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祸起箫墙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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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岳天昊离开盂城的这几天里,盂城连续下了几场大雨。人们都说,城隍老爷显灵了,龙王爷显灵了,是盂城人的诚心感动了城隍和龙王,让盂城在久旱以后普降甘霖。
看到大运河水位一下子提高了不少,岳天昊的心情不觉轻松了许多。
但是,当他怀着这种轻松的心情回到驿站时,小锁柱告诉他的一个消息却像一块大石头压上了他的心头,让他的心情重新又沉重起来。
对具体情况,小锁柱当然说不清楚。他只是说,袁驿书是当事人,我替大人把他叫来。
袁守成来了,是垂头丧气进来的,往日的那种风风火火、干练自负的劲头好像已荡然无存,看到的只是一副沮丧、消沉和颓唐。
他看到岳天昊,“啪”地一下跪了下来:“大人,我对不起你,我犯大错了,你惩罚我吧!”
岳天昊道:“起来起来,有话说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说给我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到这里一转眼也有一年多了,按理说对各方面的情况都已熟悉了,怎么会弄成这样呢?”
拉了半天,袁守成才站起来,讲了事情的经过……
就在岳天昊北上去找乔一骏的当天下午,盂城驿站收到了一个兵部转下来的六百里急件报匣,投递最终目的地是浙江全州雙溪屯。那里靠近海边,是倭寇比较猖獗的地方。报匣上贴着一张“兵部火票”,上面的文字为:
兵部为紧急军情事照得沿途驿递行
兹公文一角事关边域防务,票仰沿途州县驿递,文到即选壮差甲马,以六百里昼夜飞驰送至浙江双溪屯,毋得擦损稽迟,违者即行指名查办。
右票部行限四日缴讫
永乐某年某月某日封缄
邮件外加“报匣”,说明公文本身的绝密性,“报匣”外又贴上“火票”,说明公文本身的紧急性,而且“火票”上说得十分清楚,要求“昼夜飞驰”,“毋得擦损稽迟”。
按驿递的有关规定,凡此类公文,一定要双人双马递送,以确保安全和迅速。
岳天昊不在家,袁守成就是实际的最高领导,下达任务,分派驿伕的工作就由他来承担了。但他很为难,当天上午已派出十多名驿伕,现在站上能派出去的陆路驿伕只有张山和李驷,偏偏张山这段时间因忙于女儿的婚事劳累过度,昨天病倒了。
怎么办?
如果让李驷一个人送,则违反“双人双马”的规定,万一有什么闪失,自己将吃不了兜着走。
如果让张山带病上路,也太不讲情理,不说他是自己未来的岳父,这个嘴不好张,就是无亲无故的其他人,也难以启齿,更何况张山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带病上路,能经得住六百里的马上飞驰么?
如果另派一个人顶替张山就好了,但派谁呢?
小锁柱?不行,他年龄太小。
马医王武?也不行,南来北往来驿站换马、钉马掌的人很多,驿站离不开他。
到驿狱房临时抽调一两个狱卒?更不行,他们不懂程序、不熟悉驿道,容易出差错。
想来想去,只有自己了。
好在急件只要向南送到京口驿,估计半夜里就可以赶回来,误不了明天的公务。
想到这里,他让小锁柱找来李驷、袁守玉,把情况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们,征求他们的意见。
李驷、袁守玉及小锁柱都认为,目前的唯一办法只有这样:让袁守成顶张山半天班。
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李驷从马厩里牵来两匹甲级好马,收拾停当。临行时,袁守成对袁守玉、小锁柱等说:“这半天估计不会有什么大事了,站里的事情就请你们多留心一些,我估计,岳大人早晚就会回来的。”
说完,他背起报匣与李驷跨上马鞍,两腿一夹,驿马便腾开四蹄,风驰电掣般地沿着运河堤驿道,向南飞奔而去。
傍晚时分,他俩已到瓜洲驿。
瓜洲与京口,只隔着一条波涛滚滚的长江。
北宋时大文学家王安石有诗云:
京口瓜洲一水间,
钟山只隔数重山。
春风又绿江南岸,
明月何时照我还。
站在瓜洲驿边的江堤上向南眺望,京口城影影绰绰,几乎触手可即。
按时间计算,他们没有误事,所以都松下一口气来。
李驷说:“袁大人,我的肚子早就咕咕乱叫,咱们歇一歇,再到瓜洲驿里去用点饭吧!”
如果他们到瓜洲驿站里去吃晚饭,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但到瓜洲驿站里去吃饭,必须再等一个时辰,他们等不及了,加之他们知道驿站里管饱不管好,他们平时都吃腻了,很想利用这次驰驿的机会,尝尝瓜洲这个地方的口味。
李驷道:“袁大人,我们就在外面吃吧,又快又好,我请客会东,平时我不能孝敬大人,今天给我个机会吧!”
袁守成看了看天色,估计在瓜洲驿里有等待一个时辰的工夫,晚饭早就吃过了,便点头应道:“好吧,就按你的要求,到外面去吃,不过不能喝酒,吃过咱们抓紧时间过江!”
他们把马寄存在瓜洲驿站,叮嘱他们好好喂一喂,因为还要连夜赶回去。
瓜洲驿在瓜洲城外,进城吃饭来回要走很多路,两人便向江边的渡口踱来,他们知道,渡口的饭店也很多,而且价格也比城里便宜一些。
渡口的饭店是沿江堤挨次排着的,他俩由东向西逛了一遍,然后才选了一家较干净的店面走进去坐了下来。
店小二见来了客,热情地上前招呼:“客官,二位吃点什么?”
李驷道:“你们这里最有特色的是什么?”
店小二笑道:“最有特色的自然是清蒸鳜鱼,鱼都是刚从江里捕捞上来的,我们这里称为‘起水鲜’,另外还有板栗烧牛肉、仔鸡烧青豆等,都是远近闻名的。”
李驷道:“行,就上这三样特色莱,外带一个汤就行,时间上要快一些,我们吃过还要过江的。”
店小二抽下肩上的抹布替他们把桌面抹了抹,道:“不会误事的,来,二位爷先喝一杯茶润润嗓子,等这壶茶喝完了,你们点的菜也差不多了。”
李驷看了看袁守成,见他还背着那报匣,便道:“马到站还松鞍子呢,现在吃饭了还背着干什么?解下来歇歇肩吧。”
袁守成解下斜背着的报匣,放在身边的凳子上,便品起茶来。
他真的口干舌燥,一大杯茶,只两口便喝下去了。他知道,这不是品茗,简直是牛饮了。管他吧,人渴的时候,谁还顾得斯文呢!
李驷赶忙端起桌上的大茶壶,为袁守成又倒了一杯:“大人,这茶不错,再来一杯!”
对李驷这种谦恭和殷勤,袁守成心里很受用,不觉就端起了大人的架子,轻咳一声,道:“李驷,你去催一催,菜怎么还不上?”
李驷刚站起身,店小二托着一只托盘稳稳当当地走来了:“二位客官,你们要的三菜一汤都齐了。怎么样?不来一壶酒?这样可口的菜,不喝酒太可惜了!”
李驷是个酒鬼,平时中午和晚上,一天两顿酒。尽管驿站规定,出外传递期间不准喝酒,但他常常是偷着喝,只不过是控制着喝得少点而已。
现在听店小二一提,酒瘾上来了。他看一眼袁守成,试探道:“大人,咱们少来一点怎么样?反正过了江没多远就到京口驿了,保证不会耽误正事的。”
“这个……”
李驷是个乖巧人,见袁守成“这个”下面没有了下文,知道他并没有坚决反对,于是对店小二道:“好吧,来一壶!”
酒上来以后,李驷自然先替袁守成斟满:“大人,你平时对我们驿伕很好,并不把我们当下人看。今天,你又主动替张山大哥跑这么远,一路鞍马劳顿,够辛苦的了,来来,我敬大人一杯。”
袁守成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了酒杯,抿了一口。袁守成平时没有其它的嗜好,有时也喜欢喝一两杯,但酒量不大,也能够控制自己,很少有醉的时候。李驷对他一口一个大人,态度恭谨有加,说话顺耳中听,两人推杯换盏,不一会,一壶酒已经见了底。正巧店小二为邻桌上菜,见李驷向他使眼色,心中会意,悄悄地为他们又上了一壶。
酒确实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几杯酒下肚以后,袁守成只觉得浑身筋舒血活、精神振奋,连话都比平时多了许多。他向李驷讲曹操的《短歌行》,并背诵“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他又向李驷谈唐朝的诗仙李白,说“李百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说了半天,却发现李驷根本没有听,这才想到李驷没有读过书,跟他谈什么曹操的《短歌行》和杜甫的《饮中八仙歌》,无异于对牛弹琴,只得悻悻地闭了口,像李驷一样,把注意力集中到对付桌上的酒菜上来。
那清蒸鳜鱼不愧是“起水鲜”,味道确实不错,板栗烧牛肉的火候也恰到好处。两人边吃边喝,边喝边东拉西扯地闲谈,一路上的疲乏消除了不少。
酒喝完以后,又上了两盘油煎馒头片,又香又稣,吃得好不惬意,好不痛快。
酒足饭饱以后,李驷到柜台去结账。
袁守成准备把“报匣”再背上身,一摸身边的板凳,却摸了个空,低头一看,哪有那“报匣”的影子?他吓出一身冷汗,朦胧的醉意一下子醒了。他弯下身到桌子下面找了找,也没有。
这时李驷结完账,回头招呼他:“大人,账已结过了,我们过江吧!”
袁守成道:“李驷,报匣在你那里吗?”
“不在。”
“真不在你那里吗?”
“真不在,这事儿哪能乱开玩笑,饭前我看你从身上解下来放在凳子上的!”
“报匣不见了!”
李驷一听,也急了:“不会吧,再找找!”
两人在饭桌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李驷跑去问跑堂的店小二,店小二摇摇头,说不知道。
这时旁边一张桌子上有个年纪稍大点的客人开口了:“是个长长的用青布包袱裹着的东西么?”
袁守成连忙道:“对对对,你老看到的么?”
那年老的食客道:“我进门时,看到一个人腋下夹着这东西向西走了,一边用手摸捏,一边还回头张望,那神色慌里慌张的,我猜就有点不是正路。”
袁守成拱拱手行礼道:“老人家,请问那人什么模样,多大岁数?”

“长什么样没有注意,年龄大概三十几岁,穿得比较破烂……”
袁守成向那老人再次行了一揖:“谢你老指点。”转身一挥手:“李驷,咱们快追!”
两人不敢怠慢,出门向西一路追下去!
因为已快到江边,路上没有多少行人。
他们一边追,一边看,还不断询问路上碰到的人,一口气追了近二里路,哪里还有那三十多岁、穿着破烂的行窃者的踪影?
看来是追不到了。
袁守成看着李驷,似乎在问:“怎么办?”
李驷看着袁守成,似乎也在问:“怎么办?”
按《大明刑律》,失落朝廷重要的邮驿文书,轻则流徙坐牢,重则是要掉脑袋的啊!
一想到此事的后果,袁守成就禁不住两眼发黑,浑身冷汗直冒。
他一**瘫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直捶自己的脑袋后悔不已:
他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冲动,顶替张山来驰这趟驿差,人员不够就派个临时的,反正有两个人,让那临时垫工的陪着李驷就行了。
他后悔自己不该答应到外面饭店来吃饭,如果在驿站里就餐,其安全系数要比外面大得多,根本就不会发生这种邮件失窃的事。
他后悔自己不该意软,默许李驷喝酒,如果不喝酒,两人的头脑就可以保持高度清醒,吃饭的时间也不可能拖这么长。
他更后悔自己听了李驷的建议,把“报匣”从背上解下来放到凳子上,如果仍然背在身上,小偷本事再大,也不会从自己身上将“报匣”拿走的。
但是,世上什么药都可以买到,就是后悔药买不到。
他骂自己:“我真浑,我该死,喝什么猫尿子酒,真是乐极生悲啊!”
李驷见他如此,也哭丧着脸:“谁知道会出这样子的事呢!大人当时如果把报匣放在桌面上,而不放在凳子上就好了。放在桌面上,我俩的眼睛随时都可以看到,小偷怎么敢偷呢?”
从话音里听出,李驷这是将责任推到袁守成的身上。
所以袁守成一听,暴怒起来:“你这是屁话!什么放在桌面上和放在板凳上?要不是你提出要到外面来吃这顿饭、喝这猫尿子酒,哪会发生这倒霉的事!”
毕竟身份不同,李驷见袁守成大发雷霆,赶忙苦笑着陪罪:“大人,我不是怪罪你的意思,我是……”
袁守成仍然余怒未息:“不是这意思是什么意思?告诉你,这件事故你得承担主要责任,你就等着回去坐牢、杀头吧!”
李驷见袁守成如此绝情,不禁冷笑道:“大人如此说话,恐怕不太合适吧!”
“不合适?为什么?”
“大人,现在也不是分清由谁来承担主要责任的时候。大人虽是驿书,小的虽是驿伕,身份有大小,地位有高下,但现在咱俩都是一根绳子上拴着的两只蚂蚱,跑不了我,也蹦不了你。依我看,咱们还是定下心来再回头找找吧!”
“回头找?”
“对。小偷偷东西总想得点钱或物,咱们那报匣子里既没银子,也没珠宝,仅是一纸公文。这公文对我们有用,对那小偷却是屁用也没有。也许他拆开来看到只有这一纸公文,就随手扔掉了呢!我们刚才只顾找人,没顾得上找东西啊!”
不错,有道理!
刚才袁守成也是气糊涂了,乱了方寸,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
现在,李驷的话提醒了他。
他像泄了气的皮球又被充足了气,“嚯”地站起身,吩咐道:“现在也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碰碰我们的运气了。咱俩作个分工,你看路左边,我看路右边!”
于是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勾着头,弯着腰,瞪圆了双眼,几乎是一寸一寸地扫视着、探寻着脚前的路面。
找了一会,李驷突然捂着肚子,哎唷哎唷地叫起来。
袁守成看了看他,问:“怎么回事?肚子疼?”
李驷苦着脸、皱着眉,道:“大概是刚才的菜不大洁净,好像闹肚子!”说罢四处张望,大概是找地方拉屎。
前面不远处的路边有一个用破芦席遮挡的地方,一般说里面埋有一个大粪缸,那是附近的乡下人设置的,既供行路之人方便之用,又为自家积攒一些粪肥。
李驷看到了那简易的茅厕,对袁守成道:“大人,你先歇一歇,我去出泡恭,一会儿就来!”说罢,也不管袁守成答应不答应,一边解着裤腰带,一边向那简易茅厕奔去,看他那样子,再迟一点,屎就要拉在裤子上了。
袁守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下不一会,茅厕那边传来李驷的叫声:“大人,袁大人,你快过来!”
他妈的,你肚子疼拉屎,要我过去干什么?裤带解不开了?
袁守成没有理踩,他的头脑里充满心事。
李驷又叫起来:“袁大人,你快过来看看,粪缸里面好像有东西!”
粪缸里当然有东西,有屎,有尿,有蛆虫!但再听,他听出李驷的叫声中含着极度的兴奋。这时,他的某根神经一个激灵:莫非那报匣子被小偷扔进粪缸里去了?
他连忙奔过去,走进破芦席围着的“墙”,探头一看,果见粪缸中漂浮着那块包报匣子的青布包袱。
他命令道:“快,捞上来!”
李驷这时刚刚拉完,正系着裤腰带,听袁守成命令他,匆匆系好裤子便蹲下身伸长手臂去捞,但手臂短那么一截就是够不到,看看周围,也找不到棍棒竹竿之类的东西,正在犹豫,袁守成叫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怕脏?够不到就跳下去!”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李驷并不是官。
粪缸虽大,还不算深,李驷跳下去只淹及胸口。他捞起那青布包袱小心翼翼地递给袁守成,袁守成此时也顾不得脏,接过来放到一个平整的地方,包袱里的木匣已经打开,木匣里已浸入粪水,但那个牛皮纸信封装的公文仍在。
两人兴奋之极,匆匆跑到江边。
李驷脱得精光,站在齐腰深的江水里洗他的身子和衣裤。
袁守成则在江边小心地处理着青布包袱、木匣及公文。
谢天谢地,公文因有牛皮纸信封保护着,加之泡在粪水中的时间不算太长,所以私毫未受损,只是木匣外面贴的“兵部火票”由于粪水浸泡,已经字迹模糊,难以辨认了。
袁守成把青布包袱及木匣里外的粪水洗涮干净时,李驷那里也洗净了身体,穿着潮湿的衣裤上岸了。
两人回到瓜洲驿站。
“报匣”能失而复得,真是不幸中的大幸。现在的关键是,妥善处理好报匣外面贴的那张“兵部火票”,将它再顺利地递交到下一站——京口驿。
虽然大家都是同行,但袁守成没有敢把“报匣”失而复得的事情告诉瓜洲驿的驿书,他只是向瓜洲驿的驿书借来笔墨纸砚,又临时借用了一间屋子。
他毕竟从事驿书工作已经一年多了,对各种火票、封套、排单、邮符、勘合、尾单、印花等的格式、写法是熟悉的。
所以不一会,他就凭着回忆,将那兵部火票又复制出来,只是在写“昼夜飞驰,送至浙江全州××屯”时犹豫了。他记得是个什么溪屯,究竟什么溪屯,他记不清了,问李驷,李驷认不得几个字,当然说不出子丑寅卯。他只得拿来从报匣上小心揭下来已经半干的原“火票”,这张“火票”已经大洞连小洞、残缺不全,即使没有洞的地方,字迹也已模糊,辨认半天,只看清上半段是个“隹”字,下半段模糊,从笔划及走势上看,依稀是个“隽”字,那这样看来,此件的目的地就是“浙江全州隽溪屯”了。
为了慎重,他让李驷去问瓜洲驿的驿书,浙江全州有没有个地名叫隽溪屯,瓜洲驿驿书特地拿出全国地名录,为他查了查,说有这个地名。
于是袁守成不再犹豫,在复制的火票上填了个“送浙江全州隽溪屯”,便大事完成。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了,他们将“报匣”送到江那边京口驿时,京口驿驿丞看看他们,问:“从你们盂城驿到我们这里,连过江在内,最多只有两个多时辰(古时一个时辰相当于现在两个小时——作者注),你们怎么到现在才到?”
袁守成指指李驷,扯谎道:“这位兄弟在路上发病,耽搁了点时间,还请大人谅解。你瞧,他刚才还大汗淋漓,浑身衣服都汗湿了,这会儿又发寒怕冷呢!”
李驷在江边洗过后,是穿着湿衣服上岸的,过江时在渡船上被江面上的大风一吹,衣服虽吹得半干,但身上也被吹起了鸡皮疙瘩,这会儿正禁不住浑身索索发抖。
那京口驿驿丞看了看穿着半干衣服发抖的李驷,信以为真,关切地问:“要不要请个郎中看一看?”
袁守成连忙道:“谢大人关心,我们还要连夜赶回去!”
京口驿驿丞道:“请代向贵驿岳大人问好,他手下有你们这样敬业负责的驿伕,真是他的福分啊!好吧,我也不留你们了,祝你们一路平安!”说罢,收下“报匣”,填了回单交给他们,转身安排人继续向南递送去了。
到这时,袁守成的一颗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回程中,他甚至很轻松地与李驷开起了玩笑:“古人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今天我则说咱那宝贝‘报匣’,丢也李驷,得也李驷。还亏得你闹肚子,不然,谁还想到跑到那又脏又臭的粪坑里去找?那粪坑里的气味怎么样,比那清蒸鳜鱼、红烧仔鸡恐怕是另有一番风味吧?”
袁守成其实是高兴得太早了。
是他的小聪明和浮而不实的办事习惯害苦了他——他在火票上把地址填错了,原先应是“送浙江全州雙溪屯”,他填成“送浙江全州隽溪屯”。偏偏浙江全州就有个“隽溪屯”!但两地却相差几百里,“雙溪屯”在东面,靠海边,而“隽溪屯”在西边,中间隔着两座山。
如果袁守成做事再认真、再实在一些,亲自去问一问瓜洲驿驿书,问得详细一些,或者亲自查一查浙江全州的地名录,他肯定会查到,在浙江全州,除了一个“隽溪屯”,另外还一个“雙溪屯”,然后再问清这两个地方的地理位置,比较一下兵部公文送达的可能性,他很可能不会那么轻率地去填“隽溪屯”了。
“雙溪屯”和“隽溪屯”虽一字之差,却谬以数百里,这在“兵事无小事”上来说,自然所酿成的错误是不可饶恕的。
目前,此案已报到兵部,兵部正着手调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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