苑去找她的,我并不是瞧不起她,而是我对**根本没有兴趣!”但他表白归表白,背后去没有去过,谁知道?再说,即使像岳天昊说的,他因顾及自己的身份不会主动去找苏欣欣,难道苏欣欣就不会主动来撩拨岳天昊?苏欣欣那种人尽可夫的女人是什么出格的事情都会做得出来、也敢于做出来的。而他与她见了面,凭苏欣欣的美貌和风陋,岳天昊能抗得住诱惑吗?他毕竟是个有血有肉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啊!
再退一步说,尽管在当时的大环境下,一个有身份的男人到妓院去风流一次、潇洒一回并不会受到人们的指责,也算不上是什么道德上的污点。但这对另一个暗暗爱恋着他的女人来说毕竟是一种打击!是一次失落!是心灵上一块抹不去的阴影!
除了苏欣欣,还有许如兰!
关于许如兰,袁守玉是最近才听说的。
那是三天前,许啸斗到驿站来拜会岳天昊,最后敲定关于举办“祈雨庙会”的具体事宜。他俩在驻节堂里商谈,许啸斗的两名轿伕和驿站里的几名驿伕凑在一起闲聊。
驿伕问:“你们老爷怎么会屈尊到我们驿站来商谈公务?他的官衔比我们驿丞老爷还高两级哪!”
轿伕道:“嘿,你老兄这就说外行话了,高两级也好,低两级也好,这对于他们来说,有什么关系呢?他们马上就要成为一家人了!”
“一家人?怎么个一家人?”
“你们不知道吗?你们驿丞大人马上就要成为我们知州大人的乘龙快婿了……”
驿伕们一听,来了兴趣,纷纷询问是怎么回事。
轿伕见他们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更是说得绘声绘色,就像是亲眼所见似的。
他们说,知州大人的千金许如兰小姐要学古人抛绣球的方法,以天意来决定自己的最终归宿;
他们说,许小姐熟读诗书,因而想亲自出题,以吟诗联对的方法来考察和挑选未来的夫婿;
他们又说,许大人拗不过宝贝女儿,曾暗地里考察过几个德才兼备的年轻人,驿丞岳天昊是他的首选对象;
他们还说,许大人已有意识地安排女儿与岳天昊见过几次面,岳天昊与许小姐吟诗作对、兴致勃勃,两人谈得很投机,许小姐已决定了非岳天昊不嫁……
轿伕与驿伕们在那边海阔天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肆无忌惮地闲扯,却不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们这些闲聊都一字不漏地进入在他们附近打扫卫生的袁守玉的耳中。
不管轿伕们讲的是否是事实,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最近一段时间,岳天昊与许啸斗之间相互走动、接触得比较频繁。
岳天昊曾解释:这是为了把“祈雨庙会”办得更成功、更有效!
果真是这样么?
自从听过轿伕们的议论,袁守玉开始为自己担心,开始嫉妒。
许如兰长得怎样?袁守玉同样没有见过。但听人说,许小姐可是全城独一无二的一朵花!一朵条件优越、各方面都得到精心呵护的娇艳的花。
如果说从不同的角度,与苏欣欣去比较的话,袁守玉自认为从年龄上、从出身上都可以超过她。因为苏欣欣不管名气多大,毕竟出身青楼、沦落风尘,而自己冰清玉洁,像名字一样,至今守身如玉。
但是若与许如兰比较,她自感矮了一截,缺乏自信心。
她现在唯一的略感欣慰的是,她与岳天昊几乎可以天天见面,岳天昊的衣食住行都由自己亲手照顾着、料理着。
她曾听人说过,青年男女之间,常常是日久生情。也就是说,经常接触的青年男女要比不大接触的青年男女容易产生感情。她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地珍惜目前这个有利条件,认真地、有目的地把握住一切机会,要用自己的温情去逐渐感化岳天昊,去占领岳天昊心中的位置。
想到这里,她有一种大彻大悟、如释重负的感觉,因而那一夜,她睡得很实在、很香甜。
她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实在、这么香甜的觉了。
那一夜,她又一次梦见了岳天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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